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特使吊唁 ——大清朝特使验尸 西太后巧挂荷包 一 粗壮壮的青松树若是烂倒了啊, 乌翎的莺哥鸟落到哪里去唱歌? 那尔苏啊从父发落死在敖包上, 剩下你哟莺哥福晋靠着谁来过? 粗壮壮的大松树一但烂倒了啊, 乌翎的莺哥鸟哪有心思去唱歌; 如果没有掌上明珠阿穆尔灵圭, 剩下你哟莺哥福晋一定不能活! …… 科尔沁左翼后旗的“乌力格尔”说唱艺人把那尔苏“从父发落”暴死在温都尔 敖包上的故事,插上了风的翅膀,揉进了四弦琴的琴韵里,编成了一首长长的民歌, 开始四处传唱着…… 那尔苏死后的第二天,整整昏迷了一夜的莺哥终于在小阿穆尔灵圭的哭喊声中 醒过来了。 那尔苏死了,带走了莺哥的心。 她几次欲死去寻那尔苏的灵魂,但都在九十灵苦口婆心的劝说和海棠的阻拦中 活了下来。剖腹的剪刀在手中三起又三落,等流干了悲伤的泪水,看着日夜守在自 己身边的阿穆尔灵圭,她才清醒过来。 她是阿穆尔灵圭的母亲呵,为着孤苦伶订的儿子,前方纵是万丈苦海,她也得 领着儿子一道走下去。为着儿子她也得活下去 从此,在凄风苦雨的日子里,身边的小阿穆尔灵圭就成了莺哥唯一的依托。 那尔苏的灵柩暂且停放在吉日嘎朗王府家庙的灵堂内,除喇嘛终日念经为他超 度亡灵,还有莺哥与两个小叔子温都苏、博第苏轮换守灵…… 清代《理藩院则例》卷二十六赐祭定制: 几内外扎萨克汗、亲王、郡王,汗王世子、贝勒、贝子、贝勒长子、公、固伦 额驸、和硕额驸、郡主额驸、县主额驸、郡君额驸、固他公主、和硕公主、郡主、 县主、郡君、县君、乡君、亲王福晋,均照例题请致祭外,其郡王福晋、贝勒贝勒 子公夫人等应否赐祭之外,由院声明,具奏请旨。 由于僧格林沁在世时为大清的功勋,所以才为后人留下了世袭罔替的“荣耀”, 另外,那尔苏本人又是朝廷命官,由此,那尔苏之死必须要奏报朝廷。 那尔苏死后的第二天早晨,伯王躺在吉日嘎朗王府的病榻上,让本家侄子那顺 传来了正忙于安排那尔苏后事的协理台吉乌力吉。 焦头烂额的协理台吉乌力吉进入寝室给伯王请安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伯王,有何吩咐?” 伯王勉强支起脑袋,在三子博第苏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说道: “长子那尔苏停灵已一日,灵体要妥善处理好。吩咐喇嘛医用药液沐体,然后 再覆盖香草,以防灵体发生异变。” 协理台吉乌力吉“扎”了一声,抬头见伯王脸色阴沉,于是又低声下气地小声 问了一句: “伯王,您还有什么吩咐?” 伯王沉默了片刻之后,让三子博第苏备下笔墨,颤抖着写下了一纸那尔苏死因 的奏报呈文,然后交给协理台吉乌力吉说道: “这是一张呈报给北京朝廷的呈文,限你派人在三日内火速通过东蒙九站传至 理藩院,一日不得有误!” 三日送达京城?协理台吉乌力吉听了,心里顿时没了底气。看着不想听任何解 释的伯王闭上了眼睛,他只好唯唯诺诺地退出了伯王的寝室。 清代传递给朝廷的奏报和公文,都是以各个驿站相互传呈的方式进行的。此种 传呈方式颇似成吉思汗时代的“箭的传骑”,人不离鞍,马不停蹄,由快人快马的 驿站信使一站传至一站,直到将呈文抵送到奏报的终点。 那尔苏尚在停灵其间,而且正值春季,情况紧急得让人刻不容缓。协理台古乌 力吉屈指一算,此呈文按最快的速度也要四日。想到此,一贯驱用奴了为自己效鞍 马之劳的协理台吉乌力吉顾不得吩派别人,翻上了马背,猛一加鞭,跨下的枣红马 就撒开了狂奔的四蹄,“嗒嗒嗒”直奔驻在吉日嘎朗王府南面的驿站而去…… 清代,东蒙卓索图、昭乌达、哲里木三盟一共设有19个蒙古驿站。从京师出喜 峰口,从喀喇沁旗的浩齐塔本格尔蒙古第一站开始,至杜尔伯特旗的哈岱罕蒙古16 站止。科尔沁左翼后旗的希纳郭勒为蒙古第9站。 片刻之后,协理台古乌力吉就风驰电掣般地在科尔沁左翼后旗的希纳郭勒驿站 门前勒住了手中的嚼环,人未下马就扯着嗓子大喊道: “来人哪!火速将传文送抵京城!” 闲着无事可做的站达扎拉森正蹲在驿站的火炕下“嚯嚯嚯”地磨着一把锋利的 “哈特刀”,突然闻听门外有人扯着嗓子喊叫,紧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出了门一 看,见是本旗协理台吉乌力吉,而且手中还拿着标有“火速”二字的传文,二话没 说就直奔马厩牵出一匹特备的快马,然后单膝请安说道: “协理大人,还有何吩咐?” 