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永远沉默了的阿拉伯世界代言人 ——沙特阿拉伯国王费萨尔之死 费萨尔是一个谨慎地处理好现代与传统之间的平衡的领导人,在这一点上,他 的穆斯林弟兄萨达特、伊朗国王巴列维都不如他…… ——美国总统尼克松 费萨尔倒在血泊中 1975年3月25日,石油王国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 夕阳带着血红的光彩消失于天际,终年生活于酷热之下的沙漠居民又迎来了一 个凉爽的傍晚。 王宫里灯火辉煌,人影憧憧。数量众多的王室成员正在这里聚会。身着阿拉伯 传统服装的国工费萨尔·本·阿卜杜勒一阿齐兹·沙特一边微笑着与周围的人谈笑, 一边慢慢地呷着果子酒。气氛十分的轻松、和谐。 突然,一位年纪约30来岁的王室成员冲到费萨尔身边,狠狠地盯着费萨尔,胸 口急剧起伏。 费萨尔站起来,困惑不解地望着自己的这个远房侄子,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正当费萨尔和众人惊愕的片刻间,枪响了。只见费萨尔痛苦地捂着胸口,不解 地盯着拿着手枪的侄子。然后,慢慢地倒在血泊之中。 待众人反应过来,缴下刺客手中的枪,扶起满身血迹的费萨尔时,才发现他的 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当晚,沙特阿拉伯和全世界都得知了费萨尔遇刺的消息。 凶手受谁指使?刺杀的背景是什么?……一串串疑问揉进中东纷纭变幻、动荡 不安的政局中,给事件本身罩上了厚厚的一层迷雾,当时的一家颇有影响的周刊就 直言不讳地指出:“费萨尔遇刺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它表明中东局势仍处于动荡 不安之中。” 此话似乎言之有理。沙特阿拉伯地处欧亚交汇的中心,地理位置重要,石油资 源丰富,长期以来一直是超级大国争夺的焦点,他们都想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这块 广垠的沙漠之国中来。几次阿以战争,美苏的明争暗夺,沙特国内的政局,使得许 多人都从政治角度来看待这次谋杀。特别是50年代以来反政府、反王室运动的历史, 不断提醒公众将费萨尔遇刺理解为政治谋杀。 50年代初,阿拉伯世界的民族民主运动风起云涌,蓬勃发展,沙特阿拉伯也受 到了很大的影响。 1953年,一些受过教育的青年军人、低级官吏和阿美石油公司的职员建立了 “民族改革阵线”,其奋斗目标是:彻底摆脱帝国主义统治以及阿美石油公司和其 他石油公司的经济控制;制定宪法,保证建立选举产生的议会,保障出版、结社、 组织政党与工会、游行示威和罢工的自由;发展民族工业,供应农民廉价种子、肥 料和农业技术;消灭奴隶制度,解放奴隶。为此,“民族改革阵线”先后举行过一 系列的罢工和游行示威。1956年7月9日,国王抵达达兰时,数千工人游行示威。19 日,工人又宣布总罢工,要求制订宪法,准许政党和民众团体活动,给工人以组织 工会的权利。 沙特政府对罢工和游行严加取缔,国王在1956年7月11日颁布法令,规定禁止一 切罢工和示威游行,违者判处1至3年监禁。同时残酷镇压了罢工,约有数十人被打 死,500人被关进监狱,这一年政府还宣布取缔“民族改革阵线”,并逮捕了56人。 但还是未压制住国内的反政府活动。 自60年代以来,社会上开始出现了一些秘密政党和团体,他们大都以推翻现存 的君主专制政权为首要目标,并组织了多次政变。例如,1962年12月,40名青年军 官就试图发动政变,但未遂。1963年2月,当局破获一个地下团体,有一些伞兵军官 以阴谋颠覆现存制度罪被捕入狱。1965年12月,内政大臣又宣布,有65人因有颠覆 罪嫌疑被捕。后来的王室法令说这涉及两个集团,一个集团有34人,都有扰乱国家 治安为目的的“秘密极端分子组织”的罪行,其中大部分是埃及人和巴勒斯坦人; 另一个集团据说“有共产党嫌疑”。 更为严重的是,有的高级官员也参与反政府活动。