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吴三桂半年没在家,当有许多事发生。 吴夫人把儿子拉到椅子上坐下,慢慢道: “娘为你订了亲事,……” 吴三桂听到这儿傻了,忙喊道: “娘,你说什么呀,你给我订了亲。” 吴三桂瞪大了眼。 “这孩子,瞧急的,你听娘慢慢给你讲”吴夫人说。“这姑娘是张老爷家的二 丫头,人又漂亮,又娴慧聪明,与我们吴家又门当户对,我与你爹商量好了,你回 来就让你们成亲。” “娘,不行,我还小,我不想订什么亲结什么婚。” 吴三桂反抗道。 “瞧你这孩子。”吴夫人有点不乐了,“你都十七的人了,该成家立业了,听 娘的话,你已经是带兵打仗的干总大人了,不要顽皮了,等你爹回来就给你订个良 辰吉日……” 吴三桂听完娘的话,他傻傻的望了半晌。爹娘已给他订了亲,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手伸进怀里紧紧地握着那块被汗渍黄变色了的手绢,冲出了房间,跑到外面。 外面下着雨,就如一个忧伤的人的眼泪一般,淅淅沥沥神秘的响着。 吴三桂从马厩里解了一匹马翻身骑上去,使劲抽了马一鞭,马如离弦的箭一般 冲进了雨中。 马蹄弹起的泥水溅脏了他的衣服,他一鞭又一鞭抽打着马,马在雨中狂奔。当 他站在蕙兰家那熟悉的院门前时,他的心一热并狂跳起来,他又要见到日思夜想的 蕙兰了。 吴三桂马都来不及拴,他伸手叩门,他要尽快见到蕙兰。 敲了半天,门才慢吞吞的开了,一个老妇出现在门前,打量着吴三桂,问道: “请问婆婆,张无悔前辈在家吗?” 老妇人摇摇头道: “早搬走了,这房是他卖给我的。” 吴三桂听到这儿,仿佛天空就要塌陷了一般,他傻傻地站在哪儿,良久才让自 己平静下来,向老妇人肯求道: “婆婆,能让我进里面房间看看吗?” 这老妇人见吴三桂满身泥水,一脸悲怆,甚是可怜,点点头道: “公子,你就请便吧。” 吴三桂三步并着两步进走院里,一切都那么熟悉,他出征时记得杏树正是鲜花 簇簇,此时的杏树只剩光秃秃的枝杆了,他记得他给蕙兰说过,等着他回来吃杏子, 记得张老头打午睡时,他就与蕙兰站在杏树下说话…… 短短几个月过去,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了。 吴三桂走进蕙兰的房间,他的眼睛一亮,在窗台上他看到了一盆水仙。 一支支天葱似的花茎,托着一朵朵白瓣黄心的上花,浮在碧玉般的叶片上,像 是落在海上的晨星,密密匝匝,团团簇簇,悄悄地竞吐芬芳。叶片有的如勾、有的 似剑,花朵儿散开的似漫天飞雪,千姿百态。 老妇人慢慢走进来,对吴三桂说: “这是蕙兰姑娘托我转送给一位叫吴三桂的公子的。” 吴三桂呆呆地看着这盆水仙。“不许淤泥侵皓素,全凭风露发幽妍。”他脑中 迅速闪过一句古人赞美水仙的诗句,他知道水仙脱尽凡态俗骨,它生活在清洁的水 中,与污泥无缘,本性洁净…… 吴三桂在心里不停地问: 蕙兰,你要用这盆水仙花告诉我什么呢?难道你与你父亲一样有未卜先知的功 能吗?你既然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为什么就不知道我在想你呢? 吴三桂捧着这盆水仙,丢魂失魄地走出房间,走出院子,他仰着头,望着灰暗 阴沉的天穹,雨水滴在他的脸上,和着泪水滑进他的脖子。他默然良久,忽大声喊 道: “蕙兰,不论你在那里,我一定要找到你,我一定要问问你为什么就这样走了, 你说过等我回来的话你忘了吗?” 吴三桂哭啼着,捧着水仙花飞身上马,信马由缰任马带着他跑,他不知道蕙兰 在什么地方,他想这有灵性的马儿也许知道,也许这马儿可怜他,能帮他找到蕙兰。 吴三桂在广漠无际的荒野上跑了整整一天,晕头晕脑理智全失,他只看到旷野 荒凉凄黯。四周一望无际,全是荒地。除了那望不穿的黑影和叫不破的寂静以外, 一无所有。一阵阵冷峭的北风号叫着吹过。