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在中组部招待所的会议室里,参加第二次全国组织工作会议的代表们正在讨论 安子文副部长的工作报告。 饶漱石把身子深埋在一个大沙发里,眯缝着两眼在认真倾听。从他脸上的表情 来看,他显得很满意,也很兴奋。 代表们发言热烈,对报告提出了不少批评性意见,慢慢地,意见开始尖锐起来 了。 饶漱石想听的就是对报告的批评性意见,这意见越多越好,越尖锐越好。在他 看来,这次会议是一个斗争安子文,搞臭安子文,进而把矛头对准刘少奇的绝好机 会。 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利用这次会议,另辟一个战场配合高岗。他觉得高岗不简单, 有能力,有魄力,有威信,三下五除二就把全国财经工作会议搞得很热闹,基本上 把薄一波搞下去了,把刘少奇和周恩来也搞得很被动。他呢,也要把全国组织工作 会议搞得很热闹,趁机搞臭安子文,把安子文搞下去。这样,让刘少奇失去左膀右 臂,他就更加被动了。 这次会议是早在拟议中的继财经会议后的又一次重要会议。 7月份,中央就下 达了会议通知。通知是这样说的: 兹决定于八月二十日以后(具体时间俟中央财经会议结束各地负责同志返回后 另通知)召开第二次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主要议程为: (一)关于抽调干部到新建、改建和扩建的重要厂、矿工作的问题; (二)关于加强对干部的管理问题; (三)关于审查干部的问题; (四)关于整顿党的基层组织和发展新党员的问题。此外,还要研究一下关于 干部的培养训练问题。 参加会议的人员为:各中央局、各局组织部长、干部处长;各省(市)委组织 部长。望根据上述议程搜集材料,准备意见。 中央的这个会议通知是饶漱石签发的。但饶漱石的注意力却压根儿不在这四条 上,他想的是如何实现自己的意图。他个别向华东局参加会议的组织部长打了招呼, 要他们准备好“炮弹”,在会上带头向安子文开火。 高岗也个别向东北局参加会议的组织部长打了招呼,要他们准备充分一点,在 会上作个高质量的发言,务必击中安子文的要害。 不久前刘少奇同饶漱石的谈话,饶漱石玩了一手。他表面上对刘少奇显得很谦 恭,答应按照刘少奇的要求,回去后和安子文谈谈心,交换交换意见,消除消除误 会,以便共同领导开好第二次全国组织工作会议,进而共同领导好中组部的工作。 但他这完全是为了蒙蔽和麻痹刘少奇。实际上,刘少奇对他苦口婆心的教育和告诫, 他不但根本没有听进去,反而变本加厉,加剧了和安子文的斗争,加剧了在中组部 内部的争吵。 他主持召开了两次部务会,继续向安子文开火。 在部务会上,人们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脾气。他怒睁双眼,青筋暴跳地斥责 安子文向刘少奇反映情况是“胆大妄为”。 就在他怒斥安子文的同时,他还在部务会上说了这样一句分量极重的话:“今 后中央组织部要以郭峰为核心。” 这句话使安子文大为不满,也将两人的矛盾推向了白热化。在安子文看来,饶 漱石此举是为了建立自己的小班底,并且是在和高岗联手行动。安子文当然知道, 郭峰是高岗信任和欣赏的人物,从东北局调来中组部任副部长,实际上带有高岗安 插自己人的意思,也是高岗和饶漱石互相勾结、配合的结果。饶漱石自己是部长, 却让副部长郭峰作核心,而把常务副部长安子文抛在一边。很显然,这是饶漱石在 拉拢自己的势力,也是饶漱石在讨好高岗。高岗的话在中组部是很管用的,凡是高 岗推荐的干部,饶漱石是一概信任、重用的。 就这样,饶漱石和安子文的矛盾,合乎逻辑地越来越深了。这就注定了他们两 个在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上,必然有一番刺刀见红的尖锐斗争。 而斗争始终围绕着的,是一个权力。斗争的最终矛头,则是冲着刘少奇去的。 这一点,饶漱石和安子文双方都明白。 此时,东北局的组织部长在发言,他的言辞十分激烈: “咱共产党,本来是搞社会主义、搞共产主义的,可咱就整不明白,为什么中 组部的个别领导,好,直说了吧,也就是安子文同志,却对剥削那么保护,对富农、 对资本主义那么有感情!咱东北在高主席领导下,土改后农村形势很好,经济发展 很快,广大农民开始走合作化的道路。但是也出现了新富农,出现了党员雇工的问 题。高主席明确指出:‘从原则上讲,党员是不允许剥削人的,党员要雇工时,要 说服他不雇工,党员不参加变工组是不对的。’