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吴三桂抬头望去,只见练武场上彩旗飘扬,队列森然。一群参加武举的英雄豪 杰,坐在东西两侧。这次武举的主考官乃是兵部侍郎崔九龙,按报名顺序比武。 三通鼓后,崔九龙走上主席台,开口朗声说道: “现下各路英雄高手,在朝廷面前各显绝艺。按报名顺序上场。第一位是济南 府魏有亮。” 一名身如铁塔的壮汉从东侧走到比武场中,向崔九龙拱手说道:“小人在。” 崔九龙又说:“与魏有亮比试的是沧州府的任伍员。” 一个中等身材,颏下长着一部黄胡子的中年人上场,乃沧州府的任伍员。 先比试的是单刀,然而任伍员败给了魏有亮,接下来是拳法、剑术,任伍员又 全盘告输,羞愧满面地狼狈而走。 魏有亮士气大增,得意地叉手而立。又上了四位,皆败给了魏有亮,魏有亮红 光满面,眼泛神采,那副神态似乎他已是武举人无疑了。 第六位上场的,便是吴三桂。 魏有亮看吴三桂生得也是背阔腰圆,虎面神威,傲气稍敛,又一转念,他小小 年纪,能有多大本事? 先比试的是拳脚。 崔九龙一声令下,魏有亮抢先下手,一招“双劈双撞”直击出去。吴三桂还了 一招燕青拳中的“脱靴转身”,两人登时激斗起来。魏有亮胜在力大招沉,下盘稳 固,吴三桂却以拳招灵动,身法轻捷见长。魏有亮一身横练功夫,对敌人来招竟不 大闪避,肩头胸口接连中了吴三桂三拳,竟是哼也没哼一声,突然间呼的一拳打出, 却是“金刚拳”中的“迎风打”。吴三桂一笑闪开,飞脚踢出,踢在他的腿上。魏 有亮“抢背大三拍”就地翻滚,摔了一跤,却又站起。 两人打到三十来招,魏有亮身上已中了十余下拳脚。冷不防鼻上又中了一拳, 登时鼻血长流,衣襟上全是鲜血。吴三桂本以为他马上便要服输。哪知他又一言不 发,扑了上来。 酣战中魏有亮小腹上又被踢中一脚,他左手按腹,满脸痛苦之色,又待扑上, 吴三桂右手“金钩挂玉”,抢进一步,一招“没遮拦”,结结实实的捶中在敌人胸 口上。 多亏他顾念魏有亮是条汉子,出手不重,饶是如此,魏有亮也喷出一口鲜血, 不能再战被人扶了出去。 高起潜见义子得胜,也觉得面上有光,在席上哈哈大笑,同席而坐的人也纷纷 交口赞叹。 这时,练武场上,吴三桂又与另一汉子打到了一处。这次两人使的是刀。兵部 尚书陈新甲对刀法还算有研究,见那大汉用的是六合刀法,便说: “单刀看的是手,双刀看的是走。使单刀的有手有刀,刀有刀法,左手无物, 那便安顿困难。因此,看一人的刀上功夫,只要瞧他左手出掌是否厉害,便知高低。 你瞧吴家公子这一掌翻将出来,守中有攻,功力何等深厚?”其他几位并不懂武艺, 只是随声附和而已。 说话之间,场上二人已斗了二十余招,双刀相碰,不时发出叮当之声。陈新甲 看的入迷,又道:“这二人刀法,用的都‘展、抹、钩、剁、砍、劈’六字诀,法 度是不错的。” 王德化道:“什么叫‘钻母钩肚’?” 陈新甲冷笑一声,道:“刀法之中,还有钻他妈妈,钩你肚子么?刃口向外叫 做展,向内为抹,曲刃为钩,过顶为砍,双手举刀下斩叫劈,平手下斩称为剁。” 王德化涨红了脸,再也不敢多问。陈新甲也恼恨自己对牛弹琴,索性闭口不再说了。 说话间,吴三桂又胜了一局。接下来,又连胜数人,台下群雄哗然,纷纷交头 接耳,打听此人来历。高起潜在席上得意忘形,竟然手舞足蹈起来,狠狠地替吴三 桂大吹大擂了一通。 武举考试,进行了三天方罢,吴三桂果然不负重望,以娴熟的技击武艺,一举 夺魁,取得武举人的资格,自此声名鹊起。 崇祯皇帝知道后,龙颜大悦,又兼听说是先帝赏赐过的孩子,更加喜爱,遂正 式委派吴三桂出任锦州总兵祖大寿帐下的中军副将。 中军二职是职小权大的司令部官吏。它半文半武,负责统帅部队的秘书事务兼 警卫统帅安全,是总兵或统帅身边的机要军务官员,是升迁的终南捷径,是一种令 人眼热的肥缺。