使四周的东西都呈现出愁惨的景象,几 棵矮树,摇着枯枝,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忿怒,仿佛要恐吓追扑什么人似的。 吴三桂在荒野上打着马跑了整整一天,天完全黑了,他才完全清醒过来。此时 他才明白自己困在这荒野中过夜了。他下了马,找了一个避风的凹坑和衣躺下。 马就站在他的旁边,垂下头啃那些浅浅的干草充饥,吴三桂手里拽着马的缰绳, 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这马就是他惟一的伙伴和依靠,他怕它一闯进黑暗就永远回 不来了,把他孤零零地抛在这里。 躺在地上的吴三桂很想睡上一觉,无奈那马不停地摆动脑袋,缰绳牵拉着他的 手,使他无法睡过去。 吴三桂一侧身,把马缰拴在就近处的一棵小矮树上,裹紧衣服,缩着身子很快 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只听见马嘶叫着,蹄子不安地踏着地,同时用嘴叼吴三桂的衣 服,吴三桂迷迷糊糊睁开眼,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爬在了天际,一层薄薄的银 光,均匀地铺在荒野上。 吴三桂不知这马平白无故的嘶叫什么,他拿眼往四下里一看,全身的血液顿时 凝固住了。只见离他一丈开外的地方,一条近丈长碗口粗细的大蟒蛇昂着头看着他。 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尖的长牙,身子似一段乌铁一样,披着银亮的月光,眼睛似 萤火,冷酷地亮着。 吴三桂不明白在这么冷的天还会有蟒蛇,也许这蟒蛇打算吃了他才开始冬眠。 吴三桂从腰间抽出佩剑,一翻身爬起来,向马靠近,他只要骑上马就可以逃出 这巨蟒的袭击了。 吴三桂一剑划断拴着马的缰绳,翻身就要上马时,那巨蟒的尾巴一弹向吴三桂 猛的扫来,吴三桂闪躲不及被重重的扫中,滚在地上,蛇尾同时扫中了马腿,马也 打了个踉跄,嘶叫一声跳开。 吴三桂要冲上马是不可能了,巨蟒随时会向他袭来。他手握着短剑,转过头两 眼盯着蟒蛇,蟒蛇也盯着他,不停地抖动舌头,头高高扬起差不多与吴三桂一般高, 尾巴兴奋地摆动着,蓄势待发。 蟒蛇“兹兹”的怪叫着,张着的嘴喷出一股腥臭的气味。 吴三桂知道要逃跑是不可能,惟有杀死了这巨蛇,自己才能活下来。他不能再 与这家伙这样僵持下去,他要向它发起进攻,主动出击。 吴三桂的余光迅速发现近旁有一块立着的怪石,他身子一矮就地一滚,躲在了 那块石头后面,就在这燧石火花般之间,蟒蛇那尾巴狡猾地再次扫了过来,吴三桂 举剑便刺。吴三桂闻到了血的腥臭味。 受伤的蟒蛇失去了耐性,回过头张开血盆大口便向吴三桂咬来,吴三桂朝前一 冲,便抱住了蟒蛇的脖子,头顶着蟒蛇的下鄂。恼怒的蟒蛇不停地翻转卷动身子, 要把吴三桂从它脖子上摔掉。 吴三桂死死地搂着蛇的脖子,只要手一松就有丢命的危险。 蟒蛇不停地扫动翻滚着,吴三桂只觉得头钝钝的一痛,两眼发黑,手就要从蟒 蛇的脖子上滑掉了,就在此时,他的马从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长嘶一声跃起后 蹄重重地踢在了蟒蛇头上。 吴三桂感到蟒蛇翻滚的速度慢了,他抽出握剑的手,把剑刺进了蟒蛇的脖子, 一股冷冷的腥臭的血冲喷而出,浸透了他的衣服。 蟒蛇剧烈地翻腾了两下,便软下来不动了。吴三桂拔出剑又连刺了数剑,在蟒 蛇脖子上戳了数个窟窿,才躺下喘气,如死了一般。 躺了良久,才慢慢坐起来,此时又冷又饿,喷溅在身上的蛇血结成了冰,衣服 变得又硬又冷。又惊又吓出了一身冷汗,经北风一吹,此时更是冷得全身打颤,上 下牙磕碰得“咯咯”直响。 马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看着他,吴三桂走过去把冰冷的身子贴在马身上取暖。 