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个不留 “皇上!皇上……”萧瑀等人慌忙把高祖扶坐在椅子上。二个活生生的儿子顷 刻间没有了,叫自己的兄弟杀了。高祖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浑身无力,歪 坐在龙椅上老泪纵横。“秦王请陛下立降手敕,令内外军马归天策府处置!”尉迟 敬德单腿跪地,手拉长槊,虎视眈眈地看着高祖。 高祖眼前阵阵发黑,惟有那只大槊闪着寒光,这寒光让高祖返过神来,看清了 眼前的一切。是啊,事情虽然来得太突然,但这一切的变故都是真实的,触手可及 的。 “皇上若不立降手敕,乱兵杀进大内,恐有不测之祸!”尉迟敬德索性站起身 来,厉声说道,手中的大槊捣得地上“咚咚”响。高祖望着缩在旁边的裴寂,神情 凄怆地问:“不图今日乃见此事,当如之何?” 没等裴寂说话,心里早已打好谱的东宫旧部萧瑀抢先进谏道: “李建成、元吉本不预义谋,又无功于天下,秦王功高望重,识破其奸谋,今 秦王已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士归心,陛下处以元良,委之国事,就没有别 的乱子出了。” 见高祖还在发愣,陈叔达在旁边大声道: “内外无限,父子不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今太子、齐王已死,只剩下秦 王,陛下还在想什么?”高祖回过神来,再一次让裴寂拿主意:“卿意下如何?” 裴寂曾力主杀掉秦王的心腹刘文静,一向支持太子李建成,他心里是一百个不 愿秦王当皇储,但尉迟敬德的大槊就立在眼前,不说行也没有出路了,裴寂拱手道 :“臣心一如二人所奏。” 高祖抽了抽鼻子说:“甚好,此亦我之夙愿。” 没等高祖示意,萧瑀 早已从近侍那里要过纸笔,替高祖拟写了手诏,高祖沉 痛地摇了摇头,手指点着近侍盖上随身玉玺。尉迟敬德一把拿过手诏,塞给身后的 天策府司马宇文士及,说:“速去玄武门找秦王,我在这里宿卫皇上,请秦王殿下 放心!”宇文士及答应一声,带着几个兵卒飞奔而去。高祖望着虎目圆睁的尉迟敬 德,如坐针毡,传旨道:“起驾回太极殿。” 李世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事先计算好的,从杀死李建成、李元吉那一时刻起, 事情就出奇的顺利。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杀散了宫府兵,牢牢控制住玄武门。 “高士廉怎么还不来?”李世民站在玄武门楼上,焦急地望着芳林门方向,虽 说宫府兵散了,但外无援兵,李世民一时半会还不敢擅离玄武门。 “殿下,殿下。”宇文士及拎着那张手敕,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从楼梯上爬上 来。 李世民一把抓过,飞快地看了一遍,遣词造句正是自己想要的。时间宝贵,李 世民又一把把手敕塞给宇文士及说: “速去东上阁门宣读敕文,而后飞马到西城门外,命城门放秦琼、程咬金率军 进城,控制各个路口!” “遵命!”宇文士及抹一把汗,带着几个随从又急急忙忙地跑去了。这当儿, 高士廉已率上千名隶卒狱囚赶来,正按计划集结在天策府前,这些见了天日的狱囚 捋胳膊弯腿,“呸呸”往手心里吐口水,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天策府的大门也“吱呀呀”打开了。秦王妃长孙氏一身短打扮,正指挥几十名 家眷把赶制好的盔甲和兵器抬出来。长孙氏镇定自若,扬声令高士廉把狱囚整理成 队形,并授以兵甲。 李世民在高高的玄武门楼上,早就瞧见了这一幕,暗暗佩服妻子长孙氏,而后 命令身边的侯君集: “你过去配合高士廉领人杀进东宫、齐王府,把他们大小老幼一律杀光。” “杀光?”侯君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可都是你秦王的宗亲啊。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李世民冷冷地说。 侯君集心里掠过一阵寒意,握了握刀把,转身要走,李世民又叫住他: “不,你在这守着,我亲自去!” 说着李世民领着几十名亲随,蹬蹬蹬下楼去了。 高祖坐着步辇,缓缓来到太极殿。太极殿外,等待早朝的百余名老朝臣已经知 道了玄武门所发生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大家凑在一堆,想说又不敢说,于是就惊慌 地望着御道尽头,当高祖的身影出现时,大家像没娘的孩子找到娘似的,跌跌撞撞 奔过去——“皇上,您没事吧?” “皇上,皇上啊!” 高祖挥了挥手,这些带着哭腔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大臣们簇拥着高祖,来到 太极殿中。 待高祖在龙椅上坐定,黄门侍郎裴矩上前奏道: “为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请皇上降手敕,晓谕诸将士立即罢战,不得滥杀无 辜。” 