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救白衣庵 孙延龄的境遇比汪士荣估计的要严重得多。 自耿精忠败后,吴三桂根本不管他,不但钱无一文粮无一石,而且还一个劲催 他带兵北上。孙延龄算来只落了个空头临江王的封号。 最要紧的是缺粮,将士们粮饷不继,溜号的、脱逃的、叛变的,时有发生。不 但北进不得,傅宏烈的七千军马竟大模大样地逼近桂林,驻到高桂林只有六十里地。 北边莽依图也压到三街一带,桂林城,其实也是四面楚歌了。 孙延龄这时心时不觉恨起汪士荣来。 自从孔四贞在宅中收服家奴戴良臣,夺取了中军调度权后,孙延龄一直郁郁寡 欢。 他本是个心性极高之人,入京后受到康熙优礼接待,又将四贞晋升为公主配他, 满指望以额附身份荣归桂林,将马雄和王永年两部镇住,做个撼镇四方的名将。 不料孔四贞这只母鸡偏要司晨,而自己的威望被弄得连从前都不如了。明说发 号施令的仍是他孙延龄,其实事事要瞧内闱脸色行事。背后就不免有人指指戳戳, 什么“怕老婆”啦,这话还能勉强听得下去,还有什么“绿头巾”、“乌龟”一类 话,说孔四贞每天瞅他不在府中时,和奴才戴良臣鬼混,等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 语,叫他如何忍得!每天装着一肚皮的火气,只是无处发泄,孙延龄干脆不理军务, 推说患了风疾,自去弈棋,鼓琴,摹古帖,画画儿解闷。当汪士荣漓江指点迷津后, 他不禁四下猛然陡醒,心境豁然开朗。 他设下鸿门宴斩杀了手下十二名部将后,立即又在当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 度,包围了孔四贞的住处。 孔四贞正准备负隅反抗, “没用了。”孙延龄在外边冷冷说道,随即进入大厅中,身后跟着一群腰悬佩 刀的随从。 接着,孙延龄说道: “我为光复汉室基业,已受了临江王的封号。现在外头有千余将佐,请夫人不 要作无益之举为好!” 说着,朝外喊道:“将后街围了,没有我的王命,不许杀人!” “你,临江王?”孔四贞惊怒到极点,而又镇定下来,“吴三桂给你的吧?” “就算是吧,”孙延龄冷静地回道,“不过你放心,我们是结发夫妻嘛,我岂 肯为难你!” 孔四贞盯着孙延龄审视半晌,突然狂怒起来。 “恐未必是夫妻之情吧?你留着我,是想在朝廷那边留一条后路,是不是?” “四贞,你……” “后头这楼,是先父定南王殉节之地。”孔四贞像一座玉雕似的,一动不动说 道: “你既念我们夫妻一场,那就让我死在那上头,可好?” 孙延龄只将头一摆,两个校尉走过来,劈手将孔四贞手中的剑夺了过去。 孙延龄这才笑道: “不管怎样,你们孔家最讲三从四德,我没写休书,你便仍是我的妻子。在家 从父,出门从夫,我不叫你死。只是自今而后,你不是四格格,也不是四公主,乃 是临江王的王妃!呃——说到爱新觉罗·玄烨,我看这位皇上决无取胜的可能,至 多能与我们划江分治天下!” “你知道吗?陕西王辅臣也已高举义帜,要不了多久,三王将会师直隶,全中 国就要掀动了!” 说罢回身命道:“好好侍候王妃了!” 说完,孙延龄径自拔脚去了。 一想起这一段经历,孙延龄气得直哼哼。要不是汪士荣的要挟和阴谋策划,他 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至少他不会一开始就投靠吴三桂这边。按他自己的打算,是 打战事一起,静观其变,等到时机一到,再决定归向。 这可好,一下子就上了汪士荣这奸诈之徒的大当!搞得他进退两难,里外不是 人!吴三桂这老东西不但不支付我粮饷,反而要我率兵北上,真他妈的不要脸! 他再三思索,终是计穷。 万般无奈,孙延龄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孔四贞,请皇上允他反正归降。 他暗自庆幸自己的深谋远虑:幸亏没有杀孔四贞! 孔四贞自桂林事变后,便移居到城北白衣庵,亲自率领戴良臣等包衣家奴,在 庵后种了二亩菜园,甚是悠然自得,俨然是桂林城里一个国中之国了。 