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借刀杀人 ——醉酒后仇火三丈 辣女子引蛇出洞 一 北京城是南北大街,而胡同则是东西走向。排列方正平直的城内共设16门,每 座城门都有一条笔直的大街。全城著名的30余条大街纵横交错,形成了棋盘式的道 路系统。街的大小都有定制,大街宽20步,小街宽12步。那彦图的亲王府就座落在 16门之一安定门内的宝钞胡同。 那彦图的亲王府简称那王府。 那王府是个带跨院的二进院大宅,此宅临街建有宫门三座,东西两侧的宫门叫 “阿斯门”,正门洞里排列着以壮武将之气的阿虎枪十支。进入正门是一座琉璃瓦 顶的影壁。影壁的后面是一座仿照宫内殿宇形式建成的五间正殿。结构细密的正殿 大门上方悬有一个书写着“超勇”二字的巨大匾额,此匾额为康熙皇帝御笔。 康熙年间,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侵犯喀尔喀蒙古(即外蒙古),那彦图亲王的 上六代祖策凌逃到北京晋见康熙皇帝,后随康熙北征立功,所以康熙乃将十女纯悫 公主许之并授策凌为额驸。雍正元年世宗诏封其为多罗郡王,后又封为和硕亲王, 授喀尔喀扎萨克,赐名“超勇”,赏黄带,晋封固伦额驸。策凌死后与纯悫公主就 合葬于安定门外的公主坟。 策凌死后,策凌之子成衰扎布于乾隆十五年(1750)袭扎萨克兼盟长,授定为 左副将军,命驻乌鲁雅苏台。第三代拉旺多尔济,尚乾隆皇帝七女固伦和静公主, 授固伦额驸,死后葬于东直门外的公主坟。 悬有康熙御笔“超勇”匾额的正殿叫“缉熙堂”,府内的婚丧大典都在这里举 行,总管处设在西厢房,回事房设在正宫门门房,随侍处、巡捕处设在东西三间房。 五间正殿后面是七间大殿,是那王府的客厅和书房。七间大殿内陈设讲究,古 董宝器摆满了宽大的多宝阁,紫檀雕花桌椅,落地自呜钟,各在其位。院内四面游 廊,院中有牡丹池和四座大湖石。大殿正门上方悬挂着书有“如日之升”四个大字 的匾额,旁写“赐予毓庆宫侍读那彦图”上铃“光绪御笔”之玺,此七间大殿叫 “缀云轩”。 从西抱厦前的垂花门向西出去,就是西跨院花园。园内有假山、树木,另有一 栋访新疆蒙古王公帕勒塔府西式楼房,那里是那彦图夏季避暑游玩的地方。 那彦图平时的居所在东跨院五间正房的西两间内,奴仆住东西厢房,南房是三 间佛堂。那王府的奴仆有蒙古人,也有满族人,所以那王府的礼节才形成了一套蒙 满合壁般的大杂烩。 一清早,那王府的人们尚在酣睡之时,那彦图就走出了东跨院西两间步入了西 跨院花园。早晨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那彦图无心观花赏景,健步蹬上了西花园的 假山。站在假山上的凉亭下,那彦图不去乌瞰秀丽的那王府全景,而是将眼睛的聚 焦点放在了那王府大宅院东墙外的那所小院。居住在那所小院里的人不是别人,正 是那个与宝音喇嘛勾搭成奸的竹叶寡妇。 天气还早,竹叶寡妇的大门紧闭着,小院里空无一人。过了一会儿竹叶寡妇寝 室的房门“咯吱”一声开启了半扇,一个人头探出来四下里张望了片刻,然后就蹑 手蹑脚地直奔那王府的东墙而来。这一切都被居高临下的那彦图看在了眼里。 此人会是谁?是宝音喇嘛还是那个三爷喇嘛?那彦图站在假山的凉亭下定睛一 瞧:此人膀大腰圆,足有六尺的个头看似像个铁塔,黑黝黝的脸庞蓄着一脸络腮胡。 看着直奔那王府东墙而来的那个有着铁塔般身材的壮汉,好像突然间就茅塞顿 开的那彦图一拍脑门,然后就疾步顺着石阶奔下了假山…… 那王府宅院的大墙足有一房来高。那彦图一路疾行来到了东墙下,隔着墙壁屏 神静气地听着越走越近的脚步声,心想:黄鼠狼和狐狸拜姐妹——一路货色,难怪 他要认下那个竹叶寡妇做干姐姐,原来套近乎是为了夜半偷情。站在东墙内的那彦 图想到此,禁不住地暗笑了一下。 再说东墙外的那个壮汉到了东墙根下,纵身一跃,双手一撑,两脚一蹬便翻上 了墙头。这汉子正欲跳下墙头,却见墙下站着横眉立眼的那彦图,壮汉一惊紧接着 “妈呀”一声就张下了墙头。 那彦图看着一脸窘气的壮汉取笑道:“哈哈!这真是蛤蟆跳墙头又伤屁股又伤 脸,怎么样?这一回可是让我抓了个正着吧?” 无地自容的壮汉急忙爬起来跪在那彦图的脚下,连连叩了三个响头,接下来又 连连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子,方才开口结结巴巴地说道:“奴才黑虎罪……罪该万死! 奴才……奴才不是人,请老爷饶恕奴才的罪过吧。” 那彦图看着跪在脚下胆战心惊的黑虎,大骂了一声“混账”,然后提着黑虎的 耳朵说道:“前些时候我问你是不是和竹叶寡妇勾当上了,你还茸拉着眼皮死活不 承认。