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白芒花。车站旁一蕉叶履盖的大敞篷帐里,东征军右路一次十分重要的军事会 议在这里召开。参加会议的粤军总司令许崇智从自身的利益考虑,以左、中路杨希 闵、刘震寰自出发后一直在增城和博罗之间徘徊,右路军以“孤军独进,实属冒险” 为由,极力反对继续向前推进。蒋介石和周恩来则坚持“克淡水、平山后陈军虽元 气未伤,但已经胆寒,且证明其为乌合之众,本军正可乘胜一鼓作气,直捣潮梅, 先端了陈炯明的老窝,使其无立足之地,令其军心动摇,然后再杀他个回马枪,则 惠州、河源或可不攻自破。这不仅是可能的,且从眼下东江地区的整个战局来看, 也属上策。”苏俄军事总顾问加伦亦认为蒋介石周恩来意见是正确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最后决定,粤军暂留白芒花,仅张民达、叶剑英所率第 二师对当面之敌———三多祝发起进攻。蒋介石、周恩来率黄埔校军,作为黄埔校 军的策应,仍按原进攻方向,绕过三多祝,以最快速度沿白云、稔山、赤石、梅陇、 海丰作战略大迂回,直指潮汕、梅兴并占领之,端掉陈炯明的老巢,争取战略上的 主动。 “娘稀匹,杨希闵、许崇智有什么两样,全都是这号伪货!”蒋介石一回到校 本部,把他那顶拿破仑斗笠往桌上一摔,愤愤地骂道。 “是狐狸不能总把尾巴藏着,总是要还其本来面目。杨希闵、刘震寰对国民政 府身曹心汉,对许崇智粤军,我们也不应该抱有任何幻想。由他们去吧,现在就让 我们做好打大仗、打恶仗、面临各种最复杂局面的准备。”周恩来说。 蒋介石:“我决定让部队一律轻装,今天晚上就开拔!” 周恩来:“从白芒花到潮汕有700 多里路,部队粮食弹药都不充足,装备短乏, 加之在许多地方,我们为了赶速度还不能走大路,要尽量抄近道,还要随时准备和 敌人作战,困难是可以想见的。不过,好在官兵们现在情绪都很高涨,我准备进一 步加强部队奔袭途中的宣传鼓动和思想政治工作。同时,此去海丰,彭湃同志在农 民群众中有很好的基础,我们应注意取得沿途农会的支援。” 蒋介石赞同地点点头,又补充一句:“还有一个就是群众纪律,官兵凡所经每 一个地方都要严格遵守,要始终牢记我们是革命军,要保持革命军的样子,不得稍 有违犯。” 漆黑的夜,连日的阴雨使道路泥泞不堪,十分难走。校军在黑暗中如一柄利剑, 向白云市挥去。官兵们把身上的背负减到了最少———背包丢下了,米袋子丢下了, 除所穿的一套薄单衣外,就只有一支枪和子弹袋。初春的夜晚,没有雨具,身上的 衣服被雨水湿透了,冷得人直打颤。校军官兵们紧咬着牙,后面的人跟着前面人的 影子,在黑夜中一个个摸索着往前疾进。摔倒了,爬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泥浆,继 续往前走。有的战士不小心,脚下一滑,滚到了几米深的坡下,旁边的战士们赶忙 把他拉上来,又赶上原来的队伍。第二天,天大亮时,官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长长的队伍中,一个个全都跟泥人似的。在这支奔袭的队伍当中,苏俄军事总顾问 加伦坚持不骑马,不摆一点苏联红军高级将领的架子,以普通一兵身份严于律己, 带领炮兵顾问别夏斯特诺夫、步兵顾问切列潘诺夫、德拉特文等打着绑腿,身背枪 支,紧随在队伍中。他们不享受特殊照顾,为了中国革命事业无私奉献的精神,校 军官兵们看在眼中,内心既感动又振奋,涌动着一股无形的敬意。 周逸群、卢德明、杜聿明所率的政治宣传队又活跃起来,他们从前面落到队伍 的后面,又从后面赶到队伍的前面,选择好路旁的位置,一路对官兵进行鼓动和宣 传:“官兵们、同学们!大家已经很累了,但陈炯明还在做罪恶滔天的事,救我们 受苦受难的东江人民,就是救我们自己的父母,我们要坚持,不能停下脚步,快快 地往前追赶!” 1925年2 月27日拂晓,校军到达海丰时,驻守海丰的陈军第二军刘志陆部两千 余人早已望风而逃。据当地农协报告,陈炯明是25日夜间由潮州匆匆潜回海丰的。 26日晨,天还没亮,他已携家眷经汕尾逃往香港,海丰城守军刘志陆部军心大乱。 其官兵在城内公开抢劫近半日,于26日下午由海丰东门往河田落荒而去。此刻,陈 炯明“将军府”左厢的炮楼上,大火还在燃烧,厅堂正中悬挂的陈炯明老母的大幅 绣像等都未来得及带走。“将军府”已为彭湃领导的农军所占领。 3 月1 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任命周恩来兼东江各属党务主任。具体负 责东江地区国民党各级党部的组织和恢复工作。 为了不给陈军以喘息之机,校军一二团及粤军张明达、叶剑英师照既定方案离 开海丰,分路向潮汕追击。