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去去千里烟波 翌日晌午时分,天清又来了,后面跟了几名宫人侍卫。青琐在殿外迎接,天清 拉了她进了外殿。 “昨日当侠女了,是不?”天清开口便笑说。 “皇兄如何得知?” 天清半开玩笑的回答:“这宫里消息传得就是快,连父皇也知道了。父皇还说, 出不了宫就想当侠女,这皇宫还不闹翻天?这不让我来看住你,别让你四处乱走了。” 见青琐不语,又劝了一句:“那些丫头有她们自各的主子管着,你也别操这份 心,不去理会就是。” 青琐幽幽的叹了口气。 天清探过身去拉住她,近乎讨好般的口吻:“明雨一大早来我宫里,说他夫人 想见你,看他神秘的样子,我还忍不住问呢。他一脸喜色,连说还有什么事,公主 问问夫人便知道了。” 青琐长敛的黛蛾这才舒展开了:“他们结婚时间不短了,应该会有的……小姐 真幸福。”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天清眨眨眼,“他们定是喜欢你从他们嘴里得知。” 他想,明雨今日来得正是时候,他夫人与青琐本是好姐妹,只要青琐能高兴, 就好。 青琐又轻叹:“只是不能出宫,真想马上和小姐说说话。” 天清狡黠的笑了笑,生动的眸子看了看她,示意她稍坐,自己站到殿外,朝着 外面招招手。少顷,殿外低首进来一名宫人,青琐瞧着宫人娇小的摸样,不禁站了 起来。那宫人倒很大方的朝她抬起头来,抿嘴一笑。 “小姐……”青琐欣喜万分,促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芳菲的手。 芳菲含笑看着她。 天清善解人意,体贴地说道:“烦劳江夫人陪青琐进去聊会了,本宫去外面等 候就是。” 青琐拉着芳菲进了内殿,在紫榆茶几旁坐定,唤了小秀倒茶。芳菲一脸笑意地 环视周围锦绣的布置,连连赞叹。 “小姐今日这般出现,真是惊煞青琐了。”青琐拉着芳菲的手直晃悠。 芳菲眼见着小秀的身影从屏风处隐退,一脸的笑意旋即换成了凝重,压低声音 道:“青琐,太子明日要出京了,你是知道的。” 青琐立时变脸,这句话从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了,可从芳菲的嘴里迸出,依然让 她怆然心惊。于是她苦笑了一声,唇角含了凉意:“也是我俩缘分浅薄……只有烧 香保佑的份了。” “听明雨说,这一去他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多长?” “至少三年。” “三……”青琐的心纠割般的疼,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按住心口,觉得那里痛得 快要裂开了。她极力隐忍,极力克制,泪还是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三年有多长?看春花飞度多少轮回?这三年恰恰是一把岁月的快刀,足够削磨 她的一份深情,将最美最艳的锦瑟光阴,剪成伤感的碎片了。在三年后的那个硝烟 弥漫的月夜,他还会记起曾经过的一点甜蜜?更是不堪的,他连个背影也不会留给 她了,老天爷未必也太残忍了吧? 泪水涕泗滂沱,不能自己。她这才知道,所谓的“他好,她便好了”完全是苍 白无力的,等知道他要离开,她便控制不住。原来,不管怎样,她对他的情,依旧 爱得那样的狠,那样的深。 “你真的还是痴心于他啊。”芳菲低叹,“苍天无情永不老,有情人却难成佳 偶,青琐,你可知太子殿下比你痛苦百倍?” 青琐苍白着脸,泪光蒙蒙,失神的摇了摇头,无力地伏在她的身上。芳菲抓住 青琐抽动不已的肩胛,凑近她的耳际,咬牙道:“青琐,你别哭,你要听我说…… 我是想了好久,今日一定要让你知道,我怕过了今日就没机会了。” 青琐微微的一震,抬起泪眼,啜泣道:“小姐有喜了是吗?青琐高兴。” 芳菲轻轻拍了她一下,提醒道:“我正好是借这个来见你的。