协理台吉乌力吉抖动着手中的传文说道: “扎拉森站达,把耳朵支楞起来给我听着!在你这匹快马的蹄子上给我安上四 个旋转不停的风火轮子,火速将这张传文送抵章古台驿站,若是路上有误,我揪下 你的脑袋当羊头!” 扎拉森听协理台吉乌力吉一口气儿说完,自知事情万分火急,接过传文就跃上 了马背…… 时近下午二时,扎拉森就赶到了章古台驿站。章古台驿站的信使见是内务府大 臣伯王奏报皇上的呈文,另外,呈文封口上除了标有“火速”二字,又另加有“三 日必达京城”的字样,更是不敢怠慢,将一纸呈文揣进内衣的口袋里就直奔下一站 ——彰武而去。 直到此时,伯王的二子温都苏和三子博第苏还尚不知长兄那尔苏真正的死因, 只以为长兄在温都尔敖包观猎时一时冲动而饮酒过量丧命,所以,兄弟二人对那尔 苏的死因并未产生太大的疑虑。 除日夜为长兄守灵外,兄弟二人还要照料因丧子而日夜哀伤不止的父王。而伯 王呢,除了痛失长子那尔苏之外,心中却另生一种让人胆战的不安。此时的伯王每 走一步都得像瞎子过索道似的,每行一步都得要十二万分的小心处事,生怕一步不 慎就致使博王府再次跌入深渊。为什么会如此这般见?原因是那尔苏的死并不意味 着一场蒙古悲剧的结束,诸多的原因也许将这场蒙古悲剧引向另一个高潮…… 可以说,那尔苏用酒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是非常明智的,死前虽然未向伯王透露 一丝心机,但他肯定是考虑到以下两点:第一,既然被慈禧所猎,那么,他就不同 于其他的朝廷命官,所以,他的死必将会引起慈禧的注意。第二,死后的消息一旦 传入慈禧的耳朵,慈禧肯定要假借“优恤”蒙古王公后代的名义,以前往科尔沁左 翼后旗“吊唁”的名义查办自己的死因。若是发现有自断性命的迹象,慈禧肯定会 认为是父王操纵所致。若是那样,慈禧势必将“反叛朝廷”的罪名倒扣在父王的头 上,进而捉拿九族,重者满门抄斩,轻者发配边疆。如此说来,那尔苏是在被逼无 奈的情况下才以饮酒自断性命的。 …… 光绪十六年(1890)2月23的下午,理藩院笔贴式瑞林收到了伯王的奏报呈文, 即刻,此奏报呈文就转到了理藩院尚书吉令阿的手中。 吉令阿手呈奏文思忖着,他觉得此张奏文非同小可,呈文中所报逝者,即是僧 格林沁的孙子,又是现任内务府大臣伯颜讷谟祜的长子。外藩加封进爵均由理藩院 授折。他想起,去年九月间,未经理藩院授予,光绪皇帝就亲笔御书谕旨那尔苏为 德胜门提督,由此可见光绪皇帝与僧格林沁家族的这种特殊关系。于是,吉令阿阅 完奏报呈文便急忙前往养心殿并将奉报呈送给了光绪皇帝。 傍晚,光绪皇帝接到了伯王从科尔沁左翼后旗传来的奏折。 光绪皇帝不紧不慢地打开奏折,一看是伯王呈报那尔苏死因的奏折,顿时显得 有些措手无策了。在养心殿内乱转了几圈,将手中的奏折掖进怀里便撇下了尚未退 朝的吉令阿,然后就急匆匆地就回到了西两间便殿。 突然闻听那尔苏死于饮酒过量致死的奏文,光绪皇帝在惋惜之余,心又渐渐地 平息了下来。沉思了片刻,他决定立刻起驾前往颐和园。他明白,此事必报皇太后 不可。 二 2月23的晚上,闻听那尔苏死讯的慈禧似情非信,但最终又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面对光绪皇帝,她手中的茶杯虽然没有落地,却也在这突然的噩耗中也是抖了又抖, 颤了又颤,好在有李莲英在一旁提醒,她才在光绪皇帝的面前强忍了下来。 这天晚上,慈禧在剜心割肺的悲伤中,连晚膳都吃不下了。在乐寿堂内独自翻 滚了一顿伤心肠子,暗里不知流了多少泪水。平静了片刻,这才将李莲英叫了进来 说道: “小李子,传我懿旨,速将理藩院尚书吉令阿给我传来,我要与他商仪赐祭一 事!” “嗻!”李莲英退下了。 那尔苏一死,对于李莲英来说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从那尔苏在黄旗水车内割 腕起,他一直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今天,他的心终于落了底。 慈禧“情猎”一年,情绪一直处在喜怒无常的状态中,为此,一直深受慈禧所 宠的李莲英不知被掴了多少巴掌。现在,他已经体会到了一点,在这场畸形的情恋 之中,他,只不过是夹在水火不相容的两股险流中,总有一天被水吞没,或是被火 灼伤。