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父亲的脸色如青铜器般冰冷无情,帕子被丢掷在乌黑的 案几上,雪白的颜色触目惊心,大哥的伤口刚刚已重新包扎处理过,此刻正与我低 头跪坐在一旁,屏息凝气的等待着大姐的到来。 衣裙窸窣,屋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随后有人影出现在门口,见到屋内的情景, 大姐明显顿了顿,随后才上前两步,从容不迫的行了跪拜礼:“见过父亲。” 父亲的语气幽寒逼人:“这帕子你可认识?” 没有父亲的准许,大姐无法起身,只得向前爬了两步,凑近仔细看了看,略带 惊讶的声音随即响起:“回禀父亲,正是小女的帕子。” 大哥低低长叹了一声,大姐疑惑的眼神旋然而至,我微微偏头,躲开了她的目 光,心下有种莫名的难过,从几何时,对于自己的亲人,我也要用如此猜疑的心绪 来面对? “孽障!”父亲怒吼着,声音气得已有些颤抖:“你……你……”我偷眼看去, 父亲脸色通红,显然是盛怒之中,如此情形大姐或许是第一次遇到,她一反常态的 满脸惊惧,眼里已吓出些泪花。 良久,父亲才重重坐下,大喘着道:“心梦,枉为父对你一番栽培啊……”大 姐的身形有些颤抖,却始终挺直腰杆跪着,纹丝未动。 父亲的语气沉重而伤痛:“你自己说说,何人能为卜官?” 大姐半垂眼帘,低低道:“心清而无欲,怀德而悯人。” “那你做到了吗?!”父亲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开:“为父看你品性纯良,行事 为学又肯用心,本欲将卜官之位传予你,可没想到啊……你居然连为父也骗过去了, 居然能狠心到向自己的亲妹妹下手!你这是无欲吗?是悯人吗?!” 大姐深吸口气,定定道:“小女不明白父亲在说些什么,为何突然之间对小女 如此苛责……” 父亲一拍案几,打断她的话语:“你不明白?!那今日行刺心采的女子身上为 何会有你的帕子?” 大姐看看父亲,又看看我,满脸震惊,顿了顿,似乎仍欲开口,却被父亲狠狠 的打断:“多说无益,你这般品性,即使下神灭令也不足为过!” 我心下一惊,神灭令!这三个字让我迅速想起怡冬,那个沉默而坚忍的女子, 不!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冤死或远去,决不! 我猛地站起身来,行至屋中央,跪在大姐身边,低低伏下,刻意躲避着身旁那 灼热而疑惧的目光,轻声道:“请父亲明察。” “唔?” “按常理来说,刺客专为杀人而来,无论男女,均是轻装简行,又如何会携带 帕子这般无用的物事呢?如今跌落帕子,倒更像是有意为之,或是遭人陷害反诬也 有可能。” 我能感受父亲无声的压力,亦能觉出身旁大姐的讶异,心底禁不住阵阵抽痛, 刚到商代的那个夜晚,是大姐伴我跪着为我解围,今时今日,却是由我来还清那份 祈求之情了。 屋内的气氛一时凝固,终究是大哥开口解了围:“父亲,三妹说得不错,光凭 一条帕子,未必能断定是大姐之过,只是三妹好几次受到生死威胁,究竟是谁有意 为之,还需详查才是。” “不!”我坚决的打断了大哥的话语:“不用再查!小女之前太过任性,吃些 苦头是罪有应得。现在,小女只求在族内简单平淡的过完此生,不要再为我兴师动 众了。” “三妹……”大哥心疼的看着我,欲言而又止,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父亲默许了我的请求,也没有对大姐再过追究,出门之时,大姐在我耳边低低 的说了声“谢谢”,我却没有半分喜悦,只剩浓浓的乌云笼罩在心底。方才那番话 并不是真心,我对幕后之人恨得咬牙切齿,又如何不愿详查呢?只是,电光火石的 瞬间,我想到了一个细节——那方帕子是用最好的宫廷绸缎织成,而这样的绸缎, 只有族府中存在! 仿佛有冷气沿脚底生起,寒彻心扉,我似乎已能嗅到如影随形的危险气息。眼 下,已不敢再妄自生出什么动静,只能藏锋示弱,静待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