在明末腐败之风盛行的时代,军队中的中军是既安全又有立功机会, 又接近统帅的“关口”性人物,一般人得不到的。 三桂却大大不满。 他知道父亲怕他没有阅历,想让他了解军中办事规矩与诀窍,想使他成熟,才 疏通到这个职务的。然而绝非他的心愿所在。他要斩将立功,要在与满洲铁骑的战 斗中显露头角,在战争时代,不打仗的将领永远都没有光荣!他对军中职务毫不热 心。整日心不在焉,依然泡在与五十多“家兵”的摸爬滚打中。 祖大寿也曾见过外甥训练“家兵”,十分刻苦严格。一次,他听见吴三桂训练 家兵时,道: “一个人临敌作战,不能单靠蛮力,更要凭智巧。要心平气静,否则智力就要 蒙蔽,只见利,不见害,只欲胜,不想败,因此手不稳,步不活,作茧自缚,故必 败。” 祖大寿在旁暗暗点头,又听吴三桂继续说道: “临敌先示之以不能,以骄其气,我再示之以可乘之利,以贪其心,待之以出 击,而空其守,乘之以虚,而急进之以身代剑、代刀、代枪。这,就是练武的方法。” 祖大寿默默赞叹,暗想:“这岂止是练武的根本?这也正是带兵打仗,克敌制 胜的原则啊!” 自此,祖大寿便对这个外甥刮目相看,并且有意试试他有什么将才。 一日,舅甥二人谈兵法,祖大寿问道: “听说贤侄近日读了不少兵书,大概早对它们烂熟于心了吧?” 吴三桂笑了笑,说道:“兵法,并非死记硬背,才可烂熟于心,单靠读书,不 靠战争实践,只会是纸上谈兵。” 祖大寿饶有趣味地问道:“那么,依贤侄之见,用兵的根本在哪里呢?” 吴三桂不假思索,说道:“有些将领,能用兵而不知道真正用兵的道理;爱用 兵,而不懂得怎样爱兵,有时似乎懂得爱兵,但又爱而不得其正,不得其当,爱之 而少诫。” “还有呢?” “知胜而不知败,知败而不知胜;知攻而不知守,知守而不知攻,知水而不知 陆,知小巧而不知大成,知一节而不知全身,知战之用,而不知战之理;知胜,知 败,而不知所以胜,所以败的根源。” “还有呢?”祖大寿激动地问。 “夫将者军之司命,国家安危所急者也!要知败者为致胜之母;知胜者明胜之 因,这将要永立于不败的地位。用兵以前,先把可败的道理全想得多一些,而后有 以备之;而后再把可胜之理想一想,在可能之中再求得可败的道理,而后就要以必 胜不败之心率三军做战,胜虽不可必决,而败则必无全溃!战之最终必全胜也。” 祖大寿“嗯”了一声,咬了咬下唇,竭力抑制住没有表现得过分热情。他害怕 给这孩子过多的赞誉,会使他骄傲起来。 “好,三桂,你先出去吧!” 吴三桂躬身一礼,退了出来。 祖大寿长长舒出一口气,心想:这孩子天资聪明,后天勤苦,颇具将才,如若 在沙场上拼杀数次,有了作战经验,定会成为一名无敌上将啊!” 公元1639年,崇祯十二年。 大清皇帝皇太极,率一支劲旅,直逼北京。这皇太极乃努尔哈赤第八子,状貌 奇伟,膂力过人,七岁时,已能赞理家政,素为父所钟爱,立为太子。努尔哈赤死 后,皇太极登基即位,改后金为清。改元天聪,清史上称他为太宗文皇帝。 皇太极即位后,仍遵父亲遗命,把八旗兵队,格外训练,随即率大军直取中原。 很快皇太极即率军抵龙井关,关人守军数万,见满军蜂拥而来,四散逃去,满 军整队而入,遂分两路进攻,一军攻大安口,由济尔哈赤岳托统领;一军攻洪山口, 太宗亲统。此时,明廷把山海关视为要点,把大安洪山二口,视作没甚要紧的区处, 不设防备,一任满军攻入,浩浩荡荡杀奔遵化州。 遵化守将吴一衡,终日饮酒,不理政事,还有一个监守太监邓希诏,也与吴一 衡性情相似,真是一对酒肉朋友。 到清兵攻至城下,他两人尚是沉醉不醒,等到兵士通报,吴一衡迷迷糊糊的起 来,召集众将,冲将出去,正遇清兵将蒙格,冒冒失失战了两三合,即被蒙格一刀, 劈于马下,到冥乡再去饮酒,倒也快活。 清兵上前,砍开城门,竟无守将。原来太监邓希诏,见吴一衡出城对敌,已收 拾细软,开后门逃去了,守兵一见,索性也逃了个干净。