真心英雄 有个朋友说我应该加个简介,否则这么又臭又长的东西谁有兴趣看?我想了想 不知道是应该说些“少儿不宜”还是“十八岁以下免看”之类。前一阵子为了装中 文视窗95,不小心把改好的第三第四章弄丢了,以后再没心情改了,就请大家凑 合着看吧。 这个小说脱胎于董千里的《成吉思汗》,我觉得他写成吉思汗西征的故事写得 太潦草了,后来就想了许多情节,也做蛇足吧。我一直希望把它写成一个长篇,只 是手头没有一部《元史》,难以多写,到此我已经才尽了。以后哪位回国不知道是 否能替我带套《元史》过来,让我把这个故事写完。 这个故事是说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今天中亚、乌克兰、南俄罗斯一带)以 及后来南征西夏国的事。这是成吉思汗一生武功鼎盛的时期,但我不是写成吉思汗, 而是写他手下的一个大将明安的故事。是一个爱情故事,也是一个历史小说,战争 小说。我更愿意认为它是一个爱情故事得到的东西不知道珍惜,当你失去它的时候 才体会到它的珍贵,可已经无可挽回了。 我最喜欢改文章,以后出别的版的时候,相信已经让我改得面目全非了。我并 不喜欢《真心英雄》这个名字,可又想不出好名字,先用着吧。 但愿这是一个好故事吧!Disclaimer 此为第一版,本文所诉多为历史事实,若与那位大家所言相同,那纯属历史巧 合,可别骂我是个Copycat。 若有人不喜,还请嘴下留情,不要打击了我的积极性,但意见还望多提。光说 好听的也没什么意思。BennyAtQueen'sUniversity,Kingston,CA.《真心英雄》 第一章 立嗣 羊儿年(1217年),成吉思汗的大将者别平定西辽,从此蒙古帝国与西方 大国花剌子模接壤。捷报传到土拉河畔的和林。成吉思汗遣长子术赤传语者别,令 他守住西境,不可与花剌子模冲突。 两国戍卒相望,平安地度过了一年。 这一年中,成吉思汗在国师耶律楚材的策划下整军经武,决定西征花剌子模, 并召术赤回和林,封为右军元帅,次子察和台、三子窝阔台为前军元帅,汉人降将 明安为左军元帅,自将中军携带四子拖雷,准备克日前往西辽会同前锋者别与速不 台。又遣使征其附属国西夏国十万人从行。 这一天成吉思汗的可敦(王妃)耶遂正在宫帐中准备成吉思汗的到来。一个使 女掀帐进来,道: “耶遂可敦,明安那颜求见。” “你让他进来。”耶遂微笑着说。 帐门一掀,大将明安走了进来。 “今日那颜怎么没有去练兵?”耶遂可敦笑容焉然,缓缓地走到明安面前。 “大汗带着几位兄弟和王子去行猎了,说要晚些回来,特命我前来给可敦报个 信。” “我知道了。”耶遂可敦见明安没有动,微微一笑,挥手命身边的使女们退下。 “你们汉人总是这么小心谨慎。今儿怎么敢跑到汗爷的大帐来了。”说着,耶 遂可敦伸手搂住明安。 “今天有事想求可敦。”明安把耶遂搂在怀里,一手按住她胀鼓的乳房。 “别是求我让汗爷把歌碧可敦赐给你吧。”耶遂挣扎着要逃出明安的怀抱, “小心大王子杀了你。” 歌碧可敦艳绝人寰,本是成吉思汗最宠爱的可敦,却在成吉思汗伐金时与回守 和林的术赤有了暧昧。蒙古原有子袭父妾的传统,可一来成吉思汗未去,二来大汗 权威性烈,当时若不是博尔贴兀真(王后)再三劝阻,他一定会严惩二人。但歌壁 可敦毕竟从此失宠,耶遂可敦遂成为后宫第一人。术赤后来被派往远离和林的西辽, 因知他能征惯战,才命他随军西征。而歌碧却一直让护卫军统领纳牙阿看押,到如 今只差没有把她赏人而以。明安在成吉思汗首次伐金时降了蒙古,因成吉思汗疑他 再叛,特意让他做了护卫军副统领。后来二次伐金时,明安击溃了大金国的十万援 军,又和大将木合黎奇袭攻占了金国的国都中都城,回到和林后被封为万户那颜兼 护卫军副统领,并有监管后宫的职责。歌碧见到明安,时时借故亲近。 “我想请可敦向大汗进言立嗣的事。”明安抱紧耶遂,一只手慢慢地伸进她华 丽的衣裙里,挑逗地抚摸着她的乳房,一边吻着她的耳朵。“兀真不在这里,也只 有你能跟大汗说。我们外人……” “嗯……,你说的也是。大汗尽管身如松柏,但毕竟也六十开外了。”耶遂半 眯着秀丽的双眼,渐渐红晕上颊,伸手按在明安的手上随着他的手在自己的乳房上 蠕动。 “此次西征不比往常,花剌子模远过西辽,又是广土众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 回来,如果……万一……。” “你说汗爷会立谁?” “自然是三王子窝阔台。”明安压低了声音在耶遂的耳边悄声说道。 “为什么?” “术赤安答不是大汗亲生,二王子为人鲁莽,四王子拖雷又要依俗守灶。只有 三王子……”明安沉吟了一下,“不过你千万不要对大汗提起,否则几个王子若知 是你劝大汗立的窝阔台,你可性命难保。” “我知道。窝阔台心慈人善,有他作后我是不必担心的。你们这次出征要去花 剌子模?听说那是白皮肤的人住的地方……” “可敦可请大汗带你出征。” “大汗可不会答应。他说当年乃蛮的太阳汗就是因为带了歌碧可敦出征,被他 打败的。不过……。我跟大汗说说好了。大汗要回来了,我们到花剌子模再会吧。” 明安放开耶遂,一笑退出大帐。 次日金帐大会。成吉思汗坐在金国皇帝的龙椅上,向他的大将们转述了耶遂可 敦的进言: “老人言:‘石头有皮,人命有尽’,好象我永远也不会被长生天召去似的, 我也糊涂忘了这么重要的事。”他的目光徐徐扫过众将,最后不动声色地落在术赤 身上。”术赤,你是长子,你怎么说?” “我们怎么能让一个蔑儿乞的杂种管辖?”术赤还未说话,次子察和台已经踏 上一步大声说道。 原来术赤虽是长子,但并非由成吉思汗亲生。当年成吉思汗势微时,新娶的博 尔贴被蔑儿乞人抢去,后来夺回,她已然怀了术赤,但成吉思汗一直不以为嫌,从 来视他为亲子,因此术赤也自来以为必是自己承嗣汗位。 术赤象花豹一样扑了上去,一把揪住察和台的衣领,把他拉出队列,高声叫道: “汗父在和我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插嘴?汗父待我从不见外,你凭什么时时排挤于 我?你比我强在哪里?咱们……,我比箭若败,就把我的大拇指割掉,比武若输, 我就倒在地上永不起来。”说着双臂一振,“豁喳”一声,将察和台的衣襟撕成两 片。 察和台性如烈火,无事还要生非,何况现在?他也回手抓住术赤的衣襟高声叫 道: “请汗父将旨!让我们决斗!” 成吉思汗的目光越过他二人,投向远方,似乎完全没有看见。 新授王号的木和黎和博尔出看不过去了,他们是官阶最高的万户那颜,他们不 管谁管?明安虽是术赤的安答(结义兄弟),但毕竟不是蒙古人。木和黎和博尔出 一人拉住一个,硬生生地把术赤和察和台二人分开。 老仆阔可思乃是博尔贴兀真从她的翁吉拉部带来的旧人,此时目睹一切,长叹 道:“察和台,你说了不中听的话,会使你母亲火热的心灰冷,乳油一般的心腐败。 你们都是博尔贴兀真的儿子,怎么可以视若仇寇?你们神明的汗父,为了建立大国, 不惜抛去头颅,不惜溅洒热血,不知道合一合眼皮,他以流涎解渴,以牙肉充饥, 不屈不挠的创业,你们的母亲身着百结衣,尽她一切所能,不使你们有饥寒刀兵之 苦。到如今,你们娶妻生子上战场了,就忘记了你们慈祥的母亲了吗?你们将来要 后悔的!” 人人静默,术赤和察和台也低下了头。 成吉思汗听完阔可思说的每一个字,这才缓缓说道:“术赤是我的长子,察和 台你怎可如此对待你的兄长?以后不可再如此。” “是。汗父。”察和台低声应道,“术赤……术赤武勇过人,可治国靠的是才 力。我愿和术赤一起放弃汗位,请窝阔台继承大位。他仁慈大度,才大心细,我愿 意在他面前捧献王冠,忠心辅佐。” “术赤你怎么说?”成吉思汗问道。 术赤到此时已知汗位无望,又知窝阔台为人良善,与他自小和睦,日后绝不会 加害于己,遂朗声说道:“神明的汗父,就依察和台所言,我们人人都会真心拥护 窝阔台的。” “好。”成吉思汗捋须微笑,“我们还有无边的世界要去征伏,还要去攻占千 国万城,还有广大的土地等着你们去统治。你们会有自己的土地和百姓,但一定要 敬奉窝阔台做大汗,他的令旨不容违背。” 说完,成吉思汗令术赤和察和台立下重誓,永世遵守今天的诺言。这才转向窝 阔台道:“我儿,治国的大任将要由你来承担,你有足够的勇气和毅力吗?” 窝阔台神色严然,踏上一步走出班列,躬身行礼,说道:“这一切都是汗父的 恩赐。我是不能推辞的,我只有按着汗父的旨意去做。如果我的子孙不肖,就不让 他们继承大位,另从兄弟们的儿孙中选,由库里台(蒙古贵族会议)任命。” “好!汗位的继承应该如此。近亲诸王也使一子继承王位,千秋万代拱卫着我 们的子孙。拖雷,你有什么话说?” 拖雷是成吉思汗最喜爱的儿子,但他又是注定要守灶的幼子,是绝缘于汗位的, 否则就轮不到窝阔台嗣位了。但他有热情,有抱负,乐于看到帝国的建成。他挺身 前行,慷慨地说道:“我愿永远地守卫在窝阔台身边,作为他的传声筒,作为他的 马鞭,协助他征战四方!” “你们都好。”成吉思汗庄严的宣布,”传旨天下:立窝阔台为蒙古大汗的继 承人!” 帐内帐外一片欢呼,庆幸铁血打成的江山有了继承人,大国的前途有了依靠。 喧哗声中,明安望了望大汗身边的国师耶律楚材。耶律楚材一身道士打扮,手 抚长髯,不动声色地对他颔首微笑。 待喧哗稍息,成吉思汗又道:“我们十日之后,出征花剌子模,去讨伐辱杀我 使的摩诃末(花剌子模的国王)!” 明安回到自己的帐,少倾,护卫军统领纳牙阿跟着进来,说道:“大汗请那颜 到后帐相见。”纳牙阿和明安虽为护卫军正副统领,他的军衔却远比明安为低,可 他是成吉思汗的亲信大将,兼有今日秘密警察的任务,有权拘捕任何王公大将,所 有人见了纳牙阿都是恭敬有礼。明安与纳牙阿的关系甚好,但也心存畏惧,去见大 汗的路上问起事由,纳牙阿只说不知,又说大汗甚是高兴,只怕是有什么赏赐。 成吉思汗的金帐高大如金国中都的皇宫,帐门口的护卫恭敬地向明安行礼,纳 牙阿走到门口就站住了,道:“大汗吩咐你单独晋见,我在外候你。” “大汗。”明安进帐行礼。 成吉思汗正和耶遂可敦饮酒,见明安到来,起身离坐,挥手叫众人退下。使女 乐手逾履退出。 “明安,你很好。耶遂都跟我讲了。你的远见使我们万里长征无忧了。”成吉 思汗赞许地说道。 “谢大汗夸奖。” “你现在身边还没有什么女人吧?耶遂劝我找个合适的女子酬你的功劳。”成 吉思汗微笑着停顿了一下。 “属下不是为了求得什么赏赐……” “你在金国击溃了那个小子(指金国皇帝)的十万雄兵,解了我们的后顾之忧, 又打下中都,平了大半个金国。我只封了你个万户那颜,小了点。可你年纪还轻, 我若封你个王位,只怕有人不服。这样吧,如今我把我的可敦歌碧赐给你吧。我打 算带耶遂西行,你也可以带她同去”亰“这……”明安待要推辞不就。 耶遂可敦曼声说道:“歌碧姊姊美艳绝世,这是大汗的恩宠,你还不谢过了。” “谢大汗!”于是明安顺从地说道。 成吉思汗命人唤来歌碧,对她说:“我如今把你赐给明安,不是因为你容貌不 美,也不是你性情不好,只为奖赏功臣。你是我的可敦,往后可以继续保有这个称 号。你准备一下,随他去吧。” 歌碧心中暗喜,却不动声色地辞过大汗,退了下去。 “我老了。不知道还有多久可活。你久在中原,可知有何长生的办法?”成吉 思汗望着明安,语音沉沉。越是强权的英雄,就越惧怕死亡。这次立嗣使他有了末 日将临的感觉。 “回大汗,大宋国有一批人称作道士,他们修身养性,听说很能延年益寿。国 师耶律楚材也曾从师道术。” “嗯,他与我讲过。” “国师耶律楚材的师傅邱处机道学高深,乃中原第一人,我也曾与他有过一面 之缘,得他指教一二。若是请大汗修书一封,再请国师出面,必可请他北上蒙古。” “我们就要出征,你和楚材商量,请他到花剌子模一会吧。”说完,成吉思汗 摆手叫明安告退。 纳牙阿知明安得了歌碧可敦,甚是羡慕,但他不爱女色,只是注重大汗的恩宠。 明安急于要去见国师耶律楚材,便请纳牙阿护送歌碧可敦回自己的营地,自己来到 耶律楚材的住处。 “大汗想请邱处机一见。” “一定是你向大汗进的言。”耶律楚材身着道袍,一手拿着本汉书,抚须叹道: “大汗老了……。这是好事,我立刻写封信去吧。邱处机师傅道学如海,心地良善, 来了或许能劝劝大汗少杀几个人。” “大汗今日把歌碧可敦给了我。” “歌碧可敦?嗯,她可是个美人啊!我走边天下,也只有耶遂可敦能及得上她。 当年乃蛮国主早死,他的两个儿子为了歌碧大动刀兵,虽然太阳汗夺了乃蛮天下和 歌碧可敦,却大伤国力。大汗才得以一举攻下乃蛮。”耶律楚材突然放下手中的书, 转头看着明安,用汉语道:“大汗为什么要赐你歌碧?是你向耶遂可敦……?” “是。” “你……,你和耶遂要小心呐。”耶律楚材喃喃低语。 “国师知道了什么?”明安一惊。 “我只是猜想。你若不和耶遂……,她如何会听你所言?你又如何敢对她讲? 歌碧一事,必是她于中出力了。” “大汗赐我歌碧,似乎并不是酬我的功劳。” “大汗好色如命,怎肯将心爱的歌碧赐人?若不是她与你的术赤安答有私,是 不会失宠的。大王子至今对歌碧不肯忘怀,也是个好色之人呐。”耶律楚材道, “此次西征,看来凶险得紧呐。” “国师也以为大汗是用歌碧离间我和术赤安答?” “若非如此,何必歌碧?今天立了窝阔台,谁能保证术赤不反?术赤不反,察 和台也会逼他反?你和术赤结为安答,若是归了术赤岂非如虎添翼?如今你得了歌 碧,你的安答必对你嫉恨,你若想保有歌碧唯有依靠大汗。” “国师明见。不如我与术赤安答讲明,若有机会就将歌碧让与他就是了。” “可你又如何回复大汗?” “这。” “你这个安答也是个桀傲不驯的人。嘿!想当年成吉思汗和古尔汗札木合结过 三次安答,又与克烈部的老王汗有父子之盟,到头来还不是被他一一除掉。你武勇 过人,又是智计百出,此次西征定然会战功卓著,那不免有功高盖主之嫌。大汗能 不嫉你?你也清楚你这个副统领可不是个闲差。” “大汗那是为了让我在他身边便于控制。我降了蒙古大汗并不是贪图什么功名 利禄。” “我知道。当年中都城前,你送信于我,说道:蒙古当兴,金主懦弱糊涂,无 心善待百姓,我辈不如择木而栖。我叛了完颜福兴承相,假意求援于南京的皇上, 让你得了中都。我本想让中都百姓能逃得一次性命,谁知……。若不是你我冒死相 求,再加上已故的老国师塔塔统的信,中都只怕已是一片瓦砾了。大汗残忍好杀, 此次西征,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死?当初你我只怕降错了。” “国师何出此言?没有我们,大汗一样要打仗,那样死的人就会更多……。” “不要再说了。”耶律楚材摆了摆手,眼中闪着泪光,“当年在中都城,完颜 福兴承相洒泪求我南京求援,我却叛他而去,断送了大金百年天下和完颜福兴承相 的性命。我……。”耶律楚材哽噎了一下,示意明安退下。 明安告辞回营,一路上神思不定。将进大营之时,一个贴身护卫迎了上来。 “大王子来了,在那颜的大帐里等了好久了。” “歌碧可敦呢?大王子知道吗?” “可敦正在后帐歇息。大王子来的稍迟,还不知道。” “嗯,你去派人严守她的宫帐,不要让任何人进去。我去见术赤。” “是。”那个护卫领命而去。 明安大踏步地走进自己的大帐,高声唤道:“术赤安答,一向可好?” 术赤一身戎装,见是明安到来,一个箭步扑到明安面前,揪住明安的衣领,高 声喝问:“歌碧在哪儿?”明安身边的卫士见状纷纷拔刀,术赤的护卫也是横刀相 向。 明安神色不动,亦不反抗,先示意自己的卫士放下刀剑,这才说道:“安答, 你叫他们出去,咱们再谈。” 术赤盯着明安的眼睛看了许久,这才松开手,说道:“你们都到帐外等我。” 一干护卫徐徐退下。 “歌碧可敦就在后帐。安答若要,现在我们就去见她。”明安不慌不忙的说。 “好!好!你快领我去。”术赤大喜。 “只是……” “什么?”术赤见明安踌躇,脸色又是一沉。 “大汗就在此地,安答是打算带了可敦远遁,还是……?” “这……”术赤也是个久经战阵的大将,否则成吉思汗也不会让他统兵一方。 他深知若是大汗震怒,恐怕自己性命难保,今日也只是一时激愤,经明安一点,立 觉不妥,知道大汗既将歌碧与了明安,就绝不会让他染指。“依安答的意思……?” “此次西征后,大汗必将花剌子模交与你们兄弟统治,大汗要带耶遂可敦西行, 也允我把歌碧带去,到时我将歌碧借故留在你的属地就是了。只怕安答妒忌之心太 重,容不得我。” 术赤大喜,道:“你说话要算数。你我是安答,我怎能舍不得一个女人。” “歌碧可敦美艳无双,你让我如何不喜欢?” “不妨不妨。”术赤摆手笑道。蒙古人没有汉人那么多礼法,一个女人经历多 个男人他们也不以为嫌。转头又道:“你说耶遂可敦也要去花剌子模?” “是。今日大汗亲口对我说的。” “今日汗父立了窝阔台为后,你可知是耶遂的主意?”术赤说到这里,目光炯 炯地望着明安。 “绝对不是。” “你怎么知道?” “大汗有心立拖雷,但又无法背俗。今日大帐中问到你时,他心中还没有定论。 但你和察和台一闹,才让他下定决心选了窝阔台。” “汗父还是念着我是外人。你不是我们蒙古人,汗父赐你歌碧,只怕……”。 “请安答不要说这种话。”明安正色道。 “此次西征,我有一事要求安答。”术赤突然把声音压低道。 “安答请说。” “我细查过行军地图,过了花剌子模的旧都玉龙杰赤,绕过咸海和里海,就是 钦察人居住的地方。进军的方略多由国师耶律楚材和安答你同汗父商议,若是能让 我去攻打玉龙杰赤……。” “安答你……” 术赤伸手掩住明安的嘴,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顿了一顿又道:“你说耶遂要 去花剌子模?” “是的。” “能不能让忽兰可敦去?”术赤沉吟道。忽兰可敦是成吉思汗最年幼的可敦, 也是蔑儿乞人,但她青春美貌,是耶遂可敦以下的第一人。 “可大汗的旨意……” “如果耶遂可敦突然生了什么病?”术赤脸上划过一抹阴笑。 “安答不是要……” 术赤俯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若不允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安答。你以为我不知 道你和耶遂可敦的事吗?” “安答!” “嘿嘿,你一再小心谨慎,我还真费了不少劲才查到的。” “定是可敦身边的使女,可还有别人得知?” “只有我一人。” “你告诉我她是谁。”明安把心一横,“可你不能伤了她的性命。” 术赤一笑,轻声说了几个字,然后告辞出帐。 明安在大帐内呆坐了良久,这才回到后帐去见歌碧可敦。 歌碧的大帐内烛光耀眼,歌碧可敦身披五彩的轻纱,透着晶莹如玉的肌肤,见 明安进来,从毡毯上站起,款款行礼。 “可敦美若天仙,真是名不虚传。”明安望着歌碧,不禁赞道。 “听说那颜勇贯三军,不知在这宫帐之内如何呢?”歌碧浅浅一笑,刹时间, 大帐内有了黄金般的颜色。 “我们男人可不以此为荣啊。”明安笑道。 “不会吧?”歌碧微笑着走到明安面前,缓缓替明安除去衣服,纤长的手指慢 慢地抚摸着他健壮的肩膀、胸膛。”都说你们汉人文弱,我看那颜更象我们蒙古人。” “我在中原久习我们汉人的武功。汉人文弱,也只是指读书人而已。” “你不是也读书吗?听耶遂可敦说你们汉人的书里有很多有趣的故事,日后还 要请那颜讲与我听。” 明安微笑点头。 “汉人姑娘的衣服美吗?” “你这彩纱就很美啊!我在中原日久,还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东西。” “那我呢?” “你穿了这衣服很美啊,不穿更美!”明安说着轻轻把歌碧抱起,两人坐在毡 毯上。明安解去她的衣服,把她从头看到脚。 “我美吗?”歌碧渐渐脸红。明安把她拉紧,慢慢地插进去。 “啊……,慢点慢点。”歌碧气喘着。 “大王子术赤刚才来了。” “他怎么说?”歌碧亲吻着明安。 “他想要你。” “你呢?” “我要带你去花剌子模。”明安揉着她的乳房,看着她的双眸。 “我……”明安轻轻地咬住歌碧的舌头。 “你喜欢大王子吗?” “大王子好色如命,可粗暴的很。”歌碧的手抚摸着明安的头发。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明安用牙齿咬着歌碧的乳头。 “我们是女人。啊!你轻点儿,女人只有随着你们男人。再说我还不知道喜不 喜欢你呢。”歌碧呻吟着,把明安推倒在松软的毛毡上。 明安和歌碧在帐内躲了三天,第四天上,一个护卫进帐来报:“耶遂可敦骑马 摔伤了,耶律楚材国师已经在那里了,请那颜也去看看。”耶律楚材和明安久在中 原,都学了一手高明的医术。 “纳牙阿呢?”明安推开歌碧,光着身子站了起来。歌碧可敦慢慢拾起一件衣 物遮住赤裸的身子。 “回那颜,大统领去请大汗了。” “大汗?大汗去哪里了?” “大汗去见兀真,今日不在营地。” “好的,你留在这里保护歌碧可敦,我这就去。”明安说着披上衣服,回身吻 了吻歌碧,转身出帐。 明安大踏步走进耶遂的宫帐,耶律楚材国师坐在床边在给耶遂可敦搭脉。见明 安进来,对他微微一笑。 “可敦可好?”明安走到床前轻声问道。 “我还好。”耶遂不等耶律楚材答话,就轻声说道。”国师说我的胳膊断了。” “怎么回事?”明安问道。 “回那颜,是可敦的马肚带断了。”旁边一个使女道。 “你们都先退下。”明安看了一眼耶律楚材,命令道。待众人退出,明安俯身 在耶遂耳边说了几个字。耶遂一惊,随即释然,她回眼看了一眼耶律楚材。国师对 她回报一笑。 “耶遂,你怎么了?”成吉思汗如狂风一样卷进大帐。 “汗爷!我很好。”耶遂强笑道,成吉思汗转向明安。 “你从今以后有职责负责我的可敦的安全。”成吉思汗大声道,“养马的那个 小厮,你立刻去杀了。” “是!大汗。”明安道。 “汗爷!”耶遂失声叫道。 “什么?”成吉思汗回身道。 “汗爷,是我不好。我太喜欢你给我的那个金鞍,天天骑,就忘了检查。饶了 他吧。汗爷?”耶遂恳求道。 “好吧。”成吉思汗看着耶遂可敦叹了口气。 “汗爷,我不能和你去花剌子模了。国师说我要休养三个月,看来是我没福气 服侍你。” 成吉思汗看了一眼耶律楚材,耶律楚材颔首道:“大汗放心,她很快会好起来 的。”成吉思汗点了点头。 “汗爷,你带忽兰可敦去吧,她会好好照顾你的。她年轻心好,有多大的烦恼 也会替你解开的”耶遂道。 成吉思汗倒是并不在意。拉着耶遂的另一只手道:“我这一去要好几年,还要 带走所有忠心的大将,兀真会保护你们的。” “大汗!”一个护卫突然闯进大帐。 “什么事?”成吉思汗皱眉道。 “回大汗,西夏不肯出兵。” “你说什么?”成吉思汗虎目圆睁,瞪着那个护卫。 “西夏国的大臣阿沙敢说:‘大汗既知兵力不足,何必劳师远征?臣服蒙古只 为缓兵之需,却无卖命之理。’,”护卫硬着头皮说道。 成吉思汗闻言大怒,抽出腰刀,横刀一挥,劈碎了身后的坐椅。高声叫道:” 明安,去给我召集众将。明日我们就踏平西夏!” “是,大汗。”明安朗声应道,却望着国师耶律楚材,并不退下。 “还不快去?”成吉思汗扬刀怒吼。 “大汗息怒。容我说几句话。”耶律楚材缓缓站起,平静地说道:“西夏小国 乃疥癣之疾,举手可下。如今大敌摩诃末对我们虎视眈眈,大汗不可因小失大呀。” 说完又劝说良久。 成吉思汗这才强忍怒火,恨狠道:“待我从花剌子模回来,一定要亲自夷平西 夏。” 兔儿年(1219年)秋天,二十万蒙古军渡过额石河,进入回教世界的禁地。 第二章 攻城 花剌子模的苏丹摩诃末也是一个好大喜功之人。他继位之后出兵夺取了呼罗珊、 河中、古耳、哥疾宁、伊拉克等地,建立起疆土万里的回教大国。他拥兵百万,决 心向外发展,建立盖世功业。又因与母亲图尔堪可敦手下的康里族大将不和,于是 摩诃末迁都于河中的撒麻耳干,与富甲西域的第一大城布哈拉遥相呼应,各付二十 万精兵固守,又将旧都玉龙杰赤等诸城交与母亲和康里族将士分管,一心扬威于东 方和北疆的俄罗斯大公国。 他见了成吉思汗派来的使者根本不信成吉思汗已经征服君临天下的大金国和最 最繁华的桃花石(指南宋中国),对直逼国境的者别和速不台更是不屑一顾。他将 来使斩杀一半,另一半烧去胡须赶回蒙古,并扬言道:“若是成吉思汗不敢来西征, 他就要东征蒙古了。”胡须是蒙古人的尊严,烧须更是对蒙古人最大的侮辱,这样 的消息传遍蒙古,所有将士人人愤恨,同仇敌气。。