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相见不能认 迫不及待皇后下毒手 热闹非凡的碧熙园茶厅,众人正围着林皇后叽叽喳喳,忽听公公高喊“皇上驾 到——” 林皇后脸上即刻笑成一朵花,率众人匆匆走出茶厅接驾。 皇帝的马车停在碧熙园外,皇上一脚踏下马车,正要往前走,却又回头,见清 扬提了裙子,正要跨下来,他转身伸手,双手掐了清扬的腰,轻轻地将她抱下来, 放在地上。 清扬正要报以微笑,却见他一脸严肃,她黯然侧过脸去,却冷不丁被他握住了 手,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去。踏上昆仑湖上的曲折小桥,清扬看见自己水中的倒影, 步履匆匆间还不忘腾出手来,理理自己的衣襟,心里如小鹿乱撞,我就要见到娘和 妹妹了。 文举斜眼瞥见她的举动,忽然止步,折回身来,清扬一不留神,又差点撞在文 举身上,仓皇止步。他扳正她的肩,从头顶一直扫视到脚,忽然低头俯身,将清扬 的裙摆理好,复又左瞧瞧,右看看,方才一言不发,牵起清扬的手向前走去。 林皇后及身后的一大帮子人,就站在几步开外,眼瞪瞪地望着他们。 笑容顷刻间僵硬在脸上,林皇后的眼中满含恨意,风清扬,你什么意思,今天 是我生辰,你可以不来,为何要这样在我面前示威?!生怕别人不知道皇上宠爱你, 不但要和皇上同车前来,还要皇上为你亲理群摆! 你当我是什么?!在我生日时,在众人面前,如此羞辱于我! 我与你势不两立! 我发誓,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林皇后低下头,沉吟片刻,强压心头怒火,柔声道:“臣妾恭迎皇上!” “平身。”文举淡然道。 林皇后抬头嫣然一笑,并未起身,盈盈笑意的脸上,眼光直刺皇上身后的清扬, 犀利而狠毒。 清扬一愣,感觉到她眼中的恨意,手瑟缩着想从文举的手中抽回。文举感觉到 她的退缩,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将清扬的手握得更紧,回头看她一眼,那眼光,坚 定地告诉她,不要怕。 清扬轻轻地拉拉他的衣袖,看一眼皇后,示意他,皇后还没有起身。 文举终于松开清扬的手,上前两步,搀起皇后:“都平身吧。” 林皇后悠悠地起身,浅笑道:“皇上,我们去前庭吧,官员们都到了。”侧身 一插,横在清扬身前,紧傍着皇上,一路款款地向前走去,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瞪清 扬一眼。 清扬默然止步,心中感伤,妹妹,香儿,姐姐的确是不应该煞你的风景,我真 的是不想的,在众人面前让你难堪,其实我心里也不好过。她形单影只地跟在众人 后面,进了前庭。 太后已在座上,见林皇后来,笑着招呼:“寿星来了。”林皇后袅袅婷婷地走 上前去,喜气洋洋地伴着太后坐下。 “宣——太子太傅林展横夫妇觐见——”公公一声长呼。林大人和林夫人应声 而出,行礼,林皇后脸上笑容怒放,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光。 清扬侧立一旁,一双眼,定定地望着林夫人,眼珠子兀自随着她的身影转来转 去。 太后的眼光飞速扫过,将一切尽收眼底。 “宣——淳王及王妃觐见——” 清扬恋恋不舍地从林夫人身上收回目光,直直地盯向门口。 静儿,我好想马上见到你—— 文举却将眼光转向清扬,目光精矍地注视着她此刻的表情。 你为何如此急切,如此紧张,如此在意自己的容颜装扮,连步履匆匆间,都不 忘整理衣裙,都是为了这一刻,都是为了文浩吗? 听到淳王这两个字,你满腹深情溢于言表,竟然对我视而不见,一门心思全在 文浩,这一天,你盼了好久是不是? 你始终,始终都无法将他忘怀啊—— 太后的眼光再一次飞速扫过,又将一切尽收眼底。 淳王文浩的身影从门后转来,身后,紧跟着淳王妃林幽静。 清扬怔怔地看着他们夫妇二人行礼,关切的眼神穿过文浩,直望向幽静,手也 紧张地抬起来,握住胸襟。 她过得好吗?她幸福吗? 好不容易幽静抬起头来,清扬才看得真切,她好象胖了些,确是一脸幸福的神 色啊,当下心中大感宽慰,妹妹,看到你过得很好,姐姐真的为你感到高兴,能与 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清扬直勾勾地望着幽静,心中溢满 幸福,脸上泛起柔美的笑容。 文举定定地看着清扬,看着她按着胸口,对着文浩笑容毕现,内心深处一阵酸 涩。 清扬,你为何要望着他那样笑,你从来都不曾望着我这样笑。 