据报道,1969年6月沙特阿拉 伯政府破获一案件,被捕者近300人。牵连进去的有空军学校校长、国民警察学校副 校长、两名退休将军、公共管理研究所所长、石油和矿业总公司某些高级职员及其 他高级官员。9月发现了另一起案件。据说,这两起案件属于政变性质。到了70年代, 陆续出现了许多反政府案件,仅仅在费萨尔被刺前半年,政府还逮捕了一批密谋政 变的国民警卫队军官。 因此,在头脑中留下许多反政府案件印象的公众,自然而然地同意了前述周刊 的观点。 但随后的侦察和审讯证明这次谋杀纯属个入仇杀,并不带多少政治色彩。 刺客是费萨尔的一个侄子,他的兄长曾是沙特国内的一个土王。费萨尔执政后 的改革措施之一,就是允许放映电视。刺客的兄长认为这个方头方脑的怪物扰乱了 真主安拉的清净,会给伊斯兰教徒带来灾难,于是便带领手下袭击利雅得的电视台, 但是没有成功。这个士王回到王宫时,发现自己已陷入保安部队的包围。混战中, 土工被击中头颅、顿时气绝。他的弟弟决心为他报仇。10年后,他实践了诺言。 费萨尔的死证明了千古不变的仇恨所带给人们的恐惧。 费萨尔也是第一个因为电视而献身的领导人。但电视并不构成他伟大的理由。 正如尼克松所说的那样,费萨尔是一个谨慎地处理好现代与传统之间的平衡的领导 人,在这一点上,他的穆斯林兄弟萨达特、伊朗国王巴列维都不如他,前者被人刺 杀,而后者则被留恋传统的人赶出自己的家园。 费萨尔的一生表明,现代世界的种种长处与对伊斯兰真主的笃信有可能在同一 个社会里和谐地共存。 阿拉伯世界代言人 费萨尔出生于一个古老而悠久的伊斯兰统治者家族。沙特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 到1446年。当时沙特·本·穆罕默德从哈萨本移居半岛中部,他的亲戚、杜如都的 酋长给了他哈尼法干谷上的两个村庄,他在此基础上建造了德尔伊叶城。这个后来 发展有70万户人家的小城,就成了沙特家庭最初的发家之地。 在费萨尔生活的青少年时代,正是他父亲阿卜杜勒·阿齐兹横扫阿拉伯半岛, 为建立统一、强大的沙特王国而东征西讨的时期。连绵的战争,纷繁的局势使得少 年费萨尔迅速地成长并提高了作为一个统治者必需的素质。 如果说环境赋与了费萨尔以机遇,那么父亲的悉心培养则为费萨尔提供了智慧。 阿卜杜勒·阿齐兹十分喜爱这个聪慧、能干的次子,曾笑着对人说:“我要有三个 费萨尔就好了!”因此,费萨尔从小就按着一个掌权者的标准被培养着,他受过系 统的宗教教育。因为他父亲认为,在政教合一的国家里,单靠行政实行统治是不够 的,还必须以《古兰经》的力量来赢得人民对政府的忠心。 随着年龄的增长,费萨尔开始接受战士的训练。沙特家族的传统是,只有敌人 的血才能铸造一颗勇敢者的心。不久,费萨尔便成了一名优秀的沙漠骑兵。望着跃 马扬刀,飞驰而行的儿子,阿卜杜勒·阿齐兹决定为他提供一个锻炼成长的机会。 1923年,阿卜杜勒·阿齐兹计划征服沙特阿拉伯西南部的阿西尔地区,因为这 是夺取麦加和麦地那的步骤之一。这一重任落在了年仅16岁的费萨尔的肩上。不久, 捷报证明了费萨尔的机智和勇敢。在随后的征服希贾兹的战斗中,费萨尔更表现了 他过人的才能。在希贾兹的最后一个堡垒被费萨尔指挥的军队攻陷后,费萨尔就开 始代理国王管理这一片穆斯林心中的圣地。 阿卜杜勒的这一安排带有很深的期望,因为在他统一阿拉伯半岛的过程中,他 不仅要小心翼冀地同奥斯曼帝国和英国进行周旋,还必须处理好周围邻国及整个伊 斯兰教世界的关系。沙特家族在历史上从来不是伊斯兰教两大圣城的保护者,同时 它也不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后裔,所以在夺取希贾兹以后,并没有立即得到伊斯兰教 世界的承认。这就意味着沙特家族将永远别想安稳地统治阿拉伯半岛。老谋深算的 阿齐兹决定派才能超人的费萨尔去保护麦加和麦地那,以期他能征服穆斯林的心, 使沙特家族的统治获得伊斯兰教世界的承认。 费萨尔果然不负父望。他到达希贾兹后,信守伊斯兰教各项教规,特别注意保 护来麦加朝觐的人,向整个伊斯兰世界表明沙特家族对真主安拉的忠心。1926年7月, 他又协助父亲在麦加召开了全世界穆斯林代表大会,解决有关朝觐和朝觐事务管理 问题,结果得到广泛支持,阿卜杜勒·阿齐兹被宣布为“圣的保护主”。