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自北伐以来,蒋介石费煞心思把蒋先云留在身边任侍从秘书,负责处理一切命 令、通电和往来文稿。他知道,蒋先云是一个有着公开身份的共产党员,他也知道 蒋先云不会放弃共产主义信仰。但他依然不死心,不,他实在是舍不得放弃这位黄 埔第一期最优秀的学生,无论学识、能力,以及在黄埔学生中的影响都堪称杰出的 奇才。在国民革命军攻克长沙,向湖北进军的途中,当蒋先云每每流露出不安心于 总司令部的工作,要求被派往战斗部队,投入到消灭军阀部队的战场上去的愿望时, 蒋介石曾一次次加以阻止,以“你是我的学生,我要为你的前途负责”、“好好跟 着我,你将来不止是黄埔军校中将教育长的料”等相许。然而,蒋先云还是坚决要 走,要“去到痛快杀贼的前线”,而且“一天不能再稍待”。特别是前几天,得到 周恩来自广州派人送来的秘密通报:蒋介石的个人独裁倾向日益明显,广州、武汉 各界反蒋气氛日浓,提防蒋介石撕下面具公开反共,要他设法尽早去新的革命中心 武汉。而他每天与蒋介石一起相处,对于蒋介石的这种倾向又何尝没有觉察?于是, 任蒋介石怎样阻止,他对于侍从秘书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美差”,也再 没有半点留恋了。 蒋先云经九江乘船来到武汉,受邓演达指派,先是任湖北省工人纠察总队长。 随即,根据他的请求,被派往徐家棚第九军二十六师七十七团任团长兼党代表。这 是一支刚刚由川军改编过来的部队,其中有许多新招的士兵,部队基础较差。是时, 孙传芳在江西、福建等地接连失守后,微服北上天津,密见张作霖,共拥张作霖为 安国军总司令,跪拜祭天,大军南下全力“讨赤”,其前锋张学良第三方面军团沿 京汉路郑州、许昌已进至漯河一带,国民革命军正面临国内各军阀联合进攻的巨大 压力。 师长吴仲禧要求蒋先云到任后,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整训部队,严肃军纪,提 高第七十七团的整体作战能力,准备参加许昌以南之上蔡、西平、临颍一线对奉军 的大包围战。 蒋先云就这样来到第七十七团,这也是他第一次同时担任一个部队的军政主官。 他以自己的满腔赤诚和热血,全身心地投入到战前部队的各项准备之中,事无巨细, 夜以继日,不知疲倦。他给部队讲军事、讲政治、讲纪律,手把手地教那些刚到部 队不久的士兵使用武器。 1927年5 月13日,西(平)上(蔡)临(颍)战役打响,国民革命军四个整军 及贺龙独立第十五师等与奉军张学良、韩麟春6 万军队在南至驻马店,北至小商桥、 石桥两百多公里纵深的范围内展开激战。17日克奉军近3 万人据守之西平城,全歼 敌精锐部队七个团,21日克漯河。在上蔡城担负坚守之敌第十二旅被迫无条件投降。 28日拂晓,国民革命军临颍前线各部再次对奉军阵地发起进攻,早已隐蔽在北 里头左翼深沟里的第七十七团在蒋先云指挥下,突然从侧翼一度冲破敌两道防线, 接近敌炮兵阵地。但奉军在张学良催督下很快稳住了阵脚,并组织数倍于国民革命 军的部队反冲锋。一时间,阵地上硝烟弥漫,枪声、喊杀声和刺刀的碰击声连成一 片。七十七团尖兵连、机枪连全部阵亡。一营营长阵亡,仅剩副营长黎自权连同轻、 重伤员在内不足一个连;二营营长、副营长阵亡,全营仅剩不足两个排。蒋先云自 己也身中数弹,血流如注,但他不使自己倒下去,并用驳壳枪继续向敌人射击。 吴仲禧派传令兵赶到蒋先云所在阵地:“师长命令蒋团长立即后撤。” 蒋先云答:“敌人还没有打退,我无法遵命。” 是时,一匹被打散的战马拖着半截缰绳,受惊从小高地上跑过,蒋先云纵身一 把抓过缰绳,让士兵把他扶到马上:“为了国民革命,前进!” 战马驮着已负伤的蒋先云,挟着硝烟,勇敢地向奉军的人群中冲去,他双目圆 睁,手中的驳壳枪挥舞着。一颗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在他的身边爆炸了,战马被 炸翻,硕大的炮弹片炸断了他的皮腰带,贯通腹腔,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他艰 难地似乎还想把脚从马镫里抽出来,继续向前冲击,双唇也还微微地翕动着:“前 进……” 黄埔奇才,一代英杰,蒋先云就这样倒下去了,年仅二十六岁。消息传来,黄 埔军校沉浸在一片哀悼和悲痛之中。 蒋介石在当日得到蒋先云战死的报告,他半天无语,久久静坐于桌前,眼睛里 涌出了痛惜的泪水,喃喃道:“我失去了一个无可复得的好学生。