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家团圆应证相士言 西天极乐无情不是佛 皇后的大红花轿一路过来,一路欢呼。 花轿每过一个显赫的府第,公公都会唱偌着告诉轿里的清扬,在府门口守侯的 公卿及家眷,都要出来叩拜。 轿外,公公开始唱:“过,安国侯王府——” 轿内的清扬,大红盖头下,脸上写满了伤感。 紧接着,公公又唱:“安国侯、侯王妃叩拜——” 安国侯、侯王妃叩拜?!清扬一惊,心狂跳,爹爹和娘,回来了?她微微侧脸, 透过盖头的缝隙和花轿的纱帘,努力往外看,可是,花轿一晃而过,她的努力完全 是徒劳,纱帘外,人影重重,根本看不清楚。 正阳殿外,文举远远地看见,大红花轿从皇宫正门抬起来。 清扬!我的皇后!我要给你所有的幸福! 礼毕。 皇上携皇后接受百官及诰命夫人参拜。 清扬一双眼,乌溜溜地到处找。 啊!看见了!看见了!那不是爹爹和娘亲么? 俯首在下的众臣里,杜可为和林夫人忽然抬起头来,目光,与女儿交汇,是清 扬啊!百感交集之下,杜可为忽然,鼻子一酸,险些泪下,边上,林夫人已经有些 难以自持,慌忙以衣袖遮脸,低下头去。 文举眼角余光扫过,看见清扬脸上,抑制不住的激动,他悄悄地伸出手,在袖 子的掩护下,用力捏了捏清扬的手,努努嘴,示意她专心礼制,过后再说。 “这个生日礼物你喜不喜欢?”文举嬉笑着凑过来。 “什么呀?”清扬推开他,装傻。 “看见你最想见的人了?”他就是不明说。 她忍不住笑一下,不做声。 “连声谢谢也没有?”他调侃她。 “这是你应该做的,”她认真地说:“如果不是你,他们当初也不会离开……” “好好好,这件事算我的本份,”他又凑过来:“那还有一份礼物呢,也赚不 到一声谢谢?” 她知道他的所指,不就是皇后么?故意不屑地说:“我才不在乎呢。” 他扳过她的脸,敛去一脸的不正经,严肃地说:“可我在乎。” 她轻轻地笑了:“逗你的呢,傻瓜!” “那就是你在乎罗?!”他又恢复了窃笑的嘴脸:“你也不过,凡夫俗子——” “原来你不喜欢凡夫俗子啊,那我就回天上去了!”她站起来,佯装要走。 “不要!”他急了,一把拖住她。 她好笑:“松手啊,我还有事呢。” “大婚之夜,洞房花烛,你要去干什么?”他不肯撒手。 她轻声道:“我想去见见爹娘。” “爹娘什么时候都可以见的,”他松了口气:“今天晚上你应该陪我。” “难道你不是哪天都可以陪的么?”她反诘:“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了,只是去 那么一会。” “哎哟,算我求你了!”他涎着脸,耍赖皮,就是不放手。 “你是皇帝诶,正经一点好不好?”她也无计可施。 “谁说皇帝一定要一本正经?”他反问道:“你是皇后呢,要听我这个皇帝的 话才对。” “切,什么皇后,我不在乎!”她举手欲狠狠地打,拍下来,却甚是轻柔。 “你真的不在乎?!”他又开始嬉皮笑脸:“那,让给别人如何?” “谁说我不在乎?”她正色道:“我不在乎做皇后,可我在乎你,我在乎做你 的妻子。” 文举心里一软,默默地抱紧了她,柔声道:“今夜就不要去见你爹娘了,宴席 也该散了,他们或许已经走了,准你三天后侯王府回门,如何?” 她想了想,点头。 清扬进宫前夜,正阳殿里。 付离进来:“皇上。” “看样子,你又没完成任务,”皇上眼皮一抬,看见只有付离一人跪在下面, 有些失望:“我若是要罚你,清扬又会求情,罢了。” “臣,完成任务了。”付离回答。 “那,人呢?”皇上问。 “他们已经回侯王府了。”付离是不敢骗他的。 皇上抬起头来:“为什么不带他们来见朕?” “侯爷说大婚在即,皇上应该养精蓄锐,今夜,他们,就不打扰了。”