1925年3 月6 日午后,校军抵达揭阳,教导第一团侦探 队队长孙常钧匆匆来报:“陈军总指挥林虎率该军15000 余人,及第二军刘志陆部 主力、第七军黄大伟部共4 万余人,已从紫金、五华往本军背后包抄过来,前锋抵 达横流渡、罗甘霸一线。” 周恩来:“应进一步弄清敌人的意图。侦探队现在什么位置?” 何应钦:“汤坑南二十余里。” 3 月12日晨,校军离开揭阳进至普宁,当地农协前来报告:昨日夜间,棉湖附 近的树林里,到处都是林虎的军队。 蒋介石命令:“教导第一团从正面向棉湖林虎、刘志陆部主力发起攻击,钱大 钧率教导第二团在第一团左翼攻占湖尾,扼制鲤湖及和顺方向之敌,确保第一团左 翼安全。校本部随第一团推进。” 何应钦受领任务后,孙常钧侦探队到达距棉湖一箭之地的曾塘村头,黄杰率第 一排刚刚转过一片乱坟岗,恰好与林虎军主力黄任寰所率第一师大队人马迎面相遇。 此时,双方相距只五六十米,都是突然间发现了对方,回避已经来不及。“散开!” 黄杰向后面大吼一声,端起手机枪,对着敌群“哒哒哒哒”先开了火。激烈的枪声, 如爆豆般炸响了。 “一营抢占右侧高地,坚决打退敌人!”何应钦大声命令。 这是一个马头形、呈东西走向的狭长高地。蒋鼎文率一营登上高地,正准备组 织迎敌,高地四周的山坡上,沟底和曾塘村里,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敌军, 至少有万余人。在高地西北侧,约有一个营的敌人端着枪“嗷嗷”地叫着,离顶部 只有二三十米了。刹时间,高地四周不止一处被敌军突破。敌人以优势兵力与一营 官兵混杂在一起,枪声、刺刀的撞击声、各种喊叫声连成一片。蒋鼎文忽觉得胸部 似被什么东西火辣辣地击了一下,用手一摸,滚热的血顺着手臂直往外冒,他向前 踉跄了几步,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上午10时,鉴于一营阵地全面陷入敌军重围,何应钦先是派茅延桢率五连关麟 征和张耀明两个排前往增援。再派左权所在的六连前往增援,均在途中即陷入敌人 分割包围中。王俊第三营在乱坟岗附近一片不大的开阔地里,与林虎军第三师黄业 兴部数千人相遇,副营长杨厚卿、八连长胡树勋、九连长余海滨先后牺牲,七连长 郭俊头部中弹,身负重伤,全营九个排长,七死一伤,385 名士兵,仅存不足百名。 尤为严重的是,此时一营、三营,及作为预备队二营所派出的四连、五连两个排, 全部与团指挥所失去联系。种种情况证实,当面已展开的敌方兵力,至少在万人以 上。仅教导第一团就要迎击十倍于己的敌人,力量对比十分悬殊。战斗一开始处于 十分不利的境地。 “团部还剩多少兵力?”加伦问。 何应钦:“蒋先云四连和五连一个排!” 加伦以他那惯有的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对蒋介石说:“一营的高地不能丢,如 果这个高地丢了,我军将很难挽回目前的被动局面。把所有的预备队都用上,不惜 一切代价支援一营。” 蒋介石为难地:“蒋先云如果也拉上去,校本部这里就空了。” 周恩来:“可以把校本部的军官和警卫人员也组织起来。” 加伦:“这当然是可以的。现在所有同志都要做好准备,随时准备参加战斗!” 蒋介石话音未落,特务连长张丰清气喘吁吁地报告:“敌人越过一营高地,距 这里只有两百余米了。从曾塘村出来的大批敌人也涉过小河向这里涌来!”显然, 敌人已发现了校本部的位置,从西、南两个方向以密集队形往小丘岭上冲击,每一 路都足有两个团左右的兵力。呐喊声、枪声淹没了小丘岭上的一切。 何应钦虽说曾在同盟会参加光复上海之役,打过不少恶仗,但真正面对眼下这 样的不利局面,还是第一次,心中不免也有几分惊慌。他努力镇定了一下来到蒋介 石面前:“校长,我们也已经被敌人包围。” 蒋介石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着,流着泪说:“敬之,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顶 住敌人,否则,我们什么都完了!” 何应钦闻听此言,也不觉眼窝一热:“既然不拼也是死。那么,校长,我就去 了!”说罢,转身从卫士手里抓过一支带刺刀的步枪,吼道:“吹冲锋号!” 号兵迟疑了一下,未反应过来。 “吹冲锋号,冲锋!”何应钦再次大声命令。 这突然的反冲击和校军官兵大无畏的气概一下子把敌人给震住了,几个方向上 的敌人措手不及,乱成一团,掉头就往下跑。林虎的大刀督战队连砍数人,拼命吆 喝,也无法遏制住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