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太守断死婴(6) 邵氏遵得贵所言,将药分四回吃下,过了一日又一日,腹中不见动静,疑似 无效,叫得贵往别处再去求药。 得贵只得又找支助,未及开口,支助抢先高声嚷:“兄弟你可来了。” “我找你,上次那堕胎药,为何不见效用?”得贵更急。 “拿错了。” “啥意思?” “药铺伙计,给的固胎药,事后方知,跑来告我,我去寻你,却寻不着。” 得贵整个人固定了,少顷,一屁股坐地上,“这便如何是好?” “既固之,则安之。”许久,支助冒出一句文化臭贫语。 “劳烦哥哥,再弄几服堕胎药来。”得贵说,“此番千万别错了。” “你懂个鸟!”支助教训道,“打胎只是一次,一次打不下,不能再打,况 且,又服了固胎药,坚固得很,若要硬打,你家大娘性命难保。” “那,那我如何向主母交代?”得贵哭丧着脸问。 “只叫她别打胎了!”支助不耐烦地说。 “那她就该打我了。” “叫她生。孩子生下,她必然不养,拿来给我就是。” “大哥养?”得贵痴痴问。 “合一味补药,须用一个血孩儿。”支助缓和语气,说,“你回去,只劝你 家大娘,生下孩子,别说我要。” 得贵将打胎一次性的理论,说给邵氏。邵氏也没主意,也就信了。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接生婆也不敢请,由秀姑操刀,得贵出力,邵氏痛苦 挣扎数个时辰,九九八十一难般,生下一个男婴。 秀姑紧张到麻木,事毕只剩后怕,庆幸自己没怀上得贵孩子。 邵氏昏迷半日,醒来,支撑不住,又昏睡过去,睡睡醒醒,过了两日,总算 平安。孱弱躺卧于床,斜瞥一眼襁褓中男婴,一阵绝望,流泪也没力气,心肠却 一点点坚硬起来。 晚间,邵氏支开秀姑,叫得贵将脚盆灌满水,端到床边。然后,自己下床, 抱起孩子,战栗中深叹,双手颤巍巍,将孩子搁盆里。孩子熟睡,面目安宁,粉 嫩鼻子粉嫩嘴,沉溺水中,渐渐紫红——邵氏有过一刻心软,忽而退缩,将孩子 由水里捞起,抱在怀中,仰脖儿泪盈眶,心被鞭打,皮肉抽紧,须臾垂首,脸儿 全变了,扭曲不成形状,短促犹豫,邵氏手一翻,把孩子头朝下,再度掼进水中。 孩子与世无争,孩子全无抗拒,孩子无知无畏,孩子冥冥中吟唱:娘啊娘,停下 手中线,停下手中衣,先补儿的胆,再补儿的衣。 娘没停,娘一只手摁住孩子脑袋,直至儿窒息。 那天晚上,刮了一夜大风,鬼手舞窗棂,阴霾压心脏,杀尽善良。 5 得贵拿一张蒲叶包裹死婴。按邵氏的意思,是找个地方埋了。而得贵与支助 早有约定,出了门一路小跑,将死婴送去给支助。 支助收下孩子,一把抓住得贵手腕,故意提高声音嚷:“你家主母是丘元吉 之妻,丘元吉已死多年,一个寡妇哪里来的孩子?” “开什么玩笑。”得贵急了,申辩,“事儿是你教我做的。我还当哥哥是恩 人,怎能说翻脸就翻脸。” “还犟嘴。”支助擒住得贵领口,往上提,没提起来,恶狠狠道,“你奸骗 主母,罪该凌迟,如今生小孽种,让我替你等销赃,说我是恩人,可知有恩必报?” 得贵明白了,接着问:“哥哥要我怎么报答,您说。” “叫你家主母出一百两银子,如若不干,有这死孩子作证,咱们衙门口打官 司。”支助坚决地说。 得贵乖乖回去,硬着头皮将支助要求向邵氏说了。邵氏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流着泪痛骂得贵缺心眼儿,把死孩子当礼送,授人以柄,安的什么心。 得贵知道瞒不住,一五一十讲了实情,说当初支助如何教唆自己,说自己如 何按图索骥勾引邵氏。 邵氏惊骇。清白寡妇,紧躲慢躲,没承想陷阱就在家里。 事已至此,怨天怨地不如怨自己。邵氏无可奈何,拿出四十两银子给得贵。 “他要一百两。”得贵接过银子说。 “家中只有这么多。他若不肯,你死给他看。”邵氏愤恨说罢,径直进了卧 房,乒乓关上门,再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