付离奏 报。 原来如此,皇上点点头,愉悦地说:“记你一大功,下去休息吧。” 宫人们都退去,集粹宫里,一切归于寂静。 “清扬,”他叫她,温柔地说:“今天你真美。” 她轻轻地一笑。 “世上没有比你更美的皇后了。”他由衷地说。 她一怔,脸上,却添了些幽怨的神情。 文举关切地问:“怎么了?” 她叹一口气,低低地说:“我想起了香儿。” 他也一时无言。 “她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堪的一个人。”清扬的话语,甚是伤感。 “我是错看了她,”他点头道:“她也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我想,”清扬看了文举一眼,轻声道:“过一段时间,慢慢地将实情告诉心 慈,不管怎么说,香儿,到底是她的亲娘,是不应该被忘记的。” “可是,她临终的心愿是将心慈指给你,并禁止宫里提及是她的女儿。”文举 迟疑着说:“我们是不是应该达成她的心愿?” “做母亲的心,你是不会明白的。”清扬幽声道:“哪个母亲,会甘心自己的 孩子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香儿这样做,无非是希望你顾念对我情意,好生对待心 慈。” “她会狠心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也有责任,如果,当初我能多关心她一点,也 不会……”想到林皇后的死,文举还是有些自责。 “我以为你准备铁石心肠坚持到底,原来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她见话题过 于沉重,有心岔开,借着这个由头,取笑他。 他哼一声,不置可否,旋即坏笑道:“马上就让你尝尝怜香惜玉的味道……” 清扬一把推开他,探身冲外间招招手:“过来啊——” 幔帐后,心慈探出半个身子,笑嘻嘻的摆摆手。 “过来,到娘这里来——”清扬又唤她。 她这才一蹦一跳地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小鬼头!”文举点点她的鼻子:“不是明天才从明禧宫搬过来 吗?怎么今天晚上沈妈就把你带过来了,还是你急不可耐,逼迫了沈妈?恩——” “才没有呢,”她嚷嚷起来:“他们都不准我来,沈妈也不答应,我偷偷溜进 来的。” “赶快回去,不然罚你!”文举作势要打她的屁股。 心慈一甩手,挣脱开了,绕住清扬的脖子:“娘,今天晚上我要跟你一起睡!” “好。”清扬笑着抱起她:“跟娘一起睡。” “你会把她惯坏的。”见女儿上了床,文举在一旁干着急。 “你不也没把她惯坏?!”清扬用被子裹紧女儿,这才招呼文举:“就寝吧, 我的皇上——” 文举气恨恨地望女儿一眼,无可奈何地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口大气,吹灭了床 头的蜡烛。 须臾,黑暗中,床上传来——心慈咯咯的笑声;文举气急败坏地嚷道:“叫你 捣蛋!挠你胳肢!” 还有清扬的声音:“你也真是,跟小孩子治气,越大越小了,别闹了——” 不久后的一天,安国侯王妃去归真寺上香回来,路过集市,远远地,听见有人 在大声叫嚷:“敢说我诳人?告诉你!我曾经给当今皇后,杜皇后的母亲——安国 侯王妃摸过骨,我说,王妃骨骼清奇高贵,是至尊之人,夫人的三个女儿,会有两 个是皇后。可有半点不实?可有半点不实?”一个瞎眼的相士,正站在一大群人中 慷慨激昂:“我还告诉你们,当今皇后,杜皇后,那可是观音菩萨下凡,皇上大婚 那天,昭山顶上,归真寺是不是彩虹环绕?