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西河绝恋(4) " 你……没想到你的身世这么凄苦。" 元稹泪眼潸然地望着她," 要是早知 道,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再在外面流浪的。" " 都过去了,再苦再难的日子不也熬过来了吗?" 管儿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 怕只怕陈员外花了二十两银子,不肯甘心,若是连累了公子和杨相公,奴家就 ……" " 怕什么?" 风流倜傥的杨巨源从外边托着烫好的花雕酒踱进来,正色盯着 管儿说," 有我在,就不会让那帮恃强凌弱的人欺负到管儿姑娘头上。" " 可是……" " 不就是二十两银子吗?明天我派人给他们送过去便是!" " 他们要的不是银子,他们……" 管儿瞟着元稹,又呜咽着哭了起来。 " 不管他们要什么,总之,管儿姑娘是我微之兄弟的朋友,杨某就不会看着 他们胡作非为的。" " 是啊管儿,杨兄一向仗义疏财,方圆千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好善乐施的大 好人,陈员外要是不识抬举,便会失了民心,你就安心在杨兄的花舫上住着,不 会再有人打扰到你的。" 管儿认真盯了元稹一眼,不再吭声。她知道他是好人,知道他的朋友也是好 人,可她不想连累他们,一个无依无靠,以乞讨为生,又是逃婚逃出来的女子, 凭什么接受他们的好意?从元稹温柔的眼神里,她看出他对自己的心思,然而她 是个明白人,尤其现在,她比什么时候都更明白,她和他不是一路人,永远也不 可能走到一起,即使暂时走到一起也不可能长久。 夜深人静,她坐在窗下,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深深浅浅地叹。像她这样出身 的女子怎配得上官宦人家的子弟?老天爷对她已是万分眷顾,便是让她这样静静 守着他三天三夜,让她替他做完这双布靴,她就心满意足,要在菩萨面前把那" 阿弥陀佛" 一再念起了。吃饭的时候,她背着人不住地拿眼偷偷去瞟元稹穿着的 靴子,对他的鞋码大概也摸了个底,大点小点,差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了。只是, 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靴子到底合不合他的脚? 她就这样守了他三天三夜。白天,她陪着他和杨相公一起游山玩水,听他们 吟诗作对,看他们蘸着浓墨,将她娇俏的模样和楚楚可怜的神态,一笔一画地写 进宣纸;晚上,则关紧门窗,守着红烛,飞针走线,麻利地纳着鞋底。三天过后, 一双崭新的布靴便做成了。她望着布靴落下最后一滴清泪,打开舱门,止步于他 的门前,双手举起又放下。舱外薄雾浓云,帘卷西风,寒凉冷阶,几许怅惘,皆 化作眼前深深的哀愁。多少次的徘徊,多少次的无奈,心底痴痴的怀想,一腔浓 浓的柔情蜜意,完全融进那茫无边际的夜色里…… 她要走了。她把布靴整齐地码放在元稹的门前,头也不回地走了。外面寒风 刺骨,摇曳着一岸垂柳,带着老了的飞絮,在孤寂的夜里飞舞。每走一步,心就 像被刀子锥了般疼痛,无边的黑暗带给她无限的遐思,却又在刻骨的冰冻中被迅 速冲淡,最后都化成了浓重的静谧与惆怅,滞留在她紧蹙的眉间,最后沉到心底, 一直沉到她再也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