经过30年 的血光剑影和怀柔行动,沙特家族终于从行政和宗教信仰上确立了对阿拉伯半岛的 统治。 1932年9月23日,随着轰天的礼炮声,费萨尔和沙特阿拉伯王国一起走进旋转的 现代世界之中。 站在传统与现代的交汇点上 在现代人的眼里,中东展现的不仅仅是热与风沙的交炽,石油和沙漠的共存, 还有《天方夜谭》迷人的传说,与沙漠驼铃一样悠远的伊斯兰教的历史。一个又一 个的王宫在风沙的腐蚀下颓败、破落了,一期又一期的文明在历史的风霜中枯萎、 毁灭了。惟有沙漠的阳光,日复一日地曝晒着穆斯林们黑黑的面孔,聆听着万古鸣 响的声声驼铃。 然而,时代的潮流在慢慢地冲击这片苍茫而古老的土地。清真寺依然挺立于血 色夕阳下静听善男信女的祈祷,在通往圣城麦加的漫漫旅途中,依然可见朝圣的人 流络绎不绝。与此同时,另外的一种力量在震撼着沙漠,这种力量,来自飞机、大 炮加汽车,也出自报纸。广播和电台。清早醒来,习惯了宁静的居民们惊恐地发现, 自己已置身于人类世界共同循环的洪流之中而不能自拔! 是勇敢主动参与,还是顽固退出,固守一片偏僻的脊土和所有的古老土地,穆 罕默德的居住之处也面临着亘古未有的艰难选择。 沙特王国的政治家费萨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挑战——当从前需要几个世纪才 能发生的变化,而今几十年便一一呈现。费萨尔意识到,一个人在他一生时间里必 须适应演变,如果是在从前的话,需要几代人的过程。这个过程无论对个人还是对 民族而言,都会引起惶惑,甚至可能引起狂乱,但是,这种变化是不可避免的,就 像沙漠的狂风一样不可阻挡,“不论你喜欢不喜欢,我们必须加入现代世界并且在 其中找到一个体面的位置。革命可以来自阴谋家的地窖,也可以来自君王。”这位 君王专制国家的缔造者之一对众人宣布了他日后的奋斗目标。 时局很快为他提供了条件。 阿卜杜勒·阿齐兹去世后,将王位交给了长子沙特,即费萨尔的兄长。沙特国 王是中世纪国王作风的典型体现者:专横、顽固、保守。才能平平而又挥霍无度, 他无视现代文明的冲击而毫不留情的扼制甚至消灭一切有利于国家的现代性质的改 革。致使沙特在发展的道路上迟滞而缓慢。更为严重的是,沙特国王还滥用了他的 权力。他把本来用于修水渠、建公路的钱拿来堆砌起一座座华丽无比的宫殿。直至 有一天,财政大臣在国库里检查时发现国家财政已陷入一重的危机之中。 碰巧,这时又发生了一件极不利于国王的传闻。许多伊斯兰教徒交头接耳地说, 沙特国王参与了反对穆斯林兄弟纳赛尔和阿联酋的活动。顿时,舆论大哗,群情激 愤。国王沙特的兄弟认为,平息不安因素的惟一方法是请沙特下台,于是便一致上 书国王,要求把全部权力移交给才智过人的费萨尔;杜绝盗窃国库的一切弊端;罢 免参与密谋暗杀纳赛尔的两个大臣;将主谋——美国大使驱逐出境。 1958年3月当费萨尔将这封信递交国王时。国王断然拒绝,说:“他们如果反抗 我,那么我除了刀剑外别无他物奉陪。”3月27日,12名亲王在国王沙特进餐时突然 出现,告诉他说,他们讨论了王国的内部情况。他们说:“我们决定要求你退位, 但是你的兄弟费萨尔反对这个想法,要求继续保持你的王位。我们接受这个意见。 但有一个条件,你要把你的全部权力交给费萨尔。” 不过此时的费萨尔还不能立即着手计划的实行,因为他那个平庸而保守的兄长 并不欣赏他的温和改革。1962年的危机过后,国王沙特想收回费萨尔的权力,不过 这次没能成功,无论是王室成员,还是黎民百姓都不希望爱乱花国库钱财的国王沙 特掌权。 沙特并不甘心,于1964年3月22日再次要求收回全部行政权力,费萨尔的反应是 派国民警卫队包围王宫,命令王室卫队撤退,否则格杀勿论。王室卫队撤退,并宣 誓效忠费萨尔。3月28日,大臣会议决定撤销国王对王室卫队的管辖,废除国王沙特 的王室会议,将国王每年的津贴减少一半,宣布国王不能胜任国务。到这年11月, 干脆废黜了沙特,立费萨尔为国王。历时6年之久的统治集团危机与王位斗争宣告结 束。 费萨尔挥舞着权力的宝杖,为沙特王国打通现代化的道路。 费萨尔和伊朗国王巴列维一样,是一个企图对一个浸透了古代的价值观念和习 惯的国家进行改革的集权制君主,然而他没有失策得罪势力强大的穆斯林原教旨主 义者。