那尔苏没有割腕之前,他一直以为,慑于慈禧淫威的那尔苏会一直顺从自己 的意愿,肚子里有火只敢冲着自己发一顿,而在慈禧的面前却像是一头性情温顺的 良马,要不然,慈禧一天都不会让他活下去。 出了乐寿堂,唯恐再挨巴掌的李莲英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知心贴子——慈禧的第 一个情人荣禄。眼下,慈禧正在伤心之中,自己捧个蜜罐送到她的面前,她都得说 是苦的。荣禄这些年虽说是升升贬贬,但必竟是慈禧最得利的亲信。 慈禧的枕畔多少年来一直放着一把护身的鸳鸯剑。李莲英清楚这把剑的来历, 即是鸳鸯剑就应该是一对,而另一把就在荣禄的手中。当年,荣禄送给慈禧的那枚 翡翠珍珠戒指致使她闯过了孕娩司稳婆那一关,兰儿才进入深宫。所以,今天的慈 禧虽然已经不把眼睛生锈的荣禄当成了自己的情人,但旧情还是有的。他想:把荣 禄叫来,或许还能替自己解解围,至少让荣禄给她宽宽心,度过了这段伤心的日子, 也就逢凶化吉了。近一年来,他被慈禧骂怕了也掴怕了。 这天夜里,理藩院尚书吉令阿在自己的府邸接到了由李莲英亲自递交上来的懿 旨,即刻便乘轿来到了颐和园东宫门内的仁寿殿觐见慈禧太后。此殿为慈禧亲政的 大殿。 表面看似很平静的慈禧接受了吉令阿的三拜九叩之后,说道: “吉令阿,己放的僧格林沁乃朝廷的忠臣,其后人的赐祭事宜要犹为尽心,要 不然,我等如何安慰已故的大清忠臣僧格林沁?” 吉令阿听此。自知此间的味道,于是回答道: “尊旨,朝廷一直宣扬忧恤忠臣后代,请太后放心,臣定会尽力而为之,妥善 处理好赐祭与安抚事宜。” “那么,派往科尔沁吊唁的特命使将何时动身?”慈禧又追问了一句。 吉令阿见慈禧对僧格林沁的后人如此重视,便干净利落地回话道: “明天便可启程。” 慈禧点了点头,说道: “那好,那尔苏贝勒生前曾做过我的护卫都统,为我效犬马之劳数月有余,此 间,颐和园内未发生过一场事端,所以,此人也可算作是一个忠臣。此次赐祭事宜, 除理藩院派一人前往吊唁外,另有皇室亲族郡王载漪自带侍卫十人前往科尔沁吊唁, 以此体现朝廷对于忠臣后代的优恤之情。吉令阿,你可以退下了。” 吉令阿接旨后退下了。 回到乐寿堂,对那尔苏突然暴死怀有疑心的慈禧传来了自己的亲信载漪。 载漪的长福晋与隆裕皇后是亲姐妹,都是慈禧太后的亲侄女。此人自慈禧“垂 帘听政”以来,也可算是青云直上,曾统管过八旗子弟组成的神机营,而后,又于 去年由贝勒衔晋爵为郡王衔。 慈禧此次传载漪前往科尔沁吊唁,也是经过一番神机妙算才从自己的亲信、党 羽中筛选出此人的。 与载漪闲聊了几句后,慈禧就转入了正题,当然还是以“优恤”蒙古王公为引 子。 慈禧为自己祭定了一番充分的理由之后,才开始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次出关,是到科尔沁地吊唁。你不是外人,所以,我就实话和你说了。” 慈禧说完陡转话锋,加重了语气接着又说道: “我以为,伯颜讷谟祜上奏贝勒衍那尔苏突然暴死在祖籍地科尔沁,其中必是 藏有诡计,是不是‘鞘中藏剑’待时反叛?” 伯王没有胆量反叛朝廷,这一点,载漪心里清楚。对于慈禧给伯王扣上的这种 罪名,他虽然不敢苟同,但表面却不得不模棱两可的附合道: “是啊,自皇上亲政后,朝廷内人浮于事,不称职的命官比比皆是,如今已比 不得太后掌朝那会儿了……” 没等载漪说完,慈禧冷嘲热讽道: “哼!这都是载湉(指光绪)亲政之后做出来的好事儿。近些日子,我听说伯 颜讷谟祜与皇上混为一党,据说他还与康有为有过书信来往。”慈禧说完站了起来, 脸一阴接着又说道: “伯颜讷谟祜这等大臣,怎能让我再对此人深信不疑?对于僧格林沁的后人我 是赏罚分明,那尔苏实为忠君,而其父却不同了。载漪,此次,我派你前往科尔沁 吊唁的目地只有两个:其一,要大操赐祭事宜,抓住此次赐祭的名义借以拢赂科尔 沁一带的蒙古王公。其二,不管伯颜讷谟祜是否有反叛朝廷的动向,你都得给我将 那尔苏贝勒的真实死因给我查个水落石出,要知道,只有驱逐出朝廷里的蛀虫,大 清朝才会牢不可破!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确切的说,载漪没听明白,可他还着顺是慈禧的意愿点头应承下来。但有一点, 他很明白,此行是重担在肩,明着吊唁,而实际上是验体查罪。 慈禧指点了一番之后,从多宝阁上取过一个精制的黑漆百宝盒递在载漪的手上 说道: “既然是以优恤蒙古王公后人的名义前去吊唁,那就得让科尔沁的蒙古王公亲 眼看一看,朝廷是怎么优恤他们蒙古人的。