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读 在近代中国革命史上,黄埔军校是一个响亮而又频繁出现的名字,许多历史事 件,许多著名人物,都和这所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军校联系在一起,而它对中国革 命的影响亦可谓意义深远。 1 1922年6 月,广州。街两旁的许多店铺,打下午四五点钟就早早把门关上,往 日熙熙攘攘的人流和沿街叫卖的小贩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四处明显增多了的军警、 岗哨,偶有几辆卡车满载着全副武装的士兵,响着长长的、急促的喇叭声,从街头 疾驶而过,卷起一阵阵遮天蔽日的尘土。 “人心惶惶”。如果形容当时广州所处的情态,没有比这四个字更恰当的了。 市郊观音山中华民国大总统府前,一辆挂军用牌照的黑色轿车戛然而止,未待 停稳,大本营陆军总长程潜一身戎装从后座里跳下,急速来到粤秀楼孙中山和宋庆 龄的临时住处。“报告大总统,卑职刚刚从郑仙祠叶举司令部出来,我本意是想劝 识他们效忠总统,顾及国之大局,不可擅自驻兵广州,威慑政府。可我发现陈军将 领翁武亮、熊略、陈炯光、杨坤如等都集聚在那里,司令部里里外外甲兵遍置,杀 机毕露,我已看出叶举纯属口是心非。另据确切情报,原驻淡水亲近陈炯明的18营 湘兵,下午也已急调进了城,布置在东堤至观音山之间的要道上,只怕这畜生会抢 在大总统返回韶关之前动手。从安全起见,大总统和夫人最好现在就离开。” 孙中山正在对秘书林直勉吩咐着什么,孙中山说一句,捧着夹子的林直勉赶紧 在纸上记一句。旁边,宋庆龄与辎重队长陆志云及两个仆人,正忙着收拾行装,准 备明天一早,在西村火车站乘开往韶关的总统专列离开广州。 孙中山愤然道:“我回广州,随身只带少部分警卫,此足以表明我对陈炯明之 信任。他对我虽有不利的阴谋,亦何须用兵?如果胆敢称兵作乱,甘为叛徒,则人 人都可以杀他。我身为大总统,负全体国民之托,有平叛责任。如果力量不足被叛 逆所害,正是我为国牺牲的机会,岂能临难苟免,贻笑中外,玷辱国家?” 天黑以后,担负大总统府警卫工作的叶挺营五连驻地,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叫 何鸭子的叶举部队士兵,一见到他的同乡好友、五连排长李洁枝,急得语无伦次。 言称今天晚饭后,他们每人加发了10颗子弹,又发了一条夜间识别标记,说是夜里 要去打仗。后又听到军官们埋怨:“不是说好了明天早晨在西村火车站打孙大炮的 专列吗?为何又变成夜间去端总统府了?” 与此同时,韶关前线胡汉民派人送来急信。送信人是胡汉民的侍从参谋苟渠和 一名卫士,二人一进屋,双双在孙中山面前跪了下来。 “胡长官万嘱,大总统须立即离开广州,陈炯明与吴佩孚的勾结已被确证!” 孙中山将信拆开,内中有胡汉民的一封亲笔,揭露陈炯明与吴佩孚相约吴在北 方驱除徐世昌,陈炯明在南方推翻孙中山,然后,北吴南陈合璧江山,吴佩孚为总 统,陈炯明为副总统,共主中国政局。随信还附有陈炯明与吴佩孚部将陈光远的几 封往来密电。 16日凌晨2 时许,白云山、瘦狗岭等几个方向,如地动山裂般,响起了隆隆的 炮声。炮弹在总统府前和围墙边爆炸,震得粤秀楼也摇晃起来。 马湘等众人在孙中山面前跪下:“大总统身负国家命运,万不敢半点意外,再 不走就来不及了!” 