这一回让我抓了个正着,怎么样?现在你就是长着铁嘴钢牙也说不清了吧?” “老爷,别说奴才没长着铁嘴钢牙,就是长着也不好使了。老爷您就饶了奴才 吧,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王府巡捕处早先有四名像黑虎这般铁背熊腰的壮汉,这四名壮汉堪称得上是 那王府里的四条看家虎。青虎、黑虎、白虎、银虎这四个人的名子也是那彦图亲口 命名所赏用的,四虎之一的青虎就是竹叶寡妇那死去的男人。青虎在世时黑虎和青 虎是一对,白虎和银虎是一对。那王府的人都戏称这四虎是黑找黑、白找自,黑白 分明绝对不含糊。 这青虎和黑虎好得就像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青虎称兄,黑虎道弟,指血盟誓 拜下了铁把子兄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如今自称为弟的黑虎和青虎的遗霜竹叶 寡妇勾搭到一块了,黑虎除了自己称自己不是人之外,面对着那彦图当然是无话可 说了。 那彦图见黑虎闭上了嘴巴迟迟不肯再张口说话了,放开了黑虎,抱着膀子说道: “黑虎,你给我说实话,你说对那院的竹叶寡妇你是叫花子想公主——一厢情愿, 还是将军找马,马找将军是两厢情愿的事儿?” 青虎抬起眼皮偷偷瞟了一眼那彦图,见那彦图脸上带着调侃戏笑的神情,胆子 不由得就大了许多。他“嘿嘿嘿”像是自我解嘲似的讪笑了三声,然后故意口齿不 清地呜噜道:“回老爷的话儿,她……她对我是有情有意,我……我对她也是…… 也是一门心思的好……” 那彦图收住笑脸,把脸一绷,紧接着右手一提,端起黑虎的下巴颌厉声问道: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要嘴硬,上一次我盘问你多时,你为何不说实话?这一回, 你得把嘴巴里的舌头给我放平了说,不然我饶不了你!” 黑虎见那彦图惧声厉色的样子,急忙口齿麻利地回话道:“奴才是有那个心没 那个胆儿,怕将此事露出去了,老爷会说我黑虎是个贪心贪财又贪情的家伙儿,所 以奴才就没敢说实的。” “此话怎讲?”那彦图又追问了一句。 黑虎耷拉着眼皮说道:“府内上下谁不知道?东墙那院是老爷赏给竹叶的,宝 钞胡同虽说也有不少名宅大院,可除了那王府外,竹叶的那所宅子在咱宝钞胡同也 可算上是首屈一指。我要实说了,不仅老爷要说我不是人,就连府内上下也得戳我 的脊梁骨。老爷,奴才不仁,所以才做下了对不起青虎哥哥的不仁之事儿,可奴才 也是个男人哪!人高马大,空有一身好武艺,可混到三十有二却连……却连个老婆 都没有混上,就连偷个情,也得……也得像是个偷鸡摸狗般的贼人一样翻东墙跨西 院。老爷,黑虎做下了丢人现眼的事儿,从此无颜……无颜再为老爷您尽心效力了……” 说到伤心处黑虎竟“叭嗒叭嗒”地掉开了眼泪。最后,黑虎一咬牙说道:“要是这 么活着,到不如……到不如让老爷斩了我的好!说起来也是一个汉子!” 黑虎、白虎、银虎如今是那王府守门的三条看家虎,但性情最彪猛、秉性忠厚 可信的还得是当属黑虎。为了与竹叶寡妇偷情就斩了他,那彦图还真舍不得,更何 况说那彦图“借刀杀人”正好还没有找到一个让他信得过的人替他出了这口恶气呢, 想到此,那彦图开口说道:“起来吧,既然你说你们两个人是情投意合,你若是真 的那么喜欢竹叶寡妇,那老爷我就成全了你们,扌票到一块合铺搭伙、明媒正娶罢 了。过几日我就做主为你们操办下这门子喜事儿,谁若是敢为此事儿乱嚼你的舌头 根子,老爷我给你撑着!” 黑虎听了立马破涕为笑了,急忙又给那彦图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说道:“谢老 爷成全此事儿,只要黑虎还活着,就忘不了老爷的大恩大德!只是黑虎觉得有些对 不住那死去的青虎哥哥。” 那彦图差一点没笑出声来,拉起黑虎说道:“尽说屁话,与竹叶寡妇早就钻进 了一个被窝,啥事儿不干?不义之举早就做出来了,现在提起来那岂不是成了歪脖 子说话,嘴不对着心吗?行了,你那死去的青虎哥哥若是知道是你接续了他的位子, 不但不会怪你,说不准还得托梦谢你呢!竹叶寡妇的那个院子若是有你这么个人把 门守院,那宝音喇嘛和三爷喇嘛也就不会搞起了什么情斗,弄得北京城里沸沸扬扬 的。” 黑虎一听“喇嘛”二字气就不打一处来,虎腾腾的劲儿立时就露了出来,他腾 地一下站了起来,拍了拍腰间的短刀,猛张飞似的叫嚣道:“老爷若是把竹叶赏给 了我,谁再敢对竹叶动花花肠子,看我不一刀子捅了他才怪呢!” 