这是我亲自备下的祭品,你要给我一样 不少地佩戴在已故贝勒那尔苏的身上,也免得科尔沁的蒙古王公们说咱们清廷没把 他们放在心里。毕竟,大清朝初起时,科尔沁的蒙古人为咱们奠定过江山……”很 显然,慈禧是在自圆其说。将手中的百宝盒交到了载漪的手中之后,她才找到了几 许宽慰的感觉。对于她来说,那尔苏虽然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那英俊的相貌却像 是身后的影子,每天都会步步紧趋于她,此间缠绵排测的情深,只有她自己知道。 载漪接受了此项重任后退下了。 这天夜里,慈禧让李莲英将乐寿堂内外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都给轰了出去,李 莲英不声不响地点头照办了。 李莲英坐在乐寿堂里间的屏风外,探着头向里偷偷地看了一眼躺在龙凤床上暗 自饮泣抛洒情泪的慈禧,情不自禁地也为主子今天的这般命运哀叹了一声。他想, 用不了多久,老佛爷的花容就会像秋风吹打过的花朵一夜而凋谢。唉,以后的日子 啊,老佛爷她也该安心地颐养天年了…… 三 那尔苏死后“一七”刚过,东蒙第九站希纳郭勒驿站就收到了理藩院速递过来 的公文: 奏文具悉,朝廷特派郡王衔特使载漪及一行人前往吊唁,近日可达。理藩院转。 光绪十六年庚寅二月二十四日 与理藩院公文一并传送而来的还有一封“伯王亲启”字样的信札。伯王读完理 藩院的公文,就已经是虚汗淋淋了,再看理藩院尚书吉令阿转呈来的信札,更是坐 卧不宁。吉令阿在信札上如实说道:本次吊唁虽归属于理藩院亲自前往赐祭,但太 后己有懿旨在先:为表宽恤忠王后人,特此亲派皇室郡王载漪代理本院前往赐祭事 宜…… 原来,理藩院尚书吉令阿接到慈禧懿旨后,犹豫再三之后,就将此次赐祭的事 宜全都交给了慈禧指派的特使载漪,实际上,理藩院只开出了一张祭品的清单:牛 犊一头,羊六只,酒七坛。另有光绪皇帝特许白银三千两,已由盛京衔门拨出…… 2月29日,也就是伯王在接到驿站公文的第五天,希纳郭勒驿站的站达扎拉森就 收到了东蒙第八站——章古台驿站报送载漪已抵达章古台的传文…… 公文很快就传到了伯王的手中,第二天,载漪就坐着骡驮轿赶到了吉日嘎朗王 府。 伯王远近以礼出迎将载漪迎进了王府不说,当日便大摆宴席,以隆重的礼仪款 待朝廷特使。 酒过三巡之后,载漪向伯王递交了光绪皇帝的亲笔御书。 陪同入宴的众亲族和伯王闻听皇上彻旨降临,全都随着伯王跪成了一片,心怀 不安的伯王接过御书,当众宣读道: “……郡王载漪领侍卫十员,往莫故科尔沁多罗贝勒那尔苏茶酒,赏恤如清单 所例…… 在场的众亲族听了,感恩报德之情不禁由然而生,一时间,唏嘘声,哭号连成 一片。最后,在伯王的带领下全都趴在地上,向北京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数十人 的大堂中,只有莺哥还呆立在那里,陪伴在莺哥身边的九十灵见了,急忙推了莺哥 一把,然后低声耳语道: “莺哥妹妹,还不快跪下,这种时候,千万不要当着朝廷特使的面露出一点马 脚,要不然……” 恍然大悟的莺哥为顾全大局跪下了。面对着如此浩荡的“皇恩”,她泪水再一 次夺眶而出。面对这种场合,她的中纵有千般不平,但还是按着蒙古人的礼仪请安 谢礼了…… 隆重的迎接仪式结束后,下午,伯王和吉日嘎朗王府的众亲族及大小官员们随 朝廷命官载漪一起出发,先到旗庙双和尔寺上香,然后就一起前往王府家庙广福寺 举行吊唁祭祀那尔苏。 清康熙十九年(1680),圣祖爱新觉罗·玄烨为了巩固江山,防范蒙古再度兴 起,曾传下旨谕:“建座喇嘛庙,盛养十万兵”。并大力宣扬自己是“文殊菩萨的 化身”,借此以宗教信仰弘扬自身,遂在蒙古盟旗兴建寺庙。 科尔沁左翼后旗第二代郡王布达礼接到康熙皇帝的三十个“度碟”(喇嘛证身 之牌)之后,于康熙二十九年(1690)在双和尔山东南建成了科尔沁左翼后旗的第 一座寺庙——哈达庙。康熙三十一年,科尔沁第六任扎萨克郡王岱布时期,又在双 和尔山后,北靠“都如茫哈”沙梁、西朝“白音查干湖”的地方修建了“欢乐寺”。 到了光绪十四年,四世“葛根”因大雄宝殿失火,本旗第十任扎萨克亲王伯颜讷谟 祜又责令双和尔庙的达喇嘛敖敏,重修二层楼式九九八十一间大雄宝殿。至此,双 和尔山周围的大小寺庙共有十座,诸如“大康最盛寺”、“广安莲花寺”、“大康 慈悲月寺”、“普乐莲花寺”,还有双和尔山巅上的“乌逊尼哈塔(俗称白塔)。 此间,各寺庙的喇嘛加起来有一千二百多人。 