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封仇息怨 一个被刘邦恨得咬牙切齿,多次寻找机会要杀掉的人,却意外的获得封侯。张 良妙计安天下,使不满者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自打侯会游说项羽放还太公、吕后以后,刘邦就立即派人将太公、吕后从军中 送入关中,安置在栎阳。因为当时刘项之争,胜败均在瞬息之间,险象环生,命运 难测。尤其是他不愿看见吕后,成天幽灵般的转游在自己身旁,弄得戚夫人成天深 锁双眉。 刘邦定都关中,从洛阳回到栎阳以后,每隔五日就要去朝拜太公一次。一天, 刘邦刚来到太公门口,太公却不象往日那般端坐在堂上,接受儿子的叩拜。只见老 态龙钟的老父拿着一把扫帚,诚惶诚恐地在为他清扫道路,而且恭敬地只顾往后倒 退。 刘邦大惊,赶忙上前夺过太公手中的扫帚,扶他到堂上就坐。他心中感到极不 是滋味,脸上一阵火辣辣地发烧。他愤怒地把家令传来,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家令见过皇上,不但没有一点惊慌,而且还振振有辞地说: “俗话说,天无二日,地无二王。皇帝虽然也是人子,但却是至高无上的人主。 太公虽然是父亲,但却是人臣。怎么能够教人主去朝拜人臣呢?这样皇上还有什么 权威可谈呢?因此,是小臣恳求太公劝阻陛下前来朝拜太公的。” 太公也说:“确实是这样,皇帝是天下的人主,怎能为了我而乱了天下的法规 呢?” 这一番话说得刘邦哑口无言,他打心眼里不得不承认,家令是对的。 刘邦也觉得自己已在汜水之阳登基为帝,太公却至今没有一个封号,于是他决 定选择一个吉日,尊太公为太上皇。 在这之前,田肯曾经向他上书建议过,请他分封同宗子弟为王。于是刘邦便将 过去的东阳郡、彰郡、吴郡等淮东五十三县,封堂兄刘贾为荆王。将云门、雁门、 代郡五十县,封宜信侯刘喜为代王。将杨郡、薛郡、郯郡等淮西三十六县,封与少 弟文信君刘交为楚王。又将胶东、胶西、临淄、济白、博阳、城阳等齐地七十三县, 封与长子刘肥为齐王。并以曹参为相,确保北方的稳定,把韩信交出的这块地盘牢 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不知为什么缘故,刘邦还有一个哥哥的儿子刘信,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得到封赏。 前几天刘信沉不住气了,跑到祖父面前抱怨了一通,让祖父问当了皇帝的叔父,是 不是把他给忘记了,或者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刘邦坐下问安后,太公几次欲言又止,刘邦便问:“太公有什么吩咐,就请讲 吧!” 太公说:“前些日子,刘贾、刘喜、刘交诸子和长孙刘肥陛下都已封赏,唯独 陛下的侄子刘信不见封赏,是不是陛下日理万机,将这件事忘怀了?” 刘邦沉默了一会,摇摇头说:“朕并没有忘记,只是觉得……” 他始终忘不了一件儿时的小事。 还是孩提时代,他叫刘季,也就是老三。在民间有句俗话叫做“么房出老辈子”, 一个大家庭中,婆婆和儿媳同时生孩子的现象是很普遍的,因此小叔叔和侄儿之间 的年龄悬殊并不是很大的。 有一次,他和侄子正在院子里玩得满头大汗,只见嫂子端了一碗刚熬好的汤出 来,把侄子叫了过去,抱进自己的怀里,一勺一勺地吹着让侄儿喝下。 当时他也正饿极了,馋得直咽唾沫。那热腾腾的汤,飘来一阵阵诱人的香味。 他多想嫂子叫他一声,让他也过去尝一口。可是狠心的嫂子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 顾一勺一勺地喂着刘信,一直到把一碗汤喝得见了底,才拍着她儿子的屁股说: “滚,快跟三叔玩去!” 这一羹之怨,竟令他嫉恨终生,所以他迟迟不封侄儿刘信,以报这一羹之仇。 