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夜里突然发生一场大火。随着一阵急促的集合号音,军校师生从睡梦中惊醒, 数百人自印刷厂到军校码头,排成两条长龙,一桶桶、一盆盆水从江边接上来,迅 速传至印刷厂房顶,泼向根根已经着火的大梁。“咯喳”一声巨响,左边的整间房 子眼看就要倒塌了,蒋先云等人大呼:“黄维,快跳下!”只见陈赓扔下手中的水 盆,一个箭步窜上断墙,硬是将已被浓烟呛得一时不知道方向的黄维从房顶上拉了 下来。几乎同时,整个屋顶塌下,立即被腾起的浓烟和热焰吞没了。 经半个多小时奋力抢救,大火终被扑灭。这次大火,整个印刷厂几乎化为灰烬, 火灾原因还待查究。邓演达望着一个个大花脸似的同学们宣布:明天早晨各队不出 操,允同学们多睡半小时,白天的各项操课照常。 陈赓生性好动,素无睡懒觉的习惯,虽然昨晚救火结束回宿舍已是凌晨一时, 但每天起床号未响便醒的他,悄悄起床出了军校大门,围岛上的环形马路跑一圈后, 回到军校,见大操场旁边的那棵大榕树下,一队蒋先云和贺衷寒也早就起来了,正 在那里说什么。 “陈赓,看样子从外面都晨练完回来了!你这陈长腿名不虚传。”贺衷寒打趣 说。 陈赓把汗衫搭到肩上。不好意思地笑着走了过去。 这是一棵有近百年树龄的大榕树,树干要两个人拉起手来,方可抱拢,夏天枝 叶覆盖的树阴下,足可以坐下四五十名人。在热焰如火的南方盛夏,这里自然成了 许多同学读书或者聚会的好地方,那条条早已磨得十分光滑的裸露的树根,恰恰如 大自然为人备下的最敦厚的座具。 蒋先云、贺衷寒、陈赓是黄埔军校数百名学生中蒋介石最引为骄傲的三个得意 门生。蒋先云的笔、贺衷寒的嘴、陈赓的腿,在军校师生中已是广为人知的“黄埔 三杰”。 贺衷寒拉过陈赓,向蒋先云介绍:“这是陈赓,本校三队同学,‘血花剧社’ 著名演员,军政各门功课都十分出色,尤以军事上机智果断勇敢而深受校长和同学 们的称赞,因其做事极其迅速,疾行如风,外号‘陈长腿’。”贺衷寒回过头来, 又向陈赓:“怎样,黄埔军校大名鼎鼎的蒋先云,你一定早就认识,不需要我再介 绍了吧?” 陈赓:“我早就拜读过你写的文章,前不久你在《士兵之友》上发表的那篇谈 直奉作战实质的文章,分析非常深刻,可谓一针见血。我十分赞成你的卓见。” “未敢说是卓见。抛砖引玉,期望与大家探讨!” 蒋先云说话时,陈赓注意地打量着对方。对于蒋先云,他虽然早闻大名,但真 正面对面地站在一起这样交谈,还从未有过。他佩服蒋先云的才华,佩服蒋先云那 种刻苦认真的学习精神,包括他在各项学科术科的军事训练中所取得的非凡成绩。 他曾经暗下决心,把蒋无云作为自己的前进动力,在学习训练等各方面,要与蒋先 云来一个竞赛,他从来就有这样一股不甘于人后的倔强性格。 陈赓与蒋先云正在交谈,贺衷寒说:“陈赓,我和先云刚刚还提到你。” 蒋先云与贺衷寒对视了一下,说:“我们到黄埔军校学习快半年了。但我们认 为,黄埔同学,现还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我们还应该用我们的黄埔精神,我们 的主义,去带动广州的一切武装,去影响全广东,乃至全国的革命青年,让大家与 我们一起来做这种革命事业,我们黄埔的能量就充分释放出来了。我们一个黄埔实 际就可以达成十个、乃至上百个黄埔的意义。” 陈赓边听边点头:“这个问题自陆军讲武堂的同学并过来后,我也曾想过,关 键是做什么?” “陆军讲武堂同学的愿望只是给我们报出了这个信息,广州各界包括滇、湘、 粤军里面,都有大批倾向革命的同志。列宁曾经组织了一个火星社,宣传布尔什维 克,团结苏俄各界革命力量,后来对苏俄十月革命的成功发挥了很大作用。我们现 在也应该行动起来,成立一个属于我们的组织。” 陈赓:“行,我也算上一个。原先我在湖南鲁涤平部当兵时,我所在那个团团 长曾君聘曾经与粤军第一旅旅长莫雄是同窗。我到广州后,受曾君聘之托,到莫雄 那里去过两次,因而对那里的情况有所掌握。我可以到粤军中去活动。另外,我再 向你们推荐几个人,二队的李之龙、俞济时、周士弟,我们队的赵自选、关麟征, 四队的胡宗南等,我看也可以分派到各处去。” “很好,陈赓同学,你果然是个爽快人。一言为定!”蒋先云说着,把手中正 在看的一本《向导》递到陈赓面前:“这本书是我上个星期刚刚从广州买回的,上 面有蔡和森和陈独秀写的两篇文章,很不错。我已经看过了,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三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中共广东区委设在文德路一幢楼房里,门口没有挂任何招牌,但这里却是一个 半公开的机关,也是当时中共全国范围内组织最健全、工作最显繁忙的区委会。