由于伯王回乡祭祖,那尔苏魂归温都尔敖包,加之朝廷命宫载漪前来吊唁,所 以,双和尔寺和第四代锡热图·葛根活佛(科右中旗人,曾在西藏获“堪布”称号) 和第三代忽图克图·固什喇嘛(即经头达喇嘛,科右中旗查干诺尔人)等大小喇嘛 一千多人列成两排,夹道迎接。喇嘛乐队也鸣起鼓号,此番情形场面之大,在科尔 沁一带还是头一回。 在迎接仪式上,锡热图·葛根与固什·达喇嘛向伯王、载漪等人敬献了一丈二 尺长的黄色“朗翠”大哈达,然后才在由喇嘛和众亲族及大小官员组成的庞大队伍 簇拥下,一起前往王府家庙广福寺去祭奠那尔苏的亡灵。 途中,与载漪同乘在一辆轿子车上的伯王看着一路若有所思的载漪,试探道: “载漪贤弟,这几年不知是为着哪般,是天神‘腾格里’在惩罚我呢,还是地 上的鬼神在惩治我?就说去年吧,我的长子马撞金銮,紧接着回乡祭祖又暴死在温 都尔敖包上。你说,这是不是应了上天的旨意,要不然,这两起祸端怎么都让我给 摊上了?命运哪命运哪!”伯王说完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起初,载漪默不作声,最后,他只凄苦地一笑说道: “伯王大人,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嘛,毕竟是无法与命运抗衡,所以我劝 您还是认命吧!”载漪说完又隐而不露地笑了一下。 载漪的嘴巴牢不可破,伯王探问了一路,也没探出个实底。说话间,轿子车就 来到了广福寺。 以双和尔寺喇嘛乐队为前导,固什·达喇嘛等一行数十人尾随,念着藏语的 《超度经》进入广福寺…… 那尔苏的灵堂,设在广福寺的东大殿,灵前高烛通明,香烟缭绕。载漪亲自题 写的黑布挽樟悬挂在两侧。挽峰上写着: 大清国十大柱脚千秋不朽 内蒙古百旗王头万代尤荣 伯王陪载漪来到那尔苏的灵前,由载漪当众宣读理藩院下书祭文,然后才开始 开棺瞻仰遗容。 锡热图·葛根活佛坐在棺椁一侧的排桌旁,旁若无人地晃动着手中的“敖其尔” (法器),然后,众喇嘛开始念起经文。 直到此时,载漪才从怀中掏出慈禧交给他的那个百宝盒。打开后,他手托宝盒 向着在场的众人展示了一番之后,然后才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对伯王耳语道: “伯王大人,这是优恤僧王后人的百宝盒。闪亮的珍珠代表灵魂能畅游大海, 翡翠花蓝表示灵魂永远安息在鲜花盛开的绿色草原上,还有两个豆大的荷包,它代 表着……代表着……”载漪看着百宝盒中的豆大荷包,说着说着,竟无法再解释下 去了。他清楚,这豆大的荷包多是满清女人送给男人的定情之物,挂在男人腰间, 用来表示“今生的姻缘”或“来世的姻缘”…… 载漪不敢再解释下去了,一时间,他已经明确了一点,西太后与那尔苏的关系 绝非寻常,这内中的隐情必是令人绯测…… 棺椁中散发着一种浓浓的香气,香草和烈酒的醇香扑入载漪的鼻子。带着西太 后临行前的重托,他细细地端详着那尔苏的容貌。那尔苏面部和善,辫发整齐,聪 明的额头闪着智慧的光泽,平直的鼻子有棱有角…… 祭堂内悄然无声,莺哥在场,但没敢哭出声来。她咬着下唇,看着载漪一样样 地将百宝盒中的宝物放入那尔苏的棺椁里。她心里是如此的清醒,载漪的这番举动, 明里赐祭,而暗里却是变相的验体。阿穆尔灵圭的眼里泪水涟涟,她抹去儿子眼中 的泪水,在万剑穿心的感觉中悄然退下了。 伯王见到了百宝盒之后也是心如明镜,他在二子温都苏和三子博第苏的左右搀 扶下,心早己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了。 载漪借赐祭之机验体,最终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那尔苏生颜宛在,全身既无 刀伤,又没有毒迹,所以,验体一关总算结束了。刚才,当他从百宝盒中取出一对 象牙珠子的时候,他彻头彻尾地弄清了,西太后为什么特意强调一定要将这两个象 牙珠子放在那尔苏的口中。倘若是伯王以毒酒或其它的毒液索取长子的性命,这口 中的牙珠即刻就会变色…… 载漪验体完毕,最后看着有些惶惶然的伯王说道: “伯王大人,都说酒有保鲜的功能,看来果真如此呵!那尔苏贝勒他若不是饮 酒过量,我等之人如何见得着这般生颜?” 载漪盖棺定论后,伯王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这一天,协理台古乌力吉遵伯王所嘱为载漪备下了贵重的礼品。