经过这段经历,她也看破了红尘,一个人为了私欲,为了贪心,竟然不惜背叛 君王,抛弃娇妻,还有何公道可言? 于是,孔四贞就断绝了同孙延龄的往来,闲暇之时,就静下心来,潜心向佛, 研读起佛经来。 光阴似箭,一晃几年过去了。 一日晚间,有一和尚从白衣庵路过。由于天已太晚,特向庵中借宿,孔四贞答 应了。 此和尚中等身材,穿一领灰色袈裟。头顶刮得净光,闪闪发亮,戒点清楚可鉴。 长得慈眉善目,一缕银白色的长髯在胸前随风飘洒,煞是好看! 看此和尚,年岁不下六十,但背不驼,眼不花,两眼炯炯有神,走起路来精神 劲犹如壮年小伙子。 次日,老和尚很早就起来了,孔四贞留他吃饭,老和尚也没推辞,道声“讨扰” 就落座进餐了。 饭后,孔四贞挽留他,向他请教佛法。 老和尚欣然同意。 孔四贞觉得自己学了这几年佛经,悟道已颇深了,自以为毫不含乎。于是,脱 口问了一句: “堂头大师傅,你莫非悟祥大师?” 老和尚心中暗自一惊,好厉害的女居士,竟然出口就向老纳挑问禅机。 不过,老和尚只微微一笑: “女居士问禅不必问佛,问佛不必问禅!上下无光,一碧万顷。” “哦,”孔四贞知道老和尚厉害,一笑道: “那是儒家佛,非西方佛。” “东方人向西方人求经,西方人谓旨在东方。”老和尚盘膝坐在庵堂的蒲团上。 看来,遇到对手他也很高兴,合掌一揖道: “佛在众生中,明心即是见佛。” “我不为儒家佛。”孔四贞听老和尚让自己回到众生中去,断然说道。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 孔四贞边说边也盘膝坐在蒲团上。 老和尚听了一笑,道: “西方宝树舞婆娑,却难结来长生果。” 孔四贞道:“不结算了。” 孔四贞吸了一口气,半晌又道: “一少年喜作反语,偶尔骑马向邻翁讨酒,邻翁说‘没有下酒菜’,少年说 ‘杀我马’,邻翁说‘那你骑什么’,少年指着阶前鸡说‘骑它’,邻翁又道‘有 鸡无柴’,少年道‘脱我布衫煮’,邻翁道,‘那你穿什么?’少年指着门前篱笆 道,‘穿它’!” 老和尚听了孔四贞这番咄咄逼人的机锋语,呵呵大笑道:“指鸡说马,指衫说 篱,谁穿谁煮?谁杀谁骑?参什么道,连自己本来的面目都不知晓!” 不等孔四贞再问,反戈一击问道: “一道学先生教人只领略孔子一两句话,便终生受用不尽。有一学生向前一躬 道,‘老师圣明,学生体察了圣人一句话,便觉心广体胖’,问是哪一句,回答说 ‘食不厌精,脸不厌细’!” 这些机锋语原是随参禅人的心境滚移,各所领会,各相抗拒。 孔四贞不觉显得有点尴尬,又道: “诸佛妙理,不在文字之间,这个不须老法师指教。请问老法题,秃驴的‘秃’ 字如何写法?” 孔四贞话一出,觉得有点大失礼,正怕老和尚恼怒时,却见老和尚并不在意, 合掌念佛道: “这是女居士读书不留心处,秃驴之‘秃’,乃秀才之‘秀’,只是最后一笔 向上勾罢了!” “老法师自称‘贫僧’,孔四贞见没难住他,仍不甘心,又问,“贫”字怎样 下笔?” ‘贫’字好写。”老和尚道,与‘贪’近似!” “懂了!”孔四贞至此方合掌扳依,“民女蒙昧无知,多承老法师点化,要拜 堂下为执拂女弟子!” 老和尚却道:“我知尔意:有求于佛而入佛,可终生而不得成佛。尔不能明心 见性,不配为和尚弟子。” 孔四贞身子为之一震,不甘示弱地说道: “和尚也是世人来,值得如此自大自尊?尊在和尚蜇居深山古寺,耳不闻丝竹 弦歌,目不视桃李颜色,面壁跌坐,对土偶木佛,便以为是无上菩提?” 老和尚莞尔一笑:“是老袖失言了!” 说着,老和尚站了起来,双手合会,面带赞许地说道: “公主果然才思敏捷,快言直语,言语中充满着烈烈锐气,不愧为将门虎女!” “不过,老纳不会收你为弟子,至少目前不会。环宇清风,拨云见日,公主很 快就会脱离苦海的。” 说完,长袖一甩,跨出庵门,飘然而去。 孔四贞愣愣地坐在那儿,好久才悟过神来。 “难道我还能重见天日?” 这几天,孔四贞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这一天,时正午牌,孙延龄单人独骑来到白衣庵。 