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925年2 月13日,校本部来到淡水城南门外的玉虚宫,蒋介石下达了进攻淡水 的命令。 淡水城,四周筑有高6 米、厚3 米多的土质城墙,城墙上设有上中下3 层射击 孔,形成立体射击火力网。城墙下是一道又宽又深的城壕,再外面,全是两三百米 宽的洼地和开阔地。稍远处,有几座不大的小山包,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城内守 军除熊略第五军所属一千余人外,尚有被黄埔军校军队打击下,刚刚从平山圩、大 钯坳等方向退至城内的敌军翁腾辉、林烈、孟献祥所部残余共约四千余人。更兼淡 水离惠州仅70余里,据最新敌情通报,14日上午,陈军副总指挥洪兆麟已急遣所部 两千余人自惠州赴援淡水。情况明摆着,校军必须在援敌到达之前,攻进淡水。否 则胜负难以预料。 从14日上午到下午6 时,教导第一团和第二团从淡水城南三个方向对城内发起 了一次次猛烈进攻,无奈官兵们的枪弹均被那又高又厚的土城墙挡住,数量本就不 多的山炮弹,也无法对城墙造成根本性破坏。每次进攻,都被敌军密集的火力压了 回来,怎么也无法攻进去。眼见天色将黑,蒋介石不得不命令部队暂时停止进攻。 当晚,蒋介石经与周恩来、钱大钧、苏俄顾问加伦对淡水敌情、部队攻城受阻 情况进行研究,对次日部队的攻城战斗重新进行了部署,决定挑选200 名奋勇队员, 要不惜一切代价,在15日上午攻下淡水。这是联军东征途中遇到的第一块硬骨头, 也是校军东征以来接触的第一场大的战斗。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楚,驻扎在离校军不 远的粤军在看着他们,联军左路、中路,表面上应付国民政府率军东征,实质各怀 异胎的滇军杨希闵、桂军刘震寰在看着他们,孙大元帅在北方也正时刻等待着他们 的胜利消息。需要速战速决,攻克淡水。校军需要这场战斗的胜利证实自己。 挑选奋勇队的消息传达到教导第一、二团,部队立即沸腾起来了,关麟征、左 权和杜聿明等当下就跑到团部,缠住团党代表的廖斌,不答应他们参加奋勇队就不 肯离去。黄杰所在的侦察队第二排,全排30多人联名写下了一份血书,愿以生命献 给党国,表示誓杀陈贼的坚定决心,不一会,两团奋勇队都已满额。在最后确定的 名单中,两团包括营、连党代表蔡光举、刘畴西、张际春、李奇中等各105 名被选 中,队长为第一团一营营长沈应时。 不眠之夜,激动人心的夜。 与蒋介石从涧井校军炮兵阵地视察结束后,周恩来来到距玉虚宫不远的教导第 一团阵地。此刻,已经是15日凌晨4 点多钟,距向淡水城发起决定性进攻仅一个多 小时。 团部外的一片坡地上,沈应时率105 名奋勇队队员,整齐地站立着。该做的事 情,每个人事先都做了,家中有妻儿的,也都托同乡留下了信或嘱托。有的则把身 上可资纪念的笔记本之类小东西,送给了要好的同学。绑腿再打一遍,束紧了腰带, 身上没有任何累赘,百余名奋勇队员,绝大多数佩驳壳枪或手机关枪,只等着出发 的命令,只等着凌晨5 时30分,攻城战斗一打响,即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迎向淡水 城内敌人的猛烈枪弹。队伍中透出一股视死如归,英武壮烈的凛然正气。 何应钦向周恩来报告毕,奋勇队员如凝固了一般,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周恩来走到队伍前面,替蔡光举、杜聿明、张际春把子弹袋和背带整理好,最 后,在任第三期入伍生队排长的徐向前跟前停住了:“向前,你不在学生队当排长 带好你的学生,怎么也参加奋勇队了,规定只在第一、二团中选。” 徐向前:“周主任,我到黄埔上军校投身革命,就是要为打倒军阀,消灭反动 派,可眼下有这样机会,我被分在入伍生队,总是在后面当预备,死也只能死在后 续散兵线上,我一定要参加奋勇队,第一个爬上敌人城墙!”又轻声地说:“何团 长都答应我了!” 周恩来望着这个来自山西农村、入校后十分刻苦、各科成绩也都很优秀的一期 生徐向前,那张瘦削、还透着稚气的脸,让周恩来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着他那略显 单薄的肩头。 他走到队伍前面,声音激动地说:“同志们,你们就要去向淡水城里的敌人冲 锋了,你们都有不怕死和踏平敌城的精神,这是我们革命军所独有的,是其他一切 军阀部队所不可比的,因为你们明了是为了谁去攻城,为了谁去牺牲,这就是我们 获取胜利的保障。所以,今番我们一定能够攻进城去,消灭淡水城里的敌人。战斗 一打响,我、蒋校长和校本部的位置,将紧随在你们身后!” 