马似懂了主人的苦楚似的,它双膝一跪慢慢地卧在地上,吴三桂挥动短剑割了 一堆枯草,让身体偎着马的身子,然后拉过草,把马和自己一块盖住,暖和了许多。 吴三桂偎依着马睡了一觉醒来,又有了些精神,只是又饿又冻,如果再有什么 狼豹之类的猛兽袭来,就没力气搏斗了。 月亮挂在中天,离天亮还很早,现在很需要一堆火,火可以取暖,还可防御野 兽。 在这样的荒野一堆火是多么重要啊! 吴三桂记起了古人钻木取火的事,他从没试过,不知这办法灵不灵。他用短剑 削了根木棍,把马缰割下来,在一撮绒草上来回拉动。 一会儿果然有一火星闪了一下,他兴奋极了,在心里不停地称赞古人的伟大, 他们竟能在绝境中创造这样的奇迹。 又紧拉动了几下棍子,火苗从绒草中窜了出来,越燃越大迅速点着了他盖在身 上的草。 火焰炽烈起来。光亮劈开了黑暗。淡红色的光圈在颤动着,仿佛被黑暗阻住而 停滞的样子。火梢尖细的舌头舐一舐光秃秃的柳树枝条,一下子就消失了;接着, 尖锐的长长的黑影突然侵入,一直达到火的地方。 吴三桂忙抓过一把小绒草小心地放进去,火苗又窜上来…… 吴三桂挥动他的短剑砍了一大堆柴禾放在那里,当火光弱下去时,他就投进去 一些,火苗又迅速蹿了上来。吴三桂撑着衣服烤被浸透的蛇血,这血又腥又臭,闻 得他直想吐。 烘干衣服全身暖和了许多,只是肚子饿得厉害,他握着剑走到那被自己刺死了 的蟒蛇前用剑剥开蛇皮,割了一块白生生的肉,用树棍挑在火上烤。 蛇血很臭,可这蛇肉却很香。 吴三桂开始只尝了一点点烤熟的蛇肉,味道不错,很鲜美, 他干脆把这蛇截成几段,拖到火堆边,边烤边吃,边割边烤。耳朵听着呼号的 北风,烤着火,吃着蛇肉,看着神秘的苍穹,真是很美。 吃饱蛇肉,他又割了一大堆枯草,在火堆边搭起一个简单的床铺,盖着干草, 美美地睡着了,一直睡到天亮。 当他睁开眼时,竟没看到自己的坐骑。 这真是一个大大的失误,吴三桂太相信自己的马了,割了它的缰绳,竟忘了它 仍是一畜牲。 吴三桂很痛惜失去了一个好伙伴。如果没有这个伙伴那关键一腿,他早就葬身 于蛇口了。现在这伙伴竟抛弃他独自而去了。 吴三桂站在最高处极目四眺,看到的只是一片苍灰的枯草,没见着他的坐骑。 大概这马是饿极了,独自去寻找吃的去了。 吴三桂孤零零地站在荒野的中央,从怀里掏出蕙兰送给他的那块手绢,自言自 语地说道: “现在只有你陪我离开这荒野了。” 吴三桂用短剑劈了一根根子拄着,开始出发,他要走出这已使他迷失了方向的 荒野。 这荒野的草丛中不时会发现一堆兽粪和一具白骨…… 荒野中没有路,在藜棘丝里挣扎着前行,十分难走。 天空灰朦朦的,吴三桂走了大半天没碰到什么活物,偶尔会有苍鹰从天上飞过, 鼓着长长的黑翅膀,带着威风凛凛安闲的样子,急速而去,没有停留的样子,也许 它现这荒野中根本没有它们所要寻找和捕食的猎物。 吴三桂在这荒野中走了整整一天,到黄昏时仍没有看到它的边际。 黄昏时的北风刮得更加厉害了,漂移来的乌云遮住了天空,天很快暗淡下来。 吴三桂选了一个避风的地方,用剑砍了不少柴禾,割了一些草架起一个窝一样 仅可容身的棚子,决定在这里过夜。 这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就抓紧时间钻木取火,在天彻底黑尽以前,他希望有一 堆火。火对于人是很重点的,它可以取暖,同时还可以防御猛兽。 有了昨晚的取火经验,他很容易就生起了一堆火,身体经火一烘便瘫软下来, 肚子的饿更加明显了。一整天他只在一个布满兽脚印,里面还浸泡着一只死鼠的小 坑里,闭着眼喝了一次水。 在这鹰都不愿停留的荒野里,哪里还能找到吃的呢? 吴三桂坐在火堆前,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往火膛里投柴禾,保持火的旺盛。 火燃着柴禾,发出“劈劈啪啪”的脆响。 荒野中除了风的呜咽一片死寂。 吴三桂坐了一会儿,便熬不住了,身子一歪便倒在干草上呼呼大睡起来。忘记 了危险,也忘记了什么叫可怕。 