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魂 宋康定元年(公元1040年),对于西夏王朝来说,是动荡的一年。元昊破例任 命一个叫张谦的汉人为执政太辅,朝政在他的部署下,实行了一系列的政治改革。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废除了原有的族长世袭制,改兴汉制官吏。这引起了朝廷里一 些功勋卓著的开国大臣们的抱怨和不满。为此,元昊又处死了一批对他不满的元老 级大臣,就连战剑也险些受到波及。龙牙子是置身世外的人,只有战争才需要他, 这些尔与我诈的事情,他既不想听,也不想管。比起战剑来说,同样高的爵位的龙 牙子此刻轻松多了。没人找他抱怨朝政,也没有拉拢他加入任何一端的政治势力。 这年的夏天,是他过的最清闲的,也最苦闷的一段日子。两个月下来,他和战 剑两个人都瘦了。不同是,战剑操心的是政治,他的族人在西夏国中的地位;而龙 牙子心里惦记的却是一个女人。布丽盖菏椰,龙牙子发觉自己已经爱上她了。他一 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她;那婀娜的影子挥也挥不去。这种色欲的折磨比起西夏的政 治风波来说,更让人痛苦不堪。 六月,内政风波刚刚平息,边防就派来了战报。宋国陕西安抚使韩琦集结西北 三镇兵马十万,联合辽国大举入侵,气势滂湃,直逼怀远(今宁夏银川)、保静 (今宁夏永宁)、永州(今宁夏银川市东)三郡。边关告急。 执政太辅张谦献策道:“辽宋久战,相互猜忌,此次联兵乃是虚以逶迤。实兵 在于宋,倘若宋胜则辽乘机攻我西夏;若宋败,辽必大兵南侵,宋国首尾不能相顾, 我军就此良机可占西北之地。宋国统帅韩琦乃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大王可派一支 弱旅佯攻辽兵,只鼓噪声势不可与之交锋;另派一支奇兵出三川突袭宋军后方,大 王亲统大军与正面与宋军交锋,避其锋芒,拖延时日,待宋军后方乱时,乘势夹击。 不出半月,黄河以北的沃土尽属大王已。” 元昊默然。命战剑和龙牙子率本部兵马突袭宋兵的后方,他自己统帅大军出灵 州亲自迎敌。 这个汉人张骞果然厉害,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说的没错,辽兵只驻扎在 边境,没做任何入侵的举动。而宋兵的统帅韩琦好大喜功,命令部队急进。先锋任 福,刘湛孤军深入,战线过长,后防空虚,战剑的西夏铁骑突袭成功,一举占领三 川寨(今镇原县西北六十里交口河川),巡检杨保吉战死。 断了粮道的宋军乱了阵脚,如同瓮中之鳖,任由西夏人宰割。 而战剑的部队也面临了一场最严峻的考验。 战场上尘烟滚滚,宋兵的第八次冲锋又被战剑击溃了下去,四野躺满了宋兵的 尸体,箭失横七竖八的插着,未死的伤者在呻吟,惨状重生。 战剑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搽掉剑上的血,将剑插回到剑鞘里。回头苦笑道: “牙子,这次如果我们幸运都活下来,我们一起辞官,你看好吗?” 龙牙子咬着嘴唇,冷哼道:“你心里真的那么想吗?你是西夏人,身份尊贵, 家族的地位也不允许你那么做的。” 战剑默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我们俩换一换身份,那该多好啊!” “宿命;苍天的安排,你我又怎么能改变命运?” 此时的龙牙子的眼里充满了血丝,如同一只困兽虽然憔悴但更有威慑力。 “战剑,不论发生什么状况;我都不会让你去死的。”他吼道。战剑没有作声。 “如果我战死了,你一定要替我回去照顾那女人,不要再让她回到元昊身边。” 龙牙子隔了一会儿又道。 战剑看着他,目光有些惊讶。他问道:“你是认真的?” 龙牙子点了点头。 战剑笑了,说道:“牙子,我发觉你真的变了。那个回鹘女人真的改变了你, 呵——你不会是真的爱上她了吧?” 龙牙子没有否认,也没有回答。 “战剑,你不是同样也被那个汉人给改变了吗?”龙牙子哑言道。 战剑会意,呵呵的笑起来,玄尔,两个人都笑了。 宋军再次向这片土垒冲过来。这次连他们的主将万英也亲自出马了。