这样温柔、娇媚的笑容,是否只有对文浩一人,你才会展现? 我在你心里,始终都不及文浩,是么? 太后的眼光掠过文举拧皱的眉头,瞥向清扬,发现她正望着文浩微笑,有些诧 异,凝神再一细看,不,清扬盯着的,并不是文浩,而是淳王妃。她有些吃惊,想 不通。探手端起茶,抿一口,再抬眼去看,文浩已坐到北席,而淳王妃,被皇后执 手拉到了前席,和她们的母亲林夫人坐在一块。再去看清扬,仍是失了魂般,眼光 跟着林家母女三人移动,看见她们三人其乐融融的样子,眼里竟现水样的雾气。 娘,娘啊,妹妹,妹妹啊——为什么我们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 我多想可以再靠你们近一点,融入到你们中间,像你们一样亲密无间。 她静静地望着她们,眼里的柔情一览无余。 文举默然地看着清扬,想到的完全是另一番情形。 清扬,没能嫁给文浩是你一生的遗憾,是不是?所以你如此用心地端详文浩的 妻子,你心里,一定在猜想,她到底是谁,是一个怎样的人,她怎么,就能嫁给你 深爱的文浩?? 你嫉妒了吗?因为文浩而嫉妒。 你曾经见我与那么多的女人亲热,也会嫉妒吗?当时我多么渴望你生气、发脾 气,我一直盼望着你会嫉妒,可是你,始终沉静而默然,不为所动,你为何不骂我 下流?为何不愤然离去?为何不告诉我你在乎?为何不为我嫉妒? 你为何不为我嫉妒—— 太后从清扬脸上收回目光,投向儿子,又见文举脸色阴沉,心里暗暗叫声不妙, 儿子肯定又误会了。正寻思着,要用什么办法解释一下其中的误会,却见白色身影 一闪,清扬已经悄然离席。 远离喧闹的人群,清扬一个人信步走到昆仑湖边,随意在一柳树下坐下,看碧 水蓝天,处处都是娘亲和妹妹的笑脸,而她,只能在她们的喜庆之外,忍不住心头 感伤。 我本不该来到这个人世间,我的出生,是娘的屈辱,是一个错误。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泪水无声地滑落。 一方丝帕悄然地伸过来。 清扬缓缓抬头,那深情的眼眸,只有文浩啊——她的眼泪流得更厉害,文浩静 静地蹲在她身旁,默默地看着她流泪,小心地帮她拭泪。 “清扬,”文浩开腔,鼻音浓重:“你别老是哭,对身体不好。” 她泪眼望他,水意盎然:“文浩,佛说,人到世间来,都是为了还前世所欠的 罪孽,人死,都是得到了最后的解脱,你也这样认为吗?” 文浩盯着她忧伤的脸,想着她的话,忽然紧张地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说:“你 千万不要想不开!” 她静静地抽回手,看着平静的湖面,想到幽香那怨恨的目光,黯然道:“兴许 我死了,有很多人会很开心。” “不!”文浩断然打断她的话头:“不要胡说!”动情地说:“要是你死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会了无生趣。”他决然道:“如果你要死,我也去死!我死 也要跟你在一起!” 清扬一愣,我怎么了?我怎么可以跟他说这些?旋即侧过脸去,淡淡道:“你 走吧。” “不要叫我走!”文浩哀求。 “走!”清扬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语气决绝,甚至不肯再多说一 个字。 文浩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极不情愿地挪动脚步,迈出两步,正要回头,身后传 来清扬冷凛的声音:“不许回头!一直朝前走!” 你怎么就知道我想要回头?!你为什么一定不准我回头?!你怎么就知道我一 定会听你的话?!泪水瞬间涌出文浩的眼眶,他抬手一抹脸,狂奔而去。 清扬,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一定救你离开苦海!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几步开外的另一棵柳树下,文举冷峻的脸。 再几步过去,是太后默然的身影。 昆仑湖上的画舫渐渐靠岸,皇上登上画舫,林皇后紧随其后,文举忽然转身, 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直到看见清扬,才默然上座。林皇后将皇上眼中的关切看得真 切,当下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只想将清扬即刻碎尸万段方才解恨。