他睡那么一会儿,总要醒来一次往将要熄灭的火堆里投放一些柴禾,当他第三 次醒来时已近半夜时分了,头顶的上方,发出一声可怕的,震耳欲聋的霹雳,天空 碎裂了。 吴三桂屏住呼吸,等着碎片落在他的后脑勺和背上。他微微睁开眼睛,就看见 一道亮得刺眼的光在他的手指上,袖子上,照亮了五回…… 雷声一个一个地相互追逐,差不多一直在不停地吼叫。 吴三桂想该下大雨了,他把凉得发抖的身子全部缩进自己搭的棚里,用手小心 地保护着他取暖的火。 随着雷声“沙沙”落下的不是雨,而是又干又硬的雪粒。 雪粒又大又密,落进火堆里“滋滋”直响。 一小会儿地上就积了白白的一层,整个荒野顿时明亮起来。 吴三桂知道北方的雪总是一下就是几天,一积就是好几尺深,如果不尽快走出 这荒野,自己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见茫茫一片,自己该往那个方向走呢?再说这荒野 中说不准什么地方有个陷阱,自己掉了进去,不就死得太不明白了吗? 想到这儿,他又缩回窝棚里,一直坐着等到天亮,他抓起几把积雪塞进嘴里, 继续向前。 吴三桂相信,只要不断地朝着一个方向走,总会走出这荒野,找到有人的地方。 雪不怎么下了,天仍阴得可怕,地上的积雪还不算厚,他高一步低一步地走着, 跌倒了又爬起来继续往前。 脸和手都被枯草划破了,变得血肉模糊。 这样走了大半天,仍没看到荒野的边际,吴三桂绝望极了,当他最后一次跌倒 就不想爬起来了,他想就这样死了吧!他又累又饿实在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 他就这样静静躺在雪地上等死,忽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他睁开眼见自己的面 前,一只小鼠从雪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这是他在这荒野里所看到的惟 一活物。 吴三桂的喉头动了一下,他缩回麻木了的手向这只小鼠抓去,小鼠很机敏地缩 回了雪堆里,吴三桂用手扒开雪,发现地上有一个洞。他用剑顺着洞往里挖,越往 里挖洞越宽广,竟是老鼠的地下宫殿,里面藏有粮食、干果、草籽,这是老鼠勤劳 了一秋的所有积蓄。 吴三桂同时还发现了一窝鲜红色刚出生不久小幼鼠,身上有一层密密的绒毛。 吴三桂把这几只小鼠全抓在手里,眼睛死死地盯着手心里蠕动、尖叫着的老鼠,他 咽了一口唾沫,连着又咽了一口…… 吴三桂用手指捏住一只幼鼠放进嘴里,嚼都没嚼一下就咽进了肚里,他用同样 的办法把几只幼鼠全咽进了肚里,觉得感觉不错。 生吞了这几只小幼鼠,他又埋头打量起老鼠所储存的粮食来,玉米粒、板栗都 是人能吃的,他全部收刮进了肚里。 他的肚子就如一个无底洞一般,老鼠储存的这点粮食,远远没填饱他的肚子, 他用剑顺着洞往前挖了好大一段,什么都没有找着才住手。 吴三桂知道老鼠能食,很后悔让那只大鼠溜掉了。 吴三桂在挖掏鼠洞时,发现一种草根,又壮又白,他放进嘴里一嚼竟发觉这种 草根又甜又脆,只是很难咽进肚里。 吴三桂吃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肚,休息了会儿,慢慢恢复了些体力,从雪地 里爬起来,他想刚才从鼠洞里找到了玉米粒,在不远处就该有人家了,他趁天没黑, 挣扎着快步向前走。 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在积雪覆盖下他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小茅屋,他连爬带 滚走到茅屋前,高声喊道: “有人吗?有人吗……” 一连叫了好几声没有人应,他走上前去,手一推虚掩着的门就开了。他进到屋 里,屋里布满了蜘蛛网,茅屋千穿百孔,四面透风,看样子好久都没人住了。 