孙中山听着楼外越来越近的炮声,眼前忽地涌出一片湿润,他双手扶起与他从 未分离过的宋庆龄。 宋庆龄却不肯起来:“现在形势十分危急,先生责任重大,避难宜以最快速度, 不可有半点延迟。我若与先生同行,必然要慢些。先生勿以我为念,我暂留在这里, 对陈军也是个牵制。” 早有侍卫拿来了一件长袍,以及听诊器、围巾、眼镜等物,宋庆龄亲手把孙中 山打扮成一个出诊大夫模样。东方渐露鱼肚白时分,孙中山一行顺利登上了“楚豫” 号军舰。他站在前甲板上,回望广州市内。此时,只见炮声隆隆,火光处处。以总 统府、粤秀楼为中心的观音山一带,不时传来强烈的爆炸声和一阵紧似一阵的机枪 声。 总统府失守的消息,孙中山是16日晚间才得到证实的。17日上午10时,孙中山 转登指挥舰“永丰”号,亲率“永丰”、“永翔”等七舰由长洲驶往白鹅潭,决心 在忠于他的海军官兵支持下,与叛军进行战斗。考虑到回援的李烈钧、许崇智等部 北伐军不知何日能到,而舰队停驻白鹅潭水面与叛军斗争,也缺少一个军事将领施 以统一指挥。遥望滔滔江面,孙中山想起了备受他和已故同盟会老友陈其美器重的 蒋介石,令林直勉以最快速度给当时闲赋上海的蒋介石发报,并口授电文——介石 弟: 陈炯明发动叛乱,炮轰总统府,我现在白鹅潭外“永丰”号炮舰上,正准备发 动反攻。孙文 也就在这一天,总统府财政次长廖仲恺夫人不顾沿途叛军的阻拦和威胁,闯过 层层岗哨,冒险来到“永丰”舰。她一见到孙中山,便痛哭失声说:“仲恺也被陈 炯明扣押,生死不明。”何香凝还报告了一个重要的情况,宋庆龄已被找到,现在 岭南大学一个同学家里休养。“夫人从总统府突围出来的时候,由于饱受惊吓,加 之奔跑劳顿,她怀的孩子小产了。” 上海跑马路侧大东旅馆,127 号套房。这天上午,当邮递员将孙中山的两封电 报同时送来时,新房里,蒋介石和陈洁如正在调养一盆朋友送的大地红金鱼。蒋介 石接过电报,拆开,两个眼睛就瞪圆了。“陈炯明这逆贼,我早就料到他迟早会反 叛,而大总统对我的话,竟一句也听不进去!”随后,把电报往陈洁如面前一扔, 暴怒地背起双手,在地板上急速地来回走动。 两个月来,蒋介石苦闷、暴躁,虽辞去了在粤军中的一切职务,回到了上海这 个他与陈洁如刚刚建立不久的新家。然而,自幼痛恨清政势豪,未满19岁便抱着 “要想国家强盛,必须壮大国家军事力量”的愿望东渡扶桑进入东京振武学校留学 的蒋介石,十几年来,他参加孙中山领导的中国同盟会;在上海革命党人中组织 “先锋敢死队”,率往杭州攻打浙江巡抚衙门;及至孙中山的“二次革命”失败后, 他回上海联络各方革命党人,制订从袁世凯手中夺取上海的军事作战计划,准备兵 分三路发动攻击……可是,眼见得陈炯明的反革命本性一天天暴露,孙中山对自己 的忠言却半句也听不进,仍将陈炯明比作1913年之后的陈其美,给予十分信任。两 个月来,他时刻关注着孙中山所领导的革命事业,关心着李烈钧、许崇智北伐部队 在江西战场上的每一个得失,如今,这一切却不幸被自己言中。 蒋介石激动得嘴唇直颤地吩咐:“快收拾行装,我要乘明天最早的一班船去广 州!” 自从嫁给了蒋介石,陈洁如就随他一起走南闯北,颠沛流离,担惊受怕。本来, 这次她满指望自此能与蒋介石在上海过上一段安稳日子,因这突如其来的两封电报, 蒋介石竟决定要再一次去广州。 门铃响了。进来的是当初曾与蒋介石一起经营证券交易的好友,上海滩上有名 的虞洽卿。虞洽卿看过桌上的电报,好一阵才以一种推心置腹的口气说:“介石老 弟,广州发生事变,你辞职回上海来这步棋算是走对了。