太后见状,不动 声色地将皇后往自己身边一拖,亲热地挽起她:“来,母后今天要沾沾寿星的福气。” 林皇后这才莞尔一笑,脸色恢复如常。 画舫一路行进,停在湖中央,大家欢声笑语,清扬默默地踱到船尾,独自一人 倚在船栏上出神。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这么吵闹的场合?”旁边传来一娇莺女声。 清扬一看,居然是幽静。 见她不说话,幽静又说:“你不记得我了吗?” 清扬点点头,笑着回答:“怎么会呢?淳王妃。” 幽静莞尔:“别叫我淳王妃,你叫我幽静吧。谢谢你送给我的嫁衣,我丈夫很 喜欢。” 清扬静静地望着她,似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呢?”幽静好奇地问。 清扬呵呵一笑,突然问:“你过得好吗?” 幽静一怔,轻声回答:“他对我很好。”话说完,还含情脉脉地往船舱里瞥丈 夫一眼,脸上一片红云飞过。 清扬将一切看在眼里,对幽静又怜又爱,不由得伸出手,将幽静轻轻地揽到自 己身边,两人偎依着,吹着湖风,倒也是一幅和谐的画面。 “王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请。”一宫女来请幽静。 幽静随宫女回舱中,临了还不忘回头对清扬一笑。 清扬站在原地,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相聚的时间总是太短暂,能这样与妹妹近 距离的接触,其实她已经很满足了。 “你跟谁在一起?”林皇后问姐姐,口气有些不悦。 幽静轻声答:“是我们原来在归真寺里碰到的那个白衣女子,她叫梵音。” “你现在应该叫她清妃娘娘。”林皇后尖酸地说:“人家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比你妹妹我风光。” 幽静吃惊道:“原来她就是清妃啊,都说她出生佛门,为人和善,心性纯真, 今日得见,倒真是所言非虚。” “哼,”林皇后乜幽静一眼,讥讽道:“你吃了她下的迷药了不是?!还是脑 子进水了,何时也变得这么糊涂,敌我不分!”幽静无端被妹妹抢白,面红耳赤, 讪讪地低下了头。 一公公走近皇后身边,对皇后耳语“娘娘,呆会儿有好戏看,”皇后会意,眼 角眉梢布满诡异的笑容,喜滋滋地拿了糕点说“赏!” 清扬正慢慢地绕着船栏,入神地望着湖景,忽然脚底一趔趄,腰间被一重物一 捅,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扑通”掉入了湖中。 船上热闹,歌舞升平,谁也没有发觉有人落水。 清扬本会游泳,被暗推入水,大感意外,在深秋冰冷的水中扑腾着,裙带纠结, 挣脱不开,头发散乱,又遮住了眼,连呛好几口水,正慌乱间,一根竹篙伸过来, 她慌忙抓住,竹篙却不是把她往船边拖,而是往远处推,她想顺着竹篙往前移,而 拿竹篙的人分明是猜到了她的意图,奋力抽离,并劈头盖脸地向她一阵狂打。清扬 只觉头上一阵剧痛,湖水猛灌入口鼻之中,两手乱抓,衣裙绞在一起,越缠越紧, 体力渐渐衰竭,意识渐渐迷糊,人,也变得轻飘飘的,往下沉去。 那船上的公公这才不慌不忙地收回竹篙,对船舱内大叫:“有人落水了!” 太后连忙喊:“都别慌,快救人!” 文浩环顾四周,不见清扬的身影,心呼一声不好,一步跃到船尾。 公公又将竹篙伸入水中,假意疾呼:“快抓住篙子!快抓住篙子!” 而水面已渐渐趋于平静,清扬向下沉去。 文浩眼尖,看见水面下一团白色的影子。 “清扬——”他顾不得许多,急切之下,飞身一跃跳入湖中。 文举在舱中听见文浩的呼喊,脸色大变,箭步冲到船尾,湖面还在剧烈起伏, 少顷,文浩的头冒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又潜入水中。文举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清 扬沉下去了,文浩显然是没有找到她,他直指着湖面,厉声道:“都给我下去找! 找不到清妃你们都去死!”众人扑通、扑通纷纷跳下水。 公公回到船舱中,对皇后点点头,林皇后悠然一笑。 文浩第二次将头露出水面,再一次下去。 文举的腿竟有些发软,太后急忙走近船边,顺势一把揪住文举,文举用颤抖的 手抓住了母亲。太后低声说:“你要稳住。”文举侧头一看母亲,面对她坚定的目 光,恢复了常态。 文浩第三次将头露出水面,终于将清扬托出了水面。 看着那雪白的身影从水中浮起,文举竟生出劫后余生的后怕。 