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决断皇后捡一命 反感陡增君恩如覆水 皇后在产床上哀号,御医已经开始按准备好的对策逐步实施施救计划,清扬坐 在前庭,心急如焚,端起茶碗,那手居然在战抖。 “哇!——”突一声,传来婴儿的哭声,稳婆在里面高声叫道:“生出来了!” 清扬喜出望外,连忙进去,连声问:“皇后怎么样?” “还好,还好。”稳婆将孩子递给宫女们处理,就开始查看皇后的情况。 清扬查看了一阵,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听稳婆这么说,稍微放了心,便探头 过来看那孩子,已经洗去了浑身的血污,正嗷嗷地哭着,两只小手拽得紧紧的,两 只小脚乱蹬。宫女们手忙脚乱地将孩子包入襁褓,送到清扬手上。清扬满心欢喜地 接过来,只听见床上传来皇后虚弱的声音:“是男还是女?” 稳婆答:“是个小公主。” 只听皇后幽幽地叹了一声:“女的——”那声音里,满含无限的失落和失望, 空空落落竟似放弃了所有的希望。 清扬闻听心中一刺,只觉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时,稳婆忽然颤抖着声音喊道: “不好了,皇后血崩了!” 血顷刻间直冲头顶,清扬抱着孩子只觉得头皮发炸,她甚至没有勇气回头去看 看产床上苍白的皇后,无名的恐惧侵袭过来,她好象掉入了一个冰窟,大脑也顷刻 间变得迟钝,耳朵里听不见一点声音,眼前跑来跑去的的人也全变成了一片虚无飘 渺。 一个宫女走过来扶住她,轻声唤道:“娘娘……” 清扬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一身冷汗,她低头看看怀中的孩子,心里明白, 此时此刻,自己一定要冷静,不能乱了阵脚,静立片刻,稳住心神,沉声问:“御 医都在干什么?” 宫女答:“外用和内服的止血药都已经在用了。” 清扬将孩子交给宫女,转身来到产床边,皇后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头发湿湿地沾在额上,清扬看着看着,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拿了手帕,来给皇后 擦脸,指尖触及,是皇后冰凉湿漉的皮肤,抬眼一扫,正好看见稳婆从被褥下抽出 手来,竟是血糊糊的满手通红粘稠,她不由得一阵心悸,心中无限凄然。默然来到 外庭,御医们正忙得团团转,那头稳婆焦急的话语传来:“血还是没止住啊——” “你们还有什么办法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象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御医们垂头丧气,无计可施。 难道真是回天乏力了吗?清扬忽然感到了自己的无助。里间传来孩子的啼哭声, 一声声都揪着她的心,撕扯着她还未完全麻木的神经。她的眼光从御医们的脸上一 一扫过,忽然生出极大的愤慨,她真想象文举往常一样,冲着他们大骂一声“饭桶!” 但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女人生孩子,从来都是过鬼门关,而香儿这一次如此冒 险,也是她自己的责任,实在与别人无关。御医们已经尽了力了,她还如何苛责他 们。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沮丧起来,却依然不甘心地问:“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可以试一试的办法都没有了吗?” 御医中跪下一人,说:“有一种办法可以一试。” 清扬又迸发出了希望:“说!” “可用针灸止血,但……”御医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清扬道。 “针灸止血,是一险招,下针穴位历来都有争议,没有定论,动辄可起死回生, 动辄也可加速死亡,微臣试验过多次,也没有十足把握,即便是同样的穴位,也因 人而易,对某些人,可能是死穴,对某些人,也可能是生穴。” 