先云之死,是共 产党害了他!” 根据蒋介石的清党分共部署,1927年4 月12日凌晨4 时,震惊中外的反革命大 屠杀开始了。上海租界内的青红帮会员、流氓打手会同周风歧第二十六军部队,以 “工人内讧”为借口,以武力取缔上海市一切革命机关和团体,查封一切工会组织, 并在全市范围内更加疯狂地搜捕和屠杀共产党人和工人领袖、进步人士。据12日、 13日不完全统计,全市被屠杀和逮捕者达2000人左右,逃亡失踪者5000余人。 已迁移至武汉的中共中央,为迅速摸清情况,恢复组织,急遣李立三、陈延年、 聂荣臻及共产国际的代表维金斯基秘密抵沪。通过颜昌颐的安排,与周恩来等人见 了面。4 月16日,由周恩来、赵世炎、李立三、陈延年、罗亦农、颜昌颐六人新组 成的中共中央特别委员会,在颜昌颐家中举行紧急会议。周恩来痛陈轰轰烈烈的上 海工人运动惨遭挫折,大革命走向失败的教训:“我们必须致电武汉党中央,指明 :政治上,如继续上海暴动后的右倾错误,是非常危险的。‘四?一二’中可以看 出,蒋介石不过是对我们表面缓和,实际是准备整个的打击。军事上,武汉方面对 蒋介石没有积极对付的方案,害怕蒋介石的军事力量,而一味主张北伐,自己完全 站到软弱地位上。目前应先解决蒋介石,然后才可以北伐。”会议一致通过由特委 会全体联名给武汉中共中央的电文“迅速出师讨伐蒋介石”。 是时,在上海大街小巷,各车站码头,到处贴出了由蒋介石以国民革命军总司 令名义颁发的通缉令:……查共党元凶大憝伍豪(真名:周恩来)潜匿沪上,有拿 获者重奖现洋八万元。上海戒严司令部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特别是对周恩来、陈延年那些共党首要分子, 要多依靠杨虎和上海警察署,借助沪上英、美、法、日等国军队的力量,对于那些 可疑分子,一律先行逮捕起来再说,杀了再说,责任我给你担着。” 白崇禧接完蒋介石从南京打来的电话,脑门上青筋毕露,汗水淋漓,他顾不得 擦一下,立即要通了上海警察署杨虎和第二十六军军长周风歧的司令部,把蒋介石 的密令迅速传达了下去。然后,亲自赶往刘峙的第二师驻地,对有关行动进行部署。 根据中共中央的指示,“四?一二”大屠杀后,周恩来在上海又滞留了整整一 个月,安排和掩护了大批共产党员、上海工人运动的骨干和革命进步人士或前往武 汉,或去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或转入地下,在上海继续从事隐蔽斗争。此时,按 照斗争的需要,也将避开国民党军警和特务机关日益紧迫的跟踪和追捕,到全国革 命的中心武汉去。 船票买好了,共两张,是当日英国怡和公司客轮的大统舱。但是怎样安全地离 开闸北并顺利登上轮船?陈赓拿出两套早就准备好了的海员服:“试一下吧,都还 是新的呢!” 周恩来利索地穿好,借着暗淡的光线在镜子里照了照。镜子里,刮去胡须、换 上了一套崭新海员制服的周恩来,脸上一扫连日来因过度操劳留下的疲惫,显得十 分精神。 “还行,你到苏联这三个月的保卫工作没有白学。看来,杨虎现正在全上海到 处搜寻的那个‘伍豪’,确实已改了职业。”说罢,周恩来与陈赓都忍不住笑了。 从地下印刷所出来,他们叫了一辆前面遮有布帘的黄包车,车夫拉着二人往码 头飞跑,一路上都十分顺利。但一到了码头,他们的双脚从黄包车上刚着地,还是 被跟踪上了。这种被跟踪的感觉,陈赓很熟悉,根本用不着回头去看,重要的是, 知道自己已经被跟踪,并冷静、机智地利用一切机会摆脱对方,躲藏是没有用的, 试图逃离更是枉然。有一点可以肯定,特务此时对他们只是怀疑,而未断定。否则, 对方一秒钟都不会迟疑,口哨、大批军警…… 陈赓用眼光把这一切暗示给周恩来。周恩来回给陈赓一个眼神,表示也早已发 觉,但显得分外泰然,若无其事。 就在这时,一艘客轮靠在码头上,大批乘客从船仓里拥上码头。陈赓见机一把 按下周恩来,蹲下身装着系鞋带,然后迅速移动位置。几名特务突然失去目标,急 得伸长了脖子,直往码头上扑。而此时,周恩来和陈赓已经在一名码头工人的掩护 下,经专用的海员通道上了船。 “怡和”号拉着长笛,缓缓离开了码头,驶向了黄埔江心,陈赓在船上又前后 左右经确认跟踪的特务未来到船上,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天后,周恩来和陈 赓顺利到达了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