还是邓希诏聪明,拣了一 条命,只可惜美酒未曾挑去。 然后,清兵直逼三屯营,又攻三河顺义通州,统统攻下,乘胜直逼京都。明廷 大震,幸亏总兵满桂带兵入援,满桂拼死一战,才解一时之围。 太宗收了兵马,就在城北土城关的东面,扎定营盘,令明日奋力攻城。 忽然,贝勒豪格及额附恩格德尔两人匆匆走入,道:“袁崇焕来了。”太宗大 惊失色,道:“当真是袁蛮子?” 袁崇焕是东莞人,始为殿前参政,誓守宁远,继为宁远太守。乃明末抗清名将。 当年努尔哈赤攻打宁远时,也是遇到袁崇焕守城,当时他还任职殿前参政。他 与总兵满挂会集军士,泣血立誓。军士见主将如此忠诚,莫不振奋,待努儿哈赤率 军攻城时,袁崇焕精神抖擞,指挥军士。满兵损兵无数。努尔哈赤急忙收兵,待第 二次攻城时,袁崇焕又用西洋大炮猛轰,可怜这群满洲鞑子,霎时魂魄归位。努尔 哈赤急挥众逃走,退兵沈阳。努尔哈赤也恹恹成病,溘然长逝。 这次,皇太极又遇到袁崇焕,心中亦自小心三分,他自然知道这“袁蛮”的厉 害,遂不敢马上就交战。 原来,明京自满军深入后,飞诏各处迅速勤王,袁崇焕奉旨,立即遣赵率教、 满桂等入援,自己亦带领祖大寿、吴襄,随后赶到。及到明京,各道援兵,亦渐渐 云集。袁崇焕又奉命统率诸道援师,安营沙河门外,与满军对垒。 清太宗见袁崇焕又到,十分愁闷,说道:“袁蛮子在一日,我们忧愁一巳,总 要设法除去他才好。”于是诸将纷纷献计。 这时,一旁站立的一位文质彬彬的大臣,一言不发,只是微笑,太宗看时,却 是范文程。 这范文程是沈阳人,范仲淹的后代,据说祖先曾作过兵部尚书。他为人颇为机 敏,沉着刚毅,少时喜欢读书,爱好所谓“王霸之道”。清太祖天命三年,范文程 看清大明气数将尽,便追随了太祖。太祖见他颇有见识,又是明朝大臣的后代,遂 十分器重。 太宗见范文程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问:“先生有何良策?” 范文程道:“虽有一策,此时尚不可泄漏。” 太宗就命文武各官,尽行退出,独与范文程秘密商议…… 皇太极素知蓟州本是重镇,攻取不易便令莽古尔泰,阿巴泰,岳托各领一旗人 马轮翻攻城。 城头的磙木、雷石、羽箭像密集的冰雹一样倾泻而下,将攻城的满州将士纷纷 倒下,一批又一批,但这却丝毫也不阻挡不住越来越猛烈的攻势。 勇猛的莽尔古泰挥舞大刀带领军士冲在前面,突然,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前额, 顿时血流满面,痛得他“哇哇”惨嚎。这鲜血激起了他的狠劲,血性大发,猛地一 把将那箭杆折断,头上带着残余的箭镞,疯了一样登上云梯,狠命地向上攻击。 周围的将官士卒被主帅的神勇所感染,军威大振,在声如牛吼的号角声中,满 州兵置生死于不顾,嗷嗷叫着往前冲。 这番气势将城头的明兵吓得心惊胆裂,手脚发软,抵抗之势顿减,攀着云梯而 上的数十名敌军眼看主帅要爬到城垛口,蓟州城危在旦夕。 就在这危急头,只听城上“轰轰”三声炮响,紧接着杀声震天,仿佛有数万明 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城头,半空中飘扬一杆大旗,红色的大旗上书一个斗大的 黑字: ——袁! 这个字,满州兵将再熟悉不过了。当年阻击努尔哈赤,就是这一面大旗让八旗 兵元气大伤。努尔哈赤精神上受到很大创伤,整日心情郁忿而死。 这“袁”字大旗一出现,危急之势登时逆转,城头木石铺天盖地而下,满州铁 骑攻势受挫,莽古尔泰右臂又中一箭,在军将的保护下撤了回去。留下千余具残断 臂的尸体,无声地点缀着这惨淡血腥的战场。 皇太极此时才想起范文程所授之密的重要。第二天,皇太极命贝勒豪格及额附 思格德尔率一旗兵绕过蓟州、循三河、临顺义、目标直指京师。