载漪明知这是 伯王的一番“心意”,当着乌力吉的面谦让了一番,但最终还是以糊里糊涂的方式 收下了这一份非同寻常的厚礼。原来,慈禧办事,有时也是只看手心不看手背滥用 人才的主儿,让张飞绣花、黛玉带兵胡乱使用人的时候也时有发生。大概,她还不 知道,载漪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见到了如此这般的厚礼,竟敢把西太后的重托忘 在了脑后。当然,载漪自有他的处世之道,他想:“如入宝山空手归”的事情我才 不做呢,西太后她给伯王叛下天大的罪名,内务府大臣这个宝座也抢不到我载漪的 屁股来坐。再者说,科尔沁离京城路途遥遥一千五,西太后她就是长着一双千里眼, 可还有五百里望不到头,舌头长在我嘴里,要圆要扁都由我。还有,临来时,光绪 皇帝为那尔苏的丧事特批白花花的赏银三千两,一个贝勒衔能得此殊荣,大清朝大 概还是头一回,老祖宗规定由理藩院前往莫故的事宜,理藩院不但未出一人随同前 往,反而像王八上岸遇雹子似地直往后缩。以上种种迹象都在提醒着他,办这件事 儿的时候,就得囫囵个吞枣似的,别细品也别细嚼…… 看着各种各样的稀世珍宝,载漪不由得心说:九九八十二,算错账的事儿我载 漪不做,拿舌头磨剃刀自己吃苦头的事儿我载漪更不干,如今的大清朝,西太后和 皇上各坐一半江山,谁死在谁的前头只有鬼才知道。我载漪想要步步高升,那就得 背倚两座靠山才行。眼下嘛,什么最实?只有银子最实! 四 这天晚上,伯王召来了众亲族,共同商议那尔苏的安葬事宜。众口难调,有人 说葬在温都尔的山巅上,有人说在敖包的南坡建陵,也有人说葬在僧格林沁的出生 地——白音哈嘎。众说纷云中,伯王抬起头说道: “博王府从岱王到那尔苏这一代已相隔七代。当年,岱王因打猎丧生,所以连 个尸体都没有找到,只好铸个铜像装在棺停里下葬了。那尔苏还好,长生天还给了 他一个完好的尸首。他早年丧命,生前又是孝子,所以……所以就把他葬在岱王陵 吧。”伯王当着众人说完便转向了协理台吉乌力吉,接着又吩咐道: “乌力吉,我身为朝廷命官,此次回乡祭祖的假期已满,眼下只能留下二子温 都苏料理他长兄的善后事宜,为长子那尔苏建陵的事就交由你着手操办了。再有, 那尔苏生前对我极尽孝道,三个兄弟中他当属楷模,所以,他的陵墓当以孝字开头。” 乌力吉听完,请安后,急忙回话道: “恭请老爷放心,老爷吩咐的事,我一定照办!” 莺哥在场。伯王看着若有所思的莺哥说道: “莺哥,既然你也在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明天我们也该上路了。”看 着莺哥怀中的阿穆尔灵圭,内心无比愧疚的伯王低下了头。 莺哥掏出绣帕擦了一下泪水,哽咽道: “阿爸大人,那尔苏的尸骨未寒,我怎好撇下他安然地回到京城,我还是留下 来吧。等料理完那尔苏的丧事,然后再和二弟温都苏一道回京。请阿爸大人把阿穆 尔灵圭先带回去,有他……有他陪伴在奶奶的身边,额莫大人她……她心里也许还 有个安慰……” 那尔苏生前与莺哥情深似海,再说那尔苏又是为保全家族而舍命的,就这么撇 下那尔苏,伯王于情于理都不忍,所以,他未加思索就答应了莺哥的请求。 连日里,一直呵护在莺哥身边的九十灵和海棠听了,急忙给伯王请安后,然后 由九十灵代表了两个人的心意说道: “老爷,有我和海棠陪伴在大少奶奶的身边,就请老爷带着阿穆尔灵圭安心地 回去吧。” 有事事俱细的九十灵陪伴在莺哥的身边,伯王放心了…… 三月初二的上午,太阳还没有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吉日嘎朗王府便开始为伯王 及载漪一行人准备开了离去时的上马酒。 伯王一行人喝了上马酒后,便带着阿穆尔灵圭与三子博第苏和载漪一行人启程 了…… 回京路上的风尘不说,单说伯王在三子博第苏的护送下带着小阿穆尔灵圭经过 七天的艰苦行程,于三月初九回到了北京博王府。 伯王归府,府中又是一场大乱,闻听长子那尔苏死讯的达福晋当场就晕了过去。 连日里,一直处在不安之中的管家金满仓面对着全府上下哭天喊地的这种悲惨场面, 只好亲自出马将郑彦图接到了博王府。 九十灵和海棠“女扮男装”护送莺哥从城东的“香客来”客栈启程前往科尔沁 后,管家金满仓就和那彦图打过了招呼,当下,那彦图就应允金满仓暂且将这段隐 情瞒下来,等伯王归府时再说。好在达福晋凡事都信任莺哥,所以也就没有亲自登 门过问此事。 那彦图进入博王府途经佛堂时,就听佛堂内人声嗜杂,哭喊声,劝解声此起彼 伏。