要不,你在广州会不会遭 到意外都难说。这场祸你实际上躲过去了,如今,广州内外已全控制在陈炯明手里, 孙中山只是名义上的总统。你现在投靠他去,岂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送?” 蒋介石坚定地说:“不,我一定要去!大总统现在有难,需要我去护侍。我要 追随大总统,坚决与陈逆叛贼战斗到底。” 第二天一早,蒋介石携陈洁如只备了些简单的行李,乘了上海轮船公司的一艘 普通客轮,经过连续几天令人激动不安的海上航行,途经香港,于第五天夜间8 时 左右,进入广州市外的珠江江面,和舰上的海军官兵接上了头。 蒋介石和陈洁如登上位于“永翔”号后面的“永丰”舰,孙中山正在舱内汗流 浃背地起草着一份给广州市内某广播电台的讲演稿。“大总统,我来迟了!” 孙中山从桌旁转过身,见蒋介石站在面前,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激动得说不出 一句话来。 蒋介石说:“大总统不必过分悲伤,介石心中早有认定,陈炯明其人既不可与 之共事,亦注定不足以成大事。他如今虽然一时得逞,但他在革命紧要关头的这种 背叛,甚至是企图加害于大总统的行为,正受到举国上下的一致谴责。他已经将自 己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介石五日前在上海接奉大总统电后,只恨不能立即赶来 大总统身边,效忠犬马,万死不辞。”孙中山说:“大难当前,你未念半点个人安 危,远道赶来与我共赴生死,我们就剩下这七艘军舰了。从现在起,全都由你来指 挥,我让林树巍和甑元心副官共同协助你。” 接下去,孙中山与蒋介石一直在舱内谈到深夜。 这以后的日子,孙中山全是在等待和盼望中度过的。表面上,陈炯明既没有再 派人到舰上来对孙中山说项,也没有与舰队发生更多的炮战。每日里,蒋介石除组 织各舰官兵,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训练外,便与孙中山一起,分析广州市里叛军的 动向,时刻关注北伐军回师的确切消息。在这焦虑、苦闷、难捱的日子里,蒋介石 目睹孙中山处困境而不消沉,继续履行大总统的职责,与叛军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 深受启悟,百感交集。夜晚,当他检查完各舰的警戒回到自己舱里,难以入睡,索 性在案头备出纸笔,一连数日,竟写成一本记录孙中山这段困苦遭遇的《孙大总统 广州蒙难记》。后来,孙中山亲为这本书作序,曰:“陈逆之变,介石赴难来粤, 入舰日侍予侧,而筹划多中,乐与予及海军将士共死生。兹纪殆为实录。” 直到8 月上旬,从江西北伐前线传来消息,回师广州的北伐军李烈钧、许崇智 部,在韶关帽子峰及英德等地遭到陈军杨坤如部阻截,陈修爵部又起而反叛,投向 陈炯明的怀抱,致使回师讨逆的北伐军全线溃退。蒋介石冷静检讨了各个方面的形 势,不得不向孙中山提出:“继续坚守,已无实益可言,诸情况均对我们不利。” 8 月9 日,孙中山在蒋介石、程潜等人护送下,满怀无奈的凄惨心情,乘坐海 军方面专门安排的“摩轩”号军舰离开珠江。在香港与先一步在那里等候的宋庆龄 会合后,转搭“俄国皇后”号邮轮径赴上海,并于14日安全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