清扬沉吟:“请明示。” “银针一下,一切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清扬倒吸一口凉气,犹豫了。 产后血崩,历来是死,针灸止血,万一失手,也是个死,反正横竖都是个死, 不如一试,想到这里,清扬决然道:“马上施针!” 御医入内,清扬也紧靠床边,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施针,才听稳婆喜声道:“血 止住了!” 昏死在床上的皇后依然没有一点好转的样子,清扬探手过去,只触及到微弱的 气息,她担心地问:“御医,这就算救过来了么?” 御医抹去额头上的汗,回道:“娘娘,皇后真是吉人天相呐,这种情况下能回 转过来,已经是万里挑一了。娘娘不要担心,皇后目前是产后虚弱,加上失血过多, 不可能同别的产妇一样,还要调理很长一段时间才行,据微臣诊断,皇后可能还要 昏睡两天才能醒来。” 清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说:“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熬药、喂粥、更换被褥、给皇后擦身、传唤奶妈等事情一一安排好,清扬才长 吁一口气,忽然想起:“禀告皇上了吗?” 话音未落,公公已经通传:“皇上驾到!” 皇上已经进来了,清扬起身接驾,只听文举朗声道:“清扬,你大胆吃螃蟹, 倒是总能化险为夷啊。”原来,他已经听过御医的报告了。清扬笑笑,皇上远远地 站在床边望皇后一眼,问:“御医说已无大碍了,是吗?” “是。”清扬正要引着皇上靠近些,皇上却已然转身,向摇篮走去,清扬面色 有些失落,有些为妹妹暗自伤心,这皇上,心里还是没有她啊。 这头皇上端详着熟睡的孩子,问:“没有足月就生了下来,御医瞧了没有?孩 子可有什么不好?”想到孩子,清扬这才高兴起来,说:“虽然还差一个多月,但 孩子很好,有八斤多,也是个小肉团团呢。” 皇上“哦”了一声,再仔细瞧瞧,眉头一皱,忽然裂嘴一笑:“清扬,你过来。” 清扬不知所以,纳闷着走向前,却见皇上抱起襁褓将孩子竖立起来,紧靠着清 扬的脸庞,对周边的宫人们叫道:“你们都过来瞧瞧,朕的这位长公主,长得象不 象清妃娘娘?!” 宫人们凑近细看,指指点点,都啧啧称奇。 清扬脸都红了,抢过孩子,说:“我看看,我看看!”再一细看,好一个粉嘟 嘟的小女孩,秀眉小嘴,煞是可爱。清扬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问 沈妈:“象吗?” 沈妈呵呵地笑着:“象,象!就是你的模子,你生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一点也没有走样!”清扬抿嘴一笑,附在沈妈耳边悄声说:“外甥象姨,也没什么 好奇怪的。”沈妈笑得更开心了:“那可不是!” 皇上也笑了,抱着孩子摇一摇:“乖乖,你怎么不象是皇后的女儿,倒象是清 妃的女儿啊?!”俯首下去亲一口,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孩子被惊醒了,哇哇地哭 了起来,皇上笑得更厉害了,转身将她往清扬手上一塞:“还是让你娘来吧!” 清扬再一次羞红了脸。 奶妈喂了孩子,小不点已经睡了,清扬怕她回奶噎着,将孩子抱着轻拍,挥手 摒退宫人,一回头,正迎上文举深情的目光,她脸一红,别过头去,小声说:“皇 上,给小公主起个名吧。” 文举的眼光在孩子的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清扬的脸上,幽声道:“清扬, 你欠我一个皇子。” 清扬勾下头去,轻声道:“你就当她是我们的孩子罢。” “我也希望她是我们的孩子。”文举已经贴了过来,将清扬连同孩子揽进怀里 :“人生一世,有你和孩子,我可以常常这样拥着你们,也就知足了。”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清扬请旨。 