原来,伯王的老母亲乌氏闻听长子伯王回来后,就急忙拄着龙头拐杖出了西配 殿。见达福晋在众人的号嚎声中晕了过去,再看伯王跪在东客厅的父王画像前长跪 不起,不用问,她就用眼睛看穿了这世道的不平。所以,太福晋乌氏用手中的龙头 拐杖扫开了一条路,不顾众人劝解就一路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大佛堂。进了佛堂,一 拐杖便打翻了佛龛,倾刻间就将佛堂内的供桌、香炉、灯碗掀得一片狼籍,然后便 抡起拐杖扫开了上前动阻的伯王和几个丫头,一头撞在了佛堂内的柱脚上,等那彦 图和金满仓奔进佛堂时,太福晋乌氏的头部早已是鲜血横流…… 伯王抱着老母亲乌氏呆在了那里,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几个丫头哭得 抱成了团,就连办事一向精明的金满仓也搓着手不知所措了。慌乱中,只有那彦图 还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头脑,只见他单膝跪地,一把就将伯王怀中的太福晋乌氏托了 起来,然后冲着金满仓怒吼道: “还不快把朗医找来!”那彦图说着便抱着太福晋乌氏冲出了佛堂,紧随其后 的是一片哭号声。 那彦图的一声怒吼,震醒了金满仓,看着呆立在佛龛前的伯王,焦头烂额地一 拍脑袋,紧接着也跑出了佛堂…… 空荡荡的大佛堂内只剩下伯王一人,他盯着佛龛突然就像疯了似地大喊了一声: “天哪!老母她一生敬佛,烧香八斗,可你为何却要活生生地剜去她的一颗菩 萨般的善心?天哪——,你……你……你……”伯王问天,天不应,问佛,佛无语…… 想起欲死在佛龛前的老母亲,伯王又像疯人一样磕磕绊绊地冲出了大佛堂,直 奔老母亲的西配殿而去…… 金满仓把朗医请到太福晋乌氏的西配殿,乌氏己经奄奄一息了。那彦图看着直 摇晃脑袋的朗医,就明白太福晋不行了…… 太福晋在人们的哭喊声中最后睁开了眼睛,拉着跪在床前的伯王断断续续地说 道: “讷谟祜,大概……大既是苍天在惩罚我们吧。你告诉我,那尔苏他……他是 不是……是不是去陪你……去陪你父王去了?” 伯王握着老母亲的手,重重地垂下了愧疚的脑袋,面对母亲,他,无言以对。 太福晋乌氏将生命中最后的力量全都集于头部,费尽余力地摇晃了一下脑袋, 然后用细若蚊蝇般的声音说道: “佛呢?我……我整日间……整日间供奉……供奉的那尊佛……那尊佛怎不见 了?我的……我的心肝……心肝他怎……他怎不见了……”临终前的太福晋乌氏四 处找寻着,迟迟不肯闭上神情涣散的眼睛…… 时近傍晚,达福晋在二子温都苏和三子博第苏和两个福晋哭哭啼啼的呼唤声中 活了过来,而80岁的太福晋乌氏却随着西沉的太阳一道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一个一 生敬佛的人,一个一世烧香的人,而在人生的末日里,却不知佛在何方…… 伯王在这种双重的打击中一病不起,悲痛欲绝的达福晋也撑不起博王府的大梁 了。二子温都苏尚在科尔沁为长兄那尔苏料理丧事,三子博第苏在这场猝如鬼旋风 似的厄运中使终没有结开这团弥雾,除了安抚病中的父王和劝慰悲伤的母亲,然后 就是日夜跪在奶奶乌氏的灵前沉默不语,呆呆的样子,凝重的神倩,让人看上去心 酸不已…… 此时,重情重义的那彦图挑起了博王府的大梁。 太福晋乌氏死后的第二天,伯王将一夜未归自家府上的那彦图叫到了身边说道: “那彦图,老姐夫此次回乡祭祖的假期己满,眼下又是老母的丧期,你说…… 你说我是不是该去觐见皇上?” 那彦图听了,见伯王到了此时,仍是不改犹豫不定的性情,于是便说道: “老姐夫尚在伤情之中,见了皇上及大臣难免又要落泪。老姐夫,那尔苏的死, 皇上自是明了死于何种原因,眼下老太太又故去了,这两件事加在一起,皇上他更 是明察秋毫,所以,老姐夫还是不要出面了,有此事我会替您代劳的。” 伯王听后,伤感地重叹了一声…… 那彦图安抚了一阵伤感不已的伯王,他就把管家金满仓叫到了跟前,详细地打 点了一下眼下必办的事宜之后便乘轿来到了紫禁城。 神情憔悴的那彦图前来觐见,光绪皇帝自知重情的那彦图必是为博王府当下的 命运所累,于是,当朝便宣诏那彦图退朝后入西两间便殿议事。 光绪皇帝回到西两间便殿不久,就在便殿内召见了那彦图。未等那彦图三拜九 叩完毕,便开口问道: “那彦图,朕看你脸色悴然,是不是偶遇风寒而身体不适?” 那彦图垂头说道: “谢皇上对臣的体恤之情!