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逃婚邂逅与复活(1) 逃婚邂逅与复活 父亲离家出走的原因,我们晚辈原来没有怀疑过是为了读书,可是直到几年 前我亲赴大连,联络了国台办,几小时之内,就找到了两位在大连的侄女,方才 有了另一种版本的说法。 两位侄女的年纪,一位小我十几岁,一位只小我四五岁。父亲四十几岁才成 婚,自然使得我年纪小却辈分高。 据她们说,人民政府曾经到家乡寻找父亲的家眷,父亲离家那么早,当然没 有什么家眷。奇怪的是,家乡还是有一位马廷英夫人,活到了八十多岁才去世。 一生就以马太太的身份在家乡过完了一辈子,年纪比父亲还大。这么讲来,也许 就是我们所谓的童养媳了,是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带到家里来养,不得而知,但 是,爷爷要父亲早早完婚应无疑问。那么,父亲就不一定只是为了好学方才离开 家乡,很可能是逃婚。 从二○○六年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到东北,也无从知道这一位名义上我的大 妈在世时的情况。我以此事请教在北京高龄百岁的母亲,母亲听了哈哈大笑,说 她居然被父亲骗了六十多年。可见父亲跟母亲婚前婚后,也都没有提过此事。他 们那一代的人,真的是非常沉得住气。 父亲跟母亲的婚姻只维持了一两年,他们怎么认识又怎么结婚的,父亲一生 都没有提过母亲的名字,晚辈又哪里敢问?直到父亲去世多年,两岸开放来往, 我在非常戏剧性的情况之下与母亲相会,方才问出了一点端倪。 母亲,连名字搞清楚,也要费一点周折。记得最早的身份证上是" 孫彩蘋" , 但是在与母亲离别之后五十年,又得重逢,方知她已经是" 孙采苹" ,这跟大陆 用简体字有关。政权更替,连人民的姓名也跟着变,母亲的孙姓还好,要是姓萧, 就成了姓" 肖" ,那是不同的字,岂不把姓都改了? 母亲当年也是留日的学生,读的是早稻田大学,她是上海附近的南汇人,算 是少数地道的老上海了。在留日之前,她读的就是胡适先生当校长的中国公学, 那应当相当于高中。她有位年少时的好朋友杨惠敏女士,就是当年抗日时为上海 四行仓库守军送国旗的女童军。杨惠敏女士后来到了台湾,她的先生是台大教授 朱重明先生,住在台北温州街,我们家在青田街,所以常常遇到。她一见到什么 人,而我或是姐姐在场,不论是小面馆还是菜摊子边,总是会提一提她跟母亲的 交情。母亲带我们来过台湾却没有留在台湾,也曾经透过什么管道,拜托杨女士 带我跟姐姐去照相馆照一张相,再转寄给她,但是这一件事好像最后也没有做。 在那个时代,就是这么一点来往,也可能被加上通匪的罪名吧?何况又是介入了 人家的家务事。 早先我的身份证上,母亲名字的下面,附加了一个" 殁" 字。也就是说,在 当年报户口的时候,造谣说我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事实上,父亲辞世已经三十年, 我姑丈辞世更过了五十年,在纽约的姑妈如今也是九十几岁的老太太,在北京的 母亲,已届百岁高龄。当年为我们报户口的是姑妈姑丈,不知道实际原因何在, 只记得报户口之际我跟姐姐是住在姑丈姑妈家受他们照应的。 有一天,姑丈跟我说,你的生日在哪一天没人记得,你爸爸只记得是在" 国 庆" 前后,那个时候,重庆到处都挂着国旗,那么,就拿双十节作你的生日吧。 这就是我有个光彩生日的来由。至于母亲明明活着,至少无法确定她的生死,何 以会搞出个" 殁" 字?我哪儿知道!至今也不好跟依然健在的母亲提起。依我看 我父亲,他不是那种会故意颠倒生死来表示什么心情的人,这事大概就是姑丈姑 妈的主张,想来他们也没有什么恶意,身份证上要注明" 离婚" ,也许为父亲觉 得为难,就径自替他把他的前妻" 赐死" 算了。我们的家风都有些不拘小节。 母亲跟我说,好久之前,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有人介绍她跟父亲认识,那时 她早稻田大学刚毕业,当时住在东京的池袋,应该是单身一个人,父亲跟她先通 信约好了时间,就去池袋看她,门铃一响,年轻时的母亲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