青琐,你别叫, 也别哭,我告诉你……” 她在青琐的耳边小声咬了几句。 一瞬间青琐的气息凝滞,她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定住芳菲,胸口急剧起伏。 亮得泪珠在眸子里沉淀着,最后还是掉了下来,一大滴的。 原来竟是如此…… 夜晚时分,天濂的告别宴设在皇宫里。 青琐原以为只是家宴,正如天清离京去豳州那般,却不料煊赫隆重之甚。除家 人外,京中王公亲贵皆至,满座名门云集。这是皇帝的安排,他素来喜欢喧闹浮华, 这次更是极尽铺张为天濂饯行。旁人或以为,这是在昭示太子殿下的权势煊天,炫 耀皇帝对太子的尊贵容宠……唯独青琐明白,一切都是假象,皇帝只是做做样子罢 了。 嫔妃们宫装高髻,锦绣环绕在皇帝的身边,连卢昭仪也粉藻其姿,当着皇帝的 面客气又大度地朝青琐打招呼。 天清也来了,他一直是沉默的。这次他坐在青琐的身边,体贴地为她夹菜添酒。 满堂明烛华光之下,天濂手端酒樽站在殿中央,众目仰望间,别有一种漫不经 心的倨傲。 青琐凝望天濂的侧颜,白衣玉带,矍目眉彩,被烛光染映得粲然光华。 明日明时的天濂,披挂战甲,剑锋也已霍然雪亮。 万里的长空沙漠在向他招手,他定已铁血铮铮,雄心万丈。 他与她的目光相触,眼底一丝毫光倏闪而逝,他在她的脸上流连停留,深邃莫 测。 这四目相对的一瞬,各自的煎熬竟似万古一般漫长。 终于,他还是掉过头去,含笑与纷纷朝他致意的诸公杯觥交错,再未回顾一眼。 面对她后来的质问责备,乃至她长久的期盼的眼,他所能给她的,竟惟有避而 不见!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难道,他这样就可以悄然隐退了吗?他不容她等他,单就一句“你先走还是我 先走”、“我过得很好”就想草草了事吗? 甚至,他不愿告诉她真相,将痛苦驮在自己背上,尽管他们一路披荆斩棘,克 服重重恩恩怨怨,在这道坎上他却止了步:他只为自己预设好了选择——她过得好, 他便好了。 青琐无力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无声苦笑,苦彻了肺腑。 何其简单? 他想得何其简单! 他要将她独自抛在这浮华的尘世中,以为这样她便过得好了,他可知,他这一 走,从此在她的生活中,月皎惊乌栖不尽,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绵冷啊… …他想得何其简单! 满殿沉香缭绕,锦绣繁华,色影斑驳。她定定地望着,他的身影逐渐模糊,万 千慨然,终于化成心底深处无声的呐喊。 殿下! 这一声耗尽气力,她痛苦得伪装不了自己,茫茫然的往外走。 “青琐!”天清在后面叫她。 她一时窒住,才发现外面星横斗转,夜色中的皇宫满目繁华。 “我想一个人走走。”这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低哑,力气微弱,连自己 都听不分明。她撩起裙摆飞快地跑下了白玉台阶。 夜风拂拂,夹来清新的空气与草木淡淡的芬芳,没想到仲春的夜竟是如此的清 冷!她拼命地跑着,她好久没有这样的跑过了,泪光迷蒙间玄直门就在眼前,清光 白晕下那匹白马静静守候着这个无声的夜。 终于,她的双腿停止了奔跑,顿觉全身绵软无力,不得不攀住道旁的一棵树干, 低头大口大口的喘息。 小姐说他的内心比她痛苦百倍,而他单就转身不再看她,可知道她心中的痛苦 何止添了百倍千倍!他可知道?他可知道? 月白,风清,人寂,夜更凉了。她缩了缩肩,依旧乏力地靠在树旁。 肩上忽然一暖,有人在后面用风氅将她紧紧裹住。 她僵住,整个人陷入他的臂弯,被那种熟悉又心悸的瑞脑气息浓浓包围,她似 乎听得见自己心口怦怦急跳的声音。 “我不冷,你拿走!”她开口,扭身就挣脱出他的怀抱,将手中的风氅狠狠地 扔向他。 他默默地接住,目光深不见底,然后转身就往玄直门走,大踏步的。 青琐愣在那,空气似乎都要凝固起来。他真的这么狠心想走吗?