那彦图笑了一下,激将道:“你说得也是,要是不一刀子斩断了竹叶和宝音喇 嘛的那根情线,只怕是那竹叶还不死心呢。近日里我闻听这两个喇嘛为一个竹叶争 得正欢,那个三爷喇嘛早已放出了风儿,说是要杀了宝音喇嘛,我看哪到不如你先 去帮三爷喇嘛一把,借他的刀子捅了宝音喇嘛,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吗?等 事后我再通过理藩院把驻京局的三爷喇嘛打发回郭前旗就是了。竹叶只要是没有想 头了,也许就真的改邪从良了呢一 没等那彦图说完,有些沉不住气儿的黑虎抢话道:“只是不知那三爷喇嘛何时 动刀。老爷和您说句心里话吧,要不是怕给您添乱子,以我的脾气我早就杀了他们, 谁不明白老婆是自己的好!” “说的不就是嘛,黑虎你先别忙,过一会儿我就差人去把那个三爷喇嘛请来, 等我从他的嘴里套出了他何时动刀,再告诉你也不迟。那三爷喇嘛是倚仗着我的势 力才在驻京局做了主事,我叫他来他不敢不来。这几天你给我把嘴巴拴牢了,别张 扬就行了,好了,你先回去吧。” 黑虎嗡声嗡气的“嗻”了一声,然后就乐颠颠地回巡捕房去了。 …… 刚一回到缀云轩大殿正堂的客厅里,那彦图就差人唤来了管事松龄说道:“套 上大鞍子车去哈达门里的西裱褙胡同把郭尔罗斯前旗驻京局的三爷喇嘛给我请来, 就说我今天中午请他小饮一番,还有别忘了带上我的请柬贴子。中午备下上好的酒 席,我上完早朝就回来。” 管事松龄“嗻”了一声便退下了。 二 上午九时许,那彦图在一片“万岁”声中步入了养心殿,一眼便扫见了茸拉着 脑袋的伯王。 那彦图寻思着等下了早朝和伯王会上一面,先给他吃上一粒“定心丸”宽宽心, 告诉他“借刀杀人”一戏今晚将见分晓。不过今夜“鹿死谁手”?三爷喇嘛和黑虎 这一对情敌谁借谁的手斩除宝音喇嘛?“借刀杀人”能否在今夜付诸于行动?…… 以上种种猜测就连亲自导演这出戏的那彦图也猜不出一个准确的结果来。 结果会是如何?那彦图正琢磨着,忽听光绪皇帝诏他入朝。容不得再细想结果 会是如何,他便“嗻”了一声从武官的队列中跨出来,跪在红毡铺就的大殿正中等 候光绪皇帝口谕圣旨。他刚稳下心来,就听光绪皇帝拉长了声音开口说道:“那彦 图,朕昨日口谕你操办的事儿你照办了没有?如若照办了,只说‘是’或者说‘没 有’即可。朕今晨繁事缠身,各大臣的回奏都要简省,听见了没有?” 养心殿内各立两旁的满朝文武大臣们异口同声地“嗻”了一声过后,那彦图抬 头说道:“回禀皇上,臣己照办了。” “退下吧。”光绪皇帝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彦图。 “嗻”那彦图明白了,随即就退了出去。 出了养心殿,那彦图回头看了一眼正襟危坐在黄龙宝座上的光绪皇帝心想:皇 上的胆子也太小了,就连擅自打猎的胆量都没有,想要尽着性子打马驰骋一番也要 背着满朝文武大臣们。他再一细想,说起来也是,若是在早朝上说漏了嘴,被哪一 个巴结西太后舔屁股溜沟子的大臣背地里告上一状,那皇上酝酿了多日的“南苑之 行”就会变成一场泡影。如此下去自己状告西太后的计划也得跟着泡汤。他心里明 白紫禁城内随处都可能有西太后穿插进来的“耳朵”,就是连个太监和宫女也得叫 你不得不防上他个几分,更别说是什么一心想要青云直上的奸臣们了。清廷里奸臣 当道,最擅长的就是马屁拍得响,也拍得好…… 那彦图左等右等还不见伯王退朝,心里又明知此地不是谈论事非的地方,于是 便走出了养心殿的朝房。他心说;等“借刀杀人”见了分晓再说吧。 出了紫禁城,返回宝钞胡同的那王府,那彦图在回事处更衣间脱下了朝服,换 上纱料的夏季便装长袍马褂。他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星眼剑眉,一身便装长袍仍 旧掩饰不住他的一身武将之气。 那彦图在回事处稍等了片刻,管事松龄就走了进来。 那彦图开口问道:“给三爷喇嘛的请柬贴子送到了没有?” 管事松龄回话道:“回禀老爷,送到了,他说他中午就来。” 那彦图听完,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吩咐松龄去“哈斯门”前迎候三 爷喇嘛进府之后,他就带着踌躇满志的神情信步走出了回事处,回到了大殿内的客 厅。 客厅内的自鸣钟刚刚敲过12点,那彦图就走出了大殿,在“如日之升”的匾额 下稍等了片刻,就见胖得像一个肥猪似的三爷喇嘛在管事松龄的陪同下,大摇大摆 地绕过了太湖石向大殿走来。 那彦图站在台阶上与三爷喇嘛打过了招呼,然后就立于大殿的左侧,右手抚胸 并将左手伸进门里示意请进,寒暄着将点头哈腰的三爷喇嘛请进了客厅。 