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先告状 后宫当班的御医脚步如飞地赶来,紧急抢救。高祖正在接见外国使节,闻听消 息后,当即中止了会见,赶来西宫看望儿子。秦王脸色惨白,躺在卧榻上,吐出的 半盆血水触目惊心。高祖心疼不已,连问御医到底是什么病?御医知道了起因是东 宫宴上饮酒,根据症状初步判断是鸩毒,但御医哪敢说出这事,只是支支吾吾地说 : “或许是不胜酒力,胸口暴发疼痛,以至呕血不止。” “才饮了一觥酒啊,这酒里,这酒里……”李神通也不敢乱说。高祖已隐隐约 约明白怎么回事,但又不好马上下令叫人调查,东宫前档子事刚了结,今又出了这 等事,但是家丑不可外扬,皇帝家也不例外。再说是生病是中毒还说不定呢。 正在高祖想这想那的时候,李世民似乎清醒了一些,他无力地摇了摇手,示意 问题不大,要父皇不必担心。御医也小声地和高祖说: “服了一些解毒止血剂,病情已基本稳定了,陛下但可放心。”北墙上挂着一 幅窦皇后大幅画像,画像下的供桌上,有瓜果梨枣,香炉里清香一炷,蓝色的烟雾 袅袅上升。李世民望着这一切,想到母亲早逝,兄弟不和,乃至以性命相害,李世 民眼中不觉滴下泪来。高祖见状也很伤感,他挥了一下手,其他人等悄悄退了下去。 高祖握着李世民的手说: “首建宏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我欲立你为嗣,你又固让,且李建成年长, 为嗣日久,我不忍废。观汝兄弟,似不相容,同居京中,恐有纷争。当遣你去洛阳 任行台,自陕州以东皆由你主之,仍使你建天子旌旗,如汉景帝时奉窦太后命使梁 孝王也建天子旌旗故事。” 李世民一听,让他以后当半个天子,手抹着眼涕泣道:“今日之授,儿臣不愿。 不能远离膝下。” 见二郎如此孝顺,高祖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拍着二郎的手说:“东西两都,天 下一家,道路不远。我若想你了,即可前往。二郎勿悲。” 李建成听说李世民要回洛阳,父皇将分一半天下与他,便急忙找来李元吉商议, 两个人密谋后认为,秦王若回洛阳,有土地甲兵,如放虎归山,不可复制,不如将 他留在长安,则为一匹夫,取之容易。 于是俩人来见父皇,先把那天饮酒中毒的事狡辩一番—— “一样的酒,一样的杯子,大家都没有事,就是秦王出了事,估计他身上一定 有痼疾,遇酒引发了大吐血。” “是啊,”李元吉附和道,“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旧疾早不发晚不发,到了 东宫宴上发作起来,弄得满城风雨,兄弟们也都好没意思。” 三个都是自己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李渊也不希望这兄弟们的事情多么可 怕,他挥一挥手,仿佛把一切不愉快都赶跑了似的:“治好了就行了,就不要说这 事了。世民素不能饮酒,自此以后也不得再狂饮。” 李建成连连点头称是。李元吉却接说: “秦王府这几天鞭炮之声不绝,像办喜事似的。” “什么喜事?”高祖纳闷,二郎刚刚大病一场,喜从何来。 “听说秦王将入主陕东,将回洛阳,其手下无不欢呼雀跃,好像将要挣脱牢笼 一般。这些人有些都是李密、王世充的旧部,一旦离了长安,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不回来想干什么?”高祖冷着脸问。 “谁知道。”李元吉也学精了,话说到一定程度就不再说了。李建成、李元吉 一走,裴寂又来求见。高祖正想和这位老臣、老友商议这事,一见面高祖就问: “朕让李世民回洛阳居住,这事你看怎样?” “此事万万不可以!”裴寂用手比划着说,“天下一统,您这一安排成两个国 家了。此弱彼强,争权夺利,大唐将永无宁日了。陛下听老臣一言,早早打消这个 想法,日后也休要再提。”是的,历史上为争王位,兄弟互相残杀的事还少了吗? 或非死即伤,或丧家亡国。李世民英勇,手下强将如云,在东都洛阳时间长了,势 必构成对长安的威胁,这事还是算了吧。高祖有些后悔,不该许李世民那些话。老 皇帝叹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确实老了,遇事不果断,感情用事,常常做一些挖肉补 疮的无用之功。秦王府将士们一听说要回洛阳,确实很高兴,但还没高兴到大肆放 鞭炮的程度,李元吉故意夸大其辞。但秦府的人也没高兴多久,左等右等,还不见 回洛阳的诏令,等得不耐烦了,大家恍然明白过来,让秦王还洛阳不过是高祖的又 一次感情冲动罢了。但洛阳毕竟是李世民的管辖之地,为了巩固大后方,加强洛阳 的防卫能力,李世民以陕东道行台尚书令的名义,命亲信行台工部尚书温大雅镇守 洛阳。同时派秦府车骑将军张亮率一千余人进入洛阳,以增强守备力量。张亮还有 一秘密使命,那就是用金银绢帛笼络山东豪杰,收为已用,以待事变。 高祖为了儿子们的和睦相处,可谓绞尽脑汁,该想的都想到了。