恩恩怨怨,在骨肉同胞中尚且如此,在君臣之间就更加缠夹不清了。 记得还在洛阳南宫时,刘邦正与张良漫步在复道中,这复道是连接宫中楼阁与 楼阁之间的空中通道,通过复道的窗檑,可以望见宫中以及洛水之滨的景色。 刘邦与张良凭窗眺望,只见南宫的重重殿宇楼阁,画栋雕梁,宏伟壮观。河水 北流,洛水东去,这里倒不失古都气派。 刘邦看见有三三两两的臣子,聚在一起,在悄悄谈论着什么。 他开初并不以为然,只是好奇地随便问问:“这些人聚在一起在谈论什么?” 张良唾口而出:“这是在谋反!” 刘邦以为张良是在开玩笑:“这些臣下会谋反吗?不至于吧!” 他头脑中的谋反,总得要统兵几十万如韩信、彭越之流。如果说他们要谋反还 令人可信,而这些小小的将吏们,他们怎么会谋反呢?他们有这个胆量吗? 刘邦并不知道,目前文武朝臣们心浮气躁,形势十分严峻。 “我不是开玩笑的,真的不骗陛下,他们确实在谋反。” 刘邦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这怎么可能呢?” 张良说:“怎么不可能呢?请陛下想想,陛下以一位布衣的身份和大家一同起 事,如今陛下已经取得了天下,地位已经与往昔不一样了。陛下手中掌握着生杀予 夺的大权,对于过去的亲朋好友,你可以给予大封大赏;对于从前你不满的怨恨的 人,你却可以诛杀冷遇,怎么令人不畏惧和猜疑呢?何况城邑和土地只有那么些, 立有战功的人又是那么多,能分封得完吗?有的人恐怕不但得不到封赏,还可能因 为过失与私怨而被杀掉,他们能不人心浮动、相聚谋反吗?” 这时刘邦才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他已无心再在复道中观山望水,由张良陪同他 走到下榻之处。张良正准备告辞,刘邦把他留了下来。 “子房,这又如何是好呢?” 刘邦深知失去人心的严重性。虽然他已成为天下人主,国之利器掌握在他的手 里,他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但是,权柄愈大,愈是不可随便玩弄的。项羽由天下无 敌到乌江自刎,不是失去人心变成孤家寡人的结果么? “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张良说。 “有何立竿见影的办法?”刘邦问。 张良想了想,突然反问道:“陛下的臣子当中,你最恨的是谁?” 刘邦脱口而出:“当然是雍齿!” 张良笑了:“陛下至今还不忘他占据丰邑降魏的事么?” “当然,”刘邦说,“我没有杀他就算不错了!你问这干什么?” “陛下可以先封雍齿。” “难道他还成了立头功的人了?” “不是这个意思。在陛下封赏了无可争议的大功臣之后,可以先封雍齿。于是 那些人心浮动者就会说,连陛下最恨的雍齿都封了侯,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不放心 的?” 刘邦点了点头说:“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他觉得这样做可能是个好办法,但毕竟在感情上和心理上承受不了。 张良告辞了。恩恩怨怨在君臣中尚且如此复杂,在敌我双方的关系中,就更是 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了。 张良刚出宫,又被刘邦派人追出来请了回去。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本来请子房来,还有一个极重要的事,由于谈起谋反的事来,一急就反而忘 记了!” 刘邦摒退左右与张良密谈。 “最近,我得到非常可靠的消息,钟离昧确实在韩信那里。由此使我想起了一 个令人堪忧的问题。项羽虽然乌江自刎,楚军虽然已全军覆没,但楚那么多的士兵 溃散了,那么多的将军逃亡了,还有不少人投降到我的名下。过去有句民谚叫:楚 虽三户,亡秦必楚,确实令人堪忧呀!