说起这三爷喇嘛来,也算是和那彦图有过结交之缘。那彦图认识他的那一年, 他刚刚来到郭尔罗斯前旗驻京局,正是投亲无门之时,恰巧赶上了那王府宴请来京 值班的各地蒙古王公,于是三爷喇嘛便混入了蒙古王公的行列,鱼目混珠般跨进了 那王府的门槛,从此才有幸认识了这位光绪皇帝的“侍读”,朝中最年轻的大臣那 彦图。 今天三爷喇嘛突然收到了那彦图亲王的请帖。自然就产生了一种荣誉感,一绕 过太湖石又见那彦图立于大殿门旁等着他,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那王府宴请客人依旧沿用着古老的蒙古习俗。先敬奶茶为头一道,然后上黄油、 炒米、奶皮子为第二道,最后才端上了全羊,皇上赏的贡酒…… 那彦图和三爷喇嘛一边喝着奶茶一边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很自然地就被那彦图 从郭尔罗斯驻京局转到了雍和宫。 那彦图喝了一口奶茶,看着直皱眉头的三爷喇嘛,放下奶茶碗,明知故问道: “三爷,我听说雍和宫里有一个喇嘛,据说他能造出一种……一种……”那彦图说 到此处就不说了,他带着故做玄虚的表情看了一眼恭立在两旁的四个女外,一挥手 就将那四个女仆打发下去了,看样子像是有什么悄悄话儿要单独和三爷喇嘛说似的。 等四个女仆退出了客厅,那彦图方才压低了声音对三爷喇嘛说道:“听人说此 喇嘛手里有一种神奇的药丸子,这种药丸子男人若是服用了威力无穷,更神的是那 药丸子有一夜不败阵的神力…… 噢,原来我对面的这位清廷大臣也和我一样,说不准也是一个喜欢在夜里跑骚 的货色呢。还没等神秘兮兮的那彦图说完,就喜欢和人胡扯男欢女爱的三爷喇嘛就 下了“黄道”,只见他挤眉弄眼不怀好意的“嘿嘿嘿”干笑了几声,用手拍了一下 那彦图,然后眯起色迷迷的眼睛说道:“我的那王爷,你说的那种药丸子肯定就是 春药无疑。你若是告诉我那个喇嘛他叫什么名子,我这就去给你讨上几粒,免得你 亲自出马丢了你这大臣的面子。你放心这事就包在我的身上了,而且保证一点都不 透风儿。” 这三爷喇嘛的嘴放不出个好屁,尽管三爷喇嘛拍马屁拍得那彦图心里直做呕, 可想要“借风使舵”的那彦图还是忍气让眼前的这位三爷喇嘛说了个够。 牵狗玩猴弄猢狲,那彦图我今儿个耍的就是你们这俩个不务正业的混杖!那彦 图心里这么骂,可嘴上却说道:“我已经打探清楚了,那个喇嘛的全名叫宝音贺希 格,外号叫北京喇嘛。”那彦图明白三爷喇嘛只要一听到“北京喇嘛”这四个字, 借着醋劲儿就得像一头情期的疯驼,气得满嘴冒白沫子,脑袋也得像风车一样顺风 转了向。 那彦图还真猜对了,刚才还在嘻皮笑脸的三爷喇嘛这会儿脸色突然大变,刹那 间,色眼不色了,酒兴也没有了,只剩下了一脸难堪和两眼恼怒。 10岁就给光绪皇帝当“伴读”的那彦图,别看年纪只有23岁,但绝对不是一个 等闲之辈。除了半天云中吊铜锣——落到哪里都响,不仅名声大而且还是一个门里 行家,文韬武略样样在行。那彦图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对人从未使过什么邪点子, 可今天中午把三爷喇嘛请到府上饮酒畅谈玩的可是邪招。他今天就是要气三爷喇嘛, 不把他的眼睛气出血来,不把他泡在老醋坛子里的肺子气炸了,那彦图今天是不会 罢休的,要不然“借刀杀人”那出戏里的“刀子”和置宝音喇嘛于死地的“杀机” 从何而来? 三爷喇嘛咬牙切齿地嚼着大把大把的炒米,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满嘴喷 香的炒米不香不说,到像是硌牙的砂子,可在火头上的三爷喇嘛却不想吐出来,硬 嚼着就像是嚼着宝音喇嘛的脑袋。他心说:杂种养的宝音,三爷的牙口还没老呢, 容不得你吞吃药丸子鼓气玩那竹叶寡妇。狗娘养的怪不得那娘们总耻笑我不中用, 原来这杂种是被吹风鼓气的药丸子顶得上了劲儿。三爷我牙口比你硬朗,是块石头 都嚼得烂,别说是个肉体凡胎的宝音。他妈的,这杂种真花! “噗”地一声,三爷喇嘛把嘴里的炒米吐在了地下,踏上一脚又将炒米碾碎了, 然后带着一脸凶神恶煞般的神情破口大骂道:“驴不是,马不是,野驴似的宝音喇 嘛,那王爷说的那个喇嘛竟然是他!” “刀子”还是趁热敲打出来的好。那彦图见火候正好,一挥手就将恭候在客厅 外的四个仆女唤了进来,吩咐将上等的全羊和上乘的贡酒端上来,然后趁机说道: “三爷,看样子你好像和这个宝音喇嘛是不共戴天的仇敌?”