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中秋之夜。蒋介石的住处门前的院子里,蒋先云、贺衷寒等黄埔一期几乎所有 著名学生,围坐在一张临时拼成的大餐桌旁。在场还有一位身份特殊的客人陈延年。 这天陈延年是到黄埔军校来找周恩来的,不巧周恩来去省城未回,蒋介石得到消息 后,执意留陈延年在黄埔岛上一起赏月。 蒋介石握住陈延年的手坐下,略带歉意地说:“延年兄还是第一次到陋舍来, 非常欢迎你和中共的同志多到我这里聚聚。本军第二师有几百从皖北招的新兵,到 广州后被吴铁成扣留,至今仍不放人,非得我去才获解决,闹到现在才赶回,实是 失礼!” 陈延年:“哪里,我也是刚到!” 蒋介石令王伯龄替每个人面前都斟上酒:“同学们,举杯吧。我要先介绍一下, 陈延年同志是在中国共产党方面担任重要职务的。今天,他也应本校长之邀。中秋 之夜,佳友良朋,在座其他都是我的好学生,我心里十分高兴。自去年4 月奉总理 之命创办军校,一年多来的艰辛历程,幸得各方面的拥戴和帮助,全体官生浴血奋 战,党军始有了今天的基础。”说到这里,蒋介石的声音有些激动。“现在我提议, 第一杯酒敬我们牺牲的同学!” 所有的人都静静悄悄地把酒洒向身边的地上。 蒋介石重新坐下后,以一种痛心疾首的语调说:“最近我听说在我们军校同学, 甚至一些官长之间,接连出现了一些严重影响团结的事情,个别人甚至动了武器, 影响极其恶劣。当初你们发起成立这两个组织,初衷都是好的,我和廖党代表都支 持,有些观点不同,可以坐下来讨论,为什么会发展到像今天这样彼此对立,水火 不相容,这对国民革命事业极其有害,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林振雄虽已是满脸通红,但仍怒目瞪着坐在桌对面的蒋先云、李之龙、李汉藩 等几个人。 蒋介石:“你们说说,总理创办黄埔军校,对你们寄予了多么大的期望,像你 们这样,如何能承担救国救民的历史重任?” 蒋先云说:“校长,本会自成立至今,始终以团结全国革命军人,反抗帝国主 义和反动军阀的压迫为己任,一切活动都是公开的。可他们‘孙文主义学会’从一 开始成立,就把矛头对准共产党人……” 贺衷寒道:“不要共产党参加,我们也一样可以完成国民革命!” 陈赓立即接过话说:“可中国的国民革命从来就不是哪一个的专利,共产党同 样有完成国民革命的责任。” 蒋介石见双方又要吵起来:“放肆!你们都不要再争了。在座的都是总理弟子, 都是来做救国救民事业的,同学之间惟有亲爱精诚,不应该存在任何派系之分。今 天,你们双方的主要同学都来了,我希望你们以国民革命的大局为重,切实加以改 正。” 这时,李之龙忽然问:“校长,你本人对于国共合作究竟是反对还是拥护?” 霎时,所有的目光都射向了蒋介石。 蒋介石未加思索说:“国民党同志对于共产党的同志,尤其不可反对。‘反共 产’这口号,是帝国主义者用来中伤我们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这是总理决 定下来的,本校长岂能违背总理之命,肯定是拥护国共合作的。” 蒋先云、陈赓等人使劲地鼓起了掌。陈延年有碍自己身份特殊,这时也边鼓掌 边站起来说:“本党的方针,惟与国民党同志一道,完成反帝反军阀,拯救中华的 伟大使命!” 廖仲恺带回一则消息:“苏俄政府为纪念孙中山,在莫斯科新开办了孙逸仙大 学,建议选派有培养前途的优秀青年,其中广州方面由鲍罗廷负责推荐。”廖仲恺 还说,目前国民政府内许多人都想把子女推荐去,如于右任的女儿于秀芝、女婿屈 武,陈树人的儿子陈更,以及共产党方面推荐的张闻天、杨尚昆、乌兰夫、丁玲、 王稼祥等,连北方的冯玉祥也要把儿子冯洪国一起送去,问蒋介石有没有需要推荐 的人。 蒋介石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这些年,他过着极其动荡的生活,与原配毛福 梅所生的儿子蒋经国,一晃多少年都很少过问。