湿答答的文浩将水淋淋的清扬刚抱上画舫,文举一个箭步冲上来,从文浩的怀 中夺过清扬,紧紧地抱住,柔声呼唤:“清扬,清扬……”颤抖着伸手,去探她的 鼻息。 清扬已经,没有了气息。 文举大骇,脸色煞白,头脑中“轰”的一声,清扬,死了?我的清扬死了?! 旁边一公公急声道:“皇上,快把娘娘放下,应该还有救的。” 他骤然收手,无措地将清扬放在甲板上,正茫然间,耳边传来母亲镇定的声音 :“她不会有事的。” 那公公托起清扬,扛在肩上,死命地跳,跳得都快要背过气去了,水终于从清 扬倒垂的口中、鼻中流出。公公这才将清扬放下,一探鼻息,回禀皇上:“娘娘应 该没事了,休息片刻就会醒。” 文举托起清扬,见她虽然双目紧闭,但已有呼吸,放下了心,转头命令道: “靠岸!”言毕挪动清扬,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却猛然发现清扬的头顶有一片殷红, 他拨开头发一看,竟是一道长长的伤口,很新鲜,再一看,伤口上还扎着一根竹刺。 他眉头一皱,心中生疑,正要发作,却感觉手臂被人用力一按,他抬头,正迎上母 亲严肃的目光,太后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他无声地点点头,隐忍不发。 文举立身起来,问刚才背着清扬跳的公公:“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任职?” 公公答:“奴才姓钱,是碧熙园的茶厅主事。” 文举宣布:“即日起,擢升钱公公为后宫副总管。” 众人面面相觑,林皇后面色阴沉,冷冽地扫身侧的公公一眼,嘴唇蠕动,竟是 骂他饭桶,公公刹时脸色煞白。 庄和宫里,文举坐在清扬的床边,手里拿着从她头上取下的那根竹刺,兀自发 愣。就连太后走进来,也浑然不觉。 庞太后取过他手中的那根细竹刺,轻声道:“这件事情娘会查清楚。” “不用查了,”文举凛然道:“朕已经猜到是谁。” “那你打算怎么办?”太后问。 “不办。”文举思索着说:“毕竟还没有证据。” 太后点点头:“先不声张,她等不及了,会自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文举阴鸷的眼神扫过来:“你是说,她还会再下毒手?” 太后又点点头:“她没有达到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我决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清扬!”文举的语气里杀机骤现。 太后幽然长叹一声,说:“举儿,后宫危机重重,你是防不胜防啊。你要知道, 圣恩专宠从来都招人嫉恨,没有她下手,还会有别人。倘若你硬是不肯将爱分给别 人一点点,清扬便死得更快。要想长保她的平安,除了加强防护,还要做好后妃之 间的平衡啊。” 文举定定地望着母亲,太后的话点醒了他,他也更加明白,自己以后要如何做, 才能更好地保护清扬。他的眼光又投向清扬苍白的脸庞,一阵心悸。 太后轻声道:“娘先去了。”言毕就要转身。 “你去哪里?”文举脱口而出,只知失言,又掩饰道:“清扬还没醒呢,你不 留下照顾她吗?” 太后转身,苦笑:“你忘了,今天是皇后的生日,皇上已经陪着清妃离开,如 果太后也为了照顾清妃留下,那皇后的颜面何存?岂不是向天下宣布,清妃有别样 荣宠,而皇后不受重视,天下儒生,兴许动辄又会为你扣上一顶贪恋美色、不顾礼 法的帽子。娘再不喜欢皇后,也无论如何要替你去一趟,既是为了安抚皇后,也是 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说着说着就走到了门口,忽又转身,殷切道:“举儿,听娘 的话,今夜你一定要去集粹宫过夜。”见文举眉头一皱,很不情愿,便沉声凿凿: “好好想想娘刚才跟你说的话。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任性妄为。” 文举似乎有所触动,再去看门口,裙摆一闪,母亲已经离开,他心里忽然产生 一种异样的感觉,对母亲的成见依然存在,但恨意竟已不那么明显,毕竟,在这次 事件中,母亲自始自终都跟他站在一起,对母亲,他好象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尤其 是母亲刚才的一番话,句句都是真理。这个运筹帷幄、举重若轻的女人,又一次让 他对她刮目相看。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