其余各旗分散在蓟 州城方圆百里之内,抢夺人口、牲畜、金帛、粮食、补充给养,消耗明朝实力。 袁崇焕不愧是一代威震八方的名将,后金军兵抵遵化之时,他才得到报告,当 时也是万分惊骇。不过他到底有十数年临敌经验,当时他即刻作出决定,留一万兵 马镇守宁远、锦州,其余大队人马随自己千里赴援。 俗语道:疾行无善迹。袁崇焕靠着卓越的军事才能还是将这支精锐之师带到蓟 州城内,比皇太极的大军快了半拍,而且他在沿途一带都有妥善的安排和把守。 皇太极接受范之程的密计后,袁崇焕却对皇太极的新举动有点茫然得不知头绪, 按照袁崇焕的思维,皇太极应在趁他千里行军,人马困顿之时,继续挥兵夺城才是, 即使不愿与袁军作战,也完全可以以主力绕道蓟州,去攻打京师。 为什么皇太极只孤一支偏军绕城而过,主力却在蓟州城外游荡,这其中必在隐 诈,但袁崇焕没想到皇太极正在实施一个更为重大的阴谋。 皇太极这一举动实在有违平日的作战习惯。 袁崇焕正在思考皇太极的用意何在之时,部将祖大寿赶来,风风火火地对袁崇 焕说道: “督师大人,豪格已东去夺取京城,大人为何还不动身去援京师?” 祖大寿生恐京师有闪失,危及到袁崇焕的责任,才直言相问。 袁崇焕看着自己的心腹爱将,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只道只有这鲁莽勇猛的汉 子才会直率地讲出自己的所思所想,一心为督师安危、为朝廷大计着想。 “皇太极本可以全师东进,却在这里休生养息,不知有何阴谋。蓟州东去抵京 师一马平川,再无重镇可依,如若本督移师,只恐蓟州难保啊!” 袁崇焕向祖大寿坦陈了自己的顾虑。 祖大寿想了想说道: “但是督师已到蓟州,京师遥遥在望而不前,谁能保证朝臣们会说什么说来?” “洪山口、庄井关等地都不属本督负责地带,鞑子由此而入,不是咱们疏于防 范。咱们闻讯即千里赴援,谅百官也挑不出什么漏洞而遭攻计。再说,咱们皇上英 明神武,想来也不会相信。” 祖大寿担扰道: “督师说的很在理,不过,历来辽东主帅都不是败在鞑子手中,而是败在朝中 谗言与胡乱调度之中。……” 袁崇焕听了祖大寿的话不许他再说,他却陷进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个时候,何可纲进来禀告道: “禀督师,皇上派人来宣读诏书!” 话音刚落,内官太监高起潜,吴三桂的干爹已带入闯进来,尖声颂道: “袁崇焕接旨!” “臣在!”袁崇焕匆忙率祖大寿、何可纲等人跪倒。 高起潜清了清噪音,颂道: “蓟辽督军袁崇焕千里赴援,忠勇可嘉,朕心甚慰。今京师危急,特命袁崇焕 火速入京勤王,以息虏难。钦此!” 袁崇焕叩头领旨,站起身形,对高起潜说道: “本督有一主张,还须公公禀明皇上:现今虏骑国主皇太极及八旗主力还在蓟 州,其去向难明,崇焕须得稍待数日,察其意欲何往,再做定夺。” 高起潜感到有点意外,说道: “虏骑入境,自然是京城最为危急,督师大人不去入卫皇上,却在这里察探动 静,怕是不妥吧?” 袁崇焕道: “本督千里赴援,正是担心皇上安危。此时驻守蓟州,亦是皇太极东去之路。 公公此言差矣!” 高起潜不再争辩,只懒懒地说道: “好吧,咱家替大人转告皇上就是啦。督师身担大任,倒要好自为之。咱家一 路奔波,鞍马疲惫,请督师先安置咱家歇歇脚,再回去复旨。” 这时,中军何可纲暗暗向袁崇焕使眼色。袁崇焕见了,却不解何意。 何可纲只好用胳膊挡住李起潜的视线,右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元宝的形状。 袁崇焕会意,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客客气气地送高起潜出了衙门,回来后, 何可纲说道: “大人,历来宣旨官出行,地方都必有奉赠,这高起潜是皇上面前红人,万万 得罪不得。