荷古军挺进花剌子模,兵分四 路,沿着昔浑河逐城攻占,逐城屠杀,中国工匠精心制作地火炮更是花剌子模兵从 未见过的攻城利器,毁灭了一城又一城。者别和速不台只带两个万人队,马不停蹄 地穿过未降诸城,直扑布哈拉。苏丹摩诃末适在布哈拉,见蒙古军神兵天将,虽手 下有精兵二十万却不敢一战,当夜就要领兵西逃撒麻耳干。在长子札兰丁和女儿邵 米拉的再三请求下,才勉强率了五万兵马出城。步骑各半的花剌子模兵在骁勇的蒙 古铁骑面前简直不堪一击。者别和速不台各带一个万人队纵横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只半天就将五万兵马击溃。摩诃末带了残兵逃回城内,立即逃往撒麻耳干。依他的 意思是尽弃全城,长子札兰丁、女儿邵米拉和手下众将却执意坚守,他只好带了几 个王子和五千士卒离去,把布哈拉留给女儿,并许诺将让札兰丁率兵赴援。 者别和速不台按照耶律楚材的意思勒兵不追,只是监视布哈拉城,断绝粮道, 只待成吉思汗的大军到来。 一切都如耶律楚材所料,沿着昔浑河,一路捷报频传,但蒙古军杀伤太多,甚 至嫌降坑杀,终于迫使后来诸城拼死血战。如讹答剌城妇孺老幼都参加守城,如昔 格纳城七日七夜的大火,又如毡狄城九日巷战,虽然终究失败,却也使得蒙古军每 攻占一城,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真正的血战乃是在忽毡城一役。此城守将灭里可汗,骁勇无双。他九日死守, 一日猛攻,如此连环攻守,坚持月余,五万花剌子模战士只剩两万余人,蒙古军也 是死伤累累,几次增援。后来统兵的大王子术赤从成吉思汗所部调来威力巨大的火 炮和发石机环城猛攻,总算打下了忽毡城。可全城百姓奋起巷战,灭里可汗更是坚 守城中央的大堡,誓死不降。蒙古军死伤无数,连术赤的亲信大将阿里太也于激战 中中流矢而亡。灭里可汗渐渐不支,乘夜以船载辎重沿河而下,想要西进撒麻耳干。 术赤命人以铁枪木舟结成浮桥封江,又调集发石机和火炮封锁水路。灭里可汗不得 以,弃舟登岸血战突围,术赤以三万精骑竟然挡不祝吼里可汗的两万残兵败将,数 次被突围。使得者别和速不台两军被迫西行,堵祝吼里可汗通往撒麻耳干的道路, 并切断与布哈拉的联系。已经进到布哈拉近郊的明安所部也只得克日东还,让布哈 拉得以休养生息,集结粮草。 于是诸军合围,灭里可汗弹尽粮绝,辎重散失,最后只剩单骑逃遁。他囊中只 余三箭,箭上无镞,不得以向后连射三箭,均贯敌目,蒙古兵不敢穷追,灭里可汗 最终逃入布哈拉。术赤明安两军再围布哈拉,等待成吉思汗的大军。 这样的消息传到,成吉思汗不禁暴跳如雷,他正领着大军缓缓而来,一路上逐 城屠杀掠夺。 耶律楚材已经劝得舌焦唇烂,失望之余,闭门不出。这一日实在忍耐不住,冲 到成吉思汗面前,失声叫道:“大汗,你究竟还想不想征服花剌子模?还想不想建 立千秋不倒的大帝国?你把人都杀光了,这些肥沃的土地将由谁来耕种?这如山的 财宝还有什么用处?” “人是杀不完的。” “不错,人是杀不完的。”耶律楚材仰天大笑,“可人心呢?人心不固,你费 尽心血打下的大国转眼就会灰飞烟灭的。” “杀人是巩固人心的最好办法!” “天下谁不怕死?可你动不动以小利尽屠全城百姓,那样谁还会恐惧死亡?人 人都会为了求生而死战的。” “可我只杀不肯献出财宝的人。” “是吗?大汗去看看,城内城外的士兵们,为了叫一个小商人献出财宝,就当 着他的面强奸他的妻女,碎割他的儿女,又刑训他的奴仆,逼他们指出主人的藏金。 大汗去看看,多少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死在屠刀之下。难道你们蒙古人就不懂得爱惜 生命吗?!没有一点仁爱之心吗?!”耶律楚材不禁热泪盈眶。 “我们到了外国。立威是最重要的。” “可我看到了另外一种回答。沿河诸城,城城巷战,妇孺老少尽皆参战,就是 百姓们对杀人最好的回答。” “这正说明对暴民是不能心慈手软的,不能对他们讲仁义。”成吉思汗怒道, 转而又温言道,“楚材,你久住中原,多习汉化,心太软了。” “你不懂汉人的文明。” “文明?文明有什么用?”成吉思汗问道。 “文明使汉人永生。他们的国家可以被灭亡,人民可以被辱杀,可广阔的中华 大地永远是他们的。”耶律楚材昂然道。 “我不懂。”成吉思汗很有些困惑。 “现在我也讲不明白。只请大汗将我的话写进史书,召示后世子孙。日后若取 了桃花石,绝不可得意忘形,狂妄自大,否则蒙古绝无再起之日。”耶律楚材说完, 转身出帐,飘然而去。 成吉思汗呆坐良久:难道杀人真的错了吗?在他的哲学里杀人是让别人臣服的 最好办法。为什么自己所有重要的谋士,从塔塔统到耶律楚材,甚至是木和黎和明 安都在劝自己戒杀纳降?成吉思汗怎么也不会想到,集他们子孙三代人的心血,千 万人的尸骨,建立起来的帝国,刚刚开始就走向了衰亡,在短短百余年后,没入了 天下起兵的洪流中。正如耶律楚材所料,中原战场上,身经百战的蒙古军被朱元璋, 徐达、常遇春等汉人大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蒙古从此再没有进过中原,梦一样的 帝国,倾刻间就土崩瓦解了。 “汗父,国师走了。”拖雷进帐来报。 成吉思汗如从梦中惊醒,颤声道:“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他一个人骑了一匹马,拿了一柄剑,出西门而去。” “什么?”成吉思汗一惊,西方是明安和术赤在布哈拉的防地,又是通往撒麻 耳干的必经之路,若是耶律楚材此去降了摩诃末?或是说服术赤明安造反?他不敢 再想,急道:“拖雷,你立刻领兵去追,他若肯回便罢。如若不然,提他的头回来 见我。” 成吉思汗在自己的大帐中秉烛以待,直至半夜,拖雷才空手回来。 “人呢?”成吉思汗瞪着拖雷。 “走了。”拖雷不慌不忙地道:“国师此去并非叛降,他说他要到西方去为汗 父瓦解敌人的斗志,只盼蒙古军所到之处有征无战。” “你听信了他的邪说,竟敢违背我的旨意。还不快滚,你等着我杀你吗?”成 吉思汗狂怒难抑,一脚将拖雷踢出帐门。 第二天,成吉思汗下令火焚沿河诸城,率全军推进到布哈拉。 布哈拉是富甲西方的第一大城,花剌子模在此拥兵二十万,深沟高垒,城墙极 是坚固,可称得上是兵精粮足。在公主邵米拉和灭里可汗的经营下,一心与蒙古军 见个高低。 术赤与明安围城已久,见报成吉思汗到来,二人迎出三十里外。再待一日,窝 阔台和察和台到达,成吉思汗金帐大会,令术赤明安及者别和速不台汇报布哈拉的 情况。 “汗父,布哈拉的城墙极是怪异,我们用火炮试射,成效甚微。”术赤道。 “明安你怎么说?” “术赤安答所言是实,布哈拉乃是用极坚固的花刚岩建成,就是在中原亦是少 见。我们的火炮虽利,只怕……。他们的四个城门都是用两尺厚的铁板修建,门内 又用巨石顶死。我们既不能用火焚烧,也不能用巨木冲撞。” “嗯。者别,你说花剌子模军极是不堪一击,可术赤明安近十万人却奈何不了 灭里可汗的两万溃卒?”成吉思汗若有所思地望着者别。 者别身经百战,如今已是白发苍然,却仍然虎威犹在,他朗声道:“摩诃末亲 率五万花剌子模兵来战,却一战而溃。灭里可汗想必远为知兵善战,他在布哈拉, 又是固险据守,只恐我们会师老无功。” “师老无功!说得好。我看过布哈拉的城防,真称的上是固若金汤,比之大金 国的中都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花剌子模兵虽不擅野战,可如此屏险固守,倒 是不可不虑。嘿嘿。”成吉思汗叹道。 “汗父,不如我们用棉被沾上火油,再裹上巨石射进城去。”察和台进言道。 西域多产石油,往往掘地便得,居民们多用石油取暖做饭,被称为火油。察和台此 计若成,布哈拉难免不被烧成一片废墟。 “大汗,国师曾言道:布哈拉是我们进可攻撒麻耳干、退可守西辽边境的要塞。 如果依三王子所言……”明安近前道。 “察和台,你这法子玉石具焚,你把回疆最富赊的宝库烧了,可不是个好主意 啊。正如耶律楚材和明安所言,有了布哈拉,花剌子模的一半就是我们的了。”成 吉思汗点头笑道,“不过若是实在攻不下来,我看也只有如此了。明安,你说我们 可有困死布哈拉的希望?” “回大汗,我仔细想过。布哈拉不比中都,当年合围中都,我们背靠汪古部, 又尽掠中原的粮草,并无后故之忧。如今我们万里远来,此地离最近的西辽,也有 近半年的路程,恐怕无法组织如此之长的粮道。” “嗯。”成吉思汗喃喃自语,“若是绕过布哈拉,直至撒麻耳干,这身后丢下 几十万重兵……。谁知道撒麻耳干的情形?” “回汗父。”窝阔台挺身道,“听说撒麻耳干也是一座金城汤池。” “哈哈!”成吉思汗仰头大笑,“难道我们所向无敌的蒙古战士就此退回蒙古 去?。明安,耶律楚材西去,木和黎适在中原,从此由你来接替军师之位吧。察和 台,明日攻城你来指挥吧!让我们看看花剌子模的精兵猛将。” “是,大汗。”明安察和台两人高声应道。蒙古诸将知明安智计百出,都甚为 敬重,丝毫不以他是汉人为嫌。耶律楚材既去,大汗指定他为军师是最自然不过的 了。 于是惨烈的攻城战在察和台的指挥下开始了。 二十万蒙古军分作几班,举着巨大的云梯迫近城池,将云梯架在护城河上踏梯 而过,又砍倒吊桥,让大部队过河,然后竖起千百个云梯靠在城墙之上,众军士纷 纷奋勇攀登。 忽兰可敦适在成吉思汗身边,这是她第一次随军征战,又是年幼识浅好说好动, 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好奇。她望着城头,问道:“汗爷,为什么城中一无动静?” “他们是在等待。”这是自攻取中都以来的最大的攻城战役,也是攸关西征命 运的一战,成吉思汗心中也毕竟不能平静。 忽兰可敦望着成吉思汗严峻的神色,不敢再问,同身边众人一起遥望着布哈拉 城。此时阳光耀眼,蒙古军杀声震天,布哈拉城却静如死城,旌旗不动。帅先登城 的兵士已经就要登上城头,更有越来越多的兵将跨过了护城河。 突然间,城中战鼓激鸣,犹如惊雷。忽兰可敦一声惊叫,勒马近前,靠在成吉 思汗身边。成吉思汗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挺立有如天神。九足大纛在微风中和着 城中滚的滚鼓声咧咧作响。紧接着,鼓声一停,无数巨大的石块从城中射出,雨点 般地落在护城河两岸,集结在那里的蒙古军纷纷高举盾牌护身,但巨石极是沉重, 又是从高高的城上落下,其势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在巨石射程之内的蒙古军 纷纷落马,四散奔逃的战马也转眼间就被石块砸死。前方的统兵将领们不得不勒兵 后退。与此同时,城头上冒出了无数花剌子模兵,在震天的杀声中,一部分人围住 上城的蒙古兵将厮杀,一部分人奋勇冲到云梯面前,把一桶桶火油沿着云梯倒了下 去。一支火箭跟着射来,轰地一声,长大的云梯登时烧成一条火柱,还站立在云梯 上的蒙古兵登时身上着火,一个个跌下城去。这时城头上的花剌子模兵已经肃清了 最先攻上的蒙古兵,立即后退。又有一批兵士手持称满火油的木桶迅速扑到城边, 把手中的木桶一一抛下城去,紧随其后的弓箭手们立即射出无数火箭,又有兵士用 极长大的铁叉把燃着的云梯顶起、推倒。片刻间,城下的蒙古兵士如同踏入了火海 一样,人人着火,举着盾牌抵挡着箭雨,互相推搡着向后退去。站在护城河边的人 立时被挤入水中。但是后面也没有退路,密集的石雨牢牢地封住了蒙古兵逃生的道 路。此时花剌子模兵又已调上威力强劲的巨弩,弩箭射程既远,威力又大,又是居 高临下,未被火烧死的蒙古兵纷纷中箭倒下。 察和台见状立命发炮,又急调发石机掩护。在隆隆的炮声中,花剌子模兵的石 雨稍歇,侥幸未死又近在水边的蒙古兵这才泅渡护城河,得以逃生。但靠近城墙的 兵士却只有在城前的火海中翻滚挣扎,凄厉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成吉思汗眯起双 眼望着城前雄雄大火,也不禁满手都是冷汗。大火燃起的巨大黑烟把布哈拉城笼在 其后,远远望来真有如地狱中的魔鬼一般。忽兰可敦只惊得魂飞魄散、花容失色, 若不是成吉思汗在侧,她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待大火稍息,察和台挥军又上。这次他改变战法,下令集中所有的火炮实行伴 随射击,又用发石机掩护众军攀城。巨大的火炮掀起的声浪伴着蒙古军的喊杀声逐 渐前移,炮火落在城上,只打得砖飞石散,硝烟滚滚;落在城内更是墙倒屋塌,城 中居民百姓死伤无算。城头的花剌子模军齐声惊叫,向后退去。于是蒙古军再次跨 过护城河,踏着无数烧焦的尸体,冒着敌人还击的箭石雨,又一次把数以百计的云 梯竖在烧得漆黑的城墙上,千万兵将沿着长梯如怒涛狂涌冲向城头。察和台见本军 上了城头,遂命炮石抬高射角,不要伤了自己人,他望着蒙古军的大旗已经立上城 垛,不禁一阵欣喜。城下众军也是人人欢呼。 一片嘈杂声中,只见一支火箭飞来正中那面大旗,一面军旗瞬间燃成一团火球。 众军惊叫未歇,又见已在城上的军士齐声呐喊纷纷后退,眨眼间就将最后的兵将挤 下城去。成吉思汗和身边众将眼见众兵落下城头,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有侥幸脱逃的士兵报知,原来西域城防与中土迥异,城头上修成了一个巨大的平 台,几有一箭之宽,宛如一个巨大的战场。又因花剌子模兵久习发石机作战,平台 之上多有极其坚固的掩体,便于躲避,炮石所不能伤。又在掩体上多修箭孔,并配 有威力强大的机弩。适才众人攻上城头,立遭弩箭攻击,死伤无数,虽有盾牌坚甲 亦不足以护身。正纷乱间,又见花剌子模军突然从掩体后推出无数巨大的滑车,车 头是一块硕大的木板,镶满了数尺长的巨型铁刺。众兵躲在板后,蒙古军刀枪箭弩 不能及,有未曾被戳死的蒙古兵则被板后的花剌子模兵一一砍死。花剌子模军将此 滑车排成一排,每车由十余名军士在后推车,横冲直撞地轧过来,又有许多人在远 处扳动小型发石机掩护。蒙古军虽然悍勇,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如何抵挡这等城防 利器?。荷古军正乱之间,花剌子模军突然搬开堵门的巨石,三万特选战士开城杀 出。这三万人,人人手持五尺长刀,人马具披重甲,在大将灭里可汗率领下勇不可 挡。察和台对此早有预料,早命前军将领后撤,让出空间,另有两军冲前,一军配 合分割包围花剌子模军,另一军由察和台的长子木秃干率领,纵军夺门。哪知花剌 子模军城门的守力奇强,配有连发的机弩,不等蒙古军靠近已是羽箭齐飞,另有将 士合力关门,蒙古军在门前丢下数百具尸体,却不能前进一步。待得终于迫近城门, 两扇数尺厚的铁门早已合拢。木秃干大怒,回军来战灭里可汗,两军相交,双方都 停了炮石弓弩,惟恐伤了自己的军队。 灭里可汗领着这三万战士,沿着护城河往来冲杀,他们并不与蒙古军过多纠缠, 只是不停地将蒙古军攻城的队形冲散,使得他们一时不能组织起后续部队。攻上城 头的蒙古军因得不到支援,不得不独自在城上苦战,不免越来越是不利,一时间人 人抬头仰望城头。 “那人是谁?”忽兰可敦遥指着城头问道。 于是大家顺着忽兰的目光望去:但见城头一人金盔金甲,清纱蒙面,一手持盾, 一手握着一柄长剑,剑锋到处,面前的蒙古军兵纷纷倒地,竟没有人能挡着他一招 半式。 明安看了一会儿叫道:“他手中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不过,不过他的武功 也真好!” “真是好剑!”成吉思汗望着城头叹道,“当年,阿勒坦叔父的那柄宝剑若是 碰上了它,必然一触即断。” 明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一踏步一转身,剑光闪闪,所到之处,直 如摧枯拉朽,无人能挡。心中暗赞:花剌子模中还有这等武勇之人。 这时眼见城头的蒙古军越战越少,察和台数次派兵增援都被城下的灭里可汗领 军冲散,不禁怒气勃发,遂令前军暂缓攻城,合力围攻灭里可汗。哪知灭里可汗治 军极有方略,经他训练的这三万战士居然和蒙古军战了个旗鼓相当,不分胜负。灭 里可汗尤其勇猛,手舞长刀,大呼悍战,在护城河两岸纵横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夺门不成的木秃干急于立功,早见灭里可汗身着花剌子模贵官服色,又是领军的主 将,立刻率了十余名护卫冲开面前的千军万马,直奔灭里可汗,只盼能擒他到手。 “啊,孩子,当心!”立马高处的成吉思汗见了不禁轻声叫道。 众人注目之中,木秃干挥刀迎住灭里可汗,你来我往交换了十余招,居然不分 胜负。灭里可汗见他身佩蒙古皇族的标记,早知他是成吉思汗的亲贵之人。数招之 间就知他虽然力大招猛,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对手,可若要当真伤他也要再拼个数十 招。转眼又见冲到身边的蒙古勇将越来越多,只怕自己要身陷重围,难以脱身。他 立时心生一计,随即假意不敌,挥刀架开木秃干的长刀,拨马败走。木秃干催马急 追,身边的众将士也是一拥齐上。谁知灭里可汗一边俯身催马,一边从怀中掏出一 个小巧的机弩,突然回身一箭,木秃干翻身落马,两旁军士纷拥而上,早有亲信护 卫拼死挡祝吼里可汗,另有人抢了木秃干飞马逃出。 成吉思汗等人看得清楚,众人齐声惊叫,察和台与明安两骑飞出,直扑战场, 又有百十名护卫军紧随其后。只片刻,察和台抱着儿子,纵马而回。成吉思汗催马 迎上,见儿子满脸是泪,已是泣不成声。成吉思汗伸手接过木秃干,低头看去,不 由得心中一沉,见他大睁双目,一支银色的短弩正中前额,贯脑而入深没至尾,一 丝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过。成吉思汗最爱此孙,伸出粗糙的大手慢慢替他抚上眼皮, 不禁泪水涔涔而下,大汗身边更是人人落泪。成吉思汗回转马头,把木秃干交给忽 兰可敦,然后跃上自己的马背,纵声高呼:“谁擒杀了灭里可汗就封他为布哈拉之 主,全城所物,尽归他所有!”百名护卫军立时将大汗的将令传遍四城,蒙古军齐 声呐喊,精兵猛将都冲向灭里可汗。 明安正苦战灭里可汗,明安久在中原,中原武功和兵法一样,讲究避实就虚, 硬拼膂力却远非明安所长。可那灭里可汗不但勇力过人,且刀法精巧,西域刀法端 的是神出鬼没,人所难料,几次兵刃相交只震得他两臂酸麻,明安不免越战越是心 惊。谁知灭里可汗却也是有苦难言,他从未见过中原武功,只见对手身着万户那颜 的服色,年纪又轻,原以为又是成吉思汗的亲贵大员,与木秃干一样不善刀兵,哪 知他手里一杆长枪飞舞,招数既巧且狠,与木秃干和较过手的蒙古将领的武功炯异, 只得仗着自己力大招沉勉力支持,只盼能震飞他的兵刃。众兵将见明安在场,知他 武功过人又是官高爵勋,都不敢上前与他争功,只是尽量挡开周围的花剌子模兵, 不让他们伤了明安。 正在此时,布哈拉城头射起一支响箭,啾啾的尖叫响彻云霄。蒙古军不知敌人 又有何计,纷纷退后戒备。灭里可汗所部却知这是邵米拉公主怕他们险阵太深,下 的退兵令。于是灭里可汗长刀急挥,一扭马头,闪过明安的一招,缰绳急抖夺路冲 向城门方向,花剌子模兵也纷纷杀开条条血路拥向城边。明安深恐敌人有计,勒马 不追,抬头望向响箭的出处。 这次离得近了,只见城头之上一棵大旗下站着那个蒙面之人。那人一身明盔亮 甲罩着底下彩色的衣衿,遥遥望去,分不清男女。明安心中一动,从她望向自己的 目光中断定她是一个女子。此时已是傍晚,西方的彩霞映着满地残肢断臂的尸体和 久战疲痹的两国军队,鲜血和彩霞一般的通红。看着这个女子,明安心中突然有了 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自己死拼灭里可汗只是为了表演给她看的。 已经退走的灭里可汗回头看见明安并未随后追来,却在立马抬头仰望,于是他 悄悄让过自己的军兵,突然间回身又上,催马舞刀冲开蒙古军兵直扑明安。明安的 护卫们齐声大呼,奋勇上前拦阻。明安一惊,收回目光再看灭里可汗,灭里可汗已 砍倒了几个蒙古军士,转马退回。正行之间,一支小箭倏地从他腋下钻出,穿过明 安身前的兵将,直捣明安的面门。原来灭里可汗为人貌粗实细,眼见无机可乘,又 看明安立马在原地未动,随即算准距离,从背后射出一箭,只盼能再伤一个蒙古大 将。他的身子挡住了众人的目光,又是在逃离时出乎意料的近距突袭,待等众人惊 觉,此箭已经直刺明安的双目。明安亲眼见过灭里可汗射死木秃干,心中一直戒备, 早就预算好了若是自己遇袭该当如何闪逼。此时突见一箭扑面,他身子自然向后一 仰,同时伸手一把抓住那支小箭。城上城下两军一片惊呼,成吉思汗在远处见了也 是一阵心惊,忽兰可敦更是吓得心中好一阵大跳。 灭里可汗冲回本部,回身见到明安如此骁勇难战,也不禁深佩,他约束本部军 马结成方阵,缓缓退向城里。城上花剌子模兵早已杀却了攻上城头的蒙古军兵,此 时用弩石为灭里可汗射住阵脚,令蒙古军不能近追夺门。 成吉思汗见花剌子模兵全军退回,本军士气已颓,遂命察和台下令收兵,明安 在军前勒兵后退,走在最后,他时时望向城头的那个女子,偶一回首,突然不见了 那个女子,明安心中不由得一阵怅然。他低头看自己手中的那支小箭,那是一支打 造的极其精巧的钢箭,镀银的箭杆上绺着一个奇怪的徽记。花剌子模兵见蒙古军退, 尽皆大喜,纷纷把战死城头的蒙古军的尸体抛下城来,同时嘻笑喝骂,极尽侮辱的 能事。此战蒙古军阵亡将士七千有余,伤兵更是数以万计,花剌子模军虽然亦有损 伤,但他们占了地利之便,伤亡远逊。成吉思汗自起兵蒙古以来从未经此大败,他 自己的王孙也战死在城下,那更是从所未有之事。回帐之后,成吉思汗既不召集众 将商议,也不命忽兰可敦陪伴,更是撤了酒乐,一人坐在大帐之内细思当日战事, 又心伤王孙之死,不禁呆呆出神,直到夜深这才沉沉睡去。 明安回帐,立命几个降卒进见。他把手中的钢箭示众,有个花剌子模人识得此 物,报知是摩诃末苏丹的公主邵米拉防身之物,那个徽记想必正是公主的闺名。 “她把贴身之物给了灭里可汗?”明安喃喃道,心中妒念暗生,随即又暗笑自 己会为一个从未谋面的敌国女子妒忌。“你们可知邵米拉公主是个何等样人?可曾…… 有夫?” 几个降卒面面相觑,最后,一人鼓勇前道:“回那颜,公主年方……,不过二 十,还未有亲。但回教教规,凡女子都要清纱掩面,没有人见过公主的相貌,只怕 全花剌子模的百姓谁也不知。不过,不过听传闻说邵米拉公主乃是貌若天人的美人。” “你是从何而知?”明安好奇道。 “邵米拉公主的母亲乃是苏丹西征希腊国得的希腊公主,后因苏丹的母亲秃儿 顿可敦妒其美貌,被可敦杀却。苏丹纯孝,不肯因一姬妾得罪了母亲,但对他们所 生的邵米拉公主极是疼爱。” “嗯。公主可曾学武?” “听说公主还在襁褓之中就随苏丹征战,后来和苏丹的长子札兰丁一起从师图 海师傅。图海师傅乃花剌子模第一武勇之人,可昔早逝了。” “这个札兰丁是谁?” “是苏丹的长子,也是武勇过人的英雄。” 明安一懔,本来自从见了摩诃末不战而逃,蒙古军对花剌子模人极是蔑视,但 今日一战,却使蒙古人对敌兵再也不敢小窥。 “今日城头那个金甲之人,想必就是公主邵米拉了?” “那颜所言不错。” 明安一笑,想象着邵米拉的容貌,一边玩弄着手中的小箭走向后帐来见歌碧可 敦,刚到半途,却见歌碧可敦急急地迎了上来。 “那颜可好?”歌碧一脸惊慌,“我听护卫们说你回来了就赶着来见你。” “我很好啊。”明安微笑道,任歌碧拉着自己的手从头看到脚,“我一点儿伤 也没受呀,你从前不是也和太阳汗出征过吗?还会这么胆小?” “那次太阳汗和大汗打仗,太阳汗被大汗的弟弟合撒尔连射了三箭,他逃回宫 帐,就在我脚边流血死去。从此我就怕死了,再也不敢随军。你不会,也,也……” 歌碧心神不定地道。 “可敦放心,大那颜勇贯三军,小小征战哪里伤得了他?!”一个护卫军在旁 插嘴道,众护卫连声附和。 “我听说大汗的孙子木秃干也战死了?”歌碧可敦看了一眼那个护卫,神色略 定,突然摸到明安手中的小箭又惊道:“这是什么?” “是射死木秃干的灭里可汗,他也射了我一箭。”明安拉着歌碧的手走回寝帐。 “没有伤到你吧。”歌碧边说边替明安宽衣解带。 “当然不会。” 歌碧爱怜地看着明安的身子,抚摸着他,舒心道:“现在我才真的放心了。” 明安哈哈大笑,伸手拉过歌碧,笑道:“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也没有受伤!”说 完动手去解她的衣裙,歌碧一跃而起,娇笑着绕帐奔逃,明安光着身子向她追去……。 第二天,成吉思汗亲自领兵强攻布哈拉,蒙古军百计攻城,花剌子模兵在灭里 可汗和公主邵米拉的指挥下,或纵火焚烧,或开城冲杀,或死守硬拼。两军发石机 火炮弓弩互射,双方伤亡惨重,但花剌子模军居高临下,发石机和弓弩的射程甚能 及远,蒙古军受创远为沉重。如是月余,布哈拉却始终是屹立如山。损兵折将的蒙 古军不得不从一开始孤注一掷的强攻,逐渐改为三三两两的佯攻。一日又有密探来 报:玉龙杰赤和撒麻耳干的花剌子模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就要出征。成吉思汗望着 高耸挺立的布哈拉城,深悔当初将昔浑河沿岸诸城焚毁,断了补给的基地,致使困 死布哈拉无望,如今花剌子模军马上就要援军齐至,他空自暴跳如雷,却是束手无 策,手下众将更是一愁莫展,无计可失。成吉思汗失望之余,宣布停兵不攻,接连 几日不召集众将在金帐大会,却自回后帐饮酒去了。 这一日晚间,明安来会歌碧,俩人欢好之后都疲惫地睡去。少倾,歌碧醒来, 推着明安道:“明安,我睡不着了,你再给我讲个你们汉人的故事吧。”歌碧倒在 洁白的毡毯上,靠着明安,大帐之内亮如白昼,黄亮的烛光照得歌碧赤裸的肌肤灿 若黄金。 明安睁开眼,想了想道:“嗯。我给你讲个《霸王别姬》的故事吧。”他的手 轻轻地抚摸着歌碧胀鼓的乳房和挺立的乳头。 “你别摸我了,你的手一动,我的心里就痒痒的。”歌碧握着明安的手笑道, “那就不能专心听你的故事了。” “那就别听了,咱们再来好了。”明安攥紧她的乳房,低头吻她。 “我不行了,你太累人了。待会儿吧,让我再歇歇。”歌碧回吻着明安。 “嗯,我刚才说要讲什么来着?”明安离了她的嘴唇道。 “好象是《霸王别姬》……” “对了,那是秦末汉初的事情,秦国的皇帝残忍好杀,动不动就虐杀百姓,只 传到第二个皇上,天下就乱了。” “你说大汗也爱杀人,会不会……”歌碧道。 明安掩住她的双唇,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悠悠叹道:“我不知道。” “好吧,你接着说。”歌碧在明安手后轻轻吐出几个字。 “天下大乱,秦国皇帝的军队眼看挡不住造反的大军。这时造反的几个英雄约 定:谁先攻入秦的国都,大家就推他为皇上。最强大的两支大军是汉王刘邦和西楚 霸王项羽,而霸王的军队最为厉害。” “可是那个别姬的霸王?” “正是。”明安道,“汉王最先打下了秦的国都,但因为忌惮霸王,就把功劳 都让给了他,自己选了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做官去了。” “汉王很聪明啊!”歌碧笑道。 “你也很聪明。”明安道,“但是霸王还是觉得汉王终究是个祸害,生怕他强 大起来会抢自己的天下,于是不久就终于起兵攻打。汉王不敌霸王的军队,屡战屡 败。但他在手下大臣的帮助下,又总能屡败屡战。” “你的话真难懂。你说霸王总也打不垮汉王不就行了。”歌碧皱眉道,“后来 呢?” “可汉王从来没有打过一次胜仗啊!”明安笑了。 “嗯,他不如大汗,大汗从来没有打过败仗。” 明安一噎,道:“我说到哪里了?你一打岔我都忘了” “你说汉王从来没有打过胜仗。” “对。汉王却知道善待手下,所以能屡败屡战,而霸王为人粗暴,良臣谋士渐 渐散去。终于有一天汉王的军队把霸王团团围住,但汉王的大将说,我们强攻硬打 恐怕还是打不过霸王的军队,不如我们瓦解他们的军心。于是汉王的军队就开始唱 楚国的歌。霸王的军队都是楚国人,听到汉王的军队高唱自己的歌曲,都以为汉军 已经打平了自己的家乡,人人无心再为霸王作战,纷纷投降了汉军。” “明安,我……,我害怕。”歌碧缩在明安的怀里失声叫道。 “怎么了?” “我,我好象看见花剌子模的军队把我们统统围住,还唱着《怯绿连河的青青 河畔草》,我们……”歌碧很有些心惊胆战了。 明安紧紧地搂住她,“别犯傻了,有我在这里呢,他们赢不了的。”自己心中 却不觉也是一颤:难道真是劫数到了?往日多给可敦讲故事,为什么今天会突然讲 到四面楚歌?他哪知布哈拉易守难攻,如今克城不下进退两难,又闻敌人援军将至, 不自觉地心中有感。 歌碧拉过明安的头,抬脸吻着明安道:“这个故事太可怕了。后来呢?霸王的 姬妾呢?” “霸王的妻子就叫虞姬。霸王见自己的军队散了,只剩下一千忠心的护卫军和 美丽的虞姬,那是无论如何不能打败汉王的。他想独自冲出重围逃走,可又舍不得 心爱的虞姬。他若带了虞姬同行,那是走不了的,就对虞姬说,你走吧,降了汉王, 你就能逃得一死,可虞姬不走,霸王也不走。” “他很爱虞姬啊!”歌碧叹道。 “是啊。虞姬见霸王不走,知道不能再等,否则霸王就再也走不了了。她说让 我再给大王敬一杯酒,说完给霸王倒酒,她趁霸王抬头饮酒,突然抽出霸王腰间的 宝剑横剑自刎……” “啊。”歌碧可敦颤声惊叫,明安闻声抓住歌碧的胳膊,低头看她,见她秀丽 绝纶的面庞上两道泪痕划过。 “怎么了?这是故事啊。虽说可能是真,那也是近千年以前的事了。”明安笑 道。 “这个故事不好,太可怕了。”歌碧哽噎道,“后来呢?” “后来,霸王见虞姬自刎,拾起虞姬手中的宝剑,看了一眼宝剑上的鲜血和倒 在地上的虞姬,百战不伤的英雄不禁泪流满面。” “你若有一天舍我而去,我也横剑自刎。”歌碧可敦忽然说道,蒙古姑娘为人 爽决,心中有话往往直舒胸臆,绝不象汉人姑娘那样宛转扭捏。 “歌碧!”明安惊讶万分,看着歌碧如花似玉的脸,望着又是两粒泪珠从她那 明亮的双眸中涌出,掠过双颊,落在自己身上。歌碧看着明安,神色镇定,仿佛是 在讲一个承诺说一个誓言。明安心中大动,随即又告诫自己:歌碧可敦艳名于世, 按汉人的习俗看又是放荡不羁,水性杨花之人,此时既有真言一二,日后亦必反悔, 万万不可当真放在心里。他定了定神,伸手拉过一条丝巾,替歌碧抹去泪痕,强笑 道:“你看,讲个故事你就哭成这样,若再如此,以后我不说故事给你听了。”歌 碧微微一笑,低头躺在明安怀里,捂着丝巾,一声不语。 “来来来,让我把故事说完吧。”明安续道,“霸王在帐内掘土葬了虞姬,出 门上马,抹去泪水,领着一千护卫向着汉军冲了过去……”明安说道此处,不禁神 驰万里千年,想象着英勇无敌的西楚霸王项羽手持长戟,带着区区一千卫士,在汉 王的百万军中来回冲杀,许久才喃喃道:“汉军人众,却还是挡不住英武盖世的项 羽。终于被他逃脱,项羽望着自己的故乡一直冲了过去。谁想却到被一条大河拦住 了他的马头。” “这时,江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老者,划着船来到江边,对霸王项羽道:我载你 过了这乌江,就是楚国的地方了,大王还可以东山再起。霸王项羽看了看那一叶小 舟,舟小船轻,只容他一人存身。霸王回头,但见身边唯有一百单八骑相随,再望 远处,汉王的追兵已是遥遥赶来。霸王一咬牙,伸臂拔出长剑,突见剑上还余着虞 姬的血,他横臂一挥,剑刃割过自己的咽喉。西楚霸王就这样死了,汉王刘邦从此 开创了大汉朝数百年的天下……”明安搂着歌碧,望着身边曳曳而动的烛火,说到 此处,心中一寒:霸王英勇无敌,到头来还落了个乌江自刎。如今我们困在布哈拉 前,进退不得,岂难道无敌的蒙古军也要落到个“四面楚歌”的地步吗?明安沉思 良久,再看怀中歌碧,掀开丝巾,却见美艳无双的歌碧已经沉沉睡去。 明安不睡,轻轻拉过一条薄被遮住了一丝不挂的歌碧,他在帐内逡巡良久,穿 衣出门,径往成吉思汗的大营而去。 第三章 遇刺 成吉思汗的大营前灯火通明,明安从护卫们中得知大汗未睡,一个卫士引着明 安来到成吉思汗的帐前。明安知成吉思汗军令严峻,未曾奉召擅自闯帐者立斩,遂 在帐外悄声等候。只片刻,一个护卫即出帐来报:“大汗请那颜入帐,但请那颜轻 声些,忽兰可敦已经睡去,大汗不想惊醒她。” 明安答应,转身入帐。成吉思汗的大帐内早由护卫点燃火烛,成吉思汗披了一 件袍子,裸坐在厚厚的毡毯上,怀中横抱一人。明安凝目看去,却是忽兰可敦裸着 身子伏在大汗怀里沉睡,圆润如脂的乳房压在成吉思汗粗壮的大腿上,明安不禁问 道:“可敦安好?” 成吉思汗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忽兰,笑道:“小妖怪要我抱着,结果就睡着了。 正巧你来了,咱们说话悄声些,别吵着她。”蒙古人男女之防远不如汉人严谨,往 往兄弟姑嫂同被而眠,更不以相互间裸体为耻。明安身为护卫军副统领本就有权在 帐内相侍,多见成吉思汗与众可敦妇人欢乐,侍卫虽有避嫌之礼,但蒙古人为人粗 旷,远非斤斤计较之人,因此成吉思汗丝毫不以他为嫌,只用身上的袍子略略遮了 忽兰,看着明安又道:“深夜前来见我,有何要事?” “大汗久不召集金帐大会,特有几句话想对大汗明言。” “你讲。” “布哈拉城防坚固,只能智取,不能强攻,若是伤了元气,连回守西辽也困难 了。” “这我也想过。”成吉思汗点头道,“但城中将士齐心和力,你也知我们曾百 般诱惑,灭里可汗就是不肯全军出战。而布哈拉城,城墙坚厚,我们的火炮威力远 远不够,我已命工匠们改进,可我看还是不能轰开布哈拉的。听说花剌子模人已在 撒麻耳干集结,援军将至……”说到此处,成吉思汗不由得忧心重重。 “援军一到,灭里可汗必然会全军冲杀,不如我们……。” 成吉思汗打断明安的话说道:“难道你要让我们腹背受敌吗?妄为你一向知兵 擅战。”说话间声音渐高,忽兰可敦惊醒。她抬头睡眼星松地叫了声大汗。 成吉思汗低头笑道:“小妖怪,明安在此和我商议军情,你到后面睡去吧。” 忽兰可敦回头见是明安,对他轻声一笑,冉冉站起,用手半掩了胸膛,往后而去。 明安看着忽兰的裸体,心中不禁一动,忽兰虽不及歌碧耶遂美貌,但也是少有的美 人,特别是她青春年幼,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爱。 明安目光不动,望着成吉思汗,待忽兰离去这才道:“大汗明见,中原兵法有 “围城打援”一说。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围援打城。我想我们围城甚紧,灭里可 汗必然无法知道援军何时到达,如果我们能送一假情报入城,用一小部后挡东进的 援军,拖延他们前进的速度,余部全歼灭里可汗,然后回师西进吃掉东来的援军, 再次合围布哈拉。” 成吉思汗沉思半晌,沉吟道:“假情报不好,只恐灭里可汗识破我们的计谋。 不如假意让他们的信使闯营而过,去送真情报。” “大汗妙计。我们可以将大军在夜间西开,待闯营之人一过,再悄悄回防。这 样,灭里可汗必然以为我们已经全师去攻袭他们的援军了。” “只是援军恐怕人数众多,也不是容易抵挡的。” “我听者别和速不台言道:苏丹摩诃末为人胆小如鼠。大汗你看,若是我们让 者别和速不台领一小部人马,一路装作大军西行,假意突袭撒麻耳干……。” 成吉思汗站起身来,在大帐乃来回走动,久久不语。明安见大汗不说话,心中 也是一阵紧张,道:“我也知此行甚是行险。若是援军的统兵将领自有勇断,克日 来助布哈拉,这样大军合围,我们就难了。” 成吉思汗两手抓着长袍,停了脚步:“世上哪有万全之事?行军打仗更是如此。 若是不能一战而下,我们来日无期了。耶律楚材适在撒麻耳干,必可将花剌子模兵 的动向时时报知。此事先由你我知道,不可走漏半点消息。” “属下知道。” “嗯,那么布哈拉……” “到那时我们只要言明献城不杀,布哈拉必定唾手可得。而撒麻耳干也成了囊 中之物了。”明安急忙道。 成吉思汗恨恨道:“好!只是布哈拉令我损兵折将,又伤了我的爱孙,若不大 大洗屠一番,实是怨气难消。我本已决心过几日再拿不下来,就依察和台所言用火 油灌城焚烧,杀他个鸡犬不留。” “大汗,得了布哈拉我们就能西攻撒麻耳干和玉龙杰赤,若能擒杀灭里可汗, 大汗对木秃干之心已了,请大汗念着全花剌子模的土地,还是饶了全城的百姓吧。” 成吉思汗听他提到亡孙,眼圈又红,怔怔地看着明安,长叹一声,勉强点下头 来。又道:“灭里可汗的铁甲骑兵甚是难战,你有何良策擒他?” “明安此来亦是为此,请大汗允我一支将令,我想趁夜去布哈拉城边走走,兴 许能有什么办法。”蒙古军规:深夜大将擅自离营乃是重罪,所以明安特地前来请 命。 成吉思汗闻言点头,起身从箭筒中抽出一支金箭递给明安,道:“你要小心, 多带侍卫,若有紧急情况用火箭联系。若无要事,我也要歇息了。” 明安告退,回营的路上即命手下护卫军立即回营准备应用之物。明安回帐换上 特制的铠甲,携了兵刃,又去见歌碧。掀开帐门,却见帐内一片漆黑,原来已有侍 女熄了灯火。黑暗之中,唯余一个朦胧的曲线。 明安带了百名护卫,出了营门,向着布哈拉城缓辔而行。悠悠的布哈拉城立在 远方,象一尊巨大的怪兽蹲踞在那里,城头点点灯火,就仿佛是魔鬼的磷光。过了 者别和速不台的游骑,再往前就是三不管的无人地带。 众人在此下马,明安挑了十名武功最好的护卫和自己同行,其余人等留下待命。 一行十一人都扔下沉重的长兵刃,挎了腰刀宝剑,又用花剌子模的长袍裹了身上的 软甲,踏着齐腰的茅草,走向城边。 一路之上,但闻野狼犬狐,为争夺食物发出的撕打声和唉鸣声。近了城边,遍 地更都是尸骸,尸臭熏人,中人欲呕。见人过来,撕咬尸体的狼犬们顿时四散奔逃, 见人稍散,又疯了似地一拥而上。空中时有浮云张牙舞爪地掠过遮挡着月色,月光 正明,野兽们狰狞的面目和惨白的牙齿清晰可见;月光稍暗,静夜中,到处只听噬 咬骨胳肌肉的声音,格格作响。明安一行,虽然人人胆大,但见了这副活生生人间 地狱的图画,不禁人人战栗,一阵风来,草动狐鸣,似乎所有的残躯断肢都复活了 一般。众侍卫刀剑出鞘,接连砍翻了几个黑暗中叼着尸肉骨胳乱窜的小兽,拥着明 安来到护城河畔。 护城河里更是腥臭扑鼻,血色将河水染成黑色,涟涟的河水映着月光,泛着银 色的微波,偶尔一具腐烂胀大的残尸漂过,十一人俯身于长草之中人人掩面。不远 处,城门口那个巨大的吊桥,早在首次攻城时就被蒙古军放倒,如今仍然架在河上。 桥上有一只野兽正缓缓走来,不时停下来嗅嗅脚边的尸体。城头上花剌子模兵的笑 语遥遥传来,隔得远了,听不真切。 明安四顾良久,一无所获,见月色稍暗,遂起身准备绕城而行。刚踏出一步, 就听身后啾的一声轻响,一道银光从众人面前划过,身边一名侍卫长声惨叫,仰天 便倒。倏忽间羽箭纷飞,众护卫急忙挥舞刀剑拨打雕翎,并把明安围在中间。有一 名护卫扬手扔起一支火箭,却因手中舞刀稍缓被一箭射死。那支火箭带着一道蓝光 冉冉上升,终于啪的一声在高空炸开,换成一朵红色的大花,城头上的花剌子模兵 见了纷纷惊叫,紧接着万箭齐发,但离的远了,都射在河的对岸。 火箭一起,偷袭之人立知蒙古人的援兵将至,又见弓箭一时奈何不了明安等人, 于是纷纷挥刀从三面冲上,将众护卫围住厮杀。数招过后,见冲不进护卫们组成的 圈子,立时有人抛了一具腐臭的尸体过来,两名护卫挥刀急挡,没想到那尸体一中 刀剑,立即有恶臭的汁液四下乱溅,众人躲避之间,一人紧随死尸扑前,双刀一伸, 刀刃从两个侍卫的腰侧甲衣缝隙中直刺进去,他毫不停留,纵刀直扑站在中间的明 安,另有几人立即补上,挥刀挡住旁边的护卫兵们。 明安在这一瞬间已经看清来人大约有二十余人,人人青布蒙面,黑衣裹身,手 持长刀的都用涂料涂黑了刀刃,黑暗中不现刀光。他知道自己的护卫久经自己训练, 自保应是有余,只怕花剌子模兵突然开城杀出,那样就算人人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逃 生,此时唯一的办法是杀出一条路来。明安见来人突破自己的防线,刀光闪闪,扑 面而来,伸手从腿侧抽出双刀,铮的一声架住了砍向自己的兵刃。 明安的双刀乃是由中国的能工巧匠费心打造而成,有削铁如泥之功。刀身短粗, 刃宽背厚,几与普通长刀一般轻重,左刀是平刃,右刀是锯齿,原为丛林生活所备。 刀柄和护手上各有一锁拿敌人兵刃的弯钩,有如画戟。刀的尾端并非圆头,而是一 根尖利的长刺,也是攻守自如的一件利器。 明安架开砍到的双刀,紧跟着一脚踢出,只见那人晶亮的大眼一闪,身子一晃 纵身后跃,让明安一脚踢空,但那人左手不如明安的右手力大,被明安锁去左刀。 明安随手一挥,一刀斩断了身边一人的脊骨,更不停留踏步而前,直取那人。旁边 又有一人扑到,大吼声中,刀风虎虎地直劈了下来。月光下,明安看得真切,左手 竖刀一挡,让那柄刀砍在自己的护手上,随手一扭,锁住他的刀刃,右手横刀一推, 刀尖从他咽喉处一闪而过,此人立时扑地而倒,如是连杀数人,刀锋过处,血光崩 现。先前那人不由得一惊,眼见明安大步而前,连过数人,身旁扑前的勇士都被他 一刀而决,于是自己急退两步,一凝神,挥刀又上。 明安依然是摆刀一迎,却见那人刀光一弯,绕过明安的短刀直劈他的小臂。明 安急忙缩刀环架,终究还是迎住了他的刀刃,死死卡住。这次明安为了万无一失, 迈前一步,同时右刀横扫,其势绝不容他再次逃脱。一瞬间那人的目光中透出一丝 恐惧,在月光刀光下犹如一道闪电,明安手中丝毫不缓,刀挟劲风,直扑过去。那 人嘿地一声,松手撒刀,涌身后跃,刀尖从他的颈项间掠过,却还是没能伤到他, 但他的蒙面丝巾却挂住了刀头的锯齿,被一扯而下,那人急忙伸袖掩面。 就着如水的月光,明安被这一闪而过的美丽面庞惊呆了,他清楚的知道她是谁, 正是他在生死万千的战场上时时仰望的花剌子模公主邵米拉。他知道是她,第一眼 看见她的目光就知道了,但他从未想到她竟是如此美貌。 邵米拉见明安呆立不动,左手掩面,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剑,轻盈地一挥, 一道银色的弧光带着一声清啸扑向明安。 “那颜!”有护卫在明安身旁高叫,明安一颤,下意识地左臂上扬,两道刀光 相交,随着一声如馨的清响,两件兵刃停在了半空。明安右手一抬,一刀斜斜地劈 了下去,刀沉力稳,去势却是极缓。邵米拉挣不脱右手的长剑,只得轻舒左臂托住 明安的手肘,两人四臂相架,一时间都呆住了。 明安刹时间只觉心跳似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公主,短短的一瞬宛若经 年。邵米拉迎着明安的目光,看着他目光中吐漏的欢喜,不由的颜面一红,突地一 脚飞出,明安有如断线的风筝,直飞了出去。邵米拉左手掩面,抢前几步,挥手一 剑。明安仰面躺在地上双刀一错架住来剑,两腿在地上前后一钩,邵米拉公主也是 仰天便倒。明安待要起身,突觉身旁一人欺近,索性就地一滚直滚入那人怀中,中 原武功正是擅长这种近身格斗,明安左刀上迎,护住前方,右手不及回刃,反手将 刀后的长刺插入那人右肾,身后之人哼也没哼就软倒在明安背上。再看邵米拉公主 已翻身站起,正待冲前。突然间又是一支火箭腾起,远方蒙古大营方向也隐隐传来 人声。偷袭众人中一人高呼几句,其余人等纷纷脱离战斗奔向吊桥方向,众护卫亦 不追赶,都回身来护明安。邵米拉公主见无隙再杀明安,望着他轻叹一声,转身欲 走,又倏地摸出一支机弩,回身一箭射来。明安大惊,俩人相距极近,邵米拉又是 动作奇快,箭如奔雷闪电转眼即到面前,明安无暇分辨方向,背后的死人又挡住了 他移动的位置,只得双手横刀护住头脸,只盼身上的铠甲能挡住这一箭。就觉右臂 一痛,一支小箭透过上臂的甲胄皮肉,挂在那里。邵米拉转身便走,正行间回头看 了一眼明安,见他左手抚肩,一脸痛楚,心中不知为何忽地一颤。一名护卫待要拦 阻,被她一剑挥去,连兵刃带人砍成两段。 明安挺身站起,望着邵米拉最后一个跑过吊桥,奔到城边。城墙上早坠下几个 吊篮,一干人等被徐徐拉上城头。明安迎着邵米拉公主的目光一直待她消失在城头 的灯火中,收刀转身,见自己的百名护卫军已到面前,这才发觉自己已是汗透重衣, 回思刚才,虽与公主只是一瞬间的三招两式,其中惊心动魄之处却远胜那日同灭里 可汗在万马军前熬战。众护卫护着明安等人纵马驰回,检点人数,十名护卫只剩四 人。 明安回营,歌碧已得了讯息,出营来迎。回到帐中,歌碧亲手替明安剪开甲胄, 取下肩头的小箭,上药敷伤。 “是灭里可汗?”歌碧可敦拿着那支精巧的银箭问道。 “不是。”明安接过还沾着自己鲜血的箭摇头道,“大概是他的手下。” “邵米拉”她读着箭杆上的那个标记道。 “你识得花剌子模文?”明安惊讶地问道。 “嗯,当年在乃蛮,塔塔统师傅曾教过我。他通晓天下万国文字。”歌碧把玩 着那支小箭又道,“是个女刺客,是谁呢?” 明安拉过歌碧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从她手里拿过那支箭扔在一边道:别想了。 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别打仗了。”歌碧叹息道,“你每次出门,我都要提心掉胆。你回来,我又 总怕见到的只是你的……” 歌碧没有说下去,明安明白。搂着歌碧轻声道:“谁也不想打仗啊。这里的百 姓本来安居乐业,我们突然来杀去了这么多人,又有何乐啊。” 明安抱着歌碧,慢慢回想着刚才电光火石般的拼杀,想着美若天仙的邵米拉公 主,想着那划过夜空的剑光,想着迎面扑来的小小银箭。突然间,心中有了一种极 度的恐惧,他感到就在他身边有着无数暗藏的阴谋,迟早都会象那支银箭一样向他 射来,他能一一躲开吗?转念想到美丽的公主,心底温柔潜生,忽然间明白邵米拉 公主那一箭并不是想射死他,如果不是他急于招架,抬高了胳膊,那支箭定然会从 肩头擦过,凭着邵米拉的功夫,这一箭绝不会射他不着。为什么呢?明安搂着歌碧 一直坐到天亮。 第二天,金帐大会,成吉思汗向众将宣读了耶律楚材从撒麻耳干传来的消息, 说是花剌子模的二十万援军已于近日启程,估计两月之后可以到达布哈拉。蒙古众 将正在饿战,听闻敌人将近,都是精神大振。成吉思汗得知明安遇刺,遂又问起他 伤势如何。明安只道碰上一股花剌子模兵,受了一点极轻的箭伤。 成吉思汗笑道:“你可知,当年我攻打泰兀赤人,泰兀赤人的大将者别,一箭 正中我的颈项,差点要了我的命。者别你说是不是?” 老将者别笑道:“大汗有长生天保佑,福大命大,人所难伤。” 成吉思汗仰天大笑,众将有参加那一役的,回想当年,不觉豪气顿生。 明安回帐立召护卫队长来见,问他昨日晚间可有何异常之事。 护卫队长沉吟道:“倒没什么。只是有个叫阿拉孩的护卫,先行回营之时,说 是踩到了草原上的老鼠洞,折了马蹄。后来也没有跟着去布哈拉。不知算不算异事?” 明安拿着邵米拉射在自己身上的那支小箭,不停地玩弄。这支箭和灭里可汗射 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只有明安才能一眼分辨。 “他一直在我这里当侍卫吗?” “回那颜,他以前当过二王子的护卫。” 明安想了想,点头道:“你叫他来见我。嗯,要是他想逃,就绑来见我好了。 否则,就不要走惊动了他。” 只片刻,阿拉孩进帐来见明安。明安低头玩弄着手里的银箭良久不语。阿拉孩 见明安不说话,心中不禁栗栗。 “听说你以前在二王子那里当过护卫?” “是。两年前了。” 明安笑道:“他们给了你多少金珠美女让你来监视我?” 阿拉孩惊道:“那颜何出此言?” 明安一笑:“你还是如实说了吧,我也不来为难你,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阿拉孩伸手握刀,向后退了两步。 “想动武?”明安依然是满脸笑容,手里摆弄着那支小箭慢慢站起身来,“恐 怕凭你这点功夫还不够吧。” 阿拉孩久在明安身边,自然知道他武勇过人,敌人百万军中尚且来去自如,何 况是在自己亲信护卫一呼就至的大营中?他眼见无路可走,念头急转,扑地跪倒, 失声叫道:“大那颜,我真的没想害你,二王子只是让我把那颜的行踪及时告知, 我也没想到……,有人会行刺那颜。” “你起来,我也不要你的性命,只要……” 正说到此处,笑颜如花的歌碧可敦掀帐而入。