在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传统价值与现代人观念和谐共处的气质。他本人是 众所周知的虔诚教徒,生活十分俭朴,他奉行伊斯兰法律之严格较其先辈有过之而 无不及。1974年尼克松访问沙特时惊异地看到在机场欢迎他的费萨尔穿着好几层厚 的传统黑白条丝长袍,尽管那天气温超过100华氏度。一群谢赫和贝都因侍卫簇拥着 他,卫兵们的长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给人一种中古王国的感觉。 费萨尔同时是一个现代的君主。他肩上的900万沙特人民的命运促使他不懈地进 行现代化改革。费萨尔即位后开始妇女教育计划,取消了奴隶制,修建了公路、学 校和医院。他把大量石油收入用于兴办新工业和在国外投资,开辟财源为一旦石油 枯竭作准备。他甚至走得更远,引进了穆斯林视为邪恶的电视。 费萨尔也是一位按照他自己的条件掌握权力的军人兼政治家,他并不想立即放 弃建立于政教合一基础之上的君主权力。他认为他的国家还没为共和政体作好准备。 在他执政的岁月里,他没有建立立法机构的明确表示,对于种种向往民主制度的分 权行为,他总是予以严厉地镇压,种种材料表明,费萨尔是禁止党派存在的。 费萨尔虽然拒绝民主制度,但同人民保持着密切的关系,换句话说,他是位开 明的独裁者。在登上王位后不少、,他的妻子陪他看了他在阿马特装饰一新的王宫。 在看到豪华的寝宫时,他问妻子:“这是谁的房;司?给我住太讲究了。”他这了 大厅后边的一间小房间当卧室,在里边放一张单人床以取代那间豪华的卧室。 他还讨厌别人吻他的手或者称他为“陛下”,他乐意人家称他为“兄弟”甚至 直呼“费萨尔”。 沙特传统的觐见会是他施政中的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在这个每周一次的觐见 时间里,臣民会向他诉说牲口被人偷了或者发生了什么财产纠纷之类的事。他总是 耐心地听。在他逐步实施的“改革计划”中,就有关心穷苦人的内容,这大大密切 了他与民众的联系。 与他那位沉缅于声色犬马的兄长差别明显的是,费萨尔是一位勤勉的君主。他 面容憔悴,布满皱纹,眼神显得疲惫,眼睑沉沉的。他一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连 年轻的助手也说跟不上这种精力。和意大利辛劳的加斯贝利一样,常常是他自己在 一天工作之后,最后一个把政府办公室的灯关上。 沙特阿拉伯在他治理下的迅速发展,证明了费萨尔的成就。无疑,他是古老国 家中稳稳站在了传统与现代交汇点上的少数领导人之一。 阿拉伯世界的代言人 在外国政治家眼里,费萨尔是个杰出的政治家,少见的谈判高手。费萨尔很早 就表现出这种外交才能,并在日后的岁月里使这一才能臻于完善。他灵活而谨慎地 处理沙特在纷繁复杂的中东局势中的外交政策,使得沙特成为动荡中东的不可多得 的稳定力量。 费萨尔外交的出发点是以沙特王国的利益为重。早在二战期间,他就从他的父 亲阿卜杜勒·阿齐兹那里学会了和平中立和不结盟的外交原则,费萨尔在他的执政 生涯中很好地贯彻了这一原则。他在1964年10月召开的第二次不结盟国家和政府首 脑会议上就曾特别强调,不结盟原则“和它根据它的宗教与传统而制定的政策是一 致的一。 面对犹太复国主义和以色列的侵略,费萨尔积极站在阿拉伯国家一边,并不惜 派兵参加反对以色列的战斗。他发誓,要在死前亲自去圣城耶路撒冷作祈祷,以此 来号召阿拉伯国家联合起来,反对共同的敌人以色列。1967年“六五”战争爆发后, 他派兵去约旦,还参加了伊拉克倡仪的对美英的石油禁运。1973年10月7日,即第四 次中东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天,他就明确表示要支持埃及和叙利亚。在阿拉伯国家与 外部势力的冲突中,费萨尔站在了阿拉伯一边。 他是阿拉伯世界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