那彦图说着就把插在 全羊上的“哈特刀”拔了下来,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递给了三爷喇嘛。 三爷喇嘛用锋利的“哈特刀”在全羊上横七竖八地乱划了一气,然后用刀子挑 起一块肥腻腻的羊肉扔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道:“那王爷,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你说的那个宝音喇嘛和你宅院外的那个竹叶寡妇已经勾通一气了,眼下勾搭得正欢!” “啊?”那彦图睁大了眼睛惊呼了一声,然后说道:“三爷,确有此事儿?” “那还有假,此事可是我亲眼所见。”三爷喇嘛说到此时,红猪肝似的脸都气 白了。 那彦图听了,马上阴下脸来“施怒”道:“该杀的,竟敢勾引竹叶寡妇!那竹 叶本是良家女子,她男人青虎原是我府上的人,前两年死去了。念及竹叶她早年丧 夫,所以我才将王府宅外的侍卫院赏给了她。”那彦图说到此处与静听下音的三爷 喇嘛一起举碗“咣当”碰了一下,撂下碗,“啪”地一拍桌子说道:“我指望送给 那竹叶寡妇一所宅子,她就能清清白白地守着我那死去的青虎,不成想她竟与外人 勾搭成奸,如此下去岂不是让这桩丑闻当帽子扣在我那王爷的头上嘛!” 那彦图的一番话,正是对着三爷喇嘛的心思说的。三爷喇嘛不是爱拍马屁吗? 他心想:这一回让他拍个够,接下来准能拍出一台好“戏”。只要提起宝音喇嘛, 我不拱他的火,他还想借机拱我的火呢。 三爷喇嘛半晌无语,只顾“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儿,连连喝了三大碗贡酒之 后,用刀子“咋喳”一下割断了羊的喉咙管,然后把刀子插在了羊颈上,仰天“哈 哈”大声狂笑了三声,最后才自以为是地指着那把锋利的“哈特刀”小声说道: “那王爷别生气,这口气我给你出定了,今天晚上我就给你收拾了那个宝音喇嘛, 看见了吧?就用这把‘哈特刀’不挑断了他的喉咙管,算我和那宝音喇嘛掉了个儿, 我就是那野驴种下的不是驴不是马的杂种。” 头一道马屁拍得那彦图显些趵了蹶子,可这第二道马屁正拍中了那彦图的心思, 等三爷喇嘛嚼着羊骨头喝着贡酒吐出了一肚子的火气儿,那彦图“借刀”一戏就算 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事儿那就得看三爷喇嘛怎么去杀那个该死的宝音喇嘛了。 那彦图没费吹灰之力就让三爷喇嘛从“黄道”转向了“黑道”,从失去酒兴继 而又酒兴大发,陪着三爷喇嘛尽兴喝个够的那彦图也是如此。 “来来来”,“喝喝喝”。大碗的贡酒尽兴喝了个够,只到镂花的酒葫芦见了 空,两个人方才在“嘻嘻嘻”、“哈哈哈”的开怀大笑中满意地收桌了。不过奸笑 的三爷喇嘛被那彦图要得确实开心。 早就想要对宝音喇嘛下黑手的三爷喇嘛能不乐吗?再说了,三爷喇嘛刚才就已 经想好了,若是为那彦图出了这口恶气,不仅泄了私愤,铲除了情敌,而且还能从 那彦图手里捞点好处。在北京城这个地方做混混儿,不给响当当的名人拍马屁能出 人头地?杀个宝音喇嘛算啥,进了牢有那王爷给保着……杀!我今天晚上非得捅了 他不可。三爷喇嘛想来想去,最后满脑袋里就剩下了一个“杀”字了! 那彦图心说:我把火药给他推上了膛,就差这三爷喇嘛去动手给我“点炮”了 …… 三 那王府,下午三时许。 那彦图趁三爷喇嘛酒后还在打瞌睡的工夫,踩着四平八稳的大步走进了正宫门 西三间的巡捕处,把黑虎叫到了一个僻静处说道:“把竹叶那院守门的厉害丫头婉 玉给我叫到缀云轩来,就说我有事儿找她。”那彦图说完又和黑虎耳语了一番…… 黑虎听后心领神会地“嘿嘿”憨笑了几声,一边点着头一边就出了那王府。 打蛇还得先引蛇出洞见。我家老爷的脑袋就是个智宝囊,要啥招儿有啥招儿……。 黑虎寻思着,转眼间就来到了竹叶寡妇家的大门外。“啪啪啪”扣了几下大门,曾 经嘲弄过宝音喇嘛的那个守门辣妹子婉玉开了门。 黑虎将婉玉叫到院门外,重复了一遍那彦图的原话。婉玉听了关上大门就跟着 黑虎转身去了那王府的大院。 这婉玉原是那王府上的使唤丫头,祖籍北京,正白旗。自从那彦图的上六代祖 策凌在北京建立了亲王府,婉玉的祖上就在策凌的府上做仆人。世代沿袭下来,到 了婉玉这一辈,虽说性子是有些辣了点儿,但祖上传下来的那种忠诚可靠,指东不 说西的奴性依然未改。 单说婉玉一路碎跑,跟在迈着大步的黑虎身后,拐弯抹角地进了那王府,绕过 了太湖石,登上了名叫“缀云轩”大殿的九级石阶,立在“如日之升”的匾额下拿 眼睛往客厅里一扫,火辣辣的小性子没有了,腿也跟着软了下来。