阿拉孩一侧身,一把搂住歌碧, 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把晶亮的匕首横在歌碧的喉前,高声叫道:“那颜,你让我走, 否则伤了歌碧可敦可别怪我!” 明安不动声色:“歌碧乃大汗赐我的一个妇人,你伤了她,大汗最多责我保护 不周,并无大罪。可大王子术赤安答必会把你斩成肉泥。” “那颜你不能丢下我不管!”歌碧颤声道。 明安不理,对阿拉孩续道:“我说过我不要你的性命,你让我把话说完。你留 下来,有什么事先告诉我,再去告诉二王子。你愿意,就留下;不愿意,我这就送 你和歌碧去二王子那里。” “明安!”歌碧花容失色,用力一挣,锋利的刀刃在歌碧颈上划过,立时鲜血 横流。明安大骇,脸上却仍然是满不在乎的神色。 阿拉孩也吓了一跳,急忙把刀锋拿远些,同时抱紧歌碧,不让他乱动。他倒也 无心伤害歌碧,一心只想逃生,怎肯相信明安所言。他尖叫道:“我不管。我要到 察和台那里去。”说完拖着歌碧挪向帐门。“你让我走!”寒光闪闪的匕首在歌碧 颌下颤颤而动,涔涔而下的鲜血染红了歌碧的衣衿。 明安不看歌碧,望着阿拉孩期盼着说道:“你再想想。” “我说了,你让我走。让歌碧和我一起走!”阿拉孩的嗓音嘶哑。 明安叹了口气,道:“我叫人给你备马,送你走。”,说着抬起手中的银箭, 不经意的搔了搔鬓角,高声叫道:“给我准备马匹,我要出营!” “是。那颜。”帐外一名侍卫高声应道。 阿拉孩此时背靠帐门,突闻门外有人说话,不禁侧头看了一眼,明安手腕一抖, 手中的小箭化作一道银光从阿拉孩右眼的左角疾射而入。阿拉孩一声惨叫滚倒在地, 手中的匕首也掉在地上。明安一步抢上,接住昏厥的歌碧可敦。帐外的两个护卫闻 声持刀冲进大帐,阿拉孩还未死绝,在地上捂着眼睛滚动。 “这人立刻杀了。就在我的帐中掘地将他埋了,如果我再听到他的任何消息, 我就砍了你们俩的脑袋。把那支箭放在我的桌上。”明安说完,看着护卫砍下阿拉 孩的脑袋,这才捂着歌碧的伤口,抱着她出帐而去。 “我死了吗?”歌碧可敦慢慢睁开眼睛,望着身边的明安。“我的脖子很疼。” “没有关系了。只是一点小伤,现在没有事了。过几天你就又能和我骑马了。” 歌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面缠着绷带。她抬起眼皮,望着明安:“你真 的那么不在乎我?只认为我是一个妇人?” “我不那么说,他怎么能放了你呢?” 歌碧叹了口气道:“我不懂你们汉人,更不懂你的心。你太聪明,心太多了。” 明安不懂,只是怔怔地望着歌碧。 “如今我就要死了,你对我说句真话吧。你喜不喜欢我?” “当然喜欢了,你也不会死的。”明安言道。 “你现在还在骗我。”歌碧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明安的面颊,“你带我来花剌子 模,早就打算把我送给术赤。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我早就猜到了。” “哪有此事。你多心了。”明安掩饰道。 “你骗我,可我还是喜欢你。”歌碧喘了口气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男 人,男人对我就是寻欢作乐的工具罢了,鼓乐散了,也就都没有了。我也从来不知 道什么是爱,你给我讲了许多故事,我也不懂。可我,可我见你整天看着手中的那 支小箭,我,我的心似乎都被那支箭射破了。”说着两行热泪从歌碧的两颊滑落在 枕上。 明安大惊道:“歌碧,你,你?” 歌碧微微一笑:“你瞒得过别人,却如何瞒得过我?她亲自杀你,你不怪她, 她射了你一箭,你也不生气。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我知道。”歌碧叹了口气,悠 悠续道,“我跟大汗多年,大汗有很多美丽的女人,我不在乎。可你,可你,你成 天想着她,我真恨不得就此死去。” 明安呆呆地看着歌碧,不说也不动。 “你的心就象漠北草原的冬天,太冷了。说什么,你也不会动心。”歌碧凄然 一笑道:“她美吗?” “谁?” “你的公主啊!” “啊,我不知道,应该是吧。” “比我美吗?”歌碧道。 “我只见过她一面,不知道。”明安强笑道,伸手替她摸去脸上的泪水。 “你只见过她一面,可你的心已经跟她去了。”歌碧喃喃道,待了片刻又道: “明安,我只求你一事。” “你讲。” “你别把我送给术赤,就让我在你身边服侍吧。日后你得了公主,我不和她争 就是了。” “这……。”明安无言以对,侧头不敢看她。 歌碧望着明安,也是良久无言,然后闭上眼,静静睡去。 次日一早,忽兰可敦听说歌碧受伤,径来探望。当年成吉思汗派速不台领军平 定了蔑儿乞部,部长献女忽兰,期望邀取成吉思汗的恩宠。忽兰由纳牙阿护送来归, 就是由歌碧可敦替她第一次沐浴更衣,又教她如何服侍大汗,因此二人情谊甚好。 虽然后来歌碧失宠,但忽兰可敦却常来看望谈天。此次成吉思汗西征,在军中地位 相当的女人也只有歌碧与忽兰,俩人更是常来常往。 歌碧见了忽兰只说乃是有刺客行刺明安受的伤,跟着说了几句当时的情景。忽 兰听了转头对明安斥道:“早听护卫们说歌碧姊姊是骑马摔伤的,我正奇怪,哪知 实情如此。此等奸恶的小人,你干嘛不立即一刀杀却?还与他再三多言,以致伤了 歌碧姊姊。” “可敦息怒,我是想查出背后指使之人。”明安笑道。 “背后指使之人?可曾查到?”忽兰皱眉道。 明安看了一眼床上的歌碧,道:“没有查到。” “妄为你身兼我们的护卫统领……” 忽兰还待再说,歌碧强笑劝道:“你别再怪她了。都怪我不该擅闯他的营帐, 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忽兰怒气未消地道:“哼,若非如此,我早叫大汗砍了他了。” 明安陪笑道:“还望可敦回去之后,万万不要向大汗提起真情。只说歌碧可敦 是骑马摔伤的。” “为什么?”忽兰秀目大睁,不解地问。 “这背后之人似乎甚是险恶,若是得知可敦也知道此事,就怕危及可敦。” 忽兰想了想道:“好吧,我不说就是。” 歌碧拉着忽兰的手道:“你别管他们男人的事了,他们就知道杀人。” 忽兰看着明安叹了口气,挥手叫明安出帐。 明安送忽兰回营之时又再三叮嘱。忽兰笑道:“你久在我们蒙古军中,怎么还 如个汉人一般罗里罗嗦。” “我本就是汉人嘛!”明安大笑,转头收起笑容庄颜又道:“可敦不知,此事 不比寻常。还盼可敦守口如瓶,大汗面前也休要提起。” “早听耶遂姊姊说,明安那颜为人小心谨慎。今日算是让我见识了。”忽兰说 完,望着明安灿然一笑,策马疾驰而去。明安回思她的笑意,心中一阵大跳,呆了 一呆,不敢多想,也自拨马回营。 第四章 设伏 依花剌子模民俗,未婚女子十六岁后,只有父母可以见其面目,虽是嫡亲兄弟 亦不允许。婚后更是只许丈夫一人观看,在至亲好友面前亦是清纱遮面。邵米拉被 明安挑去面纱,此事在花剌子模臣民眼中乃奇耻大辱,若是不能杀得此人,必须嫁 他,否则邵米拉公主唯有自戗。幸喜的是黑暗混乱之中无人得知,公主在回城途中 早已掩上面目,但她心中却久久不能宁定。 “杀了他!杀了他?”邵米拉在自己的寝宫中喃喃自语。不禁想起明安,刚才 他大步向自己冲来,自己竟不自觉的有一丝欢喜。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潇洒的战士, 临危不惧,挥洒自如。她闭着眼回忆着两人交手的一招一式,想着他只凭一招就连 克自己数名勇士,那一定是中原的武功,原来是那样的奇妙。不禁又想起他挑开自 己的面纱,在自己面前呆若木鸡的情形,不由得微微一笑:他难道没有见过女子? 她自小就是青纱蒙面,从没有男人称赞过她的美貌,第一次见到的男人就为她的美 丽惊呆了。她想象着明安必有无数美丽的姬妾,不知自己比她们如何?忽地惊觉他 是敌国的大将,于是心肠又硬,深悔自己最后没有一箭正中他的咽喉。那又如何? 一夜将尽,才昏昏睡去。 这一日晚间,邵米拉正在宫中练箭,她让使女们将箭靶绘成蒙古军模样,她手 端着机弩,想象着面前就是明安,她倏地一箭射去,正中他的面门,跟着想到他一 定会一把接住这支箭的,就象那天接住灭里可汗的箭一样。不,如果这一箭由自己 来射,他一定接不着……。 正乱想间,忽有使女报说灭里可汗请公主上城一观。 邵米拉公主换了军装来到城头,城头上挤满了花剌子模的将士,灭里可汗立在 当中正指点着蒙古军营讲说着什么,见公主到来,人人后退,躬身行礼,让开一条 路。 “公主请看,”灭里可汗指着远处的军营道,“蒙古军近两天来情形迥异,所 燃烧燎火虽然不少,但往日嘈杂的人声却然不见。连炊烟也逐日减少。” “你是说蒙古人撤军了?”邵米拉问道。 “不是,恐怕是移军他往了。” 邵米拉心中一凛,突然醒起已有数日未见明安巡城了,道:“你说他们在此设 的均是疑兵?诈我们不敢出城去攻?” “若是我所料不错,必定是苏丹的援军大至。蒙古人无法分兵抵挡,因此只留 下少数兵马于此,让我们不敢出城突击,而调大部队去攻援军。”灭里可汗道。 “苏丹可有信使前来?” “还没有。想必因往日蒙古军大军防守严密,信使无法闯营。若当真蒙古人西 去迎击,放松大营的戒备,这两日也该有人来了。我已派人前往蒙古军营探查。” “嗯。你到我宫中商议。”邵米拉公主说完转身回宫。 只片刻,灭里可汗带着一个士兵来见公主,道:“这是我派往探查的军士。” 那人上前见礼。 邵米拉公主笑道:“你的胆子很大吗。在蒙古军营见到了什么?” 那人低头道:“回公主,往日军营里人来人往,人声不绝。今日连前锋的游骑 也减了,营中更是清静无人,似乎是一座空营。” 邵米拉公主点头道:“很好。你先退下。”待那人离去,这才转头问灭里可汗: “你意下如何?” 灭里可汗看着邵米拉公主,想了想说:“蒙古军空营而去,必定留下所有辎重, 若是我们全力一击,就算蒙古军打退我们的援军,回来也无法在此立足。若是我们 能夺到他们的火炮,那更是奇功一件。” “只怕蒙古人是诱我们出城,我们出兵少了又恐怕敌不过留守之人,若是多了, 被切断退路……。蒙古人好勇善战,又多是骑兵,你知道我们的士卒是不擅野战的。” 灭里可汗道:“公主所虑极是。但蒙古人若真是击退苏丹的援军,回军再围, 那时他们没了后顾之忧,而时日一久,城中必然会弹尽粮绝。” 邵米拉公主轻轻点头,小声道:“恐怕只有行险了。军卒之事,我不太懂,你 回去和手下大将商议吧。我看还是等来父亲的信使再作决定吧。” 灭里可汗告退,过了午夜又进宫来见公主。公主被从梦中叫醒,见了灭里可汗 急急问道:“父亲的人来了?” “是大王子派来的人,大王子率了二十万人,已经离我们只有十日行程了。” “啊!是大哥哥来了。大家怎么说?”邵米拉欢喜地道 “众将的意思是立即出兵袭营,尽掠辎重后从后掩杀,和大王子合围蒙古军。” “那人闯营过来,可曾看见什么?” “他说蒙古军连日来源源西开,沿途到处是蒙古人,见人就杀。大营之中倒是 空空荡荡,戒备远逊往日的严密,只是日日多燃燎火。” “他怎知如此详细?” “大王子早就派他前来,只是从前蒙古军戒备森严,前几批闯营之人都没了消 息,想是被蒙古人擒杀了。今日他才得空闯入,路上还是死了好几个兵士,他也是 身带重伤,不能亲自来见公主。” 邵米拉叹道:“看来只有依你行险,但愿安拉保佑吧。” 邵米拉望着灭里可汗出宫的身影,突然有了一种离别的感觉,似乎他这一去, 就再也无缘相见。 灭里可汗回营,立命手下大将点兵,并颁下严令:凡有嘈杂出声者,立斩!花 剌子模兵早就集结完毕,等候命令,灭里可汗又命所有军兵用棉被将马蹄裹住,于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悄悄开了城门,缓缓地向蒙古军营摸去。 十五万花剌子模兵步骑各半,前军是灭里可汗忠勇的铁甲骑兵,夜色中,黑压 压的一大片人,静悄悄地拥向前方灯火处,蒙古人的营中星星点点亮着许多灯光, 不时传来喝问口令之声,所有的花剌子模人都在祈祷真主的佑护。 近了,又近了,马上就要遇到蒙古兵的游骑了。灭里可汗把刀一挥,前锋的铁 甲骑兵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没有喊杀声,十五万花剌子模兵有如潮 水般涌向还在睡梦中的蒙古人。片刻间,前锋已经踏进营地,大军既动,无人能再 后退,后军拥着前队冲了过去。 一支火箭带着一根蓝色的尾巴从一个地方遥遥升起,悄无声息地在空中慢慢散 成一朵红花。在城头观望的邵米拉公主看着这支火箭,只觉心中一片冰凉,突然绝 望地落下了两行泪水,一切都该结束了。 对正在冲锋的花剌子模兵来说,恶梦才刚刚开始。随着这支火箭,隆隆的马蹄 声由远及近,两支大军象两条黑色的巨蟒在花剌子模兵的背后游了过来,交叉而过。 随即幻成无数小蛇,掉转方向,向着他们扑去。灭里可汗心中一沉,停了脚步,回 头望去,只见身后万箭齐发,无数士兵发一声喊,如蚂蚁般四散奔逃。 成吉思汗自从得了耶律楚材的密报,得知摩诃末从玉龙杰赤和撒麻耳干共调兵 二十万付与长子札兰丁率领东来,于是日夜筹划。一面命者别和速不台领兵五万, 绕过札兰丁的援军,直捣撒麻耳干;一面由明安献策,假装星夜西行,将部队调出 蒙古大营,然后再于晚间撤回,在远离布哈拉的两侧歇息,就待灭里可汗出城袭营。 又在自己营中多挖陷井,以折马腿,帐中多放火油等引火之物。术赤明安各将五个 万人队,待敌人出城之后断敌退路,成吉思汗亲自和三个儿子领军五万守在营后, 专杀闯营而过的幸存着,又多带弓弩、火炮和发石机,杀伤营中之敌。。荷古军在 术赤和明安率领下,兜着灭里可汗的退路,一步步向前走来,人人弯弓,箭如雨下。 花剌子模兵后退着,拥挤着向蒙古军营方向逃去。但那里也没有出路,蒙古人早就 在营中挖了无数碗口大小的深洞,掩了长草,军马一踏上,腿骨立时折断,前锋一 进营地,立刻人仰马翻。炮响了,一时间炮石如雨,落向营中,蒙古人的军营里到 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花剌子模人的惨叫声,马嘶声。 又一支火箭腾空而起,十万蒙古军齐声呐喊,如天崩地裂般,在万马奔腾中, 如海啸浪涌,杀奔过来。 这是蒙古建国以来最大的一场战斗。三十余万人在这清凉宁静的草原上狼奔逐 突,几十万战马奔腾,掀起的尘土把泛白的天空都遮成了昏黄。五万花剌子模的铁 甲骑兵在蒙古营中早已折损大半,其余十万步骑怎敌骁勇的蒙古铁骑?虽然人人拼 死血战,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野蛮的侵略者,更冲不出层层重围。灭里可汗眼见前 是炮火石雨,后是敌兵,唯有向后杀出一条血路,方能脱身。可是明安所部牢牢地 卡祝吼里可汗的退路,哪容通过;术赤更是亲自领军往来冲杀,手下大将人人奋勇 争先,转眼间就将花剌子模军冲得七零八落,蒙古军刀长马快,杀人只如砍瓜切菜。 灭里可汗眼看着后方步兵挡不祝荷古军的冲锋,越战越少,术赤领着他的五千 护卫军在自己军中直如风卷残云,马蹄过处,周围的花剌子模兵就象被砍倒的麦秸, 纷纷倒地。他一咬牙领着自己仅存的一万余铁甲骑兵,从斜刺里冲了上去,只盼拼 个同归于尽。明安适在远处,突见灭里可汗狂呼大喊挥刀直取术赤,而术赤还在领 兵酣战,不曾发觉,心中一急,对准灭里可汗的后心抽箭便射。这一箭去得好快, 恰恰赶上时,灭里可汗却略一侧身,一箭正中右臂,跌下马去。顿时,两军齐声惊 叫,明安立刻下令本军的花剌子模降卒趁乱高呼: “灭里可汗死了!灭里可汗死了!” 这一声喊胜过十万雄兵,本就死伤惨重,苦战不胜的花剌子模兵再也无心恋战, 正碰上术赤明安两军发起最后决定乾坤的一击,蒙古军如热汤蹈雪,所到之处宛如 摧枯拉朽。 天亮得很快,战斗也结束得很快。只此一日,十五万花剌子模兵被消灭得干干 净净。得胜的十万蒙古军毫不停留,克日西进,去合围札兰丁的援军,只留下五万 军队,续围布哈拉。 者别和速不台迅速地绕过札兰丁的大军,直奔撒麻耳干,又按明安授计,每日 多挖炉灶,多燃燎火,行军时排成横队,多踩蹄印,装成一副全军西进的模样。札 兰丁见到蒙古人行军留下的遗迹,早已惊疑不定,以为蒙古人已经西攻撒麻耳干去 了,立刻止了大军,派出探马前出打探,并命人星夜回报撒麻耳干。不一日又见前 探汇报,蒙古军营帐不撤,似乎仍在围困布哈拉。札兰丁大惊,不敢断定蒙古人到 底是已去偷袭撒麻耳干,还是沿途设伏,等待消灭自己。 者别和速不台军到半途,二人分兵,者别领二万精兵继续西行,速不台就地留 守。者别轻兵速进,直扑撒麻耳干城下。摩诃末见蒙古人无边的营帐一夜之间从天 而降,大惊失色,以为是成吉思汗全军来攻,急令札兰丁回守撒麻耳干。札兰丁正 自犹豫间,突闻父亲一日数使令他回防,只得领兵星夜回师撒麻耳干。刚到半途就 遭速不台截击。者别又得耶律楚材飞箭传书,得知札兰丁已经回兵西来,立即多设 营帐篝火,假意围城,自己却率全师回防,与速不台合力堵截札兰丁。 札兰丁正行到半途,突遇伏击,一路拼杀,行军奇慢。者别和速不台依计并不 与札兰丁的大军决战,只是且战且退,沿途多设路障,让札兰丁一日的路程走了两 日半还未到。札兰丁也是知兵善战之人,见敌人且退且走,不与自己决战,早就生 疑。这一日,又有人来报知撒麻耳干城外已是空营一片。札兰丁当即下令全军冲锋, 只盼能冲过者别和速不台的阻隔,全师撤回撒麻耳干,逃过蒙古军的围攻。 但是已经晚了。 由窝阔台总军,术赤和察和台为副,军行神速的十万蒙古军已经如旋风卷到, 诸军合围札兰丁。蒙古军一到,立刻四处散布布哈拉城破,灭里可汗全军覆没的消 息。远来疲惫的花剌子模兵连日来进退维谷,又久不得布哈拉消息,早已如惊弓之 鸟,此时闻讯,更是军心大乱,与蒙古大军一触即溃。二十万军队转眼间灰飞烟灭, 投降战死各半,札兰丁与几个贴身护卫仅以身免。 于是十五万蒙古军西进撒麻耳干,临行前为减轻负担,将所俘札兰丁的近十万 降卒统统杀却。摩诃末听闻布哈拉城破,札兰丁全军覆没,又见蒙古军前锋铁骑充 斥四野,已可在城头望见,只吓得心胆俱裂,不等札兰丁逃回,立刻趁夜西逃玉龙 杰赤。蒙古军兵分三路,横扫撒麻耳干诸地,如狂风暴雨,所过之处庐舍为墟,人 畜灭绝,不一日便会师于撒麻耳干城下。 者别和速不台两将各带一个万人队,穷追摩诃末,所过诸城,索粮即行,秋毫 无犯。摩诃末自闻布哈拉城下,如丧家之犬,昼夜奔逃,路过玉龙杰赤时,被儿子 札兰丁追上,他领着儿子向西狂奔,跨过阿母河时还有七万士卒,面对身后者别和 速不台的两万人马却不敢一战。 札兰丁再三请守阿母河,不由得声泪俱下:“我们往日向百姓征收重税,敌人 一到,我们就弃民而逃,这如何对得起花剌子模的广土众民啊?如果苏丹一定要西 去伊拉克,请将士卒留下,让我在阿母河两岸与蒙古人决一死战!” “你懂什么?”摩诃末闻言大怒,“野蛮的蒙古人残忍好杀,乃是真主安拉怪 我们人心日坏,遣下的鞭笞。若是此时迎战,必定是损兵折将。不如我们暂避锋芒, 待蒙古人守多力薄,饱掠回师之日,我们从后掩杀,必可大获全胜。此时天象不利 于我,还是暂退为妙。”说完拨马就走。 “父王!”札兰丁扑前拉住摩诃末的缰绳,急道,“请让我一战!” “你去回守玉龙杰赤吧。那是我们的旧都,绝不能丢。我到了伊拉克,立即就 会派兵来援。”摩诃末无可奈何地说道。 于是札兰丁别了苏丹,分兵北上玉龙杰赤。 摩诃末继续西逃,不久在将进伊拉克境内的时候,新都撒麻耳干失陷的消息传 来,军心动摇,一夜之间所随军兵就逃散了大半,手下王公贵族们更是争先恐后地 领兵离去。摩诃末此时才知失策,但后悔已然不及,只好带了身边仅存的几个儿子 和亲兵继续西走。在赶赴百达城途中,又几次险些为追兵所及。不得以,中途改道, 折向西北,来到一望无际的克斯比海(今日里海),在海中的阿必思昆岛住下,后 来在岛上死于肋膜炎,并遗命札兰丁嗣苏丹位,招兵买马,以图光复故国,为父雪 耻。。荷古军究竟人地两生,一路追杀,横扫呼罗珊四郡,却只是每郡设一守将, 马不停蹄,大军继续西追。渡过阿母河天堑,两人分军再追,数日之后会师于百达 城。听闻摩诃末北上,二人立即领兵北行。终于绕过克斯比海,横过波斯,越太和 岭(今高加索山)之北,打败了强绝一时的钦察人。再向北,来到乃是分裂成许多 公国的俄罗斯。迦勒迦河一战,俄罗斯和钦察人出动联军二十万,谁知被者别和速 不台两个万人队打得全军覆没,又将投降的基辅大公和十一个俄罗斯王公尽数以车 辕轧死,俄罗斯人再也不敢在南部抵抗,一直退到克里米亚半岛。后来蒙古大将拔 都(术赤的儿子)又攻陷莫斯科和基辅(1238年),前后总共近三百年间,蒙 古人的“金帐汗国”统治了广大的俄罗斯草原。 者别和速不台横行俄罗斯全境三年,这才沿着伏尔加河东还,与成吉思汗的西 征大军会合。 花剌子模历史上,苏丹摩诃末虽然曾经开疆拓土,建立了广大的花剌子模,但 他遇敌不战而退,就连蒙古人也瞧不起他,西征战史上连他的名字也不提。这样的 父亲却有一个英勇的儿子札兰丁。札兰丁在玉龙杰赤继苏丹位,但因母亲和她手下 康里族众将不服,恐遭暗害,一日突然与只身亡命的灭里可汗领着三万士卒出走纳 撒城,在那里招集兵马,然后又退到国境最南端的哥疾宁。此后与蒙古军大小数十 战,居然胜多败少,远胜其父。但最后终因蒙古军势大,札兰丁一人也无力回天, 被成吉思汗击败后领兵退入印度。 第五章 迫降 布哈拉城内已是一片混乱,花剌子模的乱兵到处乱闯,早已无心作战。成吉思 汗领着拖雷忽兰统军打扫城外战场,又命明安入城迫降。 明安见了公主以敌体之礼问好,朗声道:“明安此来只为布哈拉全城百姓,还 望公主以全城百姓的性命为重,率众献城。大汗有言,保证献城不杀。” 邵米拉公主望着这个异族将领,突然感到他此来不是为了布哈拉,而是为了自 己。她竭力想要抛开这个念头,却反倒越来越强烈。 布哈拉城中的大将多随灭里可汗而去,留下的威不足以服众,勇不足以守城, 再加上如今大部人马在城外全军覆没,城内的士卒军心已乱,人人无心抵抗,众将 大都望着公主无言以对,唯愿献城后能够逃得性命。 邵米拉呆坐无语,想到城外伤亡的将士,不知生死的灭里可汗,不禁热泪盈眶, 再也没有矜持的勇气,终于点下头来。 于是五万花剌子模军出城投降,早就候在门边的蒙古军纷纷拥入,花剌子模的 第一座大城就此陷落。 战胜了的蒙古兵如疯了一样满城乱闯,虽说严禁杀戮,但抢劫强奸却无论如何 都是在所难免,城中一时间到处是火光和妇女的苦叫声。蒙古人最喜抢夺妇女,西 域之人皮肤白皙,又坦臂露腿,清纱遮面,有的更是金发披肩,配上一身彩衣,更 是艳丽得让人炫目。于是蒙古军中到处宛转娇啼,抢夺诟谇之事,但到后来那些女 人安于新欢,又终日轻歌漫舞,将军营的肃刹一扫而空。 成吉思汗自然懒得去管这些,他与忽兰可敦驻在城外的金帐中,令明安和拖雷 去领兵弹压,检点战场,自己选了两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在帐内饮酒作乐。这两人一 个叫龙珠,一个叫凤珠,最擅歌舞,又都是十八九岁不知忧愁的年纪,初见大汗还 有些心惊胆战,渐渐地享受着锦衣玉石,也就忘了往日的情郎和国破家亡的哀痛。 这一日她们奉命起舞,正一件一件地和着乐声除去身上的彩纱轻绡,装作被天 魔所惑,身不由己。成吉思汗裸坐在毡毯上搂着忽兰,看着姊妹俩把身上的衣物, 一件件地抛在地上,渐渐地就要一丝不挂了,不禁浑身滚热,心中大动。 “刺啦”一声轻响,帐外闯进满脸是汗的术赤,他看着帐内的姊妹俩,呆在当 地。 成吉思汗敛了笑容,轻轻推开忽兰,悠悠站起道:“不用害怕,这是大王子。 你们都来见过了。” 龙珠凤珠满脸通红地抓起地上的彩衣掩住身子,向术赤行礼。 “术赤,你不在撒麻耳干帮助攻城,到这儿来干什么?”成吉思汗微怒道。 术赤盯着她们三人半裸的身子,呆了半晌这才道:“国师耶律楚材传书道,他 已离间了撒麻耳干城中将士,此城有望不战而下,特意命我来报于汗父知道。”说 完偷眼又看忽兰等人。 成吉思汗见状早就明白,强忍道:“我知道了。”,说完命她们三人退下。术 赤的目光直钩钩地跟着她们出了营帐,才稍敛心神。 成吉思汗见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心中大怒,道:“你很喜欢她们吧?” 术赤直言道:“她们当然好看,若不是汗父的女人,我定要把她们弄到手。” 