末将看大人已明白在下之意,却为何装着不知?” 袁崇焕听了何可纲的话,愤然道: “眼下形势火烧眉毛,咱们的壮士半月来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平白地为 何要送他奉赠?他出外宣旨,也是份内事,应该的,况且,你们也知道,咱们此番 匆匆忙忙跑出来,哪来得及带银子了!” 何可纲神情忧郁地道: “卑职只想提醒大人,奉赠及是常例,咱们若不给他,恐怕于大人不利。” 袁崇焕凛然道: “本督身负朝廷重托,犯不上去讨好一个当值大监,你不用说了。” 袁崇焕一身正气,但诸部将都还是为当今朝廷宦官弄权而暗叹了一口气,都无 话各自不悦而散。似乎每个人都须料到所要发生的事情似的。 袁崇焕在蓟州驻扎数日,几次出城与后金兵决战,皇太极都是一触即退,从不 正面交战。 袁崇焕又不敢离城太远,只好无功而返。 这一天,袁崇焕正在与诸将议事,忽然有军卒来报: “鞑子整兵绕城而过,似乎要向京师而去!” 袁崇焕大惊,立即登上城头观望,但见远处烟尘滚滚,马蹄声震动大地,果然 八旗主力整军西向,矛头直指京师。 事不宜迟!袁崇焕立即开帐,命祖大寿为先锋,率部赶在后金军之前赶到京城 防守,自己与何可纲统中军随其西行,尾随皇太极求战,力求给后金军以创击! 谁知皇太极无心恋战,只是一个劲儿往西赶。 袁崇焕无奈,只得加紧行军,先期赶回京师,就在他刚刚踏入左安门之时,皇 太极的八旗兵也旗幡招展扑天盖地而来! 袁崇焕不敢怠慢,立即整队与满洲兵战在一处。 袁军长途跋涉,既无充足给养,又没有充分休整,情形未判,骤与皇太极接战, 难免损折兵将。幸赖袁崇焕平日训练有素,部伍临危不乱,才侥幸没有大的伤亡。 袁崇焕在广安门外立脚不住,只得移驻沙河,祖大寿驻营广渠门外。 八旗铁骑如影随形杀到,皇太极身着金盔金甲,坐在黄罗伞盖之下,亲自督阵。 八旗兵在大汗面前,欢欣鼓舞,没命一般向前冲,喊杀声、兵器撞击声、箭矢鸣镝 声混成一片,刀光剑影,血色迷漫。 两支人马直杀得天愁地惨,日色无光。 袁崇焕立马大旗之下,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半晌,看这样的混战很难击败皇 太极的进攻,才对何可纲下令: “放炮!” 火器营立刻推出两门大炮,装好火药,点燃引线。 随着一阵清脆的锣声,袁军忽然间撤了回来,没等激战正酣的后金兵明白过来, “轰”、“轰”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声,炮弹在后金阵营落地开花,霎时火光一片。 皇太极的坐骑也受了惊吓,掉头向东北向奔去,后金军兵中弹者累累,这时又 见大汗仓惶奔逃,立刻乱了阵脚。 袁崇焕挥动令旗,明军一掩杀,后金军败退。 与此同时,另一场激战在德胜门外展开。 对阵的一方是大同总兵满桂与宣府总兵侯也禄,另一方是后金贝勒豪格,固山 口小岳托及额附恩格德尔。 满桂是蒙古族,身材高大剽悍,以勇猛敢战著称,而豪格也是生就一副天不伯 地不怕的性格,两强相遇,自然免不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拼。 激战刚一开始,侯世禄部的兵痞子们就鼓噪四散,乱了明军的阵脚。 满桂见状惊怒交加,大喝一声,拍马舞刀直取豪格,两员猛将战在一处,手下 兵将也捉对厮杀起来。 八旗劲旅能征善战,斗志昂扬,而且他们的人数也超过明军数倍。满桂仗着一 股血性勇气,苦苦地支撑着局势。 城头的督理戎政尚书李邦华见状大惊,急命身边守城兵士放炮轰击满洲人马, 支援满桂御敌。 谁知这些京营兵手忙脚乱,好容易桥正好目标,“轰”一炮发出,却正中满桂 的中军大营,满桂的后背中弹,差一点栽落马下。 