在茫茫雪野中能找到一间小破屋就已是十分幸运了,吴三桂显得十分高兴,他 去茅屋外的积雪中拾进一些柴禾,又在屋里找到了不少能烧的木柴,同时找到了一 只缺了一半的瓦盆和一块打火的燧石。 吴三桂生上火,把燧石小心地藏进衣袋里,在火堆上架上石头,用破瓦盆盛上 雪放在火上烧。雪溶化成水,一会便烧开了,他一连喝了几瓦盆开水,便用一根木 棍顶上那破门,躺在火膛边睡了过去。 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上,一群饥饿的狼正在狂奔着,它们的毛发被冰霜弄得坚硬 而耸立,它们的气息一出嘴巴就结成冰霜,从空中落到身上,变成白色的晶体。 这群饥饿的狼,一边狂奔一边嗥叫着,开头发出像在怨诉的低音,接着越来越 响,把它们饥饿的呼号提得越来越高…… 它们只有发现了猎物才表现得这样兴奋。 吴三桂睡得很沉。 火膛里的火几乎全灭了,只有最后一点灰烬在一闪一闪地亮着。 一声微弱而尖锐的嗥叫从远方飘来,然后,一阵相同的尖叫声的合奏,一会儿, 嗥叫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困极了的吴三桂听着这沁人毛髓的嗥叫声,吓得头皮发 炸,困意跑到了九霄云外。 他知道有大量的狼群朝这边跑来,他手忙脚乱地往火膛里放柴禾,手中握着剑, 他想方设法想尽快让火燃起来。 吴三桂侧头顺着破墙洞往外面一看时,他的血顿时凝住了,只见门外一萤火一 样的绿光在闪闪烁烁,那是狼的眼睛。就在他这一惊之间又听到了无数条腿踏着雪 的“沙沙”声,用棍子顶着的门,“哐”地响了一声,门开了,一只狼头漫不经心 地探了进来。 吴三桂记起与师父在客店,他用筷子连毙五人的情景,他抓起一截木棍,向这 狼头掷去,这木棍似镖一样击中了狼头。 这只狼惊叫了一声把头缩了回去。 吴三桂抢步过去,重新拾起木棒把这破门顶上,其实一点用没有,这破门只要 狼一扑,就会变成碎块。 吴三桂顶好门,回过头见每一个破墙洞里都有一只狼头,正死死地盯着他,随 时就要越洞而进。吴三桂似疯了一般绕着房间转着,用手中的剑刺这些狼头。 剑刺过去,这些狼头缩了回去,吴三桂收回剑,狼头又伸了进来。 吴三桂累得气喘吁吁,脚稍一慢,那闭着的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挤进数 颗狼头来。有一只狼竟进到了屋里,就在此时,火膛里的火扇了一下,忽地燃了, 火光顿时溢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狼迅速地把头缩了回去。 退回去的狼团团围着茅屋,它们蹲着,鼻子指着天空,发出饥饿的哀号。 吴三桂发觉狼怕火,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火上了。同时他在火膛边用剑削着木 棍,凭他的功夫,他这木棍可以当镖一样使用。 这么多狼在破房外嗥叫,他反而平静了下来,房内有足够的柴禾,足可以坚持 到天亮。一到天亮,他就可以用这木棍去收抬它们。 这群狼在房外蹲了一会儿,狡猾的它们也有了办法,几只狼开始去用抓子刨墙 脚,吴三桂开始听到“悉悉”的声音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茅屋的四周都响起这种声音时,他才明白这些狼要把这茅屋刨倒。让他没有 存身之地,全暴露在它们的牙齿之下。 这本来就破烂不堪的茅屋,哪经得起这么多狼的捣毁。 吴三桂再也坐不住了,他背抵着一面较为牢固的墙壁,手中握着短剑,怀中揣 着数根镖一样的木条,随着火的一点一点暗弱下去,他如死了一般突然躺下。 这一招果然有效,所有的狼都停止了捣刨墙脚,小心翼翼地从那洞开的门口挤 进房里。 假死的吴三桂看到第一只狼进到房里,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它们小心地 打量着吴三桂。 