当初为了削弱韩信的兵权,改封齐王为楚王, 但却没有考虑了,韩信到楚去当王,不正如鱼得水吗?子房想到了这一点没有?” “陛下忧虑得极是!”张良回答说,“如今楚虽亡,陛下一定要让过去楚国的 臣民人心安定,切勿让他们感到惶惶不可终日,无路可走就要生变,陛下在谷城祭 奠项王,就是极好的安抚人心的举措!” “昨夜夏侯婴悄悄来见我,秘密地告诉了我一个消息,鲁地豪杰朱家来到洛阳 去拜见滕公,为季布说情。” 张良倒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完全可以充分利用它。 “季布倒是个禀性忠直之人,虽然睢水兵败时,他曾追杀过陛下,然而此一时 也,彼一时也,当时他身为楚将,能不为楚尽忠吗?如果今天陛下不肯赦免他,给 他一条活路,那他就只有跑到南粤去,投奔敌国,为那些想和陛下作对的人效力, 这不又多了一个隐患吗?” “我也想赦免季布,那么子房是否认为,钟离昧也该一同赦免?” “我以为还是缓一步为好,”张良说,“赦免季布之后,肯定有不少藏匿民间 的楚将前来谢罪。这时,如果钟离昧肯露面,说明韩信并不想和他谋反作乱;如仍 然藏匿不出,就说明他与韩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样,一下子把刘邦点醒了。 没过多久,皇上就颁布召书赦免了季布,季布也很快就前来谢罪,被授官郎中。 结果钟离昧没有露面,露面的倒是另一个人,这就是季布同母异父的兄弟丁公。 他也同是楚将,但他与季布恰恰相反,他不是有仇于刘邦,而是有恩于刘邦。那是 刘邦败走彭城的日子,丁公在追杀刘邦时,没有逼之太急,而是有意放了他一马。 但刘邦称帝后他没有前去请赏,因为他毕竟是败军之将,怕赏未曾得到,刘邦反以 怨报德,白丢了一颗脑袋。 这次他听说曾结怨于刘邦,而皇上索之甚急的兄长季布,也得到了赦免,并被 封为郎中时,他再也沉不住气了。于是他整理好行装,急匆匆地赶到了洛阳,来到 南宫奏请面见皇上。 正碰上刘邦上朝议事,刘邦一听说是丁公,知道这位楚将曾放过他一马,心里 不禁为之一震,想起张良的献策灵机一动,不正可以借丁公之头,以平息楚臣的积 怨么?于是他叫传丁公上殿。 这位丁公正春风得意地走上殿来,没想到刘邦一见他便勃然变色,大声喝道: “给我绑了!” 丁公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皇上认错了人,便大声喊道:“陛下,我 是在彭城救过陛下的丁公!” 刘邦拍案怒斥道:“朕知道你是丁公!你身为楚臣,不为楚效忠,反而卖楚, 就正是你这样的人,才使霸王失去天下的。这种人留着有什么益处?推出去斩了, 并诏告天下,不得效法此人!” 可笑丁公,死得不明不白,成了皇上稳定人心的牺牲品。 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来说,一思一怨却相反一斩一封的消息,传遍天下。确实 把项羽过去十万将尉、士卒和大臣心中难平的怒火浇灭了。 这就是策略的力量。 季布与丁公奇异的一封一斩,传到雍齿的耳里,他更加睡不着觉了,他知道自 己的死期将至,没想到最终还是未能逃出这位儿时哥们儿的手心。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受封赏,只求能保住老命就算万幸了。如今,皇上开始封 赏了,一方面分封功臣,一方面就开始诛杀仇怨。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他更明白刘邦不是一般厌恶他,而是对他深恶痛绝,恨之入骨,岂肯轻饶他,也必 定要置之死地而后快。因此,近日他已是心如死灰,连后事都安排好了,墓地也都 选好了。 开始,他成天唉声叹气,以泪洗面,后来心一横,罢了,现在是刘邦的一统天 下,藏无处可藏,逃也无处可逃,要杀就杀吧,反正自己这条命也是从战场上拣来 的。当年在丰邑没有能被他杀掉,又侥幸活了这么七、八年。 