不用说婉玉这个 辣妹子一准儿是瞥见了正襟危坐在客厅内的那彦图。 “回禀老爷,丫头婉玉来了。”婉玉单膝请安之后,接着又说道:“老爷,您 有何吩咐,奴才听着呢。” 那彦图笑吟吟地打量了一下连头都不敢抬的婉玉说道:“婉玉,我问你,宝音 喇嘛最近到没到过竹叶那里?” “没有,奴才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他了。” “那好。我派你进雍和宫去找宝音喇嘛,你敢不敢去?” “敢。”婉玉未加思索就应下了那彦图。 那彦图知道这辣女子婉玉秉性笃诚,于是便直来直往的道出了为何去雍和宫的 用意。婉玉听完点了点头,脆生生地说道:“老爷,您放心,您指派我去做的事儿, 我一准给您办好了,别说是去雍和宫,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敢去!”婉玉火辣辣 的脾气又露了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脱离开她那根深蒂固的习性。 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辣女子婉玉就进了雍和宫。凭着一股子泼辣劲儿外加一 张能言善辩的巧嘴,没费多大的周折就来到了宝音喇嘛的排房外。 近日里未离禅床半步的宝音喇嘛,此时正抱着头闲着眼睛躺在禅床上不知在想 什么。猛然间闻听有人“咣咣”擂门,早已失去了安生感的宝音喇嘛免不了要大吃 一惊,支楞着耳朵再一细听,原来是一个小女子在连声唤“快开门”。多日未近女 色的宝音喇嘛眼睛一亮,急忙趿拉上鞋下地,忙三迭四地拉开了门栓,开门就说: “辣女子,我一听就是你的声,你来作啥?”宝音喇嘛说着就凑近了婉玉。 婉玉躲开宝音喇嘛,冲着他的脚下啐了一口,然后就慌慌张张地说道:“别鸡 屁股后头拴绳子瞎扯蛋!治百病的好药尽量都装好,赶快背上皮褡裢跟我走,越快 越好!” “啥事儿,这么急?”显然宝音喇嘛是被一脸急相的婉玉给闹蒙了头。 婉玉拿眼睛白了他一眼,然后呛白道:“为啥?跟你这等人我一句多余的话也 不想说,实话告诉你吧,竹叶娘娘她病了!” “啥病?快点告诉我,我好带上对症的药丸子。”宝音喇嘛一听他日里思夜里 想的竹叶寡妇病了就急了。 咒你死,你不死,这一回一准没有你的好果子吃,辣女子我今儿个非得让你栽 在我的手心里不成,想到此婉玉扑问了几下眼睛说道:“竹叶娘娘她好像得的是滚 砂肠,疼得从炕头骨碌到炕稍,快别多说费话了,要是晚了,竹叶娘娘的病就耽搁 了。” 宝音喇嘛一听,二话没说就翻箱倒柜地找出了许多名贵的药丸子,背起皮褡裢 跟着婉玉就上路了。 婉玉“引蛇出洞”上了路,宝音喇嘛还想和她搭讪几句,谁知婉玉杏核眼一挑, 回头就甩出了一句:“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儿,这北京城的猪下巴是不是全让你一个 人独吞了?要不然怎么就属你嘴大舌长爱搭讪,要搭讪等你给竹叶娘娘看好了病, 和她搭讪去!” 婉玉这句话还真奏效了,一路上宝音喇嘛果真闭上了嘴,没敢再多言一句。 厚颜无耻的人有一句死不变悔的老俗话说: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此时把 这句话再重翻一遍,就好像是冲着宝音喇嘛一个人说的,要不然神不知鬼不知就连 自己也不知道正赴黄泉之路的宝音喇嘛怎么走的那么急呢?殊不知己经到日暮途穷 的宝音喇嘛绝对不会想到,宝钞胡同的那王府里,酒后的三爷喇嘛正瞪着血红的眼 睛,手里正握着一把锋芒毕露的“哈特刀”在等着他。 天色大黑的时候,宝音喇嘛被婉玉带进了竹叶寡妇家的宅院。 竹叶寡妇寝室的灯还亮着,情急之中的宝音喇嘛三步并做两步就奔了过去,拉 开寝室的方格子门刚跨进外间,宝音喇嘛就听里间有人“噗”地一声将灯吹灭了, 正在犹豫之时,不料随后跟进来的婉玉拉了他一把,然后低声耳语道:“看看,灯 灭了不是?竹叶娘娘她准是在生你的气呢。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说不准是嫌你来 晚了。”婉玉站在黑黝黝的外间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竹叶这个小寡妇脾气就是怪,有一丁点的小事儿若定不对了她的心思,她就能 把你从炕头端到炕稍,馋得让人口水打湿了炕稍,只能看不许“尝”……宝音喇嘛 正寻思着,就听寝室里间的竹叶寡妇酸溜溜地骂开了:“该死的宝音,要是等着你 迈着两条蛤蟆腿儿来给我诊治滚砂肠,我的小命儿早没了,哎,我说你还像个木头 鸡似的呆在外间做什么,还不快点进来。” 