成吉思汗冷笑道:“上次伐金,我遣你回守和林,还把金国皇帝的女儿东昌公 主也给了你。但你回到和林,就和歌碧耶干(耶遂的妹妹)私通,难道她们不是我 的女人吗?” 术赤大惊,他早见歌碧失宠,但成吉思汗并未向他发难,还以为他对歌碧之事, 并不知晓,如今突听大汗提到此事,不由得满脸愧色,噤口难言。 成吉思汗放缓了声音道:“过去的就不说了。从今以后你再不可乱来,更不能 无召闯帐,她们三个也不许你再看上一眼。我说的话,你要是不听,是要后悔的。 你听清楚了吗?” “是。汗父。我去城里见明安和拖雷弟弟。”术赤低头道。 “嗯。若是明安擒了摩诃末的公主,叫他带来见我。”成吉思汗若有所思地道, “还有这里的五万降卒,你一并带到撒麻耳干去吧,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是。我去了。” 术赤走后,成吉思汗独自在帐中沉想,当年博尔贴被蔑儿乞人夺去,年余后夺 回,已然有了术赤,他明明白白是蔑儿乞人的种,但自己从来视同己出,甚至因是 自己的长子,对之还有着更高的期望。只是后来念及身后的继承人选,对他才有了 异样的感觉。此后攻下西辽,就把术赤封在西北边垂,一个宠而不亲的地位上,让 他绝缘于大汗之位。西征之前,术赤与察和台在和林一闹,定下了由窝阔台嗣位, 这才让自己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又知道术赤能征惯战,所以才放心地命他一 同西来。如今刚刚得了美貌的龙珠凤珠,正视若禁脔,宠爱正盛,却恰巧被术赤看 到了她们的裸体,这个贪淫好色的蔑儿乞人还会轻易放过她们吗?他今天分明是故 意闯帐,成吉思汗一咬牙,终于决定若是术赤再有此事,那必是他已经背叛了自己 三十余年的养育之恩,并未视己若父。那就再也怪不得自己心恨手剌了,就算杀了 他也不为过。他一生杀人如草,就是不愿处死术赤,一来不愿伤了妻子博尔贴垂老 的心,二来也不愿后人说他父子不能相容,那如何能统治天下万民? 正巧明安回报,他遂命他告知纳牙阿,从此加严后宫护卫,不听旨意擅自如内 的,立斩不赦。 明安押着邵米拉公主来见成吉思汗,却见大汗神色怪异,心神不定,三言两语 便命自己起去,连带到的花剌子模公主也只说让自己下去处理,心知有异,也不多 言,自带公主回了自己的营帐,然后命歌碧悄悄来问忽兰。歌碧见明安得了公主, 却含笑向明安道喜,随即别了明安去见忽兰。 明安待歌碧走后,立命邵米拉公主入见,并叫人带来传译之人。明安看着眼前 的公主笑道:“你们把公主藏到哪里去了?” 公主听了传译的话大惊,明安也不多言,径自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扯下她的面 幕,笑道:“我亲眼见过公主的面目,光看你的眼睛就知道有诈,还不赶快如实招 来?”说到此处,不禁声色具厉。 哪知这使女却是个坚韧之人,不论是如何威胁利诱,只说公主已经逃往玉龙杰 赤,并不在城中,明安无法,只得令人妥善看押。自己亲自又领着兵将反复搜查摩 诃末的皇宫,并将宫中使女人等一并抓回,详加拷问,终于有人说由于担心蒙古军 入宫行辱,公主的是化装潜逃,可能是躲入了花剌子模的军营之中。明安立即出门 上马,直奔花剌子模降兵的驻地,走到半路,却有护卫来报说术赤已经领着所有降 卒西进撒麻耳干了。明安空自心急如焚,却也不敢擅自离开自己的驻地,前去追赶, 只好等着大汗下令西行。 然而,出征的命令一直也没有下来。成吉思汗整日里带了龙珠凤珠,在这风光 漪旎的布哈拉城畔,寻欢作乐,一边等待着耶律楚材的讯息。 忽兰可敦却开始有了一点怨恚。她自归成吉思汗,数年来受惯大汗的恩宠。虽 说在和林之时,耶遂是大汗最喜爱的可敦,可和蔼的耶遂从不过分独占,更不让成 吉思汗过于冷落自己,因而时时有幸。如今突然之间,见大汗宠幸龙凤姊妹,不再 理睬自己,不由得心中妒念暗生,于是常常别了成吉思汗到明安军中来和歌碧谈论。 歌碧自归明安,不自觉地收起往日沾花惹草的习性,一心只在明安身上。见忽兰满 腹怨言,想起自己当年失宠的光景,也不禁感叹。想要叉开她的思路,于是就把自 己和明安的事情点点滴滴地说与她听。忽兰倒是饶有兴味的问这问那,她从未见过 其他男人,人又年轻好动,自然好奇,歌碧也不隐瞒,有问必答。说起明安喜欢上 了花剌子模的公主,俩人不禁齐声哀叹;又说到与明安欢好之事,直把忽兰听得浑 身火热,两颊飞红。 “你说的那种感觉究竟是怎样?”忽兰低着眼悄声问道。 歌碧见了忽兰这般情态,轻声一笑:“待他回来,不如让你与他试试,你就知 道了。” “姐姐怎可说出这等话来?你不怕汗爷……”忽兰口中推托,却是面色更红, 垂着眼皮不敢看她。 “你不怕,我就不怕。”歌碧微笑,转言又道:“他走失了公主,连日来只是 郁郁不乐,见了我也不如往常亲热。你年轻貌美,必可勃他欢欣。” “只怕……” “天下之大,你不说,我不说,汗爷怎会知道?他整日里被那姊妹俩缠着,又 要防着术赤这个小贼,哪有闲心来管你?我自会替你安排妥当,他也是个谨慎小心 的人。”说完歌碧俯在忽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忽兰红着脸点头,又道:“可是姐姐你……” 歌碧一笑:“我与你不同。我心爱一个人,我就只一心盼着他高兴。说实话, 他若找到公主,我也会替他高兴的。见他近日来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心中也不好受。 只是……”歌碧一噎,突然间满眼是泪,“只是他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什么话 也不与我说。” 次日成吉思汗把明安叫去:“我们立刻就要进兵撒麻耳干,可忽兰可敦突然生 了热病,整日不思茶饭。只好将她留在布哈拉城,由你照顾。待她病好之后再一同 西来吧。” 明安听了虽然不愿,但绝不敢违背大汗的旨意,只得接令。于是成吉思汗克日 带了龙凤姊妹和拖雷领兵西去,把忽兰可敦留给明安。歌碧得知进兵的消息却吵着 要去看撒麻耳干城,明安虽然奇怪却也无奈,只好多派护卫,任由她随着成吉思汗 的大军一起去了,却私下里命护卫队长悄悄监视着她。 这天明安正在军中烦恼,忽兰可敦却派人把他请去。 “我这两日精神好些了,想出去骑马走走。” “是。属下自当陪伴可敦。”明安说完立刻命人备马。 忽兰可敦换好衣服出了帐门,见到门前立了百十名护卫,不禁皱眉笑道:“难 道你一个大将军还护不了我一个小女子吗?” 明安陪笑道:“那倒不是。只怕有什么怪异的猛兽,人多易于对付,不会伤到 可敦。” “你叫他们留下。这么多人,我看着就头晕。你自己跟我去好了。又不是去打 仗。”忽兰微郁道。 “是。可敦。”明安不敢多言。他知道成吉思汗一直宠爱这个可敦,往往言听 计从。且她性情娇惯,若是拂了她的意思,难免在大汗面前多说自己的坏话。 忽兰和明安上了马,径沿着南方而去。一路之上除了蒙古人,不见人畜,等出 了蒙古军的防地更是只有飞鸟野兔,想必花剌子模人早就逃散光了,哪里敢在野蛮 好杀的蒙古人面前招摇。布哈拉城的南面乃是一个大湖,湖边山脉起伏,风光秀丽, 又不曾遭过蒙古军铁骑的践踏,仍是一块完璧。俩人行了半日,进到湖边,望着浩 荡起伏的湖水,人的心情不由得一畅。 “你叫我忽兰吧。别一口一个可敦的,听着就难受。”忽兰勒马湖边轻声道。 “是。可敦。” 忽兰叹了口气:“以后没人的地方我就叫你明安了。就象歌碧姊姊那样。我的 病耽误了你去找你的公主,很生气吧?” “可敦何出此言?”明安随即想到必是歌碧对她说的,于是笑了笑说道:“还 盼可敦不要对大汗提起。” “我不会的。歌碧姊姊会替你去找你的公主的。算着这两日也该有消息传来了。” 忽兰停了一下,又道:“你若得了公主,可万万不要冷落了歌碧姊姊。否则我在大 汗面前说上几句话,你再多立几十个战功也抵消不了。” “可敦放心。明安不是那样的小人。” “嘿嘿。你们男人还不都是一样,你又有什么不一样?”忽兰忽然冷笑起来。 明安不敢接口,只得假装望着远方的山色出神,心里盘算着这俩个女人究竟是 在策划什么? 忽兰见明安不答,拉马道:“我要到那边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明安知她要去方便,自是陪笑点头,看着她慢慢地绕过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 消失了。他也下了马,拉着马,立在湖边等候,却是良久未见她回来。 “啊。明安”一声长叫从那个方向传来。 明安一惊,不及多想,弃了马,三个起伏就扑到坡前,再一闪身转到了坡后。 “你来得好快呀!是一只小鸟吓了我一跳。”忽兰可敦用一个金丝发带束了长 长的黑发,赤着身子站在地上的一块大毯上,笑眯眯地望着明安。 明安只惊得气也喘不过来:“可敦,你这是……” “忽兰!” “是。忽兰。”明安一下子明白为什么歌碧要离开自己先去撒麻耳干了。 “怎么?”忽兰笑容不减,轻轻走到明安身边,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明安心中一懔,一把握住忽兰的手,她的手小巧玲珑,柔媚入骨,此时已是温 热如火。 “你不会不喜欢我吧?”忽兰浅笑着挣开他的手,替他松开衣带,低手握去, 感觉着他在自己手中悠悠胀大,心中大动,慢慢跪下身子,伸嘴吻去……。 忽兰在自己的第一次地震颤中突然泪留满面。明安停了动作侧头问她:“可是 有什么不舒服。” “不。你动啊。别停下来。”忽兰欢叫道,一边费力地在他身下扭动,又用双 臂紧紧地搂着他来回用力。 那爆发的时刻到了,天上的高山大河都一片一片地落下来,落在湖里,掀起数 千米高的水浪,又轰轰地落回来。 忽兰搂抱着明安,弓着身子,一脸痛楚地忍耐着这每一次震颤,每一下冲击都 让她发出欢乐的尖叫。 终于平静了,都过去了。忽兰仰面躺倒,混身松软,瞪着大眼看着身上的明安, 喘着气,不说也不动,只是眼中的泪水却一直在流。 明安轻轻地替她抹去泪水,待了好久这才柔声探问:“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 不好?” “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流泪。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它们 就出来了。”忽兰费力地笑着说,一边自己软软地伸手擦着眼睛。 “你看看你把我怎么了。”明安看着忽兰笑眯眯的侧身让她看自己的脊背。 忽兰一惊,然后爱怜地抚摸着上面的几道血痕,指尖划过,明安轻轻吸着冷气。 忽兰看着他懊悔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你可别让歌 碧姊姊知道,她要见我把你弄成这样要骂死我的。” “你随着大汗那么久了,难道没有……?” “你说汗爷?他在哪里都是汗爷呀。” “这样好吗?” “当然好。以后你要永远这样对我好。” “那他呢?” “他太尊贵了,太高傲了。我永远是在服侍他,他的快乐才是我的快乐。你不 一样。” “怎么不一样?” “你,你懂得我的心。知道让着我,等着我,故着我。和我一起快乐。我喜欢 这样。”忽兰叹道,”我总算知道歌碧姊姊为什么那么喜欢你了。” “她跟你都说了些什么?”明安皱眉道。 “什么都说了呀!她跟我说你怎么和她这样,怎么给她讲故事,你的故事真好 听,以后也给我讲讲。还有怎么陪她出去玩。好多好多。她还说跟着你打仗,天天 提心掉胆的。你说要是能不打仗,我们都能平平和和地在一起玩,那该有多好。” 明安看着她,微笑着不说话。 “歌碧姊姊很喜欢你,和我在一起整天就是念叨你。你干嘛要把她送给术赤?” “她跟你说的?别让大汗知道。”明安有点不安地说道:“她也很喜欢术赤啊。 要不怎么会……。你还小,以后就会明白的。” “可是……”忽兰还待再说,明安低头吻住她的嘴唇,用舌尖刺探着她的牙齿。 忽兰轻咬着他柔软的舌头,忽地觉得他在自己身体里又开始渐渐变大,心中一颤, 柔情再起。 五万大军沿着那密河迤逦西行,沿河景物如画,园林别墅有粉白黛绿之美。即 使在中原的大金国,成吉思汗亦为见过如此华丽的居所,恐怕只有江南的宋朝才能 与之相比。成吉思汗带着龙珠凤珠一路缓缓而行,沿途耽搁,三日的路程走了五日 才到,迨到巍然的撒麻耳干城在望,耶律楚材已经快把它拿下来了。 早在蒙古之时,耶律楚材就算到撒麻耳干易守难攻,若是强攻硬打,难免会损 兵折将,一心准备策反城中将士。撒麻耳干城中此时还有精兵十万,半为波斯土著, 半为突厥种的康里族人。如今听到札兰丁的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更是人人心惊胆 战,龟缩在城中,恃着城坚沟深,只盼蒙古军畏难他往。但是守城的康里族人向来 与当地土著不和,只听苏丹摩诃末的母亲秃儿堪可敦的命令,往往连摩诃末也调遣 不动。此次摩诃末弃城西逃,众将士早已怨恨在心,大都无心为他死战。耶律楚材 一到城中便到处散布谣言说成吉思汗只擒苏丹摩诃末一人,自以为与蒙古人同种的 康里族人更以为去了摩诃末,花剌子模将由他们统治,于是越发心怀异志了。 于是康里族将官二十人领部属十万出城投降,城内百姓遂迎蒙古军入城,花剌 子模的第二座大城就此险落,是为成吉思汗西征的第二年四月。 第六章 夜屠 明安带着忽兰开始了西进的旅途。 沿途路过札兰丁大军覆没的旧战场,但见一路上惨白残缺的尸骨绵延散落在荒 草之中,天空中到处都是惊起的秃鹫乌鸦在往来盘旋,就待人声少散,好再来啄食 腐尸。 年轻的忽兰看了不禁掩面落泪,不敢再看,后来索性用一块丝巾蒙了眼睛,让 明安拉了马,一路走去。 “这就是战争吗?”忽兰的语音中充满了悲哀。 “这就是战争。” “汗爷杀去这许多人,占了这许多土地,抢了这许多珠宝,然后呢?” 明安轻轻摇头,蒙着眼的忽兰,看不见他,听他不答,自言自语道:“谁不都 是一样,最终要被埋在这些荒草中啊。” 明安听了哑然失笑道:“你小小年纪就参悟了生死。日后见了耶律楚材的师傅 邱处机,你把这些话说与他听,他一定会收你为徒的。” “那他就能带我到中原去了。不,我不要他带我去。你带我去吧。听汗爷说中 原就象仙境一样美丽。” “嗯。日后让大汗带你去吧。大汗是迟早都要到中原去的。”明安若有所思地 道。 “明安安答还没回来?”术赤笑着走进明安的后帐,“还是歌碧可敦你把他藏 起来了?” 歌碧见是术赤,起身迎道:“明安那颜还在路上,恐是过几日才会到的。大王 子此来可有什么要事?” “我来看看他。也顺便给可敦请安。”术赤见歌碧帐内无人,突然伸手搂住她, 笑道:“你可曾想我?” 歌碧挣扎着:“大王子放手。这里都是……” “都是什么?”术赤的手倏地滑进歌碧的两腿之间。 歌碧一惊,用力一把推开术赤,连退几步:“你不是说明日才带我去花剌子模 的军营玩玩吗?怎么今天就到这里来戏弄我?” 术赤大笑:“本来是的。可汗父今日下令,后日晚间就要将这些降人统统杀了。 这几天正在收缴他们的马匹兵刃,闲杂人等不许入内,去不成了。不如你我在此欢 乐片刻,你说可好?” 歌碧闻言心中大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站在那里想着如何给明安送 讯。 术赤见歌碧不动,却是脸色大变,不禁哑然失笑:“这花剌子模的军营有什么 好玩的?还是我陪你玩玩吧。”说着又搂住歌碧,伸手入怀,摸着她的乳房轻轻揉 动。 歌碧双颊一红,身子急扭躲开了术赤的怀抱,退到桌边,拉着衣衿斥道:“这 是明安那颜的大营,你怎可在此胡闹?” “汗父的大营里你不是都与我胡闹过了吗?还怕别的吗?”术赤见歌碧红晕上 脸,心中更是大动,慢慢走近。 歌碧见术赤瞪着大眼一步步地走近,不由得心中一阵厌恶,暗骂自己当初不该 与他有私。一转念,又想到若非如此,今天她就会被成吉思汗留在蒙古了,哪会和 明安来此。想到明安,歌碧心神一乱,突见术赤又到面前,急忙伸手从桌上抓起一 物向他刺去。 歌碧却哪里是术赤的对手。术赤只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扭,“叮 铛”一声,一支银亮的小箭落在了地上。术赤回手一圈抱起歌碧扔在了毡毯上,自 己和身压在她身上。 “你放开我!放开我!”歌碧使出全身的力气出力挣扎。 术赤见她不从,挣扎得满脸通红,越发显得她艳若桃花,动人心魄。自己身下 她柔软温暖的身子不停的扭动,更是觉得身如火烧,按耐不住。急忙一手攥住她乱 舞的双臂,一手径去扯她的衣衫。 “你放开我。否则我就叫侍卫了。”歌碧见挣不脱他的掌握急道。 “那又有什么用?明安安答早在蒙古就答应把你还给我,他知道了也不会怪则 于我。你尽管喊人好了,只怕他们在此你不好尽兴罢了。”术赤笑道。 歌碧听他提起明安,不禁心中一痛,双臂一软,不再挣扎,任由术赤撕裂自己 的华服,亲吻自己的乳房,分开自己的大腿,跟着进入自己的身体。她听着术赤渐 渐粗重的喘息,灼热如火地在自己身体里来回进出,一侧头,看见地上落着的那支 银箭,轻轻在心里叫了声“明安”,双目一合,泪水涟涟而下。 术赤完事,捧着歌碧的脸一看,见她满脸是泪,也不觉一颤,惊道:“别哭, 别哭。” “你走。”歌碧闭着眼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 术赤无奈,只得起身退出,穿好衣服悻悻地出门而去。途中想起歌碧的模样, 不由得心中大悔,自觉不该如此卤莽,只得待日后得了她,再慢慢用些美丽的衣物 首饰来博她欢心。 歌碧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许久,才起身用身边的碎衣拭干双腿间的湿滑, 她知道那里没有一点自己的成分。她起来披上一件衣服,抹去泪水,叫进一个护卫, 悄声命他东去明安处报信。再坐片刻,她跑去沐浴,洗去了身上术赤的感觉,又叫 来一帮舞女乐手,在帐内敲打,想着明安能得了心爱的公主,这才渐渐高兴起来。 将近撒麻耳干,明安忽然接到歌碧传来的消息,说是成吉思汗要将撒麻耳干和 布哈拉的总共十五万降卒,趁夜尽数杀却。明安大惊,遂与忽兰领着护卫一路急驰, 赶到撒麻耳干时,已是当夜过半了。 明安也不去见成吉思汗,回到自己的大营,把忽兰交给歌碧,带上一个传译就 来见公主的使女。进了牢房,不等看守开门,明安径自一刀劈开门上的铁锁,冲进 牢房。牢房内的使女吓得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公主在哪里?”明安大叫,身边的传译说了,那个使女只是摇头不语。 明安大急,走上两步,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我告诉你:大汗今夜就要尽 屠所有降卒,只怕此时军令已下。你对我实言,此刻只有我能救她,再迟公主就没 命了。我再问你一遍:公主可在营中?” 那个使女听了传译的话,瞪着大眼惊恐地看着明安,知他所言不虚,终于轻轻 点下头来。 明安一笑,道:“公主会感谢你的。”说完横刀一挥,那使女喉头血如泉涌, 明安接着转身砍翻身边的看守和传译,出门上马,直奔花剌子模的大营而去。 花剌子模的大营里早已是火光冲天,到处都是花剌子模人的惨叫声。从半夜深 更直到天光大亮。 连日来,花剌子模的降兵援援开出城外,在城北安营扎寨,按蒙古习俗结辫, 于是军心大安,又一一将兵刃马匹交出,听候整编。 自那日布哈拉城下,邵米拉公主就在几个亲信护卫的掩护下,乔装成男子,悄 悄躲入花剌子模军的军营中,因为只有在那里,没有女人的地方,蒙古人的乱兵才 不会前来滋扰。不久随着术赤一路西来,坏消息也是一路传来,先是大哥札兰丁的 二十万雄兵全军覆没,然后是父亲摩诃末弃了撒麻耳干城逃往他乡,待到撒麻耳干 城下不久,又是全城献城而降,大半个花剌子模如今都到了蒙古人手里。谁知道自 己是否也能逃得性命?这些日来,蒙古军一一收缴他们的兵器马匹,公主却悄悄藏 了自己的宝剑,只待蒙古兵看守稍松,就立刻出营西逃玉龙杰赤。 这一晚正于帐中辗转难眠,突闻人喊马嘶,帐外无数花剌子模兵到处乱窜。邵 米拉公主一惊,翻身从毡毯底下摸出宝剑,和几个护卫出帐查看。只见营地里四面 火起,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刀的蒙古军兵在营中到处冲杀。花剌子模兵刚从梦中惊 醒,大多数衣不遮体,光头赤足,又都是手无寸铁,突遭袭击只有四散奔逃,少数 军兵拆了营帐,手舞木棍与蒙古兵厮拼,那如何是对手。 正慌乱间,邵米拉公主忽闻身后几声惨呼,她一侧身,却见自己的几个护卫已 经被人砍倒。那人看见邵米拉,一拉马,长刀一举,跟着向她劈来。邵米拉无暇多 想,一低头,随手拔剑相迎,只听得马蹄声声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邵米拉起身再 看,那人已圈马回来,看着自己手中的断刀一怔,随即抛了刀,从马上摘下一杆大 枪,催马拧枪大吼着直奔她扎过来。邵米拉也不躲闪,只是让过枪尖,长剑沿着他 的枪杆“嗖”地削了上去。那人大骇,双手扔了大枪,公主一拉马的缰绳,横剑一 刺,将那人挑下马去,跟着自己翻身上马,借着火光,辨了辨方向,拍马向着营门 冲去。 越近营门,死去的花剌子模兵越来越多,身边的蒙古兵却是越来越少。火光中, 公主凝神看去,见躺在地上的尸体上中了无数的箭,她心中一懔,明白自己若再往 前走,前面必定是乱箭齐发。于是她拨马便走,闯向另一个方向,只盼能从营地边 上冲出去。还未等她接近营边,早候在一边的蒙古军立刻箭如雨下。邵米拉舞着剑 花圈马再走两步,身下的战马身子一歪,栽倒在地,把她掀下马来,摔在一边。她 急忙打开几支飞向自己的羽箭,滚到马的背后,那匹马转眼就被射成一团刺猬。邵 米拉紧紧地缩在死马的身后,听着一支支长箭“嘭嘭”地射在马的身上,她心中一 痛,刹时间明白自己是再也走不了了。 明安入营的时候已经天色发白。奉命守营的大将见到是他,自是不敢阻拦,挥 兵让开一条路,任由他入营。 一路进去,营地里到处是花剌子模人赤身裸体的尸体,令人目不忍睹。明安纵 马急冲,突然遇到一股花剌子模兵,虽然他们人人手无兵刃,衣不及身,但被逼上 绝路,明知就死的人们,抵抗力还是奇强。明安心恨成吉思汗不顾信意,任意屠戮 降人,虽然知道他们人人必死,自己却也不忍再杀,只是挥着长枪打开扑前的花剌 子模兵。可是这些人一见到明安一身蒙古贵官的服色,竟是无人稍退,纷纷或空手, 或手持棍棒,迎着他的长枪挺身前扑,只盼能将他拉下马来几拳打死,更有人在远 处不停地投掷石块。明安见状,也只得咬牙狠心,奋力与之搏杀,若不是有一小队 蒙古军赶到,他还是险些被人打下马来。明安知道不能再独自乱走,遂领了十几个 军兵同行。 花剌子模兵虽然是人数众多,可是哪里当真是刀枪齐备的蒙古兵的对手?天光 大亮的时候,营地里很快就再也没有有组织的抵抗了,多的是成群的蒙古兵在追杀 不肯就范的降卒,马踏刀毙,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明安带着几个人,踏着遍地衣衫 不整,残臂断头的尸体,越看越是心伤。见惯死伤的明安,对这种无故的屠杀至今 还是不能释然。若不是他突然看见了一把断刀,他几乎忘了自己此来的目的。明安 见刀大喜,知道只有邵米拉公主的宝剑才能削断这沉重的马刀。他立刻四处张望, 沿着断兵残刃的痕迹在若大的军营里来回驰聘,却是越走越失望,到了后来几乎是 在绝望的乱走。 此时的邵米拉身边围着数百花剌子模兵,他们手里挥舞着从蒙古人那里抢来的 刀枪,骑着夺来的战马,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大家都是一拼必死,悍勇的蒙古兵竟 一时也没有办法将之全歼。但人人身陷重围,到处都是蒙古军的刀枪。邵米拉舞着 长剑,梦一样的冲杀,她知道她要死了,她要死了,一夜的拼搏,她早已是声嘶力 竭,只是和大家一样,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只想多杀一人是一人。