苏联的军事、科技等远比中国先进, 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蒋经国送到苏联去留学。更重要的是自己作为黄埔军校校长, 在反对还是拥护联俄联共这一问题上的立场,就格外令人瞩目。回顾黄埔军校筹办 以来,在苏俄和共产党的鼎力支持下取得了突出的成绩,但要想巩固自己在军事乃 至在国民党中的地位,至少在表面上,现在还离不开苏联和共产党方面的信任,自 己如果把儿子送到苏联去留学,岂不是件一石二鸟的好事? 几天后,蒋介石来到东山鲍罗廷住处,在商讨了黄埔军校的有关工作后,很恳 切地说:“介石还有一件私事,想请顾问帮忙,不知方便与否。我儿子蒋经国今年 已15岁了,曾经在上海浦东中学读书,身体蛮好,得知贵国在莫斯科开办了孙逸仙 大学,想请顾问帮助,把经国送到苏联去留学。” 鲍罗廷“哦”了一声:“蒋校长还有这样一个儿子,他现在何处?” 蒋介石:“在上海,我可以立即让人把他送来。” 廖仲恺在旁说:“经国还这么小,你放心他一个人到国外?” 蒋介石说:“他怎么也是个男人了,男孩子不能总惯着他。即使在外吃点苦, 对他有好处,尤其是一个革命军人的儿子。我把他送到苏联,不比送到日本或西欧 国家,没有任何不放心的。” 廖仲恺:“既然蒋校长想让儿子到贵国去接受革命思想的熏陶,是一件好事。 将来学成回国,好继承父亲的革命事业。” “那么,蒋校长太太赞成么?”鲍罗廷又问。 廖仲恺怕鲍罗廷误会,把陈洁如当作蒋经国的母亲,使蒋介石难堪,抢先道: “这件事蒋校长完全可以作主。” “那好,我答应推荐你儿子到苏联去。”鲍罗廷微笑着点了点头。 蒋介石感激地:“多谢顾问,那我明天就给上海写信。” 这一天,陈洁如闲着无事,正在寝室里翻看几封家信。蒋介石忽然回来了,身 后,还跟着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男孩头发剪得很短,面形方而厚实,前额高, 嘴巴大,牙齿很暴,身穿一件白色的棉布长袍,欧式皮鞋,这不是蒋介石的儿子蒋 经国么,几年前陈洁如曾见过。 “姆妈!”蒋经国深深鞠躬,十分有礼貌地叫了一声,然后,就拘谨地站在旁 边。 “是经国,快请坐下,你是什么时候到广州的?”陈洁如问。 “昨天。”蒋经国偷偷地用眼睛看陈洁如。 蒋介石:“我已经决定把经国送到苏联孙逸仙大学去学习,手续都已经办好, 过几天,将和另外几个人一起直接往莫斯科去,我是特意让他来与你道别的。” “经国,明天我会专门带你游览广州城,并请你此行的同学聚餐,你看还需要 点什么用品,可一起买了。” 陈洁如说:“正好,我最近看过一本《广州十八景》,对广州的名胜略有些了 解,可以为你们做些讲解。” 翌日中午,广州东堤南云餐厅。一向严厉有加的蒋介石,对蒋经国动不动总是 劈头盖脸地训斥打骂,以致父子间,总像隔了一道无形的墙。而今天,蒋介石请蒋 经国及此次同往莫斯科的五六个同学共用午餐,自始至终表现出一种少有的耐心和 温情,大家都吃得很开心,蒋介石仔细地向蒋经国和他的年轻同学们讲说纪律、端 庄和礼节的重要,强调将来要有为国效力的责任等等。陈洁如发现,蒋介石毕竟是 疼爱他的儿子,并对经国的未来寄予希望。 餐毕,蒋介石带众人来到黄花岗,宽阔的草地中间,整齐地立着七十二烈士墓。 墓园的另一侧竖立着一块灰花岗石碑,上刻有孙中山亲手所写“伟绩永存”四个大 字,蒋经国及所有的同学肃然起敬。 当蒋介石领着大家走近一座座墓碑时,几名广州某报社的记者早已等在了那里, 并架好相机“啪啪”地抢着拍摄。 陈洁如后来得知,这些记者都是蒋介石预先约来的,如此张扬他在将蒋经国送 往苏联留学前,专门一同到七十二烈士墓来,不仅仅是为了让记者给他与儿子合个 影,显然还有更深远的用意。 第二天,蒋介石与儿子蒋经国的黄花岗之行,同时在广州数家报上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