什么他妈的磙砂肠,乱坟岗上卖布,鬼扯去吧!大病没有怕是情病又犯了才想 起我宝音喇嘛来了。宝音喇嘛像一头发情的公牛“咣当”一声撞开了竹叶寝室的房 门,一头扎进了黑灯瞎火的里间。 单说宝音喇嘛摸黑进了里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寝室内使劲儿挤了挤眼睛,摸 黑奔到炕沿边上,甩掉皮褡裢便在炕上胡乱瞎摸了一气儿,一边划拉着一边还肉麻 麻的说道:“竹叶,竹叶,你这小娘们可想死我了。” 摸了一气什么也没有摸着,宝音喇嘛甩掉了鞋子就爬上了炕。眼前一片漆黑, 黑咕隆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他摸索着到了西窗根下,想要拉开窗帘透个亮看个究 竟,可刚一伸手就听炕稍上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响动声。宝音喇嘛顾不得去拉 窗帘,揉了揉眼睛往炕稍一看,他这才隐隐约约地看见了裹着被子曲肱而卧的“竹 叶寡妇”。 “竹叶,竹叶?”宝音喇嘛说着就奔着炕稍扑向了“竹叶寡妇”。 裹着缎面夹被蒙头盖脸的“竹叶”扭动了一下腰肢。 “竹叶,你哪里是得了什么磙砂肠,明明是想我宝音喇嘛了吧。”宝音喇嘛说 着就解开了衣袍的钮扣。一件二件、三件……最后只剩下了一身软缎内衣。 突然间,室内灯光大亮,紧接着像变戏法似的,三爷喇嘛从缎被里一头钻了出 来。 日里思夜里想的竹叶寡妇转眼间变成了三爷喇嘛,自知内中有鬼的宝音喇嘛猛 然间就犹如戏中的木偶一般,猝不及防地被人扯了一把似的身不由己地哆嗦了一下。 他不由得带着惊恐万状的神情倒吸了一口冷气儿“啊”了一声,回过头看着提着马 灯走进来的黑虎,宝音喇嘛好像一下子猛醒了过来,爬起来撅着屁股正欲顺西窗夺 路而逃,不成想一把就被黑铁塔般的大汉黑虎扯着腿像拖猪似的给扯回来按在了炕 上。 宝音喇嘛瘫坐在竹叶寡妇的炕上,心里明白三爷喇嘛是在有意暗算他。急急忙 忙地抓起衣披上正要趿鞋下地,三爷喇嘛一阵“嘻嘻嘻、哈哈哈”的狂笑声又将他 惊得一屁股跌坐在了炕沿下。 “三爷喇嘛,你……你这杂种,你……你……这不是在有意暗算我嘛!你…… 你……”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宝音喇嘛的话还没说完,浑身就打开了哆嗦,话也 跟着打了结。 三爷喇嘛用眼睛死死的盯着宝音喇嘛,说道:“是又怎样?你若是不进竹叶的 门,也就不会落得个这般的下场!” 宝音喇嘛缩着脑袋正要开口争辩两句,却见三爷喇嘛嘻笑着跨前一步,“咣咣 咣”用屈起的中指照着宝音喇嘛油光锃亮的脑壳上狠狠地猛敲了几下,然后才恶做 剧般的戏弄道:“北京喇嘛,你这个该劁的猪泡卵子,货软了不是?对不起,三爷 我让你今天现丑了。”三爷喇嘛说着就一把将宝音喇嘛提了起来,夺下了死死攥在 宝音喇嘛手中的袍带像甩马鞭似的在空中旋了几圈,最后“啪”地甩了一响,扔掉 了袍带说道:“北京喇嘛,这一回我可饶不了你!” 宝音喇嘛吓得闭上了眼睛说道:“三爷,这一回……这一回你就…你就饶了我 吧,下一次就是竹叶用八抬大轿去请我……我也不来了。三爷饶人一命胜造七级浮 屠,你……你就饶我一命吧……”宝音喇嘛又磕头又做揖。 其实,这宝音喇嘛是个属耗子的,看见猫就发抖,只不过是怀里揣着一个色胆 罢了。 有一回,三爷喇嘛向两个市并无赖天花乱坠般地炫耀起竹叶寡妇是如何的漂亮, 两个市井无赖被三爷喇嘛一阵“骗情”煽乎得坐不住了板凳,非要让三爷喇嘛带着 去看一眼竹叶寡妇不可,说你不去就是天桥下那个皮坊里的老板,纯粹是个吹牛皮 的大王,瘸子打围——坐着喊?那可不成,说不准你把苍蝇吹成了大象,那竹叶寡 妇是金子还是银子,你不让我们估量一眼,谁信哪?两个无赖一个敲杆一个点锤, 三爷喇嘛招架不住两个市井无赖的轮番激将,领着那两个无赖就出了驻京局。三个 人到了正阳门外颇有名气的“月盛斋”羊肉馆,从名子叫做老西儿的店主手里称了 二斤酱羊肉,外加二斤老烧,然后就一路去了竹叶寡妇家。 三个人进了竹叶寡妇家,狗咬尿泡白欢喜了一场不说,还把三爷喇嘛的老脸丢 了个净光。原来三爷喇嘛没见着竹叶反到看见宝音喇嘛四脚八叉地躺在竹叶的热炕 头上打呼噜。三爷喇嘛气得着了火,叫两个市井无赖把迷迷瞪瞪的宝音喇嘛拿绳子 绑上,又把地上那张八仙桌当成了杀猪的案子,然后三爷喇嘛才让那两个市井无赖 用一根木杆将四脚朝天的宝音喇嘛抬到八仙桌上。两个无赖使坏,差一点没蹾碎了 宝音喇嘛的尾巴骨不说,还把一张好端端的八仙桌给蹾塌了。