他银甲白 马,手里拎着一柄扇门大刀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西夏兵一阵的乱箭,一排宋兵倒了下去。万英拨打箭矢,一马越进了阵营里, 那柄大刀如同切瓜砍菜一般,血光四溅。 数不清的宋兵大吼着向土垒涌来。龙牙子一脚踢飞了土坯,两个刚爬上来的宋 兵惨叫着跌了下去。 一旁,战剑拔出宝剑,大吼道:“西夏的勇士们,给我杀啊!给我守住这片土 垒,绝对不能把一个宋狗放回去。” 喊声,哭声四起;双方的士兵展开一场贴身的肉搏战,战况惨烈令人沭骨。这 样的战斗,龙牙子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过,不过这辈子他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了。 刀上的鲜血把袖子都浸湿了,龙牙子的全身都是血,血水混合着汗水,沾在身 上黏糊糊的。血腥的热气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他在翻胃,五脏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挥刀砍死了面前最后一个宋兵,回头看时,发觉战场上已经没剩下几个活着 的人了。战剑带出来的一万精兵,现在加上受伤的恐怕也不足一千人。到处是死尸, 他和战剑修筑的土垒现在成了一片血色的人墙。 一匹血红色的战马从土垒上窜了下去,万英单人独骑的朝东南落荒而去。 “这个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决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战剑说着,从身边的人手里接过弓箭,瞄准他的背影,一箭射了出去,箭射中 了万英的右腿,他的身子栽了载,仍旧掣马急驰。战剑的第二箭射中了那匹战马, 战马受了巨痛,猛然的一跃,将那个血人掀落在尘埃之中。 万英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发觉,身边无数的西夏兵手持着长刀在愤怒的看着 他。看来,自己是绝对跑不掉了;他拔出佩剑,眼光空洞,嘿嘿的朝四周的人冷笑。 这笑声很森人,四周的西夏兵一时也不敢轻易的靠上去。 “闪开,让我来!” 龙牙子吼了一声,人群向两边分开。万英面对着这个西夏的最强悍的武者,也 不由的吃了一惊。 龙牙子一身是血,连脸上的兽毛也打成了卷儿,那模样比平时更让人觉得恐怖。 万英默不吭声,可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龙牙子那张脸。 “来,让我们来一场公平的决斗!” 龙牙子拔出刀,一步步走过去。万英向后退了一步,受伤的腿险些令他摔倒。 他吼着扑了上去,两个人的兵器在空气中叮当作响,接着是一个人的惨叫声。 万英的刀,被挑飞了出去,他的手腕在流血。他想站起来,龙牙子的刀一挥,在万 英的右腿上开了个口子。他扑跪在地上,两眼怒视着龙牙子。 “投降吧!也许大王元昊还能留你一条活命!” 呸!万英一口血带着一个红色的肉块吐在了龙牙子的脸上,那是半截舌头。万 英列着嘴朝龙牙子冷笑;殷红的血在肆意流淌,胸前湿了一大片。 那口血遮住了一边的眼睛,龙牙子用袖子抹掉,看着面前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 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是我最敬佩的敌人!我不会让你太痛苦的。”说完,龙牙子挥刀砍了下去, 万英的头颅滚落在地上,可尸体却仿佛活着一般,立而不倒。那颗血污的头颅怒目 圆睁,牙齿在咯咯作响,响声叫人寒战,恐惧。四周的西夏兵向两旁退去。龙牙子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莫名的翻腾了一下。 杀过无数的人,可这一次,他的心颤抖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