文举探手在孩子脸上轻轻抚摩,柔声道:“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呢?” “该是你取,你是她爹啊——”清扬笑。 “还是你取吧,”文举含笑望着清扬:“谁让她长得像你啊?!” 清扬沉吟一会,开口道:“叫心慈如何?希望她心地善良,性情纯净。”抬头 探询地看着文举,等待他的首肯。 “好!”文举朗声道:“传朕旨意,颁告天下,朕今日喜得公主,赐名心慈, 册封长公主,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回首看看清扬,逗着孩子,笑得正欢,多么 温馨的画面,他忽然有些恍惚,如果心慈是清扬和自己的女儿,如果清扬是自己的 皇后,那该是多么美满的一件事啊。如果是这样,他这一生,真的就再也别无所求 了。 皇上正在正阳殿批阅奏章,公公进来禀告:“清妃娘娘求见。” 文举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呵呵,想我了,提笔凝气:“传。” 清扬进殿,躬身行礼:“皇上!” “我正被这些琐事烦得紧呢,可巧你就来了,”文举也没起身,在桌前叫: “你过来。” 清扬走过去,文举仍旧没有抬起头来,嘴角掠起邪邪的坏笑,只摆摆手,示意 清扬再近些。清扬不知所以,靠到他身边,冷不防一把,就被文举抱到了腿上,文 举嘻笑道:“你这人心眼就这么实在,每次都中我的套。”一双手臂钳子一般,就 箍紧了清扬。 反正挣扎也是徒劳,清扬便不再动弹,任由他箍着,只说:“那只能更加证明 你这人诡计多端,是个坏蛋。” “哦,”文举又笑:“能坐拥天仙,坏蛋就坏蛋,我无所谓!” 看他一副如此无赖的模样,清扬又好气又好笑,眼珠一转,忽然换了副神态, 软绵绵地伸手在他额上一戳,拖长了声音发嗲道:“皇~上~,你~坏~” 文举吓得一惊,惶然松开手,诧异道:“你怎么这副模样?!从哪学来的?!” 清扬乘他松手,猛地起身,跑开去,指着他,笑得前俯后仰:“蠢得要死!” 他哑然失笑,却硬撑着,佯装气恼:“说清楚,这都谁教你的?” “那些妃子不都这样对你的么?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呢!”清扬笑得更厉害了, 捏起鼻子,摇摆着身子,扭捏着娇声唤道:“恩——,皇~上~,你~坏~” “恩,”文举轻咳一声,好不容易憋住笑,正色道:“哼,无事献殷勤,非奸 即盗!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在朕面前装神弄鬼!” 清扬忽然就敛去了笑容,脸上浮现起些许的怯意来。 文举已经猜到了八九分,清扬此来,定是为了皇后。 果然,犹豫了一阵,清扬试探着就来了:“皇上不是看奏章也看烦了,不如出 去走动一下?” 他心里明镜一般,故意问:“去哪里走动啊?” “御花园啊,要不,”她轻声说:“皇后已经醒了,去看看她?” 他眉头一皱,冷冷地说:“自作自受!不看也罢!” 她闻言就僵在了原地,心慢慢地,慢慢地好象浸入了冰块中,她以为,只要她 开口,文举一定会去,没有想到,文举断然拒绝。她或许早该想到,贸然催产,已 经使皇后在文举心目中的最后一点仅存的好印象彻底毁灭。试想,一个为了权欲连 自己的性命和孩子的性命都可以不顾的人,有多么可怕,哪个男人能容忍这样的妻 子? 而此时此刻,清扬对妹妹的心疼,已经超过了对她的谴责,她也只是深宫中一 个可怜的女人,想要爱,得不到爱,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劫难,清扬已经不忍心再去 苛责她。可是,她现在最需要的,是皇上的安慰,而清扬,今日来,为的也是想文 举去看看她,却没有想到被文举一口拒绝,这着实是个意外,清扬被文举一句话乱 了方寸,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看着她神色凄然,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就静静地等着,看她接下来还准备 干什么,她却默默无语,无声地退了出去。 