裴矩边说边紧紧地盯着高祖,高祖心里迟疑一下,但立即明白过来,指着裴矩 说: “快,快拟手敕,东宫、齐王府诸王乃皇家血脉,立即带进后宫保护,任何人 都不得碰一下!” 裴矩心里想表达的正是这个意思,他到旁边飞快地拟好手敕,待盖好玉玺大印 后,转身就要出殿,到殿门口让尉迟敬德横槊拦住了,伸手把手敕要了过去,裴矩 心里一惊,刚要辩解,尉迟敬德看了看内容,又把手敕递给了他,说: “裴大人骑我的马去,务告秦王不要滥杀无辜。” 裴矩感激地看他一眼,出殿跨上一匹骏马,飞驰而去。 “兵分两路,兵分两路!”李世民摇着胳膊对高士廉嚷着。 东宫、齐府相隔不远,里面的武装人员早已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许宫人家 眷们在张惶得不知所措。李世民一马当先,领着一群杂牌军冲进东宫,这些摇身一 变成为秦家军的狱囚们,匪徒之性难改,手里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向东宫的各 个地方冲去,往日宁静森严的东宫一时间鸡飞狗跳,鬼哭狼嚎。 李建成的妻妾儿子们都被捉到大殿前的空地上,李世民瞪大眼认了一遍,见嫂 子们和侄儿们都在,于是手往下一挥,叫道:“杀,杀!一个不留!” “叔叔,我没犯啥错,饶了我吧!”李建成的二儿子、河东王李承德挣脱按住 他的兵卒,扑在李世民的脚下,伏地大哭,哭声几令天地为之哀恸。他马上就要死 在自己的亲叔叔刀下,还有比这更伤痛的哭声吗? 李世民背过身去,冷静地道:“杀,一个不留!” 兵卒们抡刀就要砍人,这时裴矩高举手敕从外飞奔而来:“刀下留人!”裴矩 气喘嘘嘘跑过来,双手把盖着朱红玉玺的手敕恭恭敬敬递给李世民,说: “皇上敕令把东宫、齐府的王子们全保护起来,带进后宫!”裴矩故意把声音 说得很大,周围的人全听见了,几乎做刀下之鬼的王子们更是激动地头磕地嘣嘣直 响。“本王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吧!”李世民狠狠地看了裴矩一眼。裴矩心知得罪 秦王了,但能救出众多王子们的性命,为人为臣也算值了。裴矩深深给秦王作了一 个揖,转身就走。 “啊……”耳边一声惨叫,眼睛的余光里血光四溅,裴矩急忙转过身来,但见 河东王李承德已被大刀砍翻在地,死尸冒着热气兀自抽搐。 高祖李渊的手敕成了地地道道的废纸,裴矩不敢再往下看,跌跌撞撞地走了, 身后传来刽子手为了壮胆的怒吼声和失去人腔的惨叫声,以及砍瓜切菜似的“扑扑” 声…… “无忌,无忌,”李世民叫着躲在一边的长孙无忌,“你亲自点点数,重点看 看李建成子安陆王李承道、河东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训、汝南王李承明、钜鹿王 李承义,这几个人要一个个和死尸对上号!” 李世民拨马又去齐王府,齐王府在这些狱囚的翻腾下,早已是一片狼籍,衣服、 文书扔得到处都是。殿前甬道旁的大榕树下,李元吉的五个儿子梁郡王李承业、渔 阳王李承鸾、普安王李承奖、江夏王李承裕、义阳王李承度,几个十几岁、几岁大 的孩子被堆拢在一块,不停地瑟瑟发抖。王子们白白胖胖,锦衣乡带,披金挂玉, 高士廉手握刀把,正在拿不定主意杀还是不杀。 “你还等什么!”李世民血红的眼瞪着高士廉叫道。高士廉一挥手,那些急得 蹦蹦乱跳的狱囚们为了争功,一拥而上,乱刀砍杀起来。“杀,杀,全部杀了!” 李世民又指着树下李元吉的那些妻妾们,几十个如花似玉的王妃、小妾们相互搂着, 哇哇地大哭起来。囚徒们杀完了众王子,又抡刀奔女人们而来。“秦王殿下!”妃 子堆里有一个声音摄人心魄地叫起来,一双忧怨的大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李世民,美 丽的脸庞上有两滴晶莹的泪珠。“这不是元吉的妃子杨氏吗?”李世民摇了摇头, 想起来了,他几次去齐王府,发现她特别眷顾自己,自己也对她颇有好印象,没容 多想,李世民大步跨过去,从乱刀挥舞中一把把杨氏妃提将出来,对旁边的一个卫 士说:“送天策府,好生看待。” 那卫士心领神会,领着杨氏妃转身走了。 黄门侍郎裴矩神情暗淡地返回太极殿,高祖一见,便知事情不好,急问: “东宫、齐王府里朕的那十个王孙呢?”裴寂叩头叹道: “东宫、齐王府流血滂沱,不能止矣!” 高祖老眼昏花,泪眼婆娑,胳膊抖动着,手指着殿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传……传秦王!” 一个近侍拔腿而去,高祖犹嫌不足,挥手把身边几个近侍全撵了出去。 “快,快传秦王!” 李世民踩着脚下流淌的粘稠的鲜血,望着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内心一片大功 告成的喜悦…… “召秦王晋见——” “召秦王火速晋见——” 几个黄衣近侍脚跟脚地跑过来,老远就尖着嗓子吆喝着,李世民理都不理,问 身后的长孙无忌:“程咬金呢?” “早叫人去催了,该来了。” 今天的政变是出奇地顺利,一切都按预想的步骤走,时间、事情一样不差。李 世民嘴里念叨着程咬金,话音未落,就见甬道拐弯处旋风般地卷来一大队人马,领 头一将凶神恶煞般挥舞着双斧,催动着胯下的骏马,来的正是程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