其实,要论他和刘邦的关系,可以说没有多少人能和他相比。他们不但是同乡, 而且从小就是哥们儿。小时候,他俩的个性都强,互不相让,不过雍齿的个头比刘 邦大,力气也比他大,常常骑在他背上揪着他的耳朵,摁住他的脖子捉弄他,弄得 他十分狼狈,不得不哭着向他救饶。想到这些,他颇有得意之感,当年老子不是还 揍过你?别看你今日这般神气! 然而这些毕竟是儿时顽童的淘气,总不能说你当皇帝之后,把儿时和你打架斗 殴的光屁股哥们儿全抓来杀头! 雍齿与刘邦结怨甚深,甚至不共戴天,还是刘邦起义反秦之初。那次,沛公引 兵杀到薛城,他令雍齿守住丰邑。 谁知刘邦前脚一走,雍齿就易帜投魏,被魏国封侯,替魏国守丰邑。后来刘邦 杀回来,雍齿又带领家乡子弟抗拒沛公,使他攻城不下,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到项 梁那里借了五千人马,才将丰邑夺回。可惜雍齿逃亡到魏国去了,要是捉住了他, 肯定碎尸万段! 这是刘邦毕生难忘的刻骨铭心的仇恨。 有意思的是,后来山不转水转,雍齿又转到刘邦名下来了。他降魏之后,后来 又由魏投赵,投奔到张耳名下,张耳与刘邦十分友善。有一次,刘邦请求张耳派兵 协助他攻楚时,派来的竟是雍齿。他一见雍齿就火冒三丈,恨不得杀了他,以雪当 年丰邑背叛之恨。 还是张良劝阻了他,人家是友军将领,是来援助你的,把他杀了今后谁还来援 助你?何况如今楚汉相争,是报那一箭之仇要紧,还是打败项羽要紧?后来在与楚 军决战中,雍齿又屡建战功,胜利之后更不能不明不白地又将人家杀了。反正雍齿 自知屁股上有屎,平日躲得远远的,最好别惹恼了刘邦! 雍齿茫然无计,束手无策,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心想,难道我连季布都不 如吗?突然,他心里一亮,为何不找张良替自己向刘邦说说呢? 天黑以后,他骑着一匹马出城来到张良的山庄。 张良听何肩禀报雍齿求见,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待客人进来之后见礼坐定,雍 齿羡慕地说: “好一个清静的山庄,我雍齿能在这样的地方,平平安安无疾而终,就是人生 一大幸事了!” 张良笑道:“将军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倒羡慕起这清净无为之地来了!” “先生差矣!我有何荣华可享?如今我已危在旦夕,望子房救我!” 说完嚎啕痛哭起来,哭得象个小孩一般,哪里还有点将军的威仪。 “将军有何为难之事,不妨直言相告。” “只因为当年在丰邑,一念之差与皇上积怨甚深。后来虽然我屡立战功,但皇 上仍无捐弃前嫌的意思。恐怕哪一天皇上一怒,我将成为刀下之鬼。” 张良说:“当年丰邑投魏,与沛公反目成仇,确实使皇上深恶痛绝,同乡故友 实在不该做出这种事情来,人不能见利忘义!” 雍齿痛心疾首地说:“大错已经铸成,又如之奈何!” 张良问道:“那么将军想要我为你做一点什么呢?” 雍齿说:“我决没有脸面请求皇上封赏我,我只有请皇上免我一死,将我革职 为民,让我回乡老死田园!” 张良说:“当年为荣华求封侯,不惜背叛故人。今日为免死求还乡,不惜抛官 弃爵,将军前后为何判若两人?” 雍齿痛切地说:“我雍齿今生今世,正是为这荣华富贵,弄得我脑袋都难保住 了,只求解脱,退隐乡居。” 张良淡淡一笑说:“将军恐怕误解了,这真正淡泊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么?” 雍齿默然。也许他这般利欲熏心的一介武夫,也根本没有听懂张良的话。在他 看来,天下扰攘皆往利行,舍此别的还有何价值可言? 张良说:“我可以把将军的话转告皇上,至于皇上如何处置,我就无能为力了。” “深谢先生!” 雍齿拜谢而去。 隔了几天,皇上请张良到南宫去,上朝之前张良把雍齿夜访的事向他说了。刘 邦不以为然地说: “我们自小在一起,他的脾气我非常了解,得势时趾高气扬,失势时低三下四! 