只见这白衣庵四周全被茂密的丛林环绕,树木参天,果实累累,有红的,有绿 的,有的树还正在开花。四周鸟声啾啾,鸣声怡人,令人乐而忘返。 守门的见是孙延龄来了,既不好通报,又不好不报,只好躲得远远的。 孙延龄沿着神道碑廊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但见院落整洁得连一根杂草也没有, 古柏上苔藓斑驳,沿墙一带载种的梅树,一丛丛肥绿欲滴。 孙延龄踅过正殿,来到孔四贞竹图翠绕的精舍前,正踌躇间,听到孔四贞在后 院叫道: “梅香,把后头窗户上竹帘子放下来,地里苍蝇多,飞进来闹得人连觉也睡不 成!” 隔着竹荫瞧时,孙延龄看见孔四贞布衣荆钗地立在廊下,正向绳上晾晒干菜。 孙延龄忙抢上几步进来,一躬到地,陪笑道: “公主,我……瞧你来了……这些日子事较忙,一直没有空儿。乍一瞧,我还 真不敢认你了,你比先前越发出落……” “戴良臣!” 孔四贞只将箩中煮熟的湿淋淋的长豆角一把一把拎出来,朝绳上搭着,一边回 头叫: “快去把井绳上的吊勾收好,提水桶老是掉进井里,就不知道操点心?” “公主……” 孙延龄涎着笑脸又叫一声,见毫无反响便忙着过来帮她搬菜箩,拎菜。 孔四贞忽然失惊地叫道: “哟!这不是吴三桂大周家的临江王么?怎么今儿得闲了?到民妇家有何贵干 呀?快停手,快停手,这可不是王爷干的事!辱没了王爷的尊颜,屈尊了王爷的贵 体,民妇可担当不起呀!” 孙延龄知道必有这番奚落,尴尬地干笑着说道: “哪里是什么临江王,延龄来给您请安了!”说着,便给她作了一个揖。绿荫 深处传来“嗤”的笑声,忙回头瞧时,却连人影不见。 “你不是临江王?” 孔四贞柳眉倒竖,明眸圆睁,逼近一步问道: “怎么穿这衣服,早先的辫子哪去了?这倒奇了,先头说是额驸,后头又说是 王爷,如今又不是王爷了,莫不是要做皇上了?你升得可真快呀!” “我……我……嗐!” 孙延龄口吃了半日,终于勉强笑道: “公主别挖苦我了,是我吃屎,打错了主意,没听你的好言,如今肠子都悔青 了,求公主代我想个法儿……” 孔四贞冷冷地看他一眼,也不言声,坐在豆架下石墩上,理着头发,半晌才道: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能有什么法儿?再说,你如今是王爷,满得意的 嘛,怎么又说‘吃了屎’,‘打错了主意’,‘悔青了肠子呢’?苦巴巴地跑来跟 我说这些个,这不是来寒碜我孔四贞吗!” “求公主救我一命!” 孙延龄心一横,硬着头皮跪在孔四贞面前,拱着手道:“目下境况十分为难, 前有深谷,后有饿狼,求你念我们夫妻情份,前些年的恩爱蜜意,进京在圣上跟前 为我转圜,延龄……不忘你的恩情!后半辈子一定好好侍奉公主,惟公主命是从! 这辈子报不完,我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来报答!” 说着,想起自己身处的困境,如狂浪孤舟,四顾茫然,举目无亲,已是泪如泉 涌: “实言相告,我如今哭都没地方哭……尚之信十万精兵虎视眈眈,傅宏烈,莽 依图近在咫尺,兵士们不愿打……又缺粮缺脑……十停已逃去四停……” 他双手掩面,尽量抑制自己,可泪水还是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孔四贞见他这样,想起前事,不觉灰心,啐道: “从前怎样劝你来?偏是不听!叫人调唆得发疯,要做反叛王爷!这会子好了, 王爷做了,还来缠我?杀青儿那时,怎么就不念夫妻情份了?” 说着,孔四贞便拭泪。 孙延龄听了这话觉得有缝儿,擤了擤鼻涕,打了一躬,又作了一揖,哆哆嗦嗦 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儿捧给孔四贞,咽着声儿说道: “回公主的话,青儿实在不是我杀的。他一连杀了我四个千总,众人恼了,围 住他用乱刀砍伤了他……我虽走错了道儿,天地良心,一刻也没敢忘了公主。这便 是……见证!” 