吴三桂把手中握着的削尖的木棍似镖一样扔掷出去,木镖有力地穿进了走在最 前面一只狼的前胸,这只狼痛得又蹦又跳,大吠大嗥倒地而死。 吴三桂又扔出了第二只木镖,由于力气不济,竟没打碎此狼的头盖骨,众狼见 上当了,都慌忙逃出了茅屋。 吴三桂总算打死了一只狼,已耗掉身上最后一点力气,身体虚脱得非常厉害, 他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摇摇晃晃把那只死狼拖到火堆旁,用剑割断狼的脖子,一股腥臭的鲜血涌了出 来,一种求生的本能命令他要把这狼血喝进肚里以补充体能,才能继续与狼搏斗。 吴三桂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嘴俯在了狼脖子上。 狼血闻着腥臭,可一入口味道并不是很差,吴三桂贪婪地吸净了最后一滴血, 抹了一把粘满了血痕的脸,只觉得精神为之一振,全身顿时有了力气。 屋外的狼发出了“呜——噢——呜——”的长鸣,它在为它们死去的伙伴哀号。 哀号声过后,几只狼飞身跃上房顶。 茅屋一阵摇晃。 上房后的狼用爪子刨开积雪,拉扯着茅草。 吴三桂听到茅屋顶上一阵乱响,朽腐了的房梁在一点一点地往下塌,他知道狼 又上房了。他还没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房顶上的狼,房顶就给扒了一个大窟窿,一 只狼头拱进来看着他,与此同时,那洞开的门也挤进了几颗狼头。 吴三桂操起一根长木棍,用剑把一头削尖似矛一样,猛地向房梁上捅去,木棒 刺过房顶,捅进了狼肚。 狼的肚子被捅了一个窟窿,肠肠肚肚都流了出来,这头狼滚下房顶。吴三桂用 同样的办法把其他两只狼赶下了房顶。 门前那几只一直窥视着吴三桂的狼悄悄把头缩了回去。 狼又蹲回雪地上开始嗥叫,狡猾的它们又在寻思着怎样进攻。 趁这个时候,吴三桂剥开狼皮,从狼的身上割下肉放在火里烧,烧得半生半熟 就急慌慌吃进肚里充饥,此时他再也没有那晚烤烧蛇肉的心情了,他吃进嘴里的狼 肉几乎还没尝出什么味来,就咽进了肚里。 这群狼嗥叫了几声,只过了那么一小会儿,吴三桂就听见远处也有狼在嗥叫, 转眼间那群狼就到了茅屋前。 吴三桂往外一瞧,只见一片狼的绿眼在闪烁,足有上百头狼。 一弯缺月升上天穹,冷冷的月光临照着这群饿狼。 吴三桂看到一只只狼都那么凶狠,凶狠得令他发抖。 吴三桂知道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他知道狼的本性除了冷酷凶残外,更叫 人可怕的是坚韧,你杀死了它所有的伙伴,只要还有一只存在,它仍要与你战斗。 这近百只狼怎么能杀绝呢! 吴三桂除了一柄短剑外,等于说是赤手空拳,好在对狼有着足够威慑作用的, 还有一堆火,这破茅屋对于吴三桂来说也算是一个藏身的暂时屏障。 现在惟一的希望是坚持到天亮。 吴三桂尽量不让火膛里的火熄灭,节省着柴禾。那些狼焦躁地在雪地里游动, 又有狼开始去刨掘墙根,狼能故技重施,人却不能,这么多狼多杀死一只与少杀死 一只又怎么样呢? 吴三桂很平静地坐在火膛前。人往往面临着最大危险之时,反而平静了。他开 始认真烤狼肉。 一块狼肉还没烤好,茅屋一阵摇晃,只听轰的一声他背后的一面墙倒塌了,两 只没来得及退出的狼给压在了下面,发出瘆人的嚎叫,一阵尘土扬起,其他的狼迅 速涌到这个垮塌的缺口,向吴三桂扑来。 吴三桂转过身,面向着这些狼,狼停住脚步,死死地盯着吴三桂,吴三桂也用 同样的目光盯着这些狼。面前是一堆火,狼向后微微退了一下,走在前面的狼似什 么事都没有一样,趴在地上休息起来,眼睛半睁半闭,装着打瞌睡,不停地咽吞着 馋涎。 吴三桂抓起一根烧着的木棒向狼扔去,火烧着了它们的皮毛,它们惊惶地向后 退去,碳火落到之处,雪嗤嗤作响。 这碳火一灭,一部分狼又涌了上来,另一部分狼仍在掘挖其他的墙壁。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