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林虎受挫后,令炮兵对小丘岭狂轰滥炸。小丘岭上硝烟弥漫,弹片横飞,一些 修复好的阵地又被敌人的炮火炸塌,有一颗炮弹落在校本部前,幸亏蒋介石、周恩 来、加仑等已经离开,指挥所半边被掀上了天。蒋介石的副官处长王文翰与一名机 要参谋壮烈牺牲。 十余分钟后,敌人几乎分不出路数与队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大半截山坡,在 大刀督战队的催促下又往上涌。小丘岭上空枪声急促密集,已分不清远近的步枪和 卡宾枪的声音。 正在这时,敌人后方忽然混乱起来,从丘岭下的小河边传来了密集的枪声。蒋 介石大惑不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疾眼快的蒋先云报告:“从东南方向冲过来许多人,全部灰色军装,脖子上 隐约可见红巾,好像是我们的部队,正在麦田和河边与敌人战斗。” “难道会是钱大钧的教导第二团?”蒋介石心中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他 没有再犹豫:“何应钦,吹冲锋号!” 激越的冲锋号再次吹响了,何应钦仍然一马当先,西侧、南侧、西北侧等方向 上的校军官兵一跃而起,大喊着杀声,排山倒海般向溃退的敌军追去。山坡上,敌 我双方伤亡人员尸横遍野,许多逃不及的敌人吓得丢下了枪,双手抱头跪在地上连 喊“绕命”。官兵们没有一个停下脚步,而是和小河边上的部队前后夹击,一部分 敌人或是从桥上,或是涉水退到了河的另一侧,大部分慌不择路地沿一营高地南侧 往西逃去。 何应钦来到小丘岭下,手握两支驳壳枪。敞着领口,眼睛里满是血丝的学兵连 连长曹石泉来到他面前“叭”的行了个军礼:“报告团长,昨夜我连到王仔厝警戒, 听到曾塘村这边整个上午密集的枪炮声始终未歇,就和曹渊带全连赶来了。” 何应钦紧紧握住曹石泉的手:“你们灵活处理情况,来得很及时,我要向校长 请求嘉奖你们!” 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何应钦命学兵连沿河边占领有利地形,抗击曾塘村方面 敌人的反扑,确保校本部左翼安全;刘峙率张丰清特务连一鼓作气解一营高地之围, 蒋先云四连沿一营高地南侧追歼逃敌,务必找到陷敌重围的三营官兵,得手后与三 营一道迅速回撤。 蒋先云手端刺刀冲在全连最前面:“同志们,前进!用胜利报答总理对我们的 训育!” 他们连续追过了几个山坳,终于在一片开阔地里找到了已经和敌人战斗了整整 一上午,弹药已全部打光,连同伤员在内所剩不足一个排的三营官兵。该营八连排 长俞济时见蒋先云率四连到来,眼里一下子涌满了泪水:“先云,快!肉搏时我们 营长负伤,被几个敌人掳走了!” “追!”蒋先云一挥手,俞济时和阵地上的三营官兵随同四连一起向敌人追去。 转过一个大山坡,沿途尽是溃逃不及的敌人丢弃的枪支和物品,在路旁一道约 数米宽,长满了稀疏野草的雨水沟里,一名着灰色军服的三营战士头部中弹,脑浆 四溅,静静地仰卧在沟的外侧。在雨水沟的下部,另一名校军军官,双手被反绑, 满脸满身是血,挣扎着从沟里坐了起来。蒋先云到跟前一看,正是三营营长王俊。 “三营长!”蒋先云和蔡炳炎立即跳进沟中,一起把王俊抱了上来。 据王俊说,被俘虏后敌人看出他是个官,本想带回去请赏,但后面我军的部队 已追过来,满坡的敌人都慌得不择路四处逃命,加之王俊一直拼死反抗,敌人带着 一起逃跑实在困难。慌乱中一顿乱枪,那名战士英勇牺牲,却未打中他的要害。 “我们营……我们全营385 名官兵全……”王俊痛苦地低下了头。 当校本部率教导第一团在曾塘村、和顺村一带与林虎数万大军血战时,教导第 二团在钱大钧的指挥下,按既定方案占湖尾,抵鲤湖,后迷路在深山密林间转了半 天,于12日下午2 时终于也赶了过来。该团二营在刘尧辰、季方率领下从西南角冲 进和顺村,突捣林虎的总指挥部并在村子里与敌人展开激烈巷战。每一段巷道,每 一处房屋周围,都躺满了敌我双方人员的尸体。黄昏时分,林虎不支,率残部往五 华、兴宁逃去。 落日的余晖把西天染得一片血红。战后的和顺村及村外的麦田、山坡上,焦土 累累,余烟袅袅。枪声停息了,村子里几处燃起的大火,也已经被扑灭。远近的一 切,连同村头那面猎猎飘动着的黄埔军校校旗都融在这片血色里了。 上海《民国时报》在头版显要位置描述了这次战斗——— 黄埔学生军又于棉湖以何应钦一个团兵力,击溃陈炯明军主力林虎部两万余众, 其实战过程有惊天地、泣鬼魅之概。