正在这时,卫士队长宓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报告周主任,校长请你立即 回校本部。” 校本部内,一派大战前的紧张气氛,钱大钧正在对作为总预备队的第二学生队 总队长胡树森交待着什么,几名通信兵正与广州国民政府大本营呼叫联络。 蒋介石在一张办公桌旁急速地来回走动,见周恩来进来,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 :“周主任,请你看看。” 周恩来接过,见是一份以蒋介石自己和廖党代表名义拟就的《革命军连坐法》 : ……如一班同退,只杀班长。一排同退,只杀排长。一连同退,只杀连长。以 上皆然。便是百万士兵,都退不得。这个缘故,人人似刀架在头上,似绳子缚着脚 跟,一节一节连坐牵扯。 蒋介石解释道:“一二团选拔奋勇队,官兵们未曾想到的涌跃,特别是第一期 分配在各连排任职的同学们,没有辜负主义的教育和总理的厚望。个人生死置度外, 竞相报名参加,我听后,心中甚感欣慰。但兵家之事,两军对阵,自古都是前进者 赏,后退者罚,惟有赏罚严明,军队才能够奋勇杀敌,无往而不胜,我制定这个‘ 革命军连坐法’,就是要在本军立下这样的规矩,全体校军官兵,在战斗中惟有不 惜个人性命,哪怕往前冲就一定是死也不怕,没有命令而擅自后退者,按本连坐法 追究责任,该杀谁的头就杀谁的头。作为一条军法来执行,你觉得怎样?” 周恩来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连坐法”,点点头说:“我同意。” 蒋介石:“好,攻城战斗马上就要发起,现在立即把它传达到各部队,从今天 攻打淡水开始执行。” 15日5 点30分,“隆隆”的炮声裹挟着团团热焰,向淡水城头倾泻而去。早已 潜伏在淡水城东门、南门、西南门三个方向的校军第一二教导团的机枪也“哒哒” 地吼起来,校军对淡水守敌具有决定意义的攻城战斗打响了。 “冲击前进!”奋勇队队长沈应时挥着驳壳枪,一声大喊,由他亲自率领的教 导第一团第一营奋勇队如离弦之箭,猛地跃出阵地,呈前三角队形向淡水城墙扑去, 由杜聿明、叶或龙、左权组成的第一战斗小组,冲击在该队的最前面。淡水城内, 敌军的枪弹又从城墙上中下三层射击孔中如爆豆般向外泼撒开来,火力较前一天更 加密集。 第一团右翼第三营奋勇队在党代表蔡光举的指挥下,向淡水城西南门发起冲击, 队员们奋不顾身,冒着淡水城上敌军猛烈的射击,短短200 余米距离,全队死伤过 半,仅蔡光举率江世麟、徐向前、胡宗南等十余名队员到达淡水城墙下的壕沟。 “云梯,快!”蔡光举连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他急切地回过头一看,4 名 架梯队员在冲锋途中全牺牲了,所携两架专门为攀城制作的竹梯,也没有运送上来。 蔡光举急得一拳狠命砸在地上。 与此同时,江世麟、徐向前已经翻过城壕,奋力用枪刺刀挖城墙,可城墙虽是 土质,却十分坚硬,城上的敌人也发现了他们,子弹从左右上下,一齐向他们泼来。 奋勇队员们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之下。又是几名队员倒了下去。军校一期生,该 营三连二排长江世麟双眼被炸瞎,血肉模糊,临死前倒在胡宗南的怀里,双手到处 摸索着,口中大喊:“我的枪在哪里?!” 蒋介石见奋勇队在城墙下无竹梯攀城,伤亡惨重,叫来任总预备队的第一团二 营四连长蒋先云:“你立即带一个加强排,不惜一切代价,把备用的竹梯给西南门 送上去!” 苏俄顾问切列潘诺夫也主动站出来:“蒋校长,没有竹梯可以人梯攀城。我愿 随蒋连长一同上去!” 一架架竹梯被搭在了城墙上,奋勇队员们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肩头,奋勇往城上 攀登,前面的队员牺牲了,后面的又接着攀上去。竹梯被敌军的枪弹打断,队员们 立即搭起人梯,轮番往上攀登。军校一期生、一团一营排长刁步云攀至城头身中数 弹,仍双手死死抓住城墙不让身体落下,怒目直视城上的敌人,直至手指被大刀齐 齐剁掉,鲜血染红了淡水城头。 蔡光举腹部被子弹射中,从竹梯上掉下来时,肠子已溢出体外。蒋先云要为他 包扎,他半撑起上身,指着城头的敌人大叫:“先云,不要管我,逆贼正待我们痛 杀!” 上午6 时55分,蒋先云连掌旗兵胡达和几名奋勇队员,终于从淡水城南门率先 登城,校军的旗帜终于飘扬在淡水城头。教导第一团迅速通过南门攻入城内。 一名陈军团副吓得跪在地上:“妈也,哪里是学生军,这是天兵来了!” 校军克复淡水的捷报传到北京。孙中山在重病中亲自致电蒋介石———介石: 校军转战东征,黄埔学生乃吾党革命根本,务要倍予爱惜,宁可损失一营,不 可损失一个黄埔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