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再版代序谈谈“民国那些人”(7) 因此,在他们眼里,学术就是自己的生命,学术之外无其他。哲学家金岳霖 如是说:" 世界上似乎有很多的哲学动物,我自己也是一个。就是把他们放在监 牢里做苦工,他们脑子里仍然是满脑子的哲学问题。" 这里还有一个例子。具有世界声誉的古希腊经典著作翻译家罗念生,人们说 他的一生,只有一个单纯的主题:古希腊。他自己也说:" 每天早上,我展开希 腊文学书卷,别的事全都置诸脑后,我感到这是我平生的最大幸福。" 他一生充 盈着古希腊,用古希腊著作的精神来对待世界。儿子小时候接受的故事全是古希 腊的;和友人聚会,他讲的笑话全部不出古希腊;好友失恋要自杀,他劝好友: " 去看看《俄狄浦斯王》吧,你会明白人的意志多么宝贵。" 他儿子回忆说,当 年自己劝说父亲不妨去争取一些头衔和荣誉,父亲凑近他,带着一种混合着顽皮、 满足和欣喜的神态,轻声说:" 我不要那个,那个是虚的。" ——他的生命中有 了古希腊,就足够了。18世纪,德国艺术史大师温克尔曼称,古希腊艺术是" 高 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 ,罗念生的一生浸泡其间,他的生命也获得这样的" 高 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 。 什么叫" 学院派" ?这就是真正的学院派!什么叫" 为学术而学术" ?这样 的以学术为" 生命的自足存在" ,才是真正的" 为学术而学术" !没有生命承担 的学术,谈不上真正的学术! 对这样的把握了学术真谛的学者,学术是无所不在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处在 学术状态中。这里又有一个" 建筑史上应该记录的有趣的饭局" :上世纪五十年 代初,中国最负盛名的两位建筑师杨廷宝和梁思成,以及他们的学生辈,在北京 东安市场一家饭馆就餐。谈话间,杨廷宝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下,又站起 来,打量着面前的桌椅,然后从怀中掏出卷尺,量好尺寸,一一记录在小本上— —原来他发现,这套桌椅只占了极小的空间,而坐着甚为舒服,这在餐厅建筑设 计上是有参考价值的,而他总是随身带着量尺与小本子,以便随时记录的。 我们在前面谈到过的著名记者邵飘萍也有这样的经验:记者要时刻生活在角 色中。闲谈中,众人皆醉,唯我独醒," 新闻脑" 始终紧张活动;一旦提笔行文, 则又" 状若木鸡,静穆如处子" ,倾注整个身心。 这时时刻刻" 倾注整个身心" ,其实就是一种对学术、对自己的工作的痴迷。 痴迷到了极点,就有了一股呆劲、傻气。人们通常把这样的学者称为" 书呆子" , 在我看来,在善意的调侃中,是怀有一种敬意的:没有这样的" 书呆子" 气,是 不可能进入学术,升堂入室的。 这样的有承担的学者、教授、知识分子,就自有一种精神。在我看来,主要 是独立精神、自由精神与创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