完了三个人就盘腿上 了炕,扯过炕桌摆上羊肉就着老烧就支起了酒桌,三爷喇嘛拍着腰间的短刀,每喝 一口酒便让宝音喇嘛叫一声“爷爷”。那一天的酒喝得特别慢,二斤老烧被三个人 从中午一直喝到大天黑,等到“嗷嗷”叫唤的宝音达喇嘛喊破了嗓子,三个借酒取 乐的人方才收了酒桌给宝音喇嘛松了绑。最后三爷喇嘛把刀架在宝音喇嘛的脖子上 说道:“今天饶你不死,磕两个响头算了事儿,要是下一次再让我看见你进了竹叶 家的大门,我敲断了你的狗腿,然后再让你顺着竹叶家的门洞爬回去……” 今天,三爷喇嘛又将宝音喇嘛堵在了竹叶寡妇家的炕头上,而且还扒掉了外衣, 宝音喇嘛能不喊饶命吗? “饶命?北京喇嘛,你大概是忘了,上一次我把你绑了是怎么说的?”三爷喇 嘛记得非常清楚,那一次丢了老脸后,他就多了一个“吹牛皮大王”的绰号。 宝音喇嘛正要张口求饶,三爷喇嘛就把刀子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站在一边的黑 虎见宝音喇嘛吓得魂飞胆破龟缩成了一团,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说道:“北京喇嘛, 眼下嘛有两条路由你选,你说是光着屁股去临院那王爷的衙门府呢?还是让三爷喇 嘛一刀捅了你?” 宝音喇嘛勉强支撑着听完,心里就剩下了一个念头:完了,今儿个是死也得死, 不死也得死……他身子一瘫,两脚一软,惊吓中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袋顶, 抱着头“啊啊”的嚎叫了几声便一头扎在了地上…… 宝音喇嘛死了,但不是三爷喇嘛用刀宰的,而是吓死的。 手里端着火枪却没有将猎物置于死地的三爷喇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恶气出 了可火气还窝在心里。 “杀人”一戏演到此处,那个竹叶寡妇又去了哪里?又是谁和宝音喇嘛一里一 外的在搭话?原来宝音喇嘛走进竹叶寡妇家的时候,竹叶正在那王府内与一帮丫头、 婆子们玩小牌,而且还玩得正在兴头上,是辣女子婉玉站在竹叶的西窗下学着竹叶 的腔调帮着黑虎和三爷喇嘛演了一回“配角戏”。 话绕来绕去还得绕到那王府,婉玉把宝音喇嘛带进了竹叶寡妇家的门,“引蛇 入洞”之后转脚就来到了那王府,进了“缀云轩”大殿的客厅便对那彦图耳语了一 番,听那彦图抿嘴直乐。 婉玉成全了大事,那彦图为感谢婉玉,特赏了一对祖传的银手镯给婉玉,然后 就打发她去南院和竹叶一道看小牌去了。 那彦图等了一会儿,不见黑虎前来报信,于是便出了“缀云轩”大殿直奔那王 府的东墙角门而去。 那彦图走进竹叶寝室外间,便听里间内的三爷喇嘛吼叫道:“黑虎,你别拦我, 趁着这杂种的血还没有凉,让我捅他一刀,先放了他的血再说……” 那彦图挑帘进了里间,见黑虎左拦右挡不让三爷喇嘛下刀,再看四脚八叉躺在 地上的宝音喇嘛已经断了气。 “老爷,还没等您坐堂听审,这家伙就自己把自己吓得背过了气。人都死了, 抬出去扔到乱死岗子就是了,即无刀伤又无鞭痕的,何必要再惹事端呢?老爷,您 看这事……”黑虎就此打住了下面的话。 那彦图心说:别看黑虎这小子长得五大三粗,可心眼儿一点都不少,与竹叶寡 妇的事儿八字只有一撇,就知道护起这所宅子来了。 “三爷喇嘛,就按黑虎说的去办吧,等黑虎把大鞍子车赶到这院来,你就把这 个混蛋给我扔得远远的就行了。若是以后有人再敢在这所宅院里惹下事端,恐怕也 是这般下场!” 三爷喇嘛听了,只好收起了手中的刀子。 那彦图含沙射影有意给三爷喇嘛提个醒,说完了便转身回到了那王府。“借刀 杀人”有惊无险,这正是那彦图求之不得的事儿。 …… 时近午夜,一辆大鞍子车驶出了宝钞胡同直奔承天门而去,过了正阳门外的 “月盛斋”再往南行,大鞍子车便临近了天桥。赶车的黑虎一路得意洋洋地抱着鞭 子到了天桥下,三爷喇嘛就推开了大鞍子车的两扇后门,一咬牙就将一个沉甸甸的 绸布大“包袱”踹下了车。三爷喇嘛看着被自己甩下车的“包袱”自言自语道: “哼!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宝音,等明晨三爷再来看你的笑话!”说完了,三爷喇嘛 转脸就笑了。 “蒙古悲剧”中“借刀杀人”已经落了幕,接下来就是那彦图“状告慈禧”一 戏登台亮相了。“状告慈禧”一戏结果会是如何,谁也说不清,不过明天早晨天桥 下面肯定会有一场笑话等着人们争相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