他走得很沉, 将她满眼的泪水拂在身外,缥缈的夜风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你在干什么? 快抓住他!” 她想是啊,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能再错过了。她跑了起来,长发起舞,衣 袂飘动,她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跑到了他的身边,在后面抱住了他。 “你不可以走!” 他僵直着身子,仰起头。青琐把头贴在他的后背,无助而哀痛地哭着:“你不 可以丢下我不管的!你说过我们不会分开……没有你,我怎么办?你不要走,不要 走……” 他突然转过身来,蓦然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然后不顾一切地亲吻她的 额头,激动地说着:“别这样,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会心疼死……” 她抬头望着他,声音哀求般:“我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殿下,别离开我。” “丫头,丫头……”他叫着她,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脸,试图擦去流淌不定的 泪水,她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满眼晶莹的泪花。 “父皇不会放过我的,你要明白。他定是想好了,若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众,我 被撵走是小事,父皇的脸面,大胄国的脸面将荡然无存。若不公布,你我就是亲兄 妹,名分上我也不能娶你。” “青琐不想当什么公主,青琐还是你的丫头!”她喊着,仰着渴望而激情的脸, 攥着他的肘臂不放。他将她更紧地拥住,深深地吻她。 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吻过她了啊! 他近乎贪婪地,如饥似渴地,因为这么漫长的压抑和等候,唇舌间带了狂热的 执着要将她融化,他眼里喷射的爱火使她摇摇欲坠,她的身子往下坠着,她渴望倒 下去……倒下去……但他的双臂却越来越紧地箍着她,他轻轻一抱,她轻盈绵软的 身子便离开了地面…… 宝马一路嗒嗒向前奔跑。夜寒尤存,两边烟柳成阵,柳絮如雪满路。她依偎在 他的怀里,夜风不停地穿梭过他们的衣袂,他们的头发,清晰的声音就在咫尺,仿 佛一伸手就可以抓到。 青琐抬头仰望那张慑魄的脸,用双手缠住他的脖子,将身子更紧地贴在他的胸 前。天濂几乎是勒着青琐的腰,他的呼吸贴着她的呼吸,唇柔柔地压含上来。 有时候不走寻常路反而更能领略到爱的难言美妙,身体之间的拥抱,抗争带来 的野性,熟悉又生疏的刺激,让他们在一阵绵绵的长吻之后,深深的激情将俩个人 缠绕…… 月光将阑池周围衬托得虚无缥缈,四周柳树绕堤,水亲池岸,听得出虫鸣,闻 得着花香。他们站在海棠树下,天濂伸手揽过青琐的身子,眼光留恋在她婉丽的脸 上。 “能这样握着你的手,抱着你,也是幸福的啊。”他低叹,再次低头吻她。 “不,我们还有将来,殿下。”她喃喃地应着,“我等你,等你回来。” 他深深地吻入,愈吻愈深,连同她的呼吸也吞咽进去。他们曾经无数遍的吻过, 却没有今日的炽烈,狂热。因为久别的重逢,因为即将分离,让人死一般的激动充 斥着他们的灵魂躯体,他突然在夹缝中挤出一撕难耐的声音。 她的心安泰着,她毫无畏惧了,就让一切尽情地奔驰吧。她想告诉他,她要全 身心的给他,在这属于他们的夜里。 她开始低头去解系着湖青锦裙的丝绦,罗裳一件件褪尽,滑落在地,倾泻如水 瀑的青丝,雪肤冰肌下,一对桃花开得灼灼,一直燃烧他的眼。 “我的仙子!”他颤声呢喃着,抬手轻柔地触摸她的肌肤。 而她的眼睛更是大胆而灼热,深深地望进他的眼:“拿去吧,青琐是殿下的。” 