清扬失魂落魄地从正阳殿出来,一路愁眉不展,忽听见一阵婴儿的哭声,急急 地循声张望,发现自己已到了集粹宫门口,孩子怎么哭得这样厉害?她三步并做两 步走,迅速进了集粹宫,高声叫道:“奶妈!奶妈!” 奶妈赶紧从院落里迎出来,却未见她抱着孩子,清扬劈头就问:“孩子谁在看 管?” 奶妈瑟缩着看一眼皇后紧闭的寝宫房门,小声说:“皇后娘娘叫抱进去了,又 把我们所有人都轰了出来,谁也不让进去。” 清扬探头一看,宫人们都站在门外,任里面孩子一个劲地啼哭,谁也不敢进去。 伸手将门推开,屋里一片狼籍,孩子的哭声凄厉接近嘶哑,清扬疾步走进摇篮,却 是空空如也,她有些生气,一把掀开皇后床上的纱帐,看见皇后靠在床角,呆呆地 坐在被筒里,眼睛一眨不眨,孩子的襁褓散开,无遮无盖地在另一头号啕大哭。清 扬急忙把孩子包好,轻声哄道:“不哭,乖乖……” 好一阵,孩子才止住哭,沉沉睡去。清扬才抱了出来,交给奶妈。折身回去看 皇后,仍是呆呆傻傻,清扬叹一口气,摇摇她,柔声道:“你怎么了?” 皇后没有反应,双眼发直。 清扬悠悠道:“孩子哭得这样厉害,你怎么也抱一下?” 皇后恨恨地说:“她不是我的孩子!” 清扬大吃一惊:“谁说她不是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是个皇子!是皇长子!”皇后突然歇斯底里地叫道:“我打开襁褓 看了,这是个女娃,有人换了我的孩子!一定是有人换了我的孩子!”她大声地吼 :“我要彻查!彻查!” 清扬静静地看着她吵闹,等她安静下来,才突兀地说:“你生的就是个公主! 生下来时你自己还亲自证实了的!” 皇后狠狠地瞪着清扬,忽然就焉了,双手抱住头,使劲地晃:“不是的!不是 的!” “她的的确确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了生下她,差点连命都丢了,你不记得了么?” 清扬拼命拉开皇后的手,扳起她的脸,大声说:“你是她的娘啊——” 披头散发的皇后眼睛又直了,双手抓住清扬,阴阴地说:“我为什么没死?她 为什么没死?” 清扬心里一刺,鼻子发酸:“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 皇后却不肯撒手,固执地揪住清扬,嘿嘿地笑着,嘴里絮絮叨叨:“看见我这 个样子,你是不是很高兴?”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都在心里高兴得很呢!” “你高兴我就高兴。”清扬轻轻地说,定定地望着她,真想说看见你这样,我 心里就象刀扎一样,可是嘴唇动了动,却生生地咽下了后面半句,只有泪水,止不 住地滑落了下来。 皇后直直地望着清扬,她说的是真心话吗?我高兴她就高兴?可是她这么柔情 的话语,在这宫里,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一时间,眼里的凶光渐渐敛去,她忽然 伸出冰凉的手指,拂去清扬脸上的泪,无限惆怅地说:“你不要哭,该哭的应该是 我。”话语间,泪珠已串串滚落下来。 妹妹啊,清扬无声地将皇后搂进怀里,动情地说:“香儿,我真的希望你生下 皇长子啊——” 皇后无措地抱着她,呜呜地哭出声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不 甘心,我不甘心!”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清扬心里酸酸涩涩,无比沉重。 妹妹,为了生下皇长子,你不惜做出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临到最后,害吴美 人不成,竟想险从取胜,以自己的生命和孩子的生命为赌注,意图赶在前面,可惜, 造物弄人,最后生下的只是个公主。 机关算尽,差点算掉了卿卿性命,这又是何苦呢? 你已贵为皇后,何必事事争先呢?有时候,是该认命的,一个人,始终不可能 事事占尽风光,留一点念想给别人吧,上天也会感念你的宽厚。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