蒙古军见她的长剑 伤人太利,任何兵刃碰上去都是一削而断,见她到来,纷纷后退,被围的花剌子模 兵立即舞刀上前。可她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真的不知道了。哪里有什么血路, 冲开一批,立刻又有一批蒙古兵围上来。 突然,跨下的战马一声哀鸣,竟是连中三枪,四蹄一软,跪了下去,她用力提 缰,它才勉强站起,却又重新跪倒。四周的蒙古军齐声欢叫,长枪大戟都向她镩刺 过来。她用力把长剑一抹,面前立时掉了一片铁枪头,但只觉自己身疲脚软,再也 无力起身。正在此时,远方的蒙古军一片欢呼,她听到叫声,抬头看去,一个蒙古 将领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腾云驾雾般向她疾驰而来。他是那样的轻松自如,仿佛不 是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而是在和自己荡马四游(何时才能有这一天啊?),手中 的长枪微摆,冲前的花剌子模兵纷纷后退,让开一条血路。她望着他,完全忘了厮 杀,她看着他,严密的头盔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可她知道他是谁。死吧!我去杀 过你,如今就让你来杀我吧!让我就死在你的面前,死在你这唯一一个见过我容颜 的人手里。转眼间,马到跟前,他的长枪一颤,当胸刺到。她望着他的眼睛。她右 臂一软,削铁如泥的宝剑落在了地上。她不闭眼,轻轻挺起胸膛,费力的一笑,却 完全忘却了清纱遮面,他根本看不见自己这最后的微笑。 “当啷啷!”一阵兵刃相撞的大响,他的铁枪挡开了刺向她的几杆长刀大戟, 跟着一俯身,左手抓住她的腰带把她提上自己的战马,放在胸前,然后一抖缰绳踏 开无数兵将冲了过去。 她软软地伏在他的怀里,抱着他,嗅着俩人的汗水和满身的血腥,她觉得是格 外的平静。真的静下来了,没有厮杀了,她也再也不想厮杀了。她听着他大声地向 自己的将官下令,她听不懂,可听着他镇定自若的语音,她是那样的高兴。她看着 身边的蒙古人收了刀剑,让开一条路,那些和她生死拼杀一夜的花剌子模的战士们 慢慢骑马离去。他抱着她,和他们一起出了营门,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然后,他拉 过他自己的马头,掉转了方向,纵马飞驰。 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只觉得马在跑,风在吹;只觉得嘈杂的人声渐渐 远去,终于什么也听不见了。慢慢地,再听见的是鸟语声,风声,啊!还有淙淙的 流水声。马停了脚步,他抱着她慢慢地走进水里,为她除去面纱,她不在意;为她 脱去衣衫,她也不害羞。在他的面前,一切都是那样自然。乌黑的血水顺着碧波荡 漾的河水,慢慢地消逝了,没有了。 她和他相对坐在马上,她柔软的乳房靠在他的胸膛上,纤长的秀腿缠在他的腰 上,美丽的双臂搂着他健壮的身躯,闻着草原的清香,她终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摇摇晃晃的马背,真象轻轻的摇篮。 马在走,水在流,风在动。 阳光去了,换上满天红霞,又转成一轮明月。 她醒了,看着他,迎着他的目光微笑。 他捧起她的脸,象捧起一件连城的珍宝,欢喜无限地看着她,他的吻落在她的 唇上,轻盈地象一片叶子,清凉地象静静的湖水。俩人四目相对,她从他的眼中看 出了笑意。一只大手掠过,抹上了她的眼皮,向下按过她的乳房,再向下揉过她的 小腹,再向下停在她的两腿之间。她突然有一点紧张,还会怎样呢?她不敢低头看 他。 “啊……”她觉得他的手指在微微地动,一下又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 那里一股股涌向全身,她的双腿在颤抖,丰满的胸脯在起伏气喘,不自觉地紧紧地 抱住他。他的吻渐渐变得火热,把她点燃了,烙过她的脖子落在她挺立地乳头上, 她感到他的舌尖顶着自己蠕蠕地动。两股热流搅在了一起,她一下子就湿透了,从 心中燃起如火的欲望。她感觉着自己的润湿是那样快乐,就象那欢欣的喜泪,让它 尽情地流吧。他抱起她,拉近,再慢慢向下。她是那样激动,那样的润滑,破裂的 痛苦也只一闪而过,充盈的感觉压倒了一切。她突然想哭,盈盈地泪水扑蔌蔌地落 在他的肩头。他有些惊慌,不知所措地捧着她想要出来。她大惊,死死地用四肢缠 住他光滑的肌肤,她一下子明白是这种两相吻合让她流泪欣喜,让她欢心无限。 俩人就这样坐在马上,沿着流水,踏着青草,慢慢地走。 “女人也会喜欢女人的!”这是歌碧见了邵米拉的第一句话。她亲热地拉着邵 米拉的手,用花剌子模语对她说。 邵米拉第一次在人前不戴面幕,还是有些别扭。见着这个长身玉立,貌美如花, 亲切如长姊的歌碧,也不禁喜欢:“姐姐你也很美啊!”她颤声叹道。 明安在旁听不懂她们俩人的话,但见两个女人都是欢颜上脸,也是心中高兴, 对歌碧道:“你带她到后帐去吧。我和忽兰可敦要去见大汗。” “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歌碧和邵米拉坐在巨大的浴缸里,抚摸着她细若 凝脂、晶莹胜玉的肌肤,若有所思地说。 邵米拉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她,她听懂了她的话,却不明白她的意思。 歌碧对她一笑,目光落向一边。 “汗爷,这两天可闷死我,你要好好陪我几天。”忽兰见了成吉思汗跑过去搂 着他的脖子欢叫道。成吉思汗对忽兰甚是宠爱,别个可敦若是如此,定会招他烦恼, 对忽兰他却只有欣喜。 成吉思汗见忽兰可敦病愈,如今又是欢蹦乱跳地来见自己,甚是高兴,很是夸 奖了明安几句,又问忽兰:“他可曾好好陪你玩?” “哼。他成天惦记着要到撒麻耳干来,哪里有心思和我玩?讲话也是三句话不 离冲杀。”忽兰噘着嘴道。 “好,好,我一定陪你玩几天。明安,你先去吧。”成吉思汗抱着忽兰,看着 明安笑道。 明安辞成吉思汗便往术赤营中而来,途中叫过自己的护卫队长,问起歌碧的情 况。 “回那颜,歌碧可敦日日都在营中,只是常常想去花剌子模营中看看,那日叫 我去问大王子术赤是不是能陪她去。” “嗯,后来呢?” “后来,大王子来见她。过了一日那颜就回来了,她也没去。” “术赤安答来过?你可知他们说些什么?” “小人不知。” 明安拉着他的马离了众人,奔前数十步,这才问:“你实说不防。” “小人的是不知,只是见大王子走的时候衣衫甚是不整。”那队长小心地看不 明安,不敢再说。 明安不语,慢慢走着。身后的护卫们知道他们在谈论要事,自是乖觉地落在后 面,不敢跟上。 将到术赤大营时,明安才轻声道:“此事不可对任何人讲。若是我听到半点风 声,你自己明白。对歌碧可敦更不要讲,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待会儿回去,你到我 帐内来领赏吧。” “是。小人万不敢说。请那颜放心。” “今晚让我和她一起服侍那颜吧。”歌碧见明安回来拉着邵米拉的手迎了上去。 明安皱眉不答,淡淡地看着歌碧,琢磨不透她的心思:是想固宠还是另有所图? 他轻轻摇头:“你去后面休息吧。让她留在这里好了。”歌碧还待再说,转念一想, 施礼道别。 明安看着灯下的邵米拉,拉过她的手,慢慢替她除去衣衫,搂着她躺在毡毯上, 慢慢睡去。 帐外的歌碧却在门口悄立良久,她听得帐内无声,稍过片刻又息了火烛,这才 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她吹了灯,坐在自己的毡毯上,抬头看着黑压压的顶篷,竟 是久久不能入睡。她脱了自己的衣服,又起身披上一件长袍,出了门,慢慢地走回 明安的大帐前。帐前的宿卫见到是她,自是不敢阻拦,任由她悄悄挑帘入帐。 “歌碧?”明安起身,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身影轻声叫道。 “嗯。” “你怎么了?”明安拉过她的手,把她搂到怀里。冰凉如水的歌碧犹如一块清 凉的寒玉,”睡不着?” 歌碧靠在他如火的怀里轻轻点头。 “你在这里睡吧。她今天累了,我们什么也没做她就睡着了,咱们别吵醒她。 “说着明安低头去吻她的双唇,触到的却是咸咸的泪水,明安一惊,伸手摸去,往 日她那细润的面颊,如今却是湿冷刺骨。 “怎么不高兴了?”明安悄悄地替她抹着泪水,在她耳边细声慢语。 “我不想离开你。” “那你就留在这里吧。”说着,明安侧头看了一眼枕边熟睡的邵米拉,紧紧地 抱住歌碧,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她。 耶律楚材在撒麻耳干城内听得蒙古军夜屠降卒十五万,也不来和成吉思汗争吵, 趁夜飘然离城,径往中原去了。 成吉思汗得明安报知,也只是摇头叹息,花剌子模降卒太多,其势不容他不杀, 只是后来他颁下严令:献城不杀,纳献不扰,并且真正做到了。 至此,花剌子模全境都有蒙古铁骑驰聘,只有极北的旧都玉龙杰赤和极南的哥 宁疾是一片净土。于是成吉思汗依了明安所言令三个儿子前往攻占玉龙杰赤,自己 带了拖雷扫荡呼罗珊境内未降诸城,又命新从和林来的失吉忽突忽和明安前往消灭 哥宁疾的札兰丁和灭里可汗。 第七章 败阵 失吉忽突忽是成吉思汗的养弟,一直从师于已故的老国师塔塔统,后来做了蒙 古的大断事官,主管全国的刑罚。成吉思汗很喜欢这个养弟,见他西来,有意让人 立功,特意派了他个看起来容易的差事,让他为正领兵出战。又派善战的明安作他 副手,此行定是万无一失,马到成功。失吉忽突忽一直主管文书,此次突然领兵出 征,自是得意非凡。 但这一次,成吉思汗却失算了。 “你们……”成吉思汗看着眼前跪伏在地的失吉忽突忽和明安,却说不出话来。 待要严责二人,却突然想起来当年母亲在塔塔儿部落里拾到幼小的失吉忽突忽时她 那爱怜的目光,心中一软。 “汗爷。”忽兰可敦轻轻摇着他的手臂叫道,又悄悄瞥了一眼地上的明安。 成吉思汗长长地吐了口气,起身道:“起来,起来。我军常胜,此次失败你们 要永远记住。起来吧。” 俩人这才站起,失吉忽突忽轻声道:“汗兄,我另有要事要说与汗兄听。” 成吉思汗仿佛没有听见,低声自语:“看来我得亲自走一趟啦。” “汗兄?”失吉忽突忽又道。 成吉思汗看着他,强笑说:“有什么事?” 失吉忽突忽看了看明安,明安当然明白,起身告退。 “你说吧。”待明安出帐,成吉思汗才问道。 失吉忽突忽道:“汗兄,此次失利不比寻常。据我看札兰丁和灭里可汗对我们 的行动了如指掌,以至他们在最有利的地方设了埋伏。” 成吉思汗盯着失吉忽突忽皱眉道:“你是说我们这里有了奸细?” “我不知道。”说着失吉忽突忽起身在成吉思汗耳边说了几句话。 “明安是我心腑大将,他怎会叛我?”成吉思汗摇头道。 失吉忽突忽道:“我听说他得了花剌子模的公主邵米拉,对她极是宠爱,就只 怕……” “嗯。”成吉思汗轻轻点头,“若当真如此……,失吉忽突忽你去叫纳牙阿来。” “是,汗兄。”失吉忽突忽转身出去。 一旁的忽兰只惊得六神无主,见成吉思汗在帐中面沉似水地来回走动,几句相 劝之言也吓得不敢出口。不久,纳牙阿进帐。成吉思汗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纳牙阿领命出去。成吉思汗转头看见忽兰,强笑着拉着她的小手道:“你到后帐玩 玩去吧,我这里有几件事要处理。” 忽兰嚅嚅道:“明安他,邵米拉,不会……,汗爷!” 成吉思汗脸色一沉:“我们的事,你不要多管。”正说着明安到了。 成吉思汗搂着忽兰转身笑道:“你来得正好。那日我们在城外杀了十几万降卒, 有人报知说是走了几个,你可知道此事?” “回大汗,是我放他们走的。”明安答道。 “为什么?” “明安心中不忍。还请大汗原谅。” 成吉思汗朗声笑道:“你和耶律楚材一样,在中原太久了,你们对敌人讲怜悯 是要后悔的。” 明安垂首无言,不知大汗所言何意。 “走了几个无足轻重的降人,我也不来怪你。”成吉思汗沉沉一笑,接着道: “可是此次出兵,你们四万五千人却敌不过札兰丁七万乌合之众,你一向知兵善战, 却又如何解释?” “回大汗:失吉忽突忽领兵过于自信,我再三劝他不要走巴鲁湾的山路,他不 肯,结果中途遇伏被困。十数日后粮尽,总算冲出了山谷,却已是损兵折将。他又 非要与札兰丁决战,不愿退离战场,以至于被全军击溃。” “你说你们中途被伏,这是怎么回事?”成吉思汗慢悠悠地问。 “定是有人走漏了我们的行军路线。” “想必如此。你猜是谁呢?”成吉思汗笑眯眯地看着明安。 明安抬头望去,突然看见忽兰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沉,不敢接口。 成吉思汗推开怀中的忽兰微笑道:“我听失急忽突忽言道,此次兵败乃是你与 札兰丁阴谋所致,可有此事?” 明安大骇,急道:“失吉忽突忽刚愎自用,战场之上又任意妄行,不肯听我再 三劝阻,才有此次兵败。明安追随大汗日久,大汗应当明白明安的为人。” 成吉思汗笑道:“可我听说你收留了札兰丁的妹妹邵米拉公主。” “是,大汗,她就在我的营内。” 成吉思汗点头道:“嗯,你刚才说定是有了奸细向他告密。那会是谁呢?” 明安大惊:“大汗明见:邵米拉公主自从归了明安,不曾离开过我身边一步, 此次迎战札兰丁她并不知情,更未随军征战。” “那你说是谁向他们通风报信?” “这……”明安满脸是汗却无言以对。 成吉思汗站起身大声道:“我相信你的忠心无二,也相信你心爱你的女人,但 是心怀恶意的人已然可杀,何况是通敌报信的敌国公主?”说完把手一摆,大将纳 牙阿押着邵米拉公主走进大帐。成吉思汗看了一眼邵米拉公主,转身从身后取出一 柄长剑,灰色的剑鞘显得很破旧。成吉思汗望着明安道:“明安,这柄剑那日你的 公主落在撒麻耳干城外了,我替你拾了回来。”说着一按绷簧,轻轻抽出剑来。 长剑如水,荧荧生辉。 成吉思汗抚剑叹道:“真是好剑!”说完单手一振,长剑一闪,落在明安的面 前。 “你就用这把剑,杀了这个女人向我明志吧!” 明安呆呆地望着神武的大汗,如遭雷劈。 纳牙阿慢慢地走到大汗身前,不经意地挡住了明安的去路。 “大汗!”明安失声叫道。 “汗爷!”忽兰可敦也在一旁叫道。 成吉思汗看了一眼忽兰,一摆手:“不要再说了!我的令旨是不容更改的,你 们更不该劝我饶恕敌人。”随之又缓声道:“明安,我把我心爱的歌碧可敦都送给 了你,日后还有多的是美貌的姬妾在等着你,如今你何必为了一个敌国的女子葬送 了自己的前程。” 明安不言,慢慢俯身,拾起地上的长剑,缓缓地横在身前。在这一瞬间,他心 意已决。 成吉思汗早有预见,长声道:“明安,你若抗旨自杀,你的歌碧和五千忠勇的 护卫军,可就都活不成了。”成吉思汗语音刚落,十余名护卫从帐外冲入,人人刀 剑出鞘,排在大汗面前,又有人掀起门帘,帐门外绑了无数的蒙古人。从美丽的歌 碧,同甘共苦的大将,一直到自己忠心的护卫、仆人、使女,人人项上都架了一柄 大刀,只待成吉思汗一声令下,就行屠戮。被缚众将士不知发生了何事,一个个惊 得面面相觑。 邵米拉公主虽然听不大懂他们的蒙古话,但见到此刻形势,也知道蒙古大汗是 在逼明安杀己。 明安心中一寒,知道成吉思汗料己在先,若是自己不肯听命,大汗言出如山, 今日必定大开杀戒。大汗杀人,那直如切草一般随意。即使舍了自己和这数千人的 性命不从,大汗一样会杀去公主。大汗深知自己武功高强,早有防范,何况如今从 花剌子模,西到欧洲,东到辽东,纵横万里,都是蒙古人的天下,就算自己劫持了 大汗,也绝对逃不出这天罗地网。智计百出的明安今日真的束手无策了。明安望着 歌碧,歌碧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再回首,只见明媚鲜颜的公 主对自己淡淡一笑,微微点头。明安大恸,胸口有如巨锤相击,知道公主已然明白 了一切。 削铁如泥的宝剑缓缓昂起,晶亮的剑尖直指邵米拉的左胸。明安望着她的胸膛, 薄薄的衣衫下掩着她美丽丰满的乳房。明安抬头,邵米拉脸上笑意焉然。明安不语,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长剑一颤,锋利无比的剑尖刺入了她的心房。 帐内帐外人人惊呼。忽兰可敦更是掩面逃入后帐。明安长剑一回,邵米拉公主 的尸体缓缓倒下,洇红刺眼的鲜血刹时间染红了白色的毡毯。明安神色不动,捧着 长剑转身跪在成吉思汗面前。 “请大汗饶了我手下众人。” 成吉思汗微笑颔首,护卫们纷纷还刀入鞘。成吉思汗抚须温言道:“好。你去 把她厚礼葬了吧!” “是,大汗。”明安语音镇定,又道:“还望大汗能将这柄宝剑赐与我。” 成吉思汗大手一挥:“你拿去吧。”说着把手中剑鞘扔了过来。 明安伸手接过,告辞出帐。 到了晚间,明安独自在帐中枯坐,呆望着面前的宝剑和一支小巧的机弩,他慢 慢伸手拿起那柄宝剑,轻轻地,慢慢地抽出剑来,多么好的一把剑啊!他横剑在前, 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的手轻轻地颤抖着,忽然眼前金光闪烁,他身子 一斜,连着桌椅倒在地上。 再醒来的时候,睁眼见到自己正躺在忽兰可敦的怀里,急忙挣扎着坐起。 “别动。”忽兰按着他轻声道,手里拿着一块满是血污的丝巾。 “我怎么了?”明安只觉自己胸口如塞巨石。 “现在没事了,只是吐了一点血而以。”忽兰抛开手中的丝巾,长姊般轻轻搂 住明安,顿了一顿,颤声又道:“歌碧姊姊要我来告诉你,她不敢来见你,她说, 告诉你,她说她早就该告诉你……” “什么?”明安微弱地说。 “公主已经有了身孕。”忽兰已然忍不住自己的泪水。 明安沉沉地点头,仿佛听到了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嗅着忽兰身上的气息,宛 若回到了母亲的怀里。 忽兰再也忍耐不住,哭道:“你哭啊,你哭啊。我知道你爱她,你舍不得她。 我们都知道,汗爷冤枉了你,我知道,我看见她的眼睛就知道了。你哭啊,你这个 冷血狠心的汉人。” 明安靠在忽兰身上,只觉得她的泪水簌簌地落在自己的面颊上,他微微抬头, 忽然看见躲在帐门口的歌碧,她美丽的面庞早已被泪水浸透。他望着她静静地伸出 手,在心里狂喊:我不哭,我不哭。歌碧身子一闪,伸手握住他的手。明安只觉心 中的哀痛,如黄河决口,山呼海啸般咆哮而来。 ………… 自此以后,明安绝口不谈军卒之事,只是常常抱了歌碧匹马单骑,在荒凉的草 原上漫步,往往夜深才归。 一日走过撒麻耳干城边已是一片焦土的花剌子模军营,再往北,重又来到那条 小河边。涟涟的河水,清澈依旧。 明安坐在马上,轻声自语:“这是我们第一次……的地方。” 歌碧抱着胸前明安的胳膊,望着淙淙的流水道:“他们是想害你啊。” “我知道。他们想除掉我。”明安冷笑,“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见到公主的宝 剑的。” “她走了。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明安摇头:“跟着我,你会很危险的,他们也许也不会放过你。” “我不怕。” 明安不语,把脸靠在歌碧耳边,芳草的清香拌着歌碧那熟悉的气息,在空气中 渐渐飘散了。 札兰丁击溃了失急忽突忽的大军,可他知道蒙古军迟早还会再来,退向边城哥 疾宁后,发现那也不是个能守的地方,于是准备渡申河(今印度河),南退印度。 消息传来,温柔乡里的成吉思汗又耐不住寂寞,准备出征了。 札兰丁虽然战胜,却是有苦难言。原来他手下除了灭里可汗,其余大将都是桀 傲难训之人,只可与之共患难,而不可与其享安乐,而真正的安乐还远没有到来。 失吉忽突忽突围逃命之时,遗下了神俊的坐骑,花剌子模的两个突厥大将为争执该 由谁得这匹骏马,当场大动干戈。额木明勒客自恃功高兵多,扬鞭怒笞勇士阿格拉。 勇士阿格拉本可将额木明勒客撕碎,但一来忌惮他手下兵多,二来以为札兰丁必定 会为他主持公道,因此竭力隐忍。不曾想札兰丁早就认为额木明勒客骄横不服,正 想法要将他除掉,见到此事,当即对两人的争吵故意不闻不问。阿格拉怨恨难消, 当晚即领本部人马不告而别,出走富楼沙。这样一来札兰丁兵马又少,于是不等蒙 古大军开到,就弃了哥疾宁,退向申河。 成吉思汗毕竟还是不能完全释然,此次他让失吉忽突忽将后军,自己带着明安 自领中军,以横扫俄罗斯的者别和速不台两部为前锋,一路上小心打探。大军克日 南进,过了哥疾宁,见是空城一座,当下只留一个千人队驻守,余部继续追赶。蒙 古军行军奇速,虽然比札兰丁晚了十余日的路程,仍然能及时赶到。 札兰丁与灭里可汗等人渡河将半,突见蒙古军扑天盖地地杀来。立命手下部将 额木明勒客分兵抵挡,一面下令兵卒加紧渡河,只望能赶在大军合围前渡河完毕。 者别和速不台俩人如虎入羊群,只片刻就将额木明勒客的三万人击溃,两员勇 将于万马军中直扑札兰丁而来。额木明勒客见蒙古军大军齐至,心知大势已去,急 忙率部奋力突围,不想却被失吉忽突忽以赎罪之心全力截获,将他所剩的一万余残 部消灭了十分之九,额木明勒客只领了千余人逃往富楼沙。富楼沙此时的守将乃是 阿拉格,见了额木明勒客哪容他入内,不但拒之门外,而且还弓弩齐发。随后赶到 的拖雷所部已如风卷到,将额木明勒客等人乱刀斩成肉泥。 灭里可汗见己军后队大乱,也不待札兰丁下令,立率所有本部人马全军冲上, 虽然没有人数的优势,可他的人马却不比寻常,与者别和速不台的两个万人队杀了 个旗鼓相当,挡住了蒙古军继续前进的势头。成吉思汗已领全军赶到,见到本军并 无必胜的把握,遂命中军分兵拥上,加大自己的人数优势。于是众军合围,成扇月 形三面推进,将灭里可汗一军慢慢逼向河边。 札兰丁在一旁的山坡上眼见灭里可汗陷阵,不禁大急,他与灭里可汗多日来生 死与共,情同手足,此时看他危急,不由得热血上涌,转身下令冲杀,自己马上加 鞭向着蒙古军的千军万马如离弦的箭一样冲了上去。他手下的仅余的五千余护卫军 见自己的苏丹亲自领军冲锋更是人人拔刀,吼叫着狂扑了下去。蒙古军骤遇突袭, 队形稍乱,让开一条路,让花剌子模两军汇合。 成吉思汗在一旁看了,不怒反喜,下领全军不得放箭,定要活捉札兰丁和灭里 可汗。 者别和速不台俩人虽然武勇,却也挡不住这些困兽犹抖的花剌子模兵,一时间 被逼得连连后退。但毕竟蒙古军人数众多,又是久经大阵的精兵勇将,也只片刻, 就扭转了形势,也又一步步地逼了上来。札兰丁和灭里可汗各领一军在阵中来回冲 杀,从早到晚,人人浴血,却哪里走得出这三面重围?背后是又高又宽的申河,更 无退路,若不是成吉思汗不让放箭,俩人早已死于乱箭之下了。但即便如此,身边 士卒还是越战越少,最后只余千把人,被逼到一个背靠申河的小坡上,蒙古军调兵 不便,攻势稍息。 灭里可汗早已浑身血汗,也分不清是敌是己的,他伸手拉住札兰丁哀求道:” 苏丹快走,日后招兵买马还有来日。”说着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札兰丁一呆,道:“我们一起走。” 灭里可汗苦笑道:“我们是死定了。我们要再去冲杀挡开敌人,掩护苏丹。” “不!”札兰丁泪流满面,泪水冲脸上的血水,人如鬼魅。 灭里可汗也不再与他多言,手中长刀一举,挥兵又上。所剩千余勇士见主帅入 阵,也是拍马冲前。此刻人人心知必死,都拼出最后的一点力气舞刀猛砍。蒙古军 也是一厄,队伍渐乱。 忽兰正在成吉思汗身边,她目力敏锐,于暮色将临中,突然望见山坡上的札兰 丁:“那人是谁?他为何解衣卸甲?” 成吉思汗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惊道:“是札兰丁。”转头见身边只有明安在侧 急道:“明安快去擒他。” 明安不等成吉思汗说完,已经纵马冲出,直奔战场。成吉思汗在他身后高叫: “若是他胆敢逃走,你放箭射他。” 明安转眼即到坡前,札兰丁已经脱去盔甲,一手持矛,一手执盾正待跃入水中。 明安心中一急,手臂一扬,手中的长枪如箭飞去。