佛教劝人不杀 生,弃恶从善。高祖于是各赐王子们佛经一部,并敕命高僧大德亲自登门悉心讲解, 期望儿子们能明白一些阴阳相报、人心思善的道理。长安城东的兴隆街上,有一尹 姓人家,刚从外乡迁来,但势力很大,一个院子比普通人家十几个院子还大,门牌 楼比附近人家门楼高出半丈。六个一米见方的灯笼一亮一夜,一天烧好几十斤油, 让穷人家好生羡慕。这户人家一不当官,二不做买卖,但户主尹阿鼠却生了个漂亮 女儿,这个女孩儿不是别人,乃是高祖李渊的宠妃尹德妃。 尹阿鼠年纪不大,三十七八岁,长得一表人材,但不知怎起了个这个名字。人 虽不大,但怎么说也是皇帝的老丈人。尹阿鼠也因此变得特别神气,人也很讲究。 凡是从兴隆街他门口路过的,走路的得点头,骑马的得下马。附近官吏人等都知道 他这个毛病,虽然心里瞧不起他,但大家路过此地,都不敢拿大,毕恭毕敬,规规 矩矩。虽然有些费事,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秦王府兵曹参军杜如晦有事骑马从兴隆街过,老先生住在皇城西边,不懂 得兴隆街的这个规矩。见一条街上人也不多,也没有多少买卖,静悄悄的,老先生 于是信马由缰,边走边思索一些有关社稷的大问题。 “呔,这什么鸟人?坐在马上头歪得跟蒜瓣似的。”这谁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杜如晦抬头一看,见前边一个大门楼下,一个富绅模样的人,一手端着紫砂壶,一 手捻着小胡子,撇着嘴往这里看。杜如晦往旁边瞅了瞅,自言自语道:“没有人啊, 莫不是骂我的?” “哎,说谁呢?”杜如晦在马上直着腰大声问。 那人不说话,只是瞪着眼在看,身后又跟上几个恶棍似的家丁,杜如晦不知怎 么回事,以为这些人神经有毛病,遂不去理会,仍放马前行。 等马驮着杜如晦走到大牌楼门口的路上,那富绅一挥手,几个家丁当即窜过来, 像几条恶狗扑到近前,不由分说,上去把杜如晦拉下马来,劈头盖脸地就打起来。 杜如晦学的是文,手上没有功夫,只是用手护着头,大叫:“为什么打人?!” “你是什么人?胆敢经过我家门前不下马。”一个家丁往杜如晦身上跺,嘴里 不干不净地骂着。 “我是秦王府兵曹参军,赶快住手!”杜如晦高叫。 “打,打!”那个端紫砂壶的家伙站在台阶上指挥着,嘴里边不屑一顾地说: “什么秦王府兵曹,就是他秦王来了也得让我姓尹的三分。”杜如晦被结结实 实地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左手小指头也被折断,坐骑也被姓尹的没收了。他一瘸 一拐来到街口上,招手叫人,叫了半天,才有两个巡逻的甲士跑来,杜如晦亮明身 份,要甲士立即将打他的凶手拿下,俩甲士面呈难色,说: “那个端着茶壶,外表长得高大端正的人叫尹阿鼠,是皇宫尹德妃的亲爹,在 东城区这一带无人敢惹。知道你是秦王府的人,我们才赶了过来,换个另外的人, 只怕要远远地躲开了。”杜如晦是何等聪明之人,岂能再争这些一时一利的得失, 他摇了摇手,又让甲士找一辆车来,先回秦王府再说。杜如晦心里早已盘算好下一 步的棋该怎么走,比尹德妃更重要的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何况这逞一时之能、狗 仗人势的阿鼠阿猫?不就是折断一根指头吗,等日后脖子我都能给你…… 尹阿鼠知道了挨打的是秦王府重要人物——文学馆第一学士杜如晦。想想李世 民的盖世武功,阿鼠心里不免有些打怵,但一想到宝贝女儿尹德妃,胆子又壮了起 来,决定来个恶人先告状。 “佛,道,儒。儒,道,佛……”御书房里,高祖像洗牌一样把这三个教排来 排去,怎么排也不太满意,道教虽弱,但道教的老祖宗老子李聃却也是高祖的老祖 宗,道教岂能居别教之下?罢罢,高祖御笔一挥,确定了三教的次序,即“道教最 先,儒教次之,佛教最后。” “皇上。”一个带着悲声的女声从背后轻轻传来。 “什么事?”高祖正在亲自撰写《大唐宗圣观记》指头弹着脑壳正在想好词儿, 想得脑壳发疼,听见有人叫他,颇感恼火。“皇上,”来的是尹德妃,她站在旁边 抹着眼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泪水不停地在里面打转,谁看了也觉得心疼。 “怎么了爱妃?”高祖抛下笔,揽过这可心的美人儿。 尹德妃靠在高祖身上,她眼波流离,看了看桌上的纸笔,身子轻轻地压着高祖, 轻启朱唇: “臣妾还是走吧,皇上在写字呢。都怪臣妾那不知轻重的爹,好好的洛阳老家 不住,非搬来京城,弄得叫人臊了一顿,给皇家丢脸。” “谁欺负你家了?” “欺负臣妾家不要紧,可欺负了臣妾家就等于欺负了皇上,臣妾有些对不住这 德妃的称号呢。”尹德妃拭着眼泪说。 这小女子年龄虽小,说话却有一套,拐弯抹角,把人往那领。没有点绝招,想 在成千上万个美女中脱颖而出当上德妃,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