孔四贞默然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头包的是一只金钗,是成婚三个月后,自 己赠给孙延龄的,没想到这冤家至今还好好地保存着……孔四贞的思绪不禁又回到 了从前。 那一天,孔四贞和孙延龄的婚事给定下来了。 因为孙延龄进京是皇上下旨召见的,并没什么家眷在京,除了几个随从外,别 无他人。于是,皇上特赐一座府第,作为驸马府。 婚期很快定了下来。这期间时间很短。孙延龄既得随时听召,向皇上禀报事务, 又得筹划婚礼,整日忙得不可开交。 孔四贞的一切,并不用自己费心,完全由太皇太后和皇后给张罗去了。 虽说出身于将门,从小就习武,又当了这么长时间女武官,但女子的娇羞也在 所难免,好几次,她都想趁皇上召见孙延龄时去偷看一下,这未来的驸马究竟如何, 但都没敢去。 她终日在猜想着这未来的郎君的种种可人之处,雄武的身材,英俊的脸蛋,既 温柔又体贴…… 那一天,终于到了。孔四贞和孙延龄完成了婚礼。 满人有许多规矩,行婚礼在晚上而不在白天。而孔四贞是做为太皇太后的干女 儿来出嫁的,自然也应采用满人的礼俗。 孔四贞是和硕公主,当然规矩也就颇多,排场也就较排场。 那夜,迎亲队伍真是浩浩荡荡的,街上挤满了人看热闹。 一个汉人的女儿竟然独蒙满族的皇上恩赐而升为公主,以满人的公主出嫁之礼 待之,谁不感到好奇?谁不想目睹一下这朝第一例的盛况? 婚礼队伍蜿蜒了两里路。 孙延龄骑马前行,后面有仪仗队、宫灯队、旗旗队、华盖队、宫扇队、喜字灯 笼队…… 再后面是八抬大红轿子,坐着陪嫁宫女,然后才是公主孔四贞那乘措金镶凤的 大红喜轿子。她贴身的奶妈崔嬷嬷,带着七宫中有福的嬷嬷,扶着轿子缓缓前进。 孔四贞几次试着从轿帘的缝中,想看看驸马的尊荣,可惜隔得太远,又在晚上, 怎么也看不清,只看见孙延龄骑着马在前面,不紧不慢地随着婚礼队在行动着。 当晚,经过了繁复的婚礼程序,孙延龄和孔四贞终于被送进了洞房。 又经过一番恍忧惚惚的折腾,新娘的头盖掀了,合欢酒也喝了,子孙饽饽也吃 了…… 众人终于退出了洞房。 孔四贞和他的额驸面对面了。 孔四贞羞答答地注视着新郎官:只见他身穿一领红衫,头戴软翅帽,高高个子, 俊美的脸蛋……两只火辣辣的眼睛在凝视她。 她娇羞地一红脸,低下了头。 而孙延龄凝神看着:公主穿金戴银,珠围翠绕,盛妆的脸庞圆圆润润,两道柳 叶眉斜扫入鬓,垂着的眼睫毛浓密修长,嘴角挂着个浅浅的微笑,一半儿羞涩,一 半儿妩媚,真是天生丽质,仪态万方。心里却剧烈地翻滚着,眼中快冒出火来。 这时,门外高声朗诵一声: “请公主与额驸,行‘合雹’之礼!” 接着,又一个人朗声说道: “唱‘合和歌’!” 于是,门外檀板声响,“合和歌”有板有眼,起伏有致地唱了起来。 孔四贞的头垂得更低,却用眼角偷偷地瞄了一下孙延龄。 这不经意的一瞄,早已情急难耐的额附竟一下子捕捉到了。 这种暗示给了他充足的勇气和胆量。 他一把抱起了公主,快步走到床边,放到了铺着锦锻被的大床上,随手放下粉 红色的罗帐。 孔四贞静静地等待着。 新郎轻轻地拉开了那个活结,把披在孔四贞身上的描金镶凤的红披风脱了下来。 一件一件,头上的装饰给拿掉了。 一层一层,身上的衣服给脱掉了。 孔四贞就剩下了一件紧身的内衣和内裤。 孔四贞已经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新郎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很快,孔四贞就一丝不挂了。 孔四贞的脸蛋红得发烧,红得要着火,心跳也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紧紧地闭上 了双眼。 等待着,等待着! 等到她再睁开眼时,她惊呆了。 新郎红着脸,光着身子跪在她的身旁,手足无措。 门外,“合和歌”又从头开始了。 孔四贞又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孙延龄像得到圣旨似的,迅速压上了公主的玉体。 