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樊楼迷情案(2) 女孩儿听范二郎这一席话,心中格外欢喜,真是个识趣懂情的人儿,欲冲卖 水汉子再说几句,却被奶娘拉住:“女孩儿家家的,少弄些是非,随我回去。” “咱们这就回去。”女孩儿故意提高声音,脸儿冲卖水汉子,媚眼却瞟向范 二郎,说:“敢随我去么?”话是对着卖水汉子说的。 范二郎心领神会,她这分明是问我:“敢随我去么?认认门儿。” 女孩儿与奶娘前脚走,范二郎瞪卖水汉子一眼,极埋怨地“哼”了一声,随 后尾随而出。 卖水汉子兀自呆滞原地,手挠后脑勺,心里骂,今日活见鬼,遇见俩怪物, 无故找茬儿,骂我也罢,还都先报家门。他娘的,社会上有多少人疯了自己都不 知道,在演正常。 2 奶娘拉着胜仙小娘子的手往家走。范二郎紧跟着出了茶坊,一直跟到女孩儿 府邸,眼巴巴瞅着女孩儿进了门,没了影,满肚子失落像虫牙脱落后的空洞牙床, 忍不住又用舌头反复去舔。口中无言,嘴里无声,翻来覆去悄然嘀咕:胜仙胜仙, 胜过天仙。 范二郎宛如一阵绵软细风,在周府门前盘旋来,盘旋去,盘旋至天黑,才顶 着一弯冷清残月朝樊楼方向去,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回府后,胜仙小娘子一脸无精打采,晚间奶娘端来的饭菜早凉了,原封原样 搁在原处,一个人枯坐窗前,顾影自怜,窗外树影婆娑,风吹叶片沙沙响。恍惚 间,目光迷离了,满世界闪烁凌乱五角星,粉碎玻璃瓶碴,扎眼里生疼,揉不得, 摸不得,碰不得。数个时辰前萌发的爱慕化为一缕一缕的思念,带着足够的锋利 和硬度,像剃刀片贴心窝儿轻轻一划,非常轻,脑神经却刹那间痉挛,皮肤肌肉 联袂抽搐,骤然紧绷又倏然松弛,整个人就软了。 女孩儿心里的疼是一种病。 周胜仙小娘子当夜就病倒,一连几日,卧床不起。周妈妈很担忧,问奶娘: “是不是前日出去,吃了什么凉东西?” “没。”奶娘说,“就喝了一碗外面卖的糖水,小姐回来就浑身痛,头疼, 时不时咳嗽一两声。” “兴许就是一碗糖水给闹的。”周妈妈点点头,吩咐奶娘去请郎中来瞧。 这话说对了,还就是一碗糖水闹的。不过郎中囊中从不藏心药,治得了表, 治不了本。胜仙药吃了几服,总不见好,父亲周大郎忙生意,久未归家,女儿这 一病,周妈妈急得满脑子汗额头青筋乱跳跟拔火罐儿似的。 奶娘也挨了些骂,让你陪小姐出去游金明池,你不护着,守着,放任小姐喝 什么鸟人的蜜糖水,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背地里,奶娘抹泪儿,自个儿在周家干了几十年,青春热情以及奶水都献给 了周家和小姐。小姐即便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起码也是体内流淌的一脸盆血。 想来也蹊跷,从茶坊往家走时,小姐并无异样,到家过了一会子,说病就病了。 不对,这里头有事儿! 夜深人静,奶娘挨胜仙床边坐下,两手放在锦被掩盖的小姐腿上,边无意识 轻揉慢捶边说:“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如说与我听,一个人老闷着,没病 也闷出病来了。” “没事儿。”胜仙耷拉眼皮,有气无力地说。 “小姐不愿说,这一天天的,府里上下人等心里没个不忐忑的。” “哎呀。”胜仙懒懒不耐烦地一翻身背冲奶娘。 “我看啊——”奶娘说,“小姐患的是心病。” “有病,有病,嚷别人有病的自己才有病呢。”胜仙嘟囔道。 “我想了一遍又一遍。”奶娘接着说,“那日,咱俩去金明池,你就喝了一 碗糖水,还见过一位公子,那公子是樊楼开酒店的范二郎……” “奶娘记得这般清楚。”胜仙倏地翻过身,灰眼里忽添神采。 奶娘妩媚地垂头一笑,心中有了数。病根在这儿,得了,怀春症女儿家谁没 有过。你羞开这口,奶娘我去和你娘说,你一人儿的相思成灾,可是全家人的祸 害。 胜仙听奶娘如此一说,喜悦慌乱,白了几日的冬季嫩脸顷刻跨到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