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蒋先云当时在学生一队二区队五班,同班有董钊、徐向前、曾扩情、宋希濂等 18人。操练时自成一排,吃饭时围成一圈,睡觉时同住一室,董钊戏称“咱们十八 汉”。一队,是军校4 个学生队中,入学时考分最高、成绩最优秀的一个队。而蒋 先云,军校首批揭榜正取生350 名、备取120 名,他高居榜首,成了全校师生关注 的对象。 大操场上,太阳晒得地面滚烫,学生们整齐地坐在大操场上听苏联顾问白礼别 列夫讲弹道原理课,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但谁也不敢动一下。白礼别列夫一边讲, 一边用粉笔在支起的小黑板上画示意图。学生没有教材,都是当场做笔记。提问时 别的学生如都答不出,教员往往会说:“请蒋先云同学起来告诉大家。”课一结束, 照例同学们又纷纷围到了蒋先云跟前,请他继续解答课上没领会透彻的内容。 区队长王仲衔手举一张当日广州出版的《邮报》跑了过来:“蒋先云,快看, 你的文章登报了!呶,《怎样做革命者》,这么大一块。真有两刷子!”刚刚下了 课的同学们都纷纷跑过来。有手快的,一把将那报纸抢了过去。 蒋先云从人群中接过报纸,站在操场旁的一块石头上:“这篇文章是本人前几 天的一点感想,我给大家念一念。”“……现在北洋军人有所谓奉系、皖系、直系 的分别,并没有军人的精神。社会不信仰他们,并非麻木的社会,所以我们的勇要 有主义。” 转眼训练、学习快4 个月了,军校结合射击、战术等科目,决定进行一次“战 斗射击”大比武。这既是对前一段训练的总结,也想通过比武将拔尖的人才选出来。 各队选出成绩最好的一个班和成绩最突出的一名选手作代表,总决赛场地选定在拔 旗山南侧一片地形十分复杂的荒山坡。 这天上午,蒋介石、廖仲恺及军校的几乎所有官长和员工,都来到了现场,各 学生队排着整齐的队形,按顺序坐在地上。全校瞩目的“战斗射击”决赛,就要开 始了。 现场指挥何应钦大声宣布:“经过各队认真选拔和半决赛,进入总决赛的两名 选手为一队二区队五班的蒋先云和四队一区队一班的胡宗南同学。请这两位同学出 列,蒋先云进入1 号冲击出发阵地,胡宗南进入2 号冲击出发阵地。” 蒋先云手提一支擦得铮亮的俄式步枪,神色自然地从“咱们十八汉”中走出来, 胡宗南同样手提一支精心挑选的步枪从第四队里走到了前面。 谁也不需扭过头去看一眼,对于自己的决赛对手,自前几天的半决赛一结束, 他们就早打听到了。他们俩心里都明白,此时,需要的是冷静、沉着、全神贯注, 是对自己充满信心而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只要枪声一响,哪怕是有半点注意力分 散和慌乱,胜利就将从自己身边滑过去。战斗射击,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内,排除长 200 米、宽50米狭长区域里的各种障碍,消灭24个不确定位置、距离、时间的隐显 “敌人”,这本身就是融射击技术、战术动作以及机智灵活地处理战场情况为一体 的综合科目,训练难度大、要求高,也最能全面地反映出作为单兵在实际战斗中的 应对能力。不仅是这些,还有对一个军人心理及其诸方面素质的全面衡量。 “砰”地一声枪响,蒋先云和胡宗南同时如猛虎一般从各自的阵地内跃出,利 用曲身前进姿势和地形地物的掩护,风一般地往前方的一片“雷场”冲去。双方的 “敌人”都已经消灭了一大半,200 米长的地域,也已经冲过去了150 米左右,这 时身材瘦小且异常灵活的胡宗南已经顺利冲过了“敌人”的堑壕,与蒋先云拉开了 八九米远。可通过最后一片铁丝网通道时,胡宗南枪背带紧紧地挂在了铁丝网上, 而且越扯越紧,胡宗南急得满头汗水。 蒋先云顺利爬过了铁丝网通道,以极其准确的射击,消灭了区域内的最后几个 “敌人”。这时,他到终点只有30来米远,只要冲过去扛起那面红旗,一切就宣告 结束了。可这一刻,蒋先云心中想的是什么,别人不得而知。所有人看到的是,蒋 先云忽然侧过身来,举枪指向了另一个区域胡宗南面前出现的几个“敌人”。直到 将“敌人”全部消灭。两人几乎同时到达终点。 蒋介石在后面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他也激动地站了起来,连声说:“蒋先云 做得好,好!” 比武结束,蒋介石在对全体师生训话中说:“今天,我们更重要的,是看到了 蒋先云同学那种团结精神,不以个人得失为一切,关键时候想到的是友邻,是整个 集体,这种精神对于将来本党的革命,非常难能可贵。” 