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她温软的唇,细腻的颈头,柔软的乳房…… 心中默念着公主的名字。 两手轻轻地在她身上游动着:乌黑的秀发,雪白的粉颈,滑溜溜的双肩,细嫩 的皮肤,柔软的细腰,丰满的臀部…… 孔四贞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新郎。 随着一声混浊的声响,孔四贞感到一阵刺痛,抱着新郎的手更紧了。 两个人缠扭在一起! 门外,歌声停止了。 一片静静的夜。 整个驸马府静悄悄的。 只有公主和额驸的寝室中不时传来微微的娇喘声,低低的呻吟声,以及呢呢喃 喃的碎语和吃吃的嬉笑声。颠鸾倒凤,三个月很快过去了。 孙延龄对待公主,可谓是百依百顺,侍奉得孔四贞满满意意的。令孔四贞感到 从未有过的快活! 一天晚上,二人恩恩爱爱地一番巫山云雨之后,孔四贞随手从枕头下掏出一件 东西。 孙延龄一看,是一只金光闪闪的金钗。 孔四贞小声对他说道: “这是我母亲亲手送给我的一件东西,是外祖父家中几代人传下来的,后来给 了我母亲。她在交给我时,郑重叮嘱我要好好珍藏着它,现在,我们已是夫妻了, 我想把它送给你,希望我们俩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孙延龄满口应承地接过了金钗。 想起这些往事,想到孙延龄从前的恩爱顺从,孔四贞不觉动了情肠,长叹一声 道: “你也不用这样,总是我心肠太软,还要操这份心!只是你犯的是谋反的大罪, 即便我去求告太皇太后和皇上,也未必就……” 孙延龄忙道: “太皇太后最疼爱你,你亲自去求,没有不答应的。你只要肯去,便是朝廷不 肯开恩,我也就无甚怨言……” 孔四贞想了想,说道: “也只好如此了。不过你这一关恐怕是很难过的。你不立点功,我在皇上跟前 很难说上话呵,他拿国法堵人,太皇太后也是无可奈何于他的。” “我能立点什么功呢?”孙延龄惶惑地问道。 “随我来!” 孔四贞一挑帘子进了精舍。 孙延龄跟着进来,四处打量了一下室内,室内布置素朴雅致,虽没有什么大的 家俱与摆设,却也整洁干净。 只见孔四贞至神幔前轻轻按了一下机关,一尺余高的磁观音神像便缓缓移开, 座下却是一个小石槽。 孔四贞从里头取出一柄铁如意,递给孙延龄道: “这是傅中丞的信物,我走之后,你亲自持它,速和傅大人联络了,先占个反 正的地步,能合着劲儿打一下尚之信,往后就好说话……” 孙延龄忙接过来,破涕为笑道: “想不到你这里竟有这个物体?” “我乃朝廷侍卫,并未罢官,自然要替朝廷办事。”孔四贞冷冰冰说道: “目下你军中无饷,傅大人也缺粮,为何不向那个来做总督的刘诚要点东西, 有了饷就能打仗,与尚之信一开战便有了功。若能拿住吴世琮,我料不但你死罪可 免,说不定官职还能保住。” “谢公主——”孙延龄眉开眼笑,说道: “也是凑巧了,昨儿恰接尚之信的搭子,吴世琮奉吴三桂命,要来广西巡视……” “不要再耍弄小聪明了。”孔四贞嘱咐道:“只此一次机会了,我的驸马爷!” 当晚,孙延龄便宿在孔四贞处。 为了向公主表示歉意,他极力奉迎。 他把侍女们全打发了出去,亲自给孔四贞端菜、端饭、提壶倒水,忙前忙后, 忘乎所以地一心讨四贞欢心。 饭后,就寝时,他又亲自给四贞端来洗脚水,亲自给四贞洗了脚,轻轻把四贞 抱到床上。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何况这一对已经那么长时间没在一块呢! 孙延龄使出浑身解数,尽情地报答她的公主,只有她才能使自己摆脱困境! 除了极尽夫道职能外,夫妻二人又切切密议了许多,直到四更多天,两人才如 胶似漆地紧紧拥抱着安静下来。 第二日,孔四贞带着长久失落后的满足,带着孙延龄的希望,北上回京去了。 吴三桂好不容易策动的一支力量又这样在密谋中反正了。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