不过,正如子房所说的,他现在正对我有用,不然我真想宰了这只连狗都不如的东 西!” 张良说:“其实也等于把他宰了,然后烹成羹,让大家都喝上一勺,清热败火!” 说完,刘邦和他都会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刘邦上朝了,自从上次分封了二十多位通侯之后,又分封过四位刘姓诸王,大 家又在等待着新的封赏。这些日子只要上朝,大家都蜂拥而至,即使病了也没有谁 愿意告假,生怕错过这一千载良机。“ 刘邦看了看鸦雀无声的群臣,他本来要先封雍齿的,突然想起那天去见太公的 事,老爷子那付拿着扫帚边扫边后退的样子,实在使他既痛心又尴尬。不过那位家 令的说法也很有道理,所以后来赏了他黄金五百斤。于是他首先宣布尊太公为太上 皇。 一提起太公,刘邦又想起太公提醒他侄儿刘信的事。他眼前又浮现出嫂子喂侄 儿的那一勺勺的汤,他仿佛又闻到那汤飘来的热气腾腾的香味。虽然他如今已经做 了皇帝,顿顿吃的是山珍海味。但他一想起当年嫂子一口也不给他尝的羹,仍然觉 得是一种极大的遗憾…… 于是他还是勉强宣布了封刘信为羹颉侯,却未分封土地和城邑,而是留在栎阳, 变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头衔。 这刘邦的报复心也真太强了。 这时,刘邦突然厉声叫道:“雍齿!” 雍齿一动不动地站着,一点也没听是在叫他。旁边一位大臣捅了捅他一下,轻 声说道:“快,皇上在呼你!” 正在这时,刘邦又发出一声更为严厉的呼叫:“雍齿!” 雍齿象触电般的一掣,赶紧迈步上前,他感到腿肚子在转筋,在发颤。他本来 想大声响亮地回答,但发出的声音却分明沙哑而又干涩,还带着轻微的颤音: “臣在!” 刘邦的声音从来没有这般冰冷过:“你——知罪否?” 他本来要在群臣面前装出一付宽容大度的样子,但当他一念到“雍齿”二字时, 顿时从心里涌起一阵厌恶与仇恨,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而冷酷,他真担心自己压抑不 住,一声怒吼把这家伙推出去斩了。 张良也担心刘邦反复无常,如果意气用事把他杀了,会激起意想不到的后果来。 雍齿早已吓得灵魂出窍,他一听见皇上问他“知罪否?”就知道刘邦要给他算 旧账了,今日必死无疑了。心里一横干脆回答: “自张耳派臣领兵来助陛下灭楚,大小征战从未怯阵,斩杀、俘获楚军士卒甚 多,不知臣罪从何来?” 刘邦气极了,你还敢不认账?便毫不留情面地揭他的老底:“雍齿,丰邑背我 降魏算不算罪恶?” “陛下,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就象季布当年攻击陛下,今日仍为陛下所用, 难道臣还不如一个季布么?” 刘邦的情绪缓和过来,本来不过是想吓唬他一下,不必把事情弄僵,更何况还 是儿时的伙伴,便转而含笑问道:“你求朕有何封赏?” 这一问反倒让雍齿满腹委屈地失声痛哭起来:“臣身犯不赦之罪,哪里还敢向 皇上求封赏?只求皇上准臣革职还乡就算万幸了!” 刘邦表现出一派宽容大度地开怀大笑起来:“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哭什么?你 雍齿虽然曾有负于朕,但朕却以德报怨,仍封你为益州的什方侯!” 雍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叩谢皇上。 刘邦又当着群臣的面,催促丞相、御史加紧定功行封,不得有误。 散朝以后,群臣走出南宫,一个个脸上泛起笑容,心里踏实多了。 张良乘车回家,突然从后驰来一辆高车驷马,只听见驭者高声喝道:“闪开! 什方侯驾到!” 马车驶过时,张良掉过头来,看见雍齿正襟危坐,凛不可犯的样子,心里骂道: “无耻小人!”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