札兰丁正自回望灭里可汗,突见 一矛飞至,横枪一架,将明安的枪格到一边。就这么稍一耽搁,明安已经马到跟前, 他手中更无别般长大兵刃,顺手从腰间抽出邵米拉公主的长剑一剑劈去。札兰丁见 到寒光一闪,慌忙举盾一挡,锋利的宝剑将厚厚的铁盾牌砍去了一块,可明安的剑 锋却也因此偏了方向。札兰丁不等明安再次举剑,回手用盾牌一敲马的屁股,跨下 的战马四蹄一纵高高跃起,冲出了山崖,落向湍流的申河。 明安二剑劈空,急忙摘弓搭箭,待札兰丁重新浮上水面,立刻一箭射去,这时 身后跟着也是一箭飞出,却是老将者别赶到了。两支箭一箭射人,一箭射马,堪堪 赶上,却被札兰丁舞动缺角的盾牌一一挡过。此时更有百名蒙古兵拥到,人人放箭, 一时乱箭齐飞,谁知河水湍急,已将札兰丁一人一马带得远了,数百支箭都落到了 他身后的水里。 者别大急高叫:“让我来。”说完催马近前。者别乃是蒙古第一神射手,于是 人人让开,只见他舒猿臂,拉硬弓,连着三箭射去。他年轻之时,曾能于九百步外 箭中目标,此刻居高临下,距离未远,本可更易射中。没想到,他毕竟年迂六十, 虽然劲狠不输,但究竟是老了。这三箭还是越离越远,到仿佛是在催他快走。 者别大叫一声,摔手折了铁弓,摘刀回马待要再去冲杀。马头刚回,突听身边 军兵一阵大喊,只觉一道劲风迎面刮来。百忙中不及多想,急忙竖刀一挡,一柄大 刀削过自己的马头被他一刀迎住,跨下座骑却是四腿一曲将他扔下马来。 原来此时花剌子模兵早被蒙古军杀光,只剩灭里可汗一人,于乱军阵中被速不 台缠住。他见札兰丁所在山坡上已经都是蒙古人,急于知道他是否脱身,遂几刀挥 开速不台,众兵拦他不住,被他冲回高坡。他见数百蒙古兵中立了两个蒙古大将, 早认出是前锋者别和大将明安,又见他二人眼望着河水完全不知道身后之事,于是 不等马到跟前,挥手将手中的长刀奋力掷出,劈向者别只盼临死前再能伤上一个蒙 古高官。紧接着,他也不看是不是伤了者别,拉出腰间的腰刀,马快刀急,趁着明 安还未转身一刀抡了过去。 明安见危急突起,者别倒地,早知背后有人偷袭,但自己身在水边,无路可进, 正自拉马后退,灭里可汗的一刀已到身后。他再也无暇故马,低头俯身,长剑后指。 “铛”地一声轻响,灭里可汗手里握着一把断刀,飞马冲出了山崖,坠入水中。被 明安削断的半截刀头却砍下了明安的头盔,也顺着山坡滚下申河。 明安扬头,急令放箭。乱箭丛中,却再也没有见到灭里可汗浮上水面,只有缤 纷的羽箭,簌簌地射进水里,没了踪影;只有明安的头盔在水里浮了一浮,也跟着 没了下去。 击溃札兰丁的大军后,成吉思汗移师旧战场巴鲁湾,那里山青水秀,风景如画, 是一个歇兵的好地方。于是十万大军北上,顺便又将哥疾宁夷为平地,以防札兰丁 再来。成吉思汗如今只等玉龙杰赤来的捷报了。 一月之后,奉命追赶札兰叮吼里可汗的朵儿伯、朵里申两人回来,他们南渡申 河,一路追杀,后来得知札兰丁已经深入印度,而酷热的天气挡住了所向无敌的蒙 古军,人马纷纷病倒,于是只得重渡申河,回兵复命。 时间的流逝使成吉思汗淡漠了对札兰丁和灭里可汗的憎恨,他没有过分责怪两 人,倒是十分欣赏战利品中的那个千娇百媚的印度女子象奴。她很快有宠,却不自 觉地冷落了忽兰可敦和龙珠凤珠姊妹。忽兰可敦此时已有身孕,又是身份早定,倒 是毫不在意,龙珠凤珠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受过半点不如意,这一来就难免有了怨言。 这天忽兰可敦突然发现龙珠凤珠俩人失踪。成吉思汗大怒,立命护卫统领纳牙 阿统兵去追,并令明安和忽兰在大营内严查因果。 谁知纳牙阿带着一千护卫,一去月余,却空着手回来了。 “人呢?”成吉思汗厉声问道。 “回大汗,没有追到。” “是不是我们的马太瘦?”按理说,出了巴鲁湾就是一片广大的沙漠,追踪极 易,纳牙阿又是兵多将广,是不该有失的。 “回大汗,”纳牙阿惶恐地道,”我们沿着他们的蹄迹一路追去,后来,后来 在沙漠里发现了万马奔腾的痕迹,我,只好领着一千人回来了。” 这是不能怪纳牙阿的,纵然护卫军英勇无敌,但也究竟不能以一挡十。成吉思 汗默然无语。此时明安回报说也是一无所获,成吉思汗听了大笑:“难道她们俩人 就此失踪了?” 成吉思汗待纳牙阿和明安二人走后,坐在帐内思索:会是谁呢?花剌子模全境 已为蒙古军控制,只有极北的玉龙杰赤还没有消息传来,但有三个儿子在那里领军, 总不会任由敌军来去自如吧……。术赤!一定是术赤!成吉思汗灵光一闪,勃然大 怒,他立刻悄悄叫来纳牙阿,命他暗中派人北上玉龙杰赤,去查个明白,但愿与术 赤无关。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若是没有新来的象奴,这次打击会让成吉思汗受到重创, 但他还是整日郁郁寡欢,很久都提不起精神。 不久,窝阔台的使者从玉龙杰赤赶来了。 第九章 还宠 明安带了歌碧径来术赤军中,一路之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蒙古军兵在拖拉残缺 不全的尸体,天上盘旋着数以百计的兀鹫黑鸦,虽是阳光明媚,还是让人感到阴森 可怖。 术赤见了歌碧自是大喜,连忙召集酒宴款待明安,席后又邀明安入帐详谈。 “安答何日动身?”明安问道。 “还有七日。另有一事甚是棘手,还请安答一同参详。” “安答请说。” “玉龙杰赤的美女玉帛还有几日就可点妥,只是察和台这家伙驻军在我们必经 之路上,若是他发觉我们大军西行,恐有一场熬战。能有什么办法……。” “支开察和台?” “正是。” “这,察和台为人刚暴,倒是和窝阔台挺和得来。能否和窝阔台商议?” “三弟为人和善,倒是可以一试,我也想过,就怕……” “就怕他翻脸不认你这大哥。我去走一趟吧,你整兵备马,若我有什么闪失, 你就冲过去好了。还有你多派探子四处迅查,以备他们有什么异动。” 术赤闻言大喜:“你何时便去?” “再过五日吧。待你基本备妥,就算事急强行,所失财物亦不在多。”明安转 念又道:“歌碧可敦为人温存,你得了龙凤姊妹,也不要过于冷落了她。” “你怎知”术赤大惊失色。 明安缓缓点头,道:“忽兰可敦对我说的,大汗还不知道。你不要忘了我的话 就好。” 术赤又问:“安答可随我同去?” 明安若有所思地道:“不,我要回蒙古去……”说完也不多说,便即告辞。 明安回营,见到空空荡荡的后帐,独自坐在毡毯上想象着往日歌碧邵米拉在侧 的欢声笑语,一时间悲从心中来,不觉呆坐在那里怔怔地落泪。息了摇曳的烛火, 仍是辗转难眠,不禁一股淡淡的乡愁涌来,仿佛见到了耶遂那温柔贤慧的笑脸。 数日之后的一个半夜,明安出了自己的营帐,去见窝阔台。 窝阔台见了明安笑道:“你深夜来访,可是有紧急军务?”玉龙杰赤已是全城 被屠,附近哪里还有花剌子模人?蒙古军连日来都在忙于掩埋尸骨,窝阔台此言乃 是和明安说笑。 “三王子神机妙算,难怪大汗立你为嗣。”明安笑道。 窝阔台敛了笑容,神色转严:“当真?” “可请王子借一步讲话?” “好,可用带上侍卫?”窝阔台起身言道。 “有我在侧,保你无忧。” 窝阔台看了看明安,转身拿了柄腰刀,跟着明安出帐而去。俩人出了大营,沿 着护城河往东而行,最后纵马上了一个高坡,四顾一望,黑沉沉的草原上空无一人, 唯有远处蒙古军营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人影。 “术赤安答要到西方去。”明安悄声道。 “为什么?”窝阔台声音清亮,黑夜中看不见他的脸色。 “二王子容不得他,大汗去后必定会相机害他。况且,况且术赤安答又偷了大 汗的爱妾龙珠凤珠姊妹,恐怕大汗知道了,也饶不过他。” “这个术赤哥哥,唉。”窝阔台轻叹,“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日后你做了大汗,恐也制不住察和台。术赤安答他已经准备到西方的钦察国 去自谋生路,还盼你助他西行。” “怎样?” “你和察和台、拖雷都很要好。如今拖雷手无兵权,只有察和台可虑,不如你 请二王子出营寻猎,好让术赤领军西去。若你不允,安答他早已鞍马齐备,今夜就 会杀开一条血路而去,那样只怕我们蒙古军会大伤元气。” 窝阔台沉思了一下,在黑暗中微微点头,淡淡的月光照着他微胖的面庞显得甚 是威严:“大哥去了也好,我和拖雷再相机劝汗父将花剌子模留给二哥镇守,这样 有术赤在侧,他也不至于过于放肆。” “你说得不错。”明安赞道,转言又道:“只是此事不要让他们知道,否则大 汗得知真情,恐怕我是要有性命之忧的。就算不知,大汗也会责罚我们。” “我自然知道。就和你担了这个干系就是了。”窝阔台顿了顿,又道:“那你 呢?和大哥一起去吗?” “不,我要回蒙古去,和大汗一起回去。我此来玉龙杰赤就是为了送还歌碧可 敦,还了我对术赤安答的一点承诺。” 窝阔台不易察觉地吐了口气,道:“也好。术赤和察和台都留在西方了,汗父 身边少了两个大将,开国的功臣们都已老朽,中原伐金的木和黎也已病逝,你回去 正可助他。汗父老了,恐也来日无多,此次回转和林,必会领我们去平定西夏,好 了却他心中的遗憾。大金退保河南和南宋屏险拒守,都是急切难下,日后是要看我 们的了。”说着窝阔台伸手住明拉安的手,明安回手相握,俩人相对无语。 良久,窝阔台又道:“大哥何日起身?” “就在后日晚间。” “好,我自会去安排妥当。恕我不能去相送了,你见了大哥,代我向他告别吧。 他这一去,只怕今生难见了。”窝阔台说完携了明安的手,二人策马而归。 术赤早得明安来报,得知窝阔台肯助他支开察和台,放他西行,自是大喜,今 日见明安来别,更是与歌碧迎出大营之外数里,拉着明安的手入营开宴。 酒席宴中,歌碧往来敬酒,明安术赤俩人谈论往昔,都不禁各自长叹,术赤道: “我此次西去,今生恐与安答相见无期,不知安答可否将佩剑留于我,日后也好有 个纪念。” 明安抚剑苦笑道:“不是我小气。此剑实乃花剌子模公主邵米拉之物,有削铁 如泥之功。我用此剑杀了公主,还得用它去……。”明安想起公主,心中一沉,没 有再说下去。 术赤听了,不禁叹道:“人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此剑如此神奇, 可否与我一观?” 明安摘下宝剑,摸了摸灰色的剑鞘,扬手将剑扔给术赤。 术赤伸手接剑,突然间,席间一阵大乱,术赤手下众将,人人拔刀相向,将明 安一行按住,明安前后也是刀剑及颈。 明安不慌不忙地缓缓站起:“术赤安答,你要强我西去吗?”他前后之人不敢 伤他,刀剑虽不离开,却不得不随他而起。 术赤握着明安的宝剑笑道:“安答只需随我同去,我到钦察后必定向你敬酒赔 罪。”说完高叫:“快快绑了!” 原来术赤爱他足智多谋,英勇善战,一心想带他西去,虽知明安不愿同行,但 仍是设计准备强挟他西行,待到了钦察国再放他,那时木已成舟,他也就无心东归 了。此时巧言夺了他的宝刃,又见身边多是侍卫相随,明安必定无法逃脱,正自心 中窃喜。 “安答!你拿了我的宝剑就以为拦得住我了?你我安答难道也要兵戎相见吗?” 明安高叫。 术赤不理,只叫速拿绳索。 明安叹了口气,微微侧身,忽地一矮身让过加颈的刀剑,跟着双臂一振,都击 在兵刃之上,那两个护卫拿捏不住,两件兵刃都脱手飞出。明安踢开身前之人,接 着回腿倒踢,身后扑上来的护卫也是仰头倒下。 众人见变故突起,人人大惊,歌碧更是惊得抛了酒壶,退向帐边。 此时明安已是双刀在手直取术赤,术赤身边护卫急忙奋勇抵挡,只见刀光闪闪, 一片兵刃相击之声,明安已到术赤面前,挥刀一劈。术赤手中更无别般兵刃,下意 识地抽剑相迎,“铮”地一声,挡住了扑面而来的一刀,突觉自己颈上一寒,明安 的另一把刀已经按在他的肩膀上。 “安答,你不知道,这也是削铁如泥的宝刃。”明安微微一笑。 术赤脸色一变,抬眼看去,见自己面前掉了十余把利刃,手下兵将人人持了柄 残刀断剑,站在一边。 “安答,你让大家都出去,我不来伤你。”说着伸手拿过术赤手中的宝剑,抛 在地上。 术赤见利刃在侧,明安若有伤人之心,自己早已横尸当场。他也是久经大阵之 人,沉吟间已权横出了轻重缓急,遂令众人退下。 明安见众人退出,也即还刀入鞘,又拾起地上的宝剑拿过术赤手中的剑鞘,挂 在自己腰间。这才道:“安答何苦逼我?” 术赤道:“你随我去,我这汗位与你同享,美丽的歌碧可敦也让与你。你在汗 父身边,他时时疑你,又有何乐?” 明安看着术赤:“别人说出此言尚可,你早就知道一切,又何必再问?” “安答可是?” 明安点头,又道:“大汗知你擅自离去,必会震怒,虽说有窝阔台替你担了些 干系,恐大汗也饶不过你。我若与你同去,大汗身边你就再也没有亲信之人,大汗 若要……,谁来助你?” 术赤无言。 明安续道:“我们汉人的俗话有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此次西去,征战 之事我也不挂念,只怕有卑鄙小人,暗中害你,你要当心。” “安答所言,我定会记在心上。只是,只是你当真决意东归?歌碧可敦很是爱 你,你也舍得别她而去?不如” “我知你心爱歌碧,她同你去了,是不会受苦的,只是,只是你要好好待她。” 明安见术赤还待再说,挥手打断他道:“安答,时间不早了,还是快快去吧。不要 等窝阔台和察和台回来了。” 术赤想了想说道:“好,我命大队先走,我再送你一程。”说完命人备马出营。 行了一程,明安勒马道:“安答该走了。” 术赤圈马停在明安面前道:“好。安答多多保重。嗯,窝阔台人善心好,你在 汗父面前替我多说几句好话,不要让汗父过于责怪于他。” “我会的。他也让我替他向你道别。我走了。” 术赤望了一眼队列中的歌碧,不再多言,勒马回队。明安顺着术赤的目光回首, 看着美丽的歌碧,对她举手作别。然后,离了术赤的队伍缓辔而行,通红的夕阳从 身边照来,映着波浪般的长草有如火烧。 “明安!”身后一人高叫,随着喊声,一阵急急的马蹄声奔着明安追来。 明安转头,美艳的歌碧可敦披着一件蓝色的大氅,踏开重重草浪,象一朵清云 般飘了过来。 明安停马驻足,远处术赤的兵将正缓缓跟来,他望着术赤挥了挥手,所性下马, 以示无意远逃。术赤举手止住自己的军队,众人勒马等待。只片刻,歌碧马到跟前, 她勒了马,轻轻纵下地来。 “明安,你就这么走了吗?”歌碧牵马近前。 明安看着她美丽坚毅的面庞,轻声道:“你也要劝我西去吗?” “不!我要跟你走。” 明安失笑,伸手抚着她如花的面颊道:“别傻了。大王子很喜欢你,他答应过 我,会对你很好的。他要到欧洲去,会建立自己的国家,我只是一个无处可去的汉 人,连大汗都在时时防我。你跟着我有什么好呢?再说术赤安答是决不肯让我带你 走的。” “要是他肯呢?你会带我去吗,哪怕是流浪天涯?” 明安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看着她那熟悉明亮的眼睛,判断着她的 心意。终于,他吸了口气,伸手按着腰间邵米拉公主的宝剑,淡淡一笑,轻轻摇头: “我还要去为她报仇,你知道,那是生死难料的。” “然后呢?你的公主死了。谁会在你身边照料你呢?公主死在了自己心爱的人 身边,让我也去吧。你难道就一点也不顾惜我?”歌碧叹道。 明安仿佛没有听见,如梦中痴语,喃喃道:“然后,然后我要到蒙古去,到中 原去,我的耶遂还在等着我。” 歌碧大恸,轻轻退了一步。 “原来……,你们……”,她强忍道:“你总算对我说了一句心里话。”一转 身,两粒晶莹的泪珠衬着渐没的阳光倏然落入长草,却是谁也没有看见。她背对明 安,不经意地掩了掩面,慢慢地从自己的马鞍上取下一个牛皮酒袋和一个木杯。 “大那颜,你再让我敬你一杯马奶酒吧。”歌碧说着将杯斟满,微笑着双手捧 了递到明安面前。 透明着酒映着火红的阳光宛若一杯鲜血。 明安看了看杯中的美酒,抬头又看歌碧,突觉她清澈的目光里有了一点朦胧。 歌碧见明安不接,不觉凄然一笑:“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说着仰杯自饮一 口,然后又道:“这样,你信了吗?” 明安看着歌碧,双手接过酒杯,慢慢地一饮而尽。 歌碧秀臂一伸,抽出明安腰间的长剑,跟着急退两步,横剑一挥。 “歌碧!”明安抛杯急扑,术赤也是驱马奔来。 却见纤手一松,锋利无双的宝剑铮然一声落在这广袤无垠的草原上,铿锵的音 响遥遥地传向远方,惊起的野鸟扑簌簌地飞向天空。 威武的术赤坐在高大的骏马上,看着血染征衣,怀抱歌碧的明安,良久无言, 终于轻声叹道:“安答,你为何不带她同归?” 明安猛地抬头,盯着一身戎装的术赤,低吼道:“安答何出此言?” 敌人千军万马前不曾眨过眼的术赤,不禁勒马连退两步,颤声道:“我早已允 她随你而去,难道不是你……” 明安轻轻放下歌碧,长草中一剑昂起,直指术赤,术赤身边卫士人人刀出鞘, 弓上弦。 “你说什么?”明安恍如不见,死死盯着术赤。 “她见了我,却整日惦念着你,与我说话也总是提到你,这样的女人我,我要 来何用?”术赤脸色大变。 “那日在撒麻耳干城外,她为何与你……” “那次,那次是我强逼她的……”蒙古人为人直率,虽在众人面前术赤却也不 谎言相欺。 明安缓缓念道:“你却不早与我说……”剑身轻颤,如银的剑光晃得人人眼花; 剑上的鲜血顺着剑身一滴一滴无声无息地落在草丛里。 “是她说要给你一个惊喜……,让我,让我……” ……………… “你若有一天舍我而去,我也横剑自刎。” “你的心就象漠北草原的冬天,太冷了。说什么,你也不会动心。” “公主死在了自己心爱的人身边,让我也去吧。” “要是他肯呢?”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没有相信过我……” 往日的音容笑语此时直如轰雷电闪般于耳畔响起,明安只感到一阵头晕目旋, 身子一晃,不由得撤剑拄地。 “安答!”术赤惊叫。 青青的绿草丛中,美艳无双的歌碧闭着一双秀目,玉润珠滑的脸上唯余一抹凄 凉的微笑。 明安稳住身子,收剑转身,轻轻地,无限温柔爱恋地抱起她。一颗透明的泪珠 混了血色,变成一道彩虹,划过那绝世的容颜。明安俯身吻着她余温尚在的双唇, 在她的耳边柔声低语:“我带你走。我们一起回和林去,去听那《怯绿河畔青青河 边草》。这次是真的,是真的……” 说完抱着歌碧,梦一样地走过众人的身边,上马东归。 术赤呆望着明安的身影慢慢消逝在幕色渐近的草原上,倾听着风吹草动,飞鸟 惊啼,也不禁心中一片怅然,终于长叹转马,领军西去。 第十章 凯旋 术赤临去前,又下令掘开阿母河的河堤,引水灌城,于是美丽的玉龙杰赤庐舍 尽毁,从此成了一片泽国。术赤的领军西渡阿母河,又绕过咸海、里海,一直向北, 后来在欧洲建立了强大的“金帐汗国”。 术赤既去,自由窝阔台和察和台领军,拖雷和明安南下复命。 这时成吉思汗正驻军巴鲁湾,见明安拖雷回营,不禁大喜,忙道:“怎么样?” “回汗父,蒙长生天保佑,汗父的英名镇压,兄长们把玉龙杰赤打下来了。” 成吉思汗高兴地问:“玉龙杰赤是花剌子模的旧都,乃经营百年以上的大城, 美女玉帛一定不在少数吧?” “城下之后,为惩叛民,杀了一百多万人。然后……”,拖雷看了一眼明安, “以后,术赤取了大部分的女人和财宝,渡河往西北去了,其余的由窝阔台和察和 台分了。” “什么?你说术赤擅自离开是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他没有和谁商量,一夜之间就领兵走了。” “明安?”成吉思汗大怒。 “回大汗,我和四王子虽在营中,但手无兵权,况且那日窝阔台和察和台领着 兵马出猎未归,也无兵可用,待得他们回来,术赤安答已经去得远了。” “明安所言不错,那日我们无将兵少,实在是拦阻不得。更何况他连不肯和他 西去的歌碧可敦都杀了……。”拖雷在一旁道,”大哥这一去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 了。” “由他去。”成吉思汗怒不可扼,叫道:“我要处罚窝阔台和察和台。” 明安和拖雷俩人苦劝良久,成吉思汗才应允不再追究。于是在这风光如画的巴 鲁湾里,开始了夏季的狂欢。 晚间,忽兰可敦来见明安。 “歌碧是为我死的。”明安直言道。 忽兰一惊,忙问端详,明安也不隐瞒,如实说了。 忽兰听了,不觉叹道:“歌碧姊姊虽是女人,却是为人勇决大胜男子,我早对 你说她心中爱你,你却再三不信。如今她为你而死,地下有知,见你明白了她的心 意,也必坦然。” 明安心中哀伤不减,却也不愿再提此事,慢慢搂了忽兰静静出神。 忽兰见他沉沉不语,轻笑道:“我告你一个好消息你可会高兴?” “什么?”明安无惊打彩的问。 “我们的阔列基是个男孩。”忽兰欢喜无限地说。 “你说什么?”明安大吃一惊。 “我们的孩子呀。瞧你这样子。”忽兰笑道。 “什么时候有的?” “你还来问我吗?”忽兰目光如水地看着明安。 “大汗,知道嘛?” “当然不知道。否则你的脑袋早就下来了。” “你怎知是我们的孩子?” “我自然知道。”忽兰轻轻搂住明安的脖子,“你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他是我们的小巴图鲁(勇士)啊!”明安爱恋地吻着忽兰轻声道, 温暖的嘴唇,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都令他陶醉又心伤。 热情似火的忽兰渐渐脸红,伏在明安怀里,四唇相接,妮声道:“你,你不想 要我吗?” 明安在她的唇隙里慢慢地说:“大汗就在附近,若是他来寻你……。” “哼,汗爷早就被那个印度来的小妖女迷住了,哪有功夫来想我?”忽兰恨恨 道,虽然她可敦的名分早定,却也心中不喜。 明安知她在说那个从印度抢来的少女象奴,淡淡笑道:“改日吧,我今天……” 明安还待再说,却被忽兰打断:“想到你的歌碧啦?我来就是要让你忘了你心 中的痛苦,从此只有欢乐。”说完一把推倒明安,解衣上前。 能忘却吗?一样的动作,一样的女人,一样的感觉。明安消受着忽兰的风情, 想念着人鬼异途的邵米拉歌碧,天各一方的耶遂,忍不住泪水涔涔而下。依然年轻 貌美的忽兰,数年来也已不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她温存柔媚地吻着明安,细 致地抹去他脸上心中的泪水,用自己无尽的柔情化解着他的悲哀。 “听说耶律楚材明日要带一个道士来见汗爷。”忽兰倒伏在明安身上轻声道, 一边温存地亲吻着他健壮的大腿,小腹。 “那一定是邱处机道长来了。耶律楚材,好久没见国师了”明安欢喜地叹道, 摸着她光滑如绸缎的肌肤,她是那样的柔软湿润。他抬头吻着她,咸咸的液体象泪 水般晶莹,混合着自己的气息更是格外让人沉醉。他感觉着忽兰的手握住自己,柔 媚的嘴唇卷了上来,慢慢滑动,不禁又一次坚硬挺拔,叹道:“哎,你别再……。 我可……。你今天不想回去了?” “好呀!”忽兰翻身坐起,慢慢地坐在明安身上,让他进来,柔声笑道:“再 来一次,我就走了。好吗?” 次日一早,成吉思汗的大帐中坐满了人,都在等着邱处机和耶律楚材的到来。 成吉思汗见了明安进来,笑道:“你来的正好,拖雷已经去接他们了。我们听不懂 你们的汉语,你和耶律楚材要给我好好说说。” 正说间,拖雷引着耶律楚材走进大帐,俩人身后跟着一个束发的道士,他身披 道袍,须发如银,满脸皱纹,却是双目炯炯,步履轻盈,混没有万里跋涉远来的疲 惫之态。 “道长好精神呀。”成吉思汗见了邱处机喜道。 邱处机望着成吉思汗良久才道:“大汗请我万里西来,可是为了寻那长生不老 的法子?” 成吉思汗见他一语中的,不禁一怔,随后笑道:“长生不老谁人不想?早闻道 长博学天下,特请前来一谈。” 邱处机一笑:“世人没有哪个能永生不死,但求心之所安,十年百年,在我眼 中也无甚差别。” “永生我也不想,但只求能再有十数年,我就能把四面的疆土都扩到海边,把 我的大国建成。道长一路西来,见了我们蒙古赫赫军威可有什么感受?” 邱处机轻声道:“我读首诗给大汗听吧。”说完曼声吟道:“自古中秋月最明, 凉风届候夜弥清,一天气象沉银汉,四海鱼龙耀水精。吴越楼台歌吹满,燕秦郭曲 酒肴盈。我之帝所临河上,欲罢干戈报太平。” 成吉思汗听了不懂,耶律楚材自替他译成蒙古话。成吉思汗沉思道:“你在劝 我停止战争。” “大汗若是心具仁爱之心,起兵解民疾苦,直如武王伐纣,大汉之去暴秦,那 天下纵然死伤万千,亦是善举。