他温润颤动的唇落在她的肌肤上,这是梦一般的青琐,有着如水的温柔,她的 美因她的动情而愈发让他沉醉,那种美妙的触觉让他觉得应是天上才有…… 青琐闭上了眼,等待着,睫毛微微颤动着……在无底的静默中,那件披氅再次 裹住了她的身子,他合臂把她像花似的抱着。 踏上茫茫的前路,因为有“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的顾虑,他抵消了与她 抵足交缠的欲望,留下她清净自在身。突厥人野蛮凶残,这一走,或许是他们今生 的最后一面。她是他这二十一年来无比珍惜的,就如这月,他视她为至高至洁。 “殿下……”她明白了他的心思,一遍遍抚摩他的眼,他的唇,不愿离手。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在一起相爱的快乐,我的丫头。如果我有幸能活着, 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他紧紧地拥着她,滚热的唇在她的耳际缓缓厮磨。 如果我不幸死了,我也会想你的……他在心里说。 她的泪慢慢地如珠坠下,淌过脸颊,跌进她的唇,随着他的长吻共咽了。 我等你。 天明时,城楼上一片鼓角声,吊桥慢慢放了下来,城门也缓缓打开。 有个人出现在了京城。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战争离京城太遥远了,尽管四处墙壁上张贴着讨 伐突厥,招募兵马的告示。 街口有一家酒肆,快走进酒肆的任浮,一边将马缰系在木桩上,一边低沉地叫 道,拿酒来。 一坛烧酒,一盘牛肉放在餐桌上,任浮大碗喝酒,咀嚼旁若无人。其时酒肆里 坐了不少食客,笑语声喧,远处青楼瓦子的丝竹声,在热闹的大街上飘逸。 门外距他约百步间,侧面走过两个颇为威武的军人,均未戴头盔,只在头上戴 了武士冠以束发,斜披战袍,腰环铠甲,威风凛凛。两人在人群中格外打眼,任浮 不由自主地凝神看去,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心里下意识地叹道,到底是太子治下, 果多雄壮军人! 扭过脸,目光落到放在桌上的剑鞘上。 依稀中,青琐直白凛切的话沉沉而来。 “这把剑不知沾了多少平民百姓无辜者的鲜血,连大胄国君王也死在这把剑下, 你以为你是盖世英雄吗?你身为侠士,却受奸贼利用,乱我朝廷,真是替你可惜。 有本事你拿它赴战场杀敌去,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他面色沉重的再次将目光移向外面,继续观看这京都风情。 忽然,一个盗贼的身影从他的眼帘下闪过,直往前面那两人走去,从其中一个 军人身边擦肩而过时,手腕轻轻一晃,飞快地摘下挂在他腰间的一只银袋。 两军人并没有注意,仍互相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那盗贼若无其事地往街两边瞅 着,人迅捷地挤往前面的人群之中,突然,肩上重重地被人拍了一下。 盗贼一愣,回头看,任浮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他。 “兄台,把银子还给人家。” 盗贼环眼圆睁,恶狠狠地瞪着他打量着:“嘿,哪来多管闲事的?” 那人往地面啐了一口,继续往前走。任浮一把勒住了盗贼的肩胛,盗贼痛得不 能动弹,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银袋塞进了任浮的怀里。 “抓贼!抓贼!”那人倒先喊起来,任浮一愣,随即松了手。 此时,被盗的军人像发现了什么,赶紧将手往腰里一摸,大惊失色,然后顺着 叫声大步朝任浮走来,喊:“盗贼,站住!” 任浮并未想到在喊自己,接过掉在怀里的银袋,回转身来。 军人已赶过来,扳过任浮的肩,握紧拳头,怒目道:“盗贼,敢偷你爷爷的银 子,不要命了?” 