闻昨日广州各界一片欢腾。 当晚,校军移至和顺村南不远的红湖宿营。 廖仲恺令周骏彦买来了20余头羊,每个连队一头。另有从广州带来的慰问品— —牛肉和番茄罐头,数量虽不多,也都发了下去。廖仲恺是代表孙中山和国民政府 到前线来慰问部队的,恰逢校军在棉湖连续击败十余倍于己的林虎军主力,取得东 征以来最大的一场战斗胜利,自然要好好地犒劳一下全体官兵了。已连续征战了几 天的校军官兵们,终于吃上了一顿热饭。 教导第二团指挥所帐篷内,勤务兵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钱大钧只喝 了两口,就把碗推到了一边,显得闷闷不乐。 团党代表张静愚理解钱大钧的心情。与林虎的这场恶战,教导第二团虽说在关 键时候主动赶了过来,从而一举扭转了校本部和教导第一团面临的十分危急的局面, 但从清晨战斗打响,校本部几度告危,教导第一团官兵伤亡过半,他们毕竟来得太 晚了。下午战斗一结束,王伯龄就对钱大钧和他说:“要是你们再过个把钟头赶来, 恐怕我们只有到阴曹地府去再见面了。”那口气,分明含有责备之意。刚才,又听 说校长单独召何应钦到校本部去,第一团今天摘取了头功自不待说,钱大钧是担心 校长会不会追究二团于近在咫尺的鲤湖附近山沟里,为什么滞留了整整大半天。 这时,参谋长郭大荣进来说:“何团长来了。” 钱大钧和张静愚都站了起来,相互望了一眼,觉得有些意外。何应钦已经大步 跨了进来。 钱大钧迎上两步:“何团长军务在身,天下的大忙人,怎么有空来兄弟所部, 稀客稀客!” 何应钦:“校长叫我去一趟,不知是什么事,还有点时间,顺便路过这里。今 日,棉湖一战,幸三位仁兄率部赶来增援,真是雪中送炭,救危难于莫大焉。我何 某人当永志不忘。” 钱大钧忙说:“不敢。贵部今日一个团与林虎、刘志陆数万人血战,英勇异常, 而我们团未能尽早参战,致使校本部和你们团几度告危,损失惨重。这方面的重大 延误,我心里知道的,即使校长不作计较,我们亦要求对今天的得失进行检讨。” 何应钦:“钱团长不必过分自责。今日之战,我军大获全胜,二团功不可没。 至于可检讨之处,我们一团亦有之。” 张静愚:“还望何团长在校长面前为兄弟说点好话。” 何应钦忙摆手道:“哪里。都是一家人就不说外话。我这里代一团全体将士向 三位仁兄表示衷心的谢意。” 何应钦来到校本部时,蒋介石已经在帐篷门口迎候了。 二人进帐篷内坐下,卫士早已递上来两杯热茶。蒋介石关切地询问了第一团部 队目前情况,包括伤员安置、士气如何,以及就白天战斗中减员较严重的营、连的 兵员补充问题,征求何应钦的意见。 何应钦心想,校长专门把自己叫来,难道就是说这些? 蒋介石呷了口热茶后,换了一种口气问:“听说,你派人去查验了蒋鼎文的枪 伤?” 何应钦这才明白过来,遂答道:“报告校长,是有这样的事。” “今天晚上,我们团各营连组织战评。当时,就听到有人反映,说一营长蒋鼎 文不配授予战功,他身上枪伤可能是在敌人突入阵地后,因害怕,逃跑时被敌人子 弹从背后射中。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小事,不管是谁揭发的,是真是假,都必须予以 澄清。也好教育官兵,进一步激发部队的战斗积极性。尤其,蒋鼎文作为我第一营 营长,影响很大,我这个团长绝不能包庇。所以,我就命令卫生队长马留育带人去 进行了验证。” 蒋介石“唔”了一下,示意他说下去。 何应钦:“查验结果,子弹从蒋营长前胸射入。子弹从后背出时,因子弹头爆 炸,出口特别大,证明蒋营长确系在战斗中面对敌人中弹受伤,下面反映的情况不 实。” 蒋介石听完后,停了一下,说:“敬之,蒋营长曾在总理大元帅府参谋部任副 官多年,我是了解的,作战中一向身先士卒,临危不惧,是一位难得的将才。棉湖 之战中,他率领一营打得很勇敢,即使在陷入林虎的重重包围,全营损失很大的情 况下,他本人身负重伤,还指挥全营坚持战斗,阵地始终没有丢,牵制了林虎的大 部分兵力,为整个战斗的胜利作出了很大贡献。今后,处理这样的事情,不可失于 简单,哪怕是对待一个最普通的士兵。否则,容易挫伤下属的感情,对你开展工作 不利。特别,你是对确实立下了大功的蒋鼎文营长,就更显得不妥。” 何应钦还想说什么,蒋介石摆了摆手:“我刚才已经与仲恺、周恩来商量过, 决定除授予蒋鼎文战功外,一并授予特别奖金。另外,考虑到蒋鼎文目前伤很重, 准备拨出经费,把他送回广州去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