楼 下那狭窄的门洞里,工人、农民打扮的,背着手枪、头戴大盖帽的军人等,各式人 等每日川流不息。当时,广州市的中共党员约300 人,他们经常到这里来接受训令。 中共在广州乃至广东全省的各项工作,都要在这里筹划。几个不同的会议在这座小 楼里同时举行,也是常有的事。二楼上,广东区委所属农民运动委员会和军事委员 会这两个机构,更是连当时中共中央尚未设立的。农民运动委员会,主要成员有彭 湃、罗绮园、阮啸仙等人。军事委员会,由公开身份为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的周恩 来主持,另有也是刚到军校政治部任秘书的聂荣臻。 军委会办公室里,此时,一身黑色工装、戴鸭舌帽的周恩来与四方脸、显得年 轻而早熟的中共广东区委负责人陈延年,就黄埔军校成立党的基层组织问题,已经 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的磋商。 周恩来:“根据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决议,黄埔军校30多名共产 党员,约20名左右共青团员,在公开或秘密保留党籍的前提下,均以个人身份加入 了国民党。成为黄埔军校中一批引人注目的跨党党员。但是,一些党员反映,在较 长的一段时间里,很难再听到我们党的声音,一些党员党性意识渐有淡化。在黄埔 军校建立我党的基层组织,既是许多党员的强烈呼吁,也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迫切要 求。” 陈延年:“对这个问题,国民党内那一帮右派人物,他们根本反对我们的同志 在加入国民党的同时,仍保留原有党籍。怕将来有一天,会将国民党彻底架空。说 到底,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们的真诚。这些情况,你从欧洲回国不久,争论最为激烈 的是在今年上半年。” 周恩来:“我在回国之前就有所闻。” 陈延年:“我赞同在黄埔军校成立党的特别支部,隶属区委军委会领导,但一 切活动尽可能处于绝密状态。” 周恩来说:“具体组织工作我已有考虑。人员宜少而精,由学生中的优秀分子 担任。我相信,黄埔军校特别支部既是在这种艰险复杂的环境中成立,必将在未来 的战斗中经受磨练,不断成长壮大。黄埔军校中的共产党员虽占比例不大,但一个 个都是有志有为的难得人才,整体素质高,不乏杰出之士。我对那里的一切充满了 信心!” 周恩来回到黄埔军校,聂荣臻和蒋先云已在政治部里等他。一进门,两人立即 迎了上来。 “区委的意见怎样?”蒋先云急不可耐地问。 周恩来接过聂荣臻递上的一杯开水,也顾不得坐下:“区委已同意。现在,特 支要立即成立。先云,你在学生中间有威信。加之原在湖南水口山锌矿有领导工人 运动的经验,第一任书记就由你来担任。我这一票已经投给你,大胆地负起责任来。 多联系群众,听取同学们的反映,你这个书记就完全可以当好。另外,杨其纲任组 织、王逸常任宣传、许继慎和陈赓可以作为候补干事,这几名同学都比较成熟,并 且各有所长,如果大家的作用都发挥起来,我觉得这个支部就很有力。李之龙本来 也是个很好的人选,但他在军校国民党特别党部已有任职,恐有所不便,他与鲍罗 廷和广州各方面人都较熟,适合进行上层工作。” 周恩来又说:“陈延年同志着重与我谈到了本党在黄埔军校的活动必须在秘密 状态下进行。这既是从本党与国民党合作的大局上着眼,也是对我们这个特别支部 能够长久地在黄埔军校开展工作的一种保证。陈延年同志的意见,当然是经过反复 考虑的,是正确的。为达到这一目的,以前,外界习惯用‘CP’指代我们中国共产 党,‘CY’指代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这大概连蒋校长都知道。今后,中共黄埔特 别支部,一律用其他代号下达党的一切指示、命令,支部的文件上。这个代号我看 就用‘明星’吧。另外,组织活动也要周密安排,力争不让特别是校中国民党右派 觉察。” 蒋先云:“有些活动可以移到广州城里,星期天休息,预先约定广州集合的地 点,大家以请假进城购买小日用品或办事分头前往。最理想有两至三个秘密地点, 每次以代号传达给大家。如农民运动讲习所,是毛泽东同志在那里负责,比较安全 ;再就是国光书店,那也是我们党秘密开办的,还有省港罢工委员会。” 周恩来望着面前这个显见其斗争经验的优秀学生:“这三个秘密地点,就称为 革命俱乐部A 、B 、C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