你们有眼睛的,都看见了——” “瞎吹!”围观的路人哄笑,七嘴八舌道:“王妃岂会让你摸骨?”“你以为 你是谁?”“是人都知道的事,现在才说,谁信啊?”“不如,请王妃来给你做个 证明如何?”“就是,这种牛皮我也会吹!”“我还敢说,皇上是玉皇大帝下凡呢!” “我绝对没有骗你们……”那瞎眼相士对天赌咒,旁人只当他哗众取宠。 声音传进马车里,安国侯王妃全部听见了,她撩起轿帘,细细地看了相士一眼, 不由得轻轻一笑,扬手唤过来丫环,如此这般地叮嘱一番,然后说:“去吧。” 那里众人哄笑,将瞎眼相士取笑一番,渐渐散去。 “相士,”一个丫环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拉住老人:“这里有三百两银子,是 我家夫人赏你的,夫人说,你年纪也大了,不要在风里雨里地讨生活了,拿了钱, 回家去置点田地,好好养老吧。” “那怎么行?!”老人抖抖索索地抓住丫环,急声道:“我是相士,不是乞丐, 岂能无缘无故地接受施舍!” 丫环低声道:“你刚才说的事,我家夫人相信,所以赏你。” “相信就行了,不要赏赐。”老人开怀大笑。 “你当真不要?”丫环问道。 老人说:“我说了,岂能无缘无故地接受施舍!” 那丫环沉吟片刻,凑近老人耳边,细语道:“我家夫人,就是你当日摸过骨的 安国侯王妃。”言毕,将钱袋往老人手里一塞,匆匆离去。 瞎眼相士一怔,好半天才醒悟过来,握住钱袋,喃喃道:“好人呐,好人,我 就说过,老朽摸骨一辈子,从不诳人,也从未出错……” 西天极乐,仙境圣地,云雾缭绕,如来佛祖和弥勒佛正拨开了云彩,往人间俯 视。 “这是个什么样的弟子,观音大士竟亲自渡他?”弥勒佛腆着大肚子,笑呵呵 地问。 如来佛祖说:“你看看便知。”说罢将手掌摊开,掌心里显出影象来,弥勒佛 凑近细看。 如来佛祖掌心里显出的,正是那个关于不离不弃的佛经故事:一个佛门弟子, 九世独修其身,虔诚向佛,终于佛被他诚心感动,于是答应允他一个心愿。佛以为 他定会求飞升,谁知他求的竟是一段俗世情缘。原来他在九世之前爱上了邻家女孩, 终未能如愿娶到她,为此遗憾了整整十世。佛叹一声,可惜地说,你修九世,本可 成佛,却为红尘一爱,前功尽弃。他回答说,愿以九世独修的寂寞换取红尘一世的 相伴,永不后悔。佛闻言泪下,我就是你九世之前爱上的那个邻家女孩,本想以你 对爱的执着渡你成佛,但你意已决,不可强求,我已负你九世,怎可忍心再拒绝与 你?于是弹指一挥,两人同入红尘,再堕入九世之前,重续前缘,一世相伴。 看罢,弥勒佛又侧头细听,只听见文举的声音“如果故事可以重新演绎,清扬, 你一定是那尊佛,而我,仍愿以九世独修的寂寞换取你红尘一世的相伴。” 哦,弥勒佛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他点点头,说:“只有这一世,便要了却十 世的情缘,非是维摩不解情,只因宿命累倾城。观音大士这次渡弟子,也真是辛苦。” “凡人有爱,便不会觉得苦,现为凡胎的观音,虽有着成佛的悟性,对人间情 爱,也还是无怨无悔啊。”如来佛祖默然道。 呵呵呵,弥勒佛笑道:“观音大士如此劳心劳力,结果如何?” “即将修成正果。”如来佛祖回答。 “既如此,佛祖为何还频频相望?”弥勒佛笑嘻嘻地说:“难道佛祖,也滋生 了俗世心性?” 如来佛祖悠然回答:“无情不是佛,佛心是自然。胸中有爱,还能超越爱,便 可成佛。” ————(完)—————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