与蒋介石相比,廖仲恺感到自己与学生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每当他走过大操 场,作为军校的党代表,孙中山筹办黄埔军校最有力的支持者,廖仲恺多希望自己 能多在岛上留一留,与军校这些生气勃勃、他十分喜爱的学生们在一起,然而,正 是为了军校的生存,他必须每天往广州城里跑,还必须硬着头皮往几乎垄断了国民 政府财政的杨希闵、刘震寰那里跑。 校本部办公室里,只有蒋介石、廖仲恺、邓演达和军需部主任周骏彦四人,所 谈的都是因经费拮据致使军校训练和生活难以维持的问题。 周骏彦:“苏联不是答应再拨给我们10万卢布吗?到底拨出来没有?” 廖仲恺:“我已请鲍罗廷与莫斯科联系了几次,可至今还没见到。远水救不了 近渴!” 蒋介石双眉紧锁,显然有些激动:“我早就说过,不能对他们寄于过分希望。 其真诚有限。” 廖仲恺:“总不能让学生们空着肚子训练,明天一早,我一定想办法再筹些钱 来。诸位放心,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学生们又何尝不了解当时的处境,又何尝不知道廖党代表每日没白天黑夜地往 返于黄埔与广州之间,一次次地到广州各方周旋、呼吁,每一块钱,都关系到军校 最根本的生死存亡。所幸他们到黄埔不是为了来享受,而是预备着来奋斗,来寻求 救国救民的道路。在军校大门两侧,那副于右任先生亲笔题写的“升官发财,请往 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横批“革命者来”的对联,正是每一位黄埔人引为 自豪的誓言。廖党代表虽然不能每天和他们在一起训练,却是他们最为崇敬的军校 长官。他们把廖仲恺亲切地称为“军校的慈母”! 廖仲恺来到长堤,天已大黑,何香凝在家里一等再等。他没有回去,进了城, 直奔龙眼洞滇军司令部杨希闵的住处。 一座漂亮的二层小洋楼,经过一道又一道卫兵,廖仲恺来到里面时,杨希闵正 躺在烟床上,眯着眼使劲吸完了最后两口,然后,身子都没有欠一下:“廖先生如 今可是个大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莫非又是来向我要钱吧?” 廖仲恺忙说:“哪里,有事无事总该常到杨司令这里来看望才是。今后,仰仗 杨司令的地方可不会少。” 杨希闵得意地说:“上来,这里正好有一副家伙,先闹几口舒服舒服。” 廖仲恺忙摆手道:“杨司令,这个我还没有学会!” “嘛学会没会的,你们这些人,跟在孙大炮后面,整天就知道搞这个主义那个 革命的。我看,到最后什么名堂也弄不出来。这春烟、赌场,我杨某人目下在广州 城里,嘿嘿……快上来!”杨希闵说着,把另一副烟枪推向廖仲恺面前。 廖仲恺实在不会抽,而且,那满屋子弥漫着的浓烈的鸦片烟味,令他直想从里 面退出来。但他想到此刻自己身上的使命,无论如何,今天必须要设法从杨希闵手 上把钱要出来。他强忍着,也在烟床上躺了下来,装出一副陪伴杨希闵的样子: “杨司令,烟这玩意儿我虽然不会,但在日本几年,也见过不少烟场上的灯红酒绿, 趣闻轶事,说来与你助兴?”廖仲恺绘声绘色地给杨希闵胡编海吹了好一阵,直听 得杨希闵烟都忘了吸,时而“哈哈哈”地捧腹大笑。说到要紧处,廖仲恺故意卖个 关子,这就更引得杨希闵瞪着那对黄薰薰的眼珠:“后来呢,后来那女人怎样?” 如此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廖仲恺见火候到了,这才话题一转,凑近杨希闵道: “不瞒杨司令,我今天到府上是有点难处相求,还真是为了钱。我有个远房亲戚最 近在长沙做生意蚀了本,弄得很惨,专门找到了我家里要借钱。可是,我虽然在大 元帅府担了个虚名,但实情杨司令是再清楚不过了,听说杨司令在省河轮渡公司还 有几笔轮渡税未收,你又正忙,能否让我先代你去收了,借我亲戚周转一下!”廖 仲恺到底没有敢说是为黄埔军校。 “那好,你个人也不必说什么借了,要多少,只管开口就是,那两笔税款,你 去收了就送给你用。可你今后若是再要钱去为了那鸟黄埔军校,就别再来向我提了。” 杨希闵说完,随即在廖仲恺递过的纸条上写了两行字,盖上印章。 廖仲恺再三感谢,握着那张条子又急急赶往省河轮渡公司,找到了轮渡公司里 一名负实际责任的经理,代收了该公司按滇军规定六七两个月应纳的两千多元税钱。 至此,已是深夜一点多钟,廖仲恺晚饭还没有吃,但钱弄到手了,明天又可给军校 维持几天,他心中如一块石头落了地。 第二天一早,廖仲恺带着那弄来的两千多元钱,准时来到了黄埔军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