任浮转过脸,愕然地看着他们:“我何时偷了你的银子?” 军人夺过银袋,晃了晃:“盗贼!看你衣冠整齐,一表人才,竟做如此下作的 事?你爷爷教训教训你!” 说完,一拳朝任浮打来。任浮眼快,猛地闪过。 军人见一拳打空,眼瞪得更圆了,又一拳打过来,任浮抬起了胳膊挡住,生气 道:“你这人,怎恁地不讲理?分明是本人帮你抓贼,你竟不分曲直,让贼逃跑了。 你再要撒横,任某不客气了!” “不客气如何?客气又如何?我等俩人擒了你这盗贼!”那人虎目圆瞪,接连 出招,势如奔马。任浮见那军人很有力气,便也拉开架势,双手握拳出招。 两人打在一起,任浮个子高,那人力大,打得不分上下。旁边另一位军人急道 :“不可冲动!待问清楚了再动手,军人京城里械斗恐要违军纪的!” 那军人闻言即收了手,周围路人见两人打得精彩,早围起了数重人墙,怂恿着 他们继续。任浮想起自己进京的目的,也就无声息了。正想散,那盗贼带了一帮人 过来,指着任浮喊:“就是那小子!给他尝尝苦头!” 那些人操了家伙,其中一个说:“看不出这小子还有些武艺,有本事把你手中 的剑亮出来!” 任浮冷笑:“拿剑出来,你等更非对手。” 领头的怒道:“放你娘的屁!今日不给你教训不是爷爷!”挥手让众人上。 任浮拔出剑来,冷眼扫过:“你们这群混蛋想是霸道惯了,任某今日不教训你 等也不姓任!” 那些人操着手中的家伙朝任浮一顿劈打,任浮举剑相迎,双方你来我往在大街 上恶斗着。围观的人群见势不妙,加上有人流血哭嚎,顿时吓得四处逃散。那两个 军人不好插手,只好站在一旁瞧着任浮左冲右挡,连连捅翻几名杀手,都冲着任浮 射出赞叹的目光。 正闹间,一匹白马从官道奔驰而来,后面还跟着一群铁甲骑兵,白马上的天濂 挺拔俊美,目光深邃。一枚飘叶从道边的树上落下,悠悠朝他的面前飘来,他目不 斜视,挥手将落叶抓住,轻轻掂在手指间。 远远的任浮挥剑与几名盗贼拼打,闪展腾挪,挥洒自如,冷峻的脸上透着从容 镇定,甚至露出打杀的欢愉。 妙极!天濂心里一阵赞叹,猛地勒住缰绳,白马嘶鸣一声,急速停下步子。几 名马骑上的侍卫大声吆喝:“都住手,闪开!闪开!” 领头的盗贼早就力不从心,听到喊声跳出圈外,转身就跑,另外几个见状,也 乱了刀法,扶起倒地哼哼的,撒开腿逃跑了。 天濂背着手,看着任浮不慌不忙将剑插入剑鞘,淡然说道:“好久不见,想不 到你自己找上门来了,不过本宫对以前的事情不感兴趣了。” 任浮不言语,径直朝着天濂的人马跪地行礼。 天濂微蹙眉头,朗星般的目光闪了闪:“任大侠确是天下英雄,只可惜四处寄 居他人篱下,不知何时展翅高翔啊?” 任浮抱拳道:“小的今日特来投奔殿下,如若小的不坐囚牢等死,小的愿随殿 下杀敌建功名。” “是吗?”天濂唇角挂起一丝冷笑,嘲弄道,“这次任大侠又听谁指派了?” “小的是受了一个人的点拨。”任浮从容回答,“她曾经骂了小的一顿,说小 的剑用错了地方,应上战场杀敌去。突厥入侵我土地,夺我州郡,大丈夫岂可任其 所为,请殿下接纳!” 天濂闻言默然,扫视一下任浮,又凝望远方,将拈在手中那枚落叶用食指一弹, 落叶如一只飞镖飞掠,他一拍胯下白马,喝道:“战场上见!”那马四蹄生风,奔 跑而去。 任浮站起身,朝着远去的天濂喊:“你看着吧,我任浮不是懦夫!” 地面上扬起一阵烟尘,载着任浮轻雾一般的人影,风似的朝前奔驰。 这日的黄昏,距离京城六十余里的郊外,绵延几里的兵马像一大片飘动的云缓 缓由东朝西移动。旗幡如林,迎风招展,夕阳往西天坠去,撞起一片如血的晚霞, 霞光抹在原野和大旗之上,草木作物起伏着,如血色波涛,军行其中,肃穆壮美。 金盔金甲的天濂策马行走在队伍前面,眼光掠过广阔的原野,再次回眸京城的 方向。仿佛还能看到她站在城墙上挥手的身姿,落日的余晖铺满城楼,宛若她凝眸 朝他微笑时披在身上的红帔。 史书上记载,建武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九日,大胄国起兵攻打突厥。 天濂记得那一日,残阳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