奏请皇上,此次臣前来是想请皇上准假十日,近日 我身体不适……” 没等那彦图说完,光绪皇帝就明白了。刚才,同那彦图一道前来拜见早朝的理 藩院尚书吉令阿在昨天接到博王府递交上来的又一份丧报后,又是一番思量之后, 已在早朝前怀着密而不宣的心情私下里呈报给了光绪皇帝。心情极为不安的光绪皇 帝听此禁不住又是一番晕头转向。末了,他令吉令阿退下了。黯然神伤了片刻,深 感皇权被人随意戏弄的光绪皇帝在概然中提笔就书下了一道御旨。现在,他明白那 彦图请假是为被命运摧瘫了大梁的博王府操办丧事。 想起博王府因了一场情猎而祸生两起的光绪皇帝,此时,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离开黄龙宝座说道: “朕自亲政己一载有余,承蒙众臣鼎力相携,朕才在此安然执政!”光绪皇帝 说到此,提高了声音,由此转入了正题: “大清三百载,留史三千章,此间,人才倍出,忠臣烈烈,三朝之宠眷,经百 战之勋名的已故忠臣僧格林沁便是其中一例!朕今晨具悉,忠王的老福晋己于昨日 归西,在此,朕为表笃念忠荩之意,特此发布御旨:委理藩院开大清赐祭先河,重 恤忠王之遗孀,赏银三千,顺葬金器九件,银器二九一十八件,由盛京衙门府拔出!” 光绪皇帝说完,用一双亮而又圆的眼睛看着有所茫然的那彦图,接着又宣诏道: “臣那彦图代内务府大臣伯颜讷谟祜接旨!” 那彦图接旨后说道: “臣那彦图代内务府大臣伯颜讷谟祜谢皇上的圣恩!”那彦图说完便以君臣之 礼重重叩谢。听了光绪皇帝的话,他的心里几分酸楚,几分辛慰,两种错综复杂的 感受交织在一起,苦和甜竟同时萦绕于心怀,内中的滋味只有他自己才能说得清楚…… 那彦图退朝回到了博王府。 伯王接过皇上的御旨,支起脑袋看了一遍御旨: ……子阿穆尔灵圭袭爵,寻予(那尔苏)谥曰诚慎……。 清代所沿袭的世袭罔替,惯以子承父位,弟承兄位。按世袭制,那尔苏所造的 贝勒衔应由伯王的二子温都苏袭此爵位。光绪皇帝处于安抚的圣旨,恰恰顺应了伯 王的意愿,握着圣旨,伯王感到了满足和安生感。阿穆尔灵圭承袭贝勒,这将意味 着伯王故去后所遗的亲王爵将由阿穆尔灵圭承袭。 这天夜里,伯王为老母亲守灵完毕,独自来到了东客厅。手中握着皇上的圣旨, 他跪在了父王的画像前,将此次清明祭祖的祭文再一次念给了父王僧格林沁: 列祖列宗,漠南之雄。 功高无量,子孙无能。 无功受禄,寝食不宁。 宫中情猎,毁誉祖宗。 为保殊誉,为保花翎; 这保爵位,为保亮顶; 为保奉禄,为保门庭; 为保后代,为保祖陵。 后辈有孝,只有献性。 如削一指,九指皆痛。 从父发落,自驾无情。 罪首为父,赎亦不清。 清明大祭,无地自容。 …… 念毕,伯王虽然哀伤不减,但心里的愁结却被光绪皇帝的一道圣旨拂开了一半。 几经风霜雪雨,按理说,伯王也该从蒙昧中彻底清醒过来了,而他只清醒了一半, 另一半仍是尚在完全清醒之初的萌芽之中…… 光绪十六年(1890)的春大,博王府不见春天,只闻哭声。 金福晋莲子在这场大悲中,虽然没有像莺哥那样哭得死去活来,但从此却看破 了红尘。博王府尚在悲号之中,她便偷偷地离开了博王府的东跨院削发为足了。她 看清了,人活一世,喜怒哀乐都是命里注定的平常之事。世道运转,命运多端,常 人是无法掘弃掉本不想承受的烦恼。 人生中的磨难有时就像是一面镜子,它有时能使人清醒,有时也能使人意志消 沉。莲子为人之妇十余载,但却不知夫妻恩爱的各中滋味,现在,她终于摆脱了命 运对她的纠缠,干干净净地入了清静之门。 金福晋莲子出家了,伯王却从此一振不撅。 三月下旬,为那尔苏操办丧事的莺哥和伯王的二子温都苏及九十灵、海棠回到 了博王府,闻听金福晋莲子入了佛门之后,曾带着阿穆尔灵圭三进佛门请莲子回府, 但都被莲子回绝了。 莲子变了,不知是命运改变了她的性情,还是整日间闭门修行所得。莺哥发现, 她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一成不变的平和与善意,并且声音柔和似水…… 莲子说过,她已经原谅了一切。莺哥明白了,此时的莲子已将自己的灵魂彻底 皈依给了佛门,纵然自己费出九牛二虎之力,莲子都不会再回到博王府的东跨院了 …… 一场“情猎”致使博王府两人丧命,一人出家。应该说,那尔苏已经为博王府 舍出了自己的性命,这场“蒙古悲剧”也该收场了,但是收场并不等于结束。预知 详情,请看尾声里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