李邦华帮了倒忙,吓得不敢再放炮了,而城下满桂的部伍损伤严重,军心大乱, 眼见就难再支撑了。 恰在此时,一旅精骑如飞而至,为首一员战将,正是袁崇焕中营亲军何可钢。 何可钢身先士卒,亲冒矢石,袁军将士生龙活虎,锋芒毕露,战场上明军败势 登时被制止住了。 牵池子后金营地的中军大帐里,红烛高烧,甲士环绕,后金国主皇太极正与谋 士密谋攻取大计。 外貌粗犷威猛的后金大汗其实并不乏心智。此番大举入塞,在亲王贝勒看来是 到大明天子脚下耀武扬威,掠夺奴隶金帛,但在皇太极的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 这是皇太极平生第一次见到北京城,京城那雍荣威严的天朝大国的帝都气像令 他感奋不已,更勾起了他取而代之的决心。 然而要取代大明,最关键的一步是夺取明朝的门户——山海关。 这座巍峨坚固若铜墙铁壁般的关口一天在明朝的防守之一,取代明朝就是痴人 说梦,而果敢足智的袁崇焕镇守宁远、山海关一天,后金夺取山海关的希望就会像 海市蜃楼一般虽辉煌而缥缈。 皇太极铲除袁崇焕的良策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皇太极首先要诈的是绕道蒙古,深入明朝腹地、令崇祯对北方边防有了袁崇焕 便高枕无忧的念头发生动摇,让不知就里的京师官员与百姓把怨气都撒到袁崇焕身 上。 另外,在蓟州城下故意逗留拖延,让袁崇焕摸不清自己的动向,不敢轻举妄动, 从而给崇祯造成袁崇焕不顾京城安危,逗留不进以提高自己身份的印像。 另外更毒的一计是抓住崇祯生性多疑的特点,派奸细打入京城,在街头巷尾传 播袁崇焕以战胁和的谣言。 这一切,都在皇太极的授意之下成功地进行着,同时也有着难度。 范之程早已为皇太极想好了主意,他对皇太极进言道: “古人云:欲速则不达,若欲离间明朝君臣,则我军不可急攻京师,否则我军 攻之愈急,明朝国主就愈发倚重袁崇焕。京师城高墙厚,攻取极为不易,大汗既不 能取明以得实利,又白白加重了袁崇焕的地位。” 皇太极眼睛一亮,道: “依先生之见,该如何?” 范之程不慌不忙地说道: “京郊多富庶之地,我军可分兵四处掳掠粮食、壮丁、金银、一者可以耗明之 实力,二者储足粮草,静以待变……” 皇太极听完,极口称赞道: “好计策!” 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皇太极减缓了对京城的围攻,而是派人四处扫荡掳掠, 一时间京师周围方圆几百里之地烽烟四起,生灵涂炭。 老百姓家园被毁,牲畜粮食遭抢,哭天抢地,怨声载道。而袁崇焕身负守城之 责,不敢分散兵力攻击消灭恣意践踏的满洲精骑。 京师百姓看袁崇焕按兵不动,更是怒不可遏,他们大骂袁军无用,说袁崇焕先 找借口杀毛主龙,杀掉后金心腹之患,又放纵后金大举进攻,自己则借勤卫之名, 回军反噬…… 更糟糕的是,京郊的良田美宅园林庄舍,九成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 产业,这些人可以不理会京郊百姓的死活,但当他们自己的庄园遭到残踏焚毁的时 候,却扼腕叹惜,心痛不已。 愤怒与怨气化作一道道弹劾的奏章与私下的埋怨,焦点就是袁崇焕。而这些都 以冠冕堂皇的方式直接或间接地传到崇祯的耳朵里,多疑的皇帝变得更加举棋不定。 袁崇焕几次请求入外城修整兵马,都被崇祯矢口拒绝。 种种关于袁崇焕的流言,让崇祯百思不解坐如针毡,一方面他实在想不出袁崇 焕有什么理由背叛自己,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京城几百万人众口一辞的传言不像是空 穴来风。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