高主席非常谦虚,党性观念和组织 观念非常强,指示咱对党员雇工这个重大问题,要向中组部请示,不能擅自作主。 咱请示了,等啊盼啊,想不到中组部的复信是这样说的:‘党员雇工与否、参加变 工与否,应有完全的自由,党组织不得强制,其党籍亦不得因此停止或开除……在 今天农村个体经济基础上,农村资本主义的一定限制的发展是不可避免,一部分党 员向富农发展,并不是可怕的事情,党员变成富农怎么办的提法,是过早的,因而 也是错误的。’同志们,你们看,这是正确的答复吗?这是符合党在过渡时期的总 路线的答复吗?不是!” 饶漱石阴阳怪气地插话: “东北就是有1万名富农党员,也不可怕哟。当党员 便不能有剥削?这是教条主义嘛。” 参加会议的都明白,饶漱石在说反话,他是在刺刘少奇。因为这两句话出自刘 少奇,是刘少奇同安子文谈话时说的。 “他不怕,咱可怕哪!”东北局组织部长继续说,“是非不分,敌我不分,中 组部在整个组织工作中推行的是一条右倾机会主义的路线,在领导作风上也是官僚 主义的,高高在上,做官当老爷,动不动就熊人,霸气十足!” 东北局组织部长的话音刚落,华东局组织部长就接上了: “安子文同志的右倾,组织部的右倾,表现是多方面的。第一次全国组织工作 会议就有严重问题。像《整顿党的基层组织的决议》中,关于党员的标准,说什么 ‘要为巩固新民主主义制度而斗争’。像《关于发展新党员的决议》中,也强调什 么‘要为巩固新民主主义胜利而奋斗’。这个提法,完全是违背七届二中全会决议 的,是和毛主席的指示唱反调的。毛主席已经严厉批评了所谓‘确立新民主主义秩 序’‘巩固新民主主义制度’的提法,尖锐地指出这是党内的资产阶级思想。我看, 中组部也有资产阶级思想,这难道不异常危险吗?还有,《关于发展新党员的决议》 中,为了严防反动分子和投机分子钻入党内,曾规定六种人非经党中央批准,各级 党组织一律不得接收为党员。这六种人,就不包括资本家、富农及其他剥削分子。 怎么对资本家这么器重、高看一眼呢?是不是有1万‘资本家党员’也不怕啊?” 饶漱石又不失时机地插话:“也许是吧?……资本家剥削有功,剥削越多越好 嘛。” 人们也听出来了,饶漱石又是在说反话,还是在刺刘少奇。因为“资本家剥削 有功”、“剥削越多越好”这两句话,是刘少奇在那次著名的天津讲话中的名言, 曾在党内引起过一场轩然大波。高岗在多种场合公开批评过这种说法,这已经不是 什么秘密了。 “毛主席早就精辟地指出了,”华东局组织部长继续他的发言,“世界上绝没 有无缘无故的爱,也绝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对富农、对资本家这么爱,到底是为什 么呢?是不是立场站错了,屁股坐歪了呢?我看值得清查!安子文同志的问题远远 不只这些,还有更严重、更惊人、更叫人想象不到的,我刚刚听说……” 发言人故意卖个关子,话音戛然而止。会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人们急切地想知 道下文,那肯定是一份惊人的爆炸性材料。 发言人端起茶杯,润润嗓子,环顾全场,这才以更加洪亮、激愤的口气说出来: “……安子文同志甚至背着党中央,背着毛主席,私拟政治局委员名单!同志 们哪,有党以来闻所未闻哪!简直吃了豹子胆了!不经过党中央,不经过毛主席, 居然大笔一挥,谁可以进政治局,谁不可以进政治局,他一个人就可以拿方案。在 一个圈圈里的便封官许愿,不在一个圈圈里的便排挤打击。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是不是有人授意?我看这是一种反党行为:这是企图篡党夺权!” 会场上顿时骚动起来。 人们被震惊了! 饶漱石听得十分过瘾。他在心里暗暗叫道:“讲得好哇!有分量,打中了安子 文的要害!” 饶漱石个别打过招呼的人按照他定的调子打头炮,饶漱石又会上会下地鼓动做 工作,他们故意夸大安子文和中组部工作中的某些缺点错误,使会议演变成了对安 子文和中组部的批判。会议在批判安子文时穷追不舍挖老根,以至公开点了刘少奇 的名。 会议原定的方向被饶漱石一手扭转了。会议充满了“讨刘倒安”的火药味,出 现了同全国财经工作会议同样的局面。安子文一下子成了第二个薄一波。安子文被 无情地推到了被告席上,而刘少奇则成了第二被告。 会议,已经无法按照中央的要求正常开下去了。 这个严重情况,自然通过不同的渠道反映到了中央那里。 中央向饶漱石为组长的会议领导小组提议:会议暂停,先举行领导小组会议, 解决中组部内部的团结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