可大汗只为自己一时英雄之逞,兴兵天下,杀人无 数,何有安乐可言?”邱处机朗声道。自有耶律楚材替成吉思汗解释其中的典故。 “你是说这花剌子模的百姓?”成吉思汗点头,“不错,这几年来屠城无数, 只为奉天惩办叛民,不屠不足以立威。” “谁予大汗以天命?我只知上天有好声之德,却无杀人以应天命的道理。大汗 生性暴虐,又为闻大道,可惜了。”邱处机起身应道。 成吉思汗勃然变色,双目微合,眼光飘向墙上的宝刀。却见面前的邱处机神威 凛凛,他竟然不敢少动。 “道长。”明安轻轻唤道。 邱处机闻声转头,见是明安,轻轻点头。 成吉思汗吐了口长气道:“你不该劝我宽恕敌人。天下未定,我不能放手。” 邱处机悠然道:“天下之大,无有尽头,大汗空具雄心,恐也无能为力。” 成吉思汗叹道:“不,再给我十年,我就能料理好一切,那样我死也安心了。” “那又怎样?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桃花石立国数千年,也是朝代更叠, 没有人能永统天下。大汗生性刚暴,几个儿子也不会以仁义待百姓,只怕大汗一走, 这悠悠帝国,转眼就去。” 成吉思汗黯然噤声,想着自己几个儿子,术赤和察和台更是桀傲不训,自己在 位尚且争斗,若是自己一去……。他不敢再想。 “你究竟想要什么?”成吉思汗抬头盯着邱处机,慢慢问道:“是金珠美女, 还是威峨的宫殿?我可以让你永远统治着我的臣民,让天下人人对你敬若天人,永 远奉行你的神喻。” 邱处机淡淡一笑:“修道之人,早忘了身外之物。大汗的金珠财富不如散予百 姓。道家一脉,讲究无为清静。若是强人信奉我的道理,这种道理不信也罢。” “枉为你万里远来!”成吉思汗失望地叫道。 “邱处机此来只为劝大汗收兵止杀。”邱处机说着,又转头望着耶律楚材和明 安道,”当年五人出家,四人俱已得道,只有我再三醒悟不了。师兄马钰曾道:我 必是有一心愿未了。不曾想却是劳我跋涉万里。” 成吉思汗见言语不投机,便下旨排宴,他想用美色财富打动邱处机的心。席间 美丽的各族少女往来穿梭,美酒佳肴直如山积。他不相信天下还有不喜爱珠宝美人 的人。 偏偏邱处机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看着这豪奢淫欲的常烘,只是微笑着和大汗谈论桃花石的历史人物。成吉思 汗越听越抬不起头来,那份繁华听起来就如梦境,中国数千年的文化积累,压得他 喘不过气来,他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卑微。 可他仍然不服气,强辩道:“在我看来南人文弱,不堪一战。这许多诗书礼乐 要来何用?” 邱处机神色不动地说:“南人虽然文弱,不喜动刀兵。但大汗恐怕只能征服他 们的土地,却服不了他们的心。” “你说得很玄妙。” “一点也不玄妙。南朝俊杰之士有所多多,汉人更是为人仁孝,从不屈于强暴。 大汗有日南征,只怕会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后来,成吉思汗子孙数次南征大宋不下,战况之惨,乃蒙古军以往从所未见, 甚至后来连蒙古的大汗蒙哥(窝阔台死后,由拖雷的长子蒙哥继承汗位)和统兵的 元帅都战死在四川。一直到忽必烈(蒙哥的弟弟)继位以后,这才打下江南的土地, 但蒙古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无力东征西讨了,甚至镇压不了征服地人民的反抗, 不久就走向了衰亡。 成吉思汗还不相信:“那南宋却为何落到偏安江南?” “大汗自然不信。七十余年前,南宋有一名将名叫岳飞。当时大金数次南下, 势若破竹,自于建康一战厄于岳飞,从此便不曾再过江南一步,后来在朱仙镇一战, 甚至丧师数十万,最后在黄河以南只保得汴梁一城。” “可如今金国仍有河南……” “后来,南宋廷议求和,生生将岳飞召回,不久他就死于狱中,若不是如此, 今日只怕早无金人的立足之地了。即使如此,从此金国却元气大伤,虽知有过江灭 宋的机会,但自己实在是力所不及了,只好退而求其次,一心接收南宋贡奉的岁贡, 却到漠北去耀武扬威。” 成吉思汗轻轻点头,原来大金早就不是强国了,虽然他还不能完全相信。 “你说这暴政也亡,仁政也亡,那我们辛苦建国,又有何意?天下难道没有不 亡大国?” “天下没有不亡的事物。汉人中有前朝秦始皇,他以酷刑立国,才到二世就亡 了;后来的大唐以仁政立国,前后八百年,算是长的了。只是因为百姓所求无多, 只盼安定的生活。以暴政待百姓,视民如敌,天下没有安定可言,必然会激起百姓 的怒火,挟杆以抗,这国家只有亡得更快,这是暴秦早衰的例子。以仁政待百姓, 立国可以长久,但到后来,终究会有人忘了这仁义二字,又以自己一时之快,肆虐 百姓,回到暴政上来。这才是灭亡的根本。” “和百姓讲仁义,他们会与我争这争那,那我还做什么大汗?” “百年之后,你这无敌的大汗和这一掊黄土下的云云尸骨又有什么分别?” “这……”成吉思汗无言以对。 ………… 长春真人邱处机和他门下的十七个大弟子的这次西游,在中国道教的历史上有 着举足轻重的意义,关系到后来道教的兴衰。后人把创立全真教的王重阳比作达摩, 又把邱处机的这次西游比作西去取经的唐僧玄奘。如果没有他们,喇嘛教必定会因 蒙古人和满洲人的两次入主中原而统治了中国,再也没有道教的立足之地了。 鸡儿年(1225年)春天,浩浩荡荡的西征大军还抵土拉河畔的和林。连去 带回,一共七年。 在成吉思汗的大瀚耳朵(近亲皇族的宫帐,相当于宫殿),举行了盛大的庆功 宴。在这次宴会上,有人提出了西征前的旧议征伐西夏。 庆功宴的第三天晚上,耶遂来见明安。 “忽兰可敦死了。” “什么?!”明安一跃而起,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是昨日晚间。” “她的孩子呢?阔列基呢?” “博尔贴兀真刚才来把他抱走了。” “你可听见他们说些什么?” “兀真问汗爷忽兰是怎么死的。” “大汗怎么说?” “汗爷只说她是在花剌子模得了热病,回来又犯了。” “还有呢?” “兀真说她听说忽兰劝汗爷改立阔列基为后,若是如此,那她死有于辜。汗爷 笑着说没有这回事,只是老病复发了。兀真也没有再说什么,后来就抱着阔列基和 汗爷一起回兀真的营地去了。” 明安神色稍舒,背着手在帐中来回走动,突然停步道:“忽兰可敦不是病死的, 定是有人相害。” “你怎么知道?” “可敦的病是我在布哈拉亲自为她治好,怎可再犯?更何况我们刚刚回来没有 几天,这热病未免也太厉害了。”明安大声道。 “只怕你所虑不错。忽兰回来和我说了许多西征的故事,还说,还说与你……” 耶遂没有说下去。 明安怔怔地望着耶遂:“你都知道了。我也想过,大汗就算动怒,也会先来杀 我,若是迁怒忽兰,也不过如当年歌碧一样。歌碧……。”歌碧,邵米拉,布哈拉 城外的那个月夜,突然出现的札兰丁的大军,失急忽突忽,忽兰……,一连串的人 事犹如电光火石般从他眼前闪过:察和台!只有察和台! “备马!”明安高叫。 耶遂大惊:“你要去哪里?” “我去见失吉忽突忽,有句话要问他,一直没有空,今天该去了。” 耶遂看着明安的脸色,只吓得面无人色:“失吉忽突忽是大汗最喜爱的养弟, 一向为人良善,绝不会加害伤害忽兰的,就算是他,你也千万别伤了他,先报与汗 爷知道。” 明安微笑道:“我没说是他呀。别急,我会有分寸的,你先回去吧,免得大汗 找你。” “我没事。今日汗爷和博尔贴兀真在一起,不会来找我的。” “还有西征前……” “我都处理好了。”耶遂突然有了一点难过。 自从在花剌子模明安杀了邵米拉公主,失吉忽突忽很快就被大汗派回蒙古,至 今未敢见明安,偶尔远远望见,也是赶紧择路避开。他闻听明安来见,吓得几乎要 逃去见成吉思汗。正在犹豫,明安已到帐外,跟着就听他拨开自己的护卫,踢门而 入。 “失吉忽突忽,你叫你的人出去。我不是来杀你的。”明安入帐,两个侍卫抓 着明安的肩膀一同闯入。 失吉忽突忽见无处可走,又知明安武勇,若要伤自己,区区几个侍卫是不在他 眼里的,于是摆手叫他们出去。 明安在失吉忽突忽的帐内走了几步,抬头道:“自被札兰丁的大军打败,你回 来可曾见过别人?” “没有。”失吉忽突忽忙道。 明安一笑:“你对我明言不妨,若有半句谎言被我查出,你是大汗的养弟,可 我霍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你也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失吉忽突忽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我再问你一遍:自被札兰丁的大军打败,你回来可曾见过别人?” “真的没有。” “那么出征之前呢。” “我,我去见过察和台。” “察和台?”明安面沉似水,“你和他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是向他讨教领兵之事,后来他……”失吉忽突忽突然言辞闪 烁。 “他?察和台?”明安叫道,见到失吉忽突忽神色,踏上一步,双目炯炯地瞪 着他,”这人是谁?” “我,我,我不能说。他能杀了忽兰可敦,也会来杀我。”失吉忽突忽满脸是 泪,压低了声音道。 “谁杀了忽兰可敦?你知道了什么?”明安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说,不不,我在胡说。” 明安看着失吉忽突忽,轻声笑道:“你不说,就活不过今晚了。” 失吉忽突忽呆了良久,才神色慌张地左右一望,然后俯在明安耳畔说了几个字。 明安急退两步,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怔怔地望着失吉忽突忽,冷汗涔涔而 下,呆坐半晌才起身道:“你和他都说了些什么?” “他看了我们的行军地图说,此次出兵只怕凶多吉少。” “为什么?” “他说,你有明安随军本来无忧可虑。但明安收留了札兰丁的妹妹邵米拉,只 怕他心怀叵测。” “然后呢?” “我问他,明安是大汗最心爱的大将,怎会背叛大汗?他说他也是随口猜测, 只盼自己所料不实。后来,后来,咱们真的中了伏兵。我……”失吉忽突忽心惊肉 跳地看着面前的明安,不敢再说下去。 “察和台到哪里去了?”明安语音飘乎。 “说是行猎未归。” 明安定了定神,轻声道:“你对我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见,若是别人知道, 那就定是你自己多言。”说完扔下吓坏了的失吉忽突忽,转身回营。 失吉忽突忽后来死于成吉思汗死后的第二年,说是酗酒后骑马摔断了颈骨。 第十一章 南征(不全) 南征西夏转眼即在弦上。 晚上,成吉思汗照例召耶遂入帐。西征之前,耶遂乃是成吉思汗最受宠爱的可 敦,若非突然受伤,随军西去的就决不会是忽兰,那样忽兰还会活着。可若不是随 着成吉思汗西征,她也不会生下小阔列基,那她只不过是后宫的一个妇人而已。歌 碧忽兰既去,成吉思汗也就只剩下耶遂这最后一个可敦了。 须发皆白的成吉思汗老了,但他那抚摸着耶遂的大手还是那么强壮而富有情欲。 他半躺在叠起的被子上,抱过耶遂,让她骑在自己身上,年纪的增长并没有减少他 的能力,他仍然是那样粗壮有力,带着勃勃生机。七年多没有这样的事情了,耶遂 坐在大汗身上,起伏地动着,享受着散向全身的快乐,感受着大汗在自己身体里勃 然喷发,她很有些被他陶醉了。 “我老了,不如从前了。”成吉思汗抱着耶遂喟然叹道。 “汗爷不老……”耶遂伏在成吉思汗胸前,出了细汗的乳房贴着他宽厚的胸膛。 “嘿,西征之前你向我进言立嗣,是何等明白。如今我老了,你就不敢对我明 言了吗?”成吉思汗苦笑道。 “汗爷,你也该歇歇了,让儿孙们替你去转战天下吧。” 若是别人说出此言,必然会触怒大汗,但耶遂的明朗出于自然,成吉思汗只是 微笑:“那我呢?”神武的大汗微微摇头,“我是要死在战场上的。我们马上又要 出兵了。” “去哪里?”耶遂一惊。 “去征服西夏。”成吉思汗抱紧耶遂,”你放心,此次出征我必定带你同行。 我需要一个心爱的人为我送终。” “汗爷……!”耶遂不觉心中一酸。 成吉思汗假装没有察觉,忍耐了一下,又道:“党项人太可恶了,等我踏平西 夏,我就把那里的土地赐给你。西凉富有而温暖,嗯,我把武勇善战的明安也留给 你,有他在,就没有人能够来害你了,你就留在那里,不要再到这寒冷的漠北草原 来了。” 耶遂可敦再也抑制不住,哭出声来。铁石心肠的成吉思汗也不禁有些酸楚,他 搂着耶遂,就象搂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轻轻地拍着她赤裸的脊背,望着帐中的 烛火,静静地出神。 狗儿年(1226年)秋天,蒙古军兵分三路,从和林出发,开往西夏。这一 次成吉思汗完全起用年轻战将,没有一个开国元勋随军。他带着耶遂,由明安将中 军,以窝阔台拖雷为左右,克日进兵。三路大军一路捷报频传,克甘州,平肃州, 过贺兰山区,直抵西凉城。 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成吉思汗却敌不过自己了。躺下了,却辗转反侧,难以入 睡;睡着了,又是噩梦连连频频惊醒。接连几天,终于病倒。 这一日成吉思汗召窝阔台和拖雷进见。 “我要去了。”成吉思汗看着两个儿子,平静地说。 “汗父!” “你们别急。我还不会这样就走。还有很多事我要去做,但是来日无多了。” 成吉思汗悠悠叹道,“一个国家的兴衰全在自己内部。我一直希望能够用几年来把 内部整理好,可惜不行了。” “汗父,为什么不回去呢?你明知道党项人不堪一击,有我们三个领军就足够 了。”窝阔台劝道。 “对你们两个,我是放心的。可是明安……,我一直担心他会和术赤联在一起。” “明安对汗父是忠心无二的”拖雷道。 “我知道。可我走了,他能对窝阔台也是忠心无二吗?我要把他留在西夏和耶 遂在一起,那样他手无多少兵权,就无可作为了。说不定还能作你南征的前锋呢。” 成吉思汗看着窝阔台道,“还有术赤,我一直担心他……” “汗父,你不用担心术赤哥哥。”窝阔台上前道。 “为什么?” “术赤哥哥即使做了什么错事,也不能都怪他。他是汗父的长子,理应受到最 尊贵的待遇,是令人寒心的歧视逼他离去,他去了钦察倒成了帝国的屏障。况且如 今,术赤和察和台一个在钦察,一个在花剌子模。他们俩人为了保全自己唯有效忠、 联合蒙古大汗。我希望在他们之间看到一种平衡,而不希望看到他们其中一个兼为 钦察和花剌子模的主人,那样和林就再也不是发号施令的地方了。” “好,说得好。对,就是要平衡,不能让任何一个太强大。当年在花剌子模, 国师耶律楚材献计分封诸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成吉思汗看着自己这个长大成 熟的儿子微微点头,忽又忧虑地道:“只怕……,只怕术赤不能活得更长……” 成吉思汗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两个儿子都是心中一颤,对望一眼,寒意顿生。 “那察和台……”拖雷问道,窝阔台却轻轻握了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察和台为人刚暴自用,你们只有用微辞厚礼去讨好他……。” “汗父放心,我会处理好的。”窝阔台低声道。 “嗯,你们一定要团结,要同心协力地去对付内外的敌人。要记住最危险的敌 人是在我们内部。” “是汗父。我们都记住了。” 灵州城外,威峨的宫帐中,成吉思汗躺在厚厚的毡毯上再也不复往日的神威凌 凌,他那曾经是百战不伤的身躯,如今已如残枝般枯败了下去。炯炯的虎目,也已 是血丝纠缠,没了颜色。 翰难河畔,一望无际的荒草原上,为了抢夺一条银鱼,竟和弟弟合撒尔射杀了 异母的兄弟别克帖儿,他听着他的哀声,看着他的目光,那是自己一生杀戮的开端。 泰兀赤人来了,围住了不儿罕山,九日九夜,终于饥饿难耐,走出大山,又负 枷受辱,却遇见了美丽温柔的少女合答安…… 美丽的怯绿连河,美丽的妻子博尔帖,你们在哪里啊?篾儿乞人来了,苦心经 营的营地里到处都是火光,都逃脱了,却剩下妻子博尔帖被敌人掳去。义父王汗, 安答札木和帮着自己出兵助战,终于几乎杀尽了篾儿乞人,迎回了自己的妻子和第 一个儿子术赤……。 “术赤,术赤……”昏睡的大汗沉沉叫道。 “大王子还在钦察……”耶遂握着成吉思汗的手轻声道。 “谁去告诉他,他很危险,他……”成吉思汗喃喃低语。 “术赤安答英武绝纶,他早已踏平了整个钦察,又打得俄罗斯人望风而逃,没 有人能伤他……”明安看着衰老的成吉思汗,心中明白。 成吉思汗轻轻舒了口气,来日无多了,再也回不到和林的老家了。他听着帐外 的清风,人语,跟着是一阵渐近的马蹄声。 “是谁来了?”成吉思汗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 “回大汗,是马合木从花剌子模赶来了。”明安轻声道。马合木很早就归顺了 蒙古,如今被封为新疆的达鲁花赤(征服地的镇守长官)。 “你叫他们进来。” 拖雷进帐,后面跟着耶律楚材和马合木。马合木头戴丝巾,身着长袍,拜倒在 地:“花剌子模全境的臣民在为大汗祈祷真主安拉的保佑。” “花剌子模?札兰丁?灭里可汗?他们,他们可曾杀回?”成吉思汗心中一颤。 “那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二王子察和台已经成为花剌子模人人敬仰的圣主, 他有着无上的威严,受着摩诃末从未有过的爱戴,蒙古马与阿拉伯马亲如一家。” “那就好,那就好。北方呢?钦察汗国呢?我的术赤呢?怯懦的俄罗斯人有没 有卷土重来?但愿他的国家永远昌盛,成为征服西方万国的先驱向导,直到瀚海尽 头” “大汗请听:”马合木看了看帐中诸人,哀声道:“君临西方万国的大武士有 一次对自己的将领们宣布要进行万里长征。”按蒙古习俗,当提到近亲之人的死讯 时要绕着圈子说话。 “啊,是来攻打我的察和台的吧。”成吉思汗失声叫道。 “不,他们的马头和箭尖都是直指西方,要去征服所有欧洲的土地。” 成吉思汗轻轻喘了一口气。 “但是计划中的万里长征却不能如期进行,召集起来的英勇的战士都哀伤地回 散到自己的牧地去了。” “为什么?”成吉思汗心中一沉。 “神威无敌的大武士在出征之前举行了一场宏大的会猎,忠心的将士骑着骁勇 的战马奔腾在钦察全境,几乎将浩瀚无垠的钦察草原上所有的野兽都打光了。那天 晚上,盛大的宴会上却少了主人那身经百战却锋镝不伤的英雄。” “他?他到哪里去了?” “忠勇的护卫们四处寻找,直到深更才在荒凉的草原上发现一个人,他孤独地 躺在深深的蒿草中,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就这样用一双愤怒的眼睛望着这个世界。” “难道,难道他就如此死了?” “您那位亲爱的勇士,虽然曾屡克名城,数败雄兵,却被暗藏的小人折断了脊 骨,不等回到心爱的妃子身边,就已与世长辞了。”马合木说完双手捂脸伏在地上。 宫帐之内一片死静,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太性急了!他们太性急了!”成吉思汗嘶声叫道,低沉厚重的语音有如猛兽 的低吼。 “汗爷!”,”大汗!”耶遂和明安齐声惊叫。 成吉思汗一惊,恍如梦中醒来,慢慢地闭上双目,悠然道:“知兵善战的大武 士去了,现在是谁统治着强悍的钦察国?” “您那十六岁的孙子拔都,”马合木奏道,”他在贤明的母亲辅佐下继承了汗 位,所有钦察的臣民人人敬服。” “啊!蔽都!他是个什么样子?”成吉思汗双眸一亮,象是看见了新的希望。 “继承汗位的那天,他骑着父亲的战马,立在高岗之上,就如术赤汗复生一般, 忠心的战士欢呼声震天动地。他拔剑高呼:转战四方的勇士们,不要让你们的宝剑 生锈,我将要领着你们进向西方,踏过那些怯懦的土地,征服那些无知的人民,一 国又一国,直到世界的边缘。” 后来拔都果然数度领兵西征,打得欧洲诸国联军望风而逃,踏平整个俄罗斯, 一直打到波兰、匈牙利,饮马蓝色的多瑙河,成为西洋历史上谈虎变色的“黄祸” 和“上帝的鞭笞”。 “好孩子。”成吉思汗神驰万里地微微一笑,“传令下去:全力搜捕杀害我儿 的凶手,立刻放到火上烧成飞灰。”他停了一停,又忧虑道:“只怕拔都虽然勇武, 但仍然不能独挡一面。足知多谋的明安,你快去西方辅佐他,教他如何作战。” “是,大汗。”明安踏上一步,应道。 成吉思汗闻声转头,他看着这个随着自己东征西讨,屡立奇功的异族降臣。眼 中剑光一闪,鲜血横流,他宛若看到美丽的花剌子模公主又一次倒在自己面前,他 杀人千万,却从来没见过这样触目心惊的血色。忽然间,他有了一种恐惧,伸手拔 刀,手中一紧却攥到了耶遂可敦圆润的小手,他心中一定,恢复了一点宁静,轻声 摇头道:“不,让忠心善战的速不台去吧。我已经把西夏的土地赐给了耶遂,你留 下来保护她的周全吧。” “是,大汗。” “你们不要违背我的意志……”成吉思汗又道。 “是,汗父。我们都听见了。”拖雷满脸是泪,哽噎道。 风吹草动,人声嘹嘹,威风一世的大汗合上了眼睛。 成吉思汗的金棺被运返了土拉河畔的和林,绕过浩荡的不儿罕山,葬在他亲自 选定的墓地里,元史称其为“起辇谷”。但后来世事星转斗移,人们至今也没能发 现这旷世英雄的长眠之地。 第十二章 尾音 这一日,在西夏国的后宫。 明安和耶遂裸着身子搂在一起,美艳的耶遂闭着眼伏在明安的胸前,喘着气, 感觉着俩人的心跳,静静地享受着渐渐消退的快感。偶一侧头,却见明安睁着大眼, 目光斜斜地飘向一边。耶遂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是墙上挂着的那柄灰蒙蒙的 宝剑。 “你不是说,在此安居之后就再也不动刀兵了吗?”耶遂笑眯眯地亲吻着他, 喃喃道,”不如将它去了吧。你听你的小阔列基在叫我们呢,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明安转头迎住耶遂的双唇,听着门外稚气的笑语,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道: “这柄剑还得去杀一个人。” 虎儿年冬天(1240年),蒙古大汗窝阔台驾崩,在位仅一十三年。 第十三章 后记 我发现这写人物,把人写死了最难,你总不能说他(她)是有一天突然就这么 死了,你总得给他们造出一大堆线索,一大摊理由,让他们不得不死,却又一时死 不了。唉! 明安这个人在历史上是真有其人的,他如书中所言,在成吉思汗第一次攻打金 国(女真人组成的国家)的时候于翠屏口,降了蒙古,让蒙古军打进了大金国。后 来他被成吉思汗封为万户那颜,留在中原镇守西京,没有随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 而且年纪也不很轻,我喜欢他的名字。 歌碧也是真实的人物,据史书说她艳绝当世,乃是天下第一美人。但她自失宠 后就查不到有关她的事件了。 邵米拉公主是我编出来的,但愿有人喜欢。 忽兰的故事大部属实,但也有些虚构的东西。 耶遂是自歌碧后,成吉思汗最宠爱的妃子,征服西夏后就留在西夏了。 至于窝阔台是不是害了这许多人,我不知道,但我想为了自己社稷江山,应当 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只要编的合理,就行了。 我妻子说她不喜欢历史小说,说是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反倒混淆了历史。我 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但我喜欢历史小说,因为历史已经为你搭好了结构,你只要 在里面添砖加瓦就是了。 写这个故事是因为我喜欢那个荒凉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