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弩亲征 夜色已经笼罩四川天府之国的大地。在茫茫暮霭下,四周高高的群山宁静安谧, 黑油油的树木蒸腾着积聚一天的热量,云遮雾罩。蒸气流动着,翻流着,充满着整 片树木,从地表一直往上,窜出树顶,徘徊一刻,便悄然散去,牵持起如烟的一缕, 像只驱遣不去的愁思留下来。 平整的土地,阡陌交通,亮闪闪的沟渠在夜色下仅射出凄凉的寒光,一跳一跳, 田里的庄稼齐膝高,在轻风吹拂下,摇晃着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响。 山峦、树林、田野俨俨欲睡。 在吴三桂的宫苑里,此时却是华灯初上;丝竹甫响。 宫中人们提着灯笼,手托食具、果盘,来往穿行,认识不认识的微微道个万福, 就又走向通往勾栏画栋的廊院。 这是一座巨大的王府,庭院深深,飞檐斗拱的建筑层层叠叠,被迂回曲折的长 廊连通着,被曲径通幽的石子或方砖的甬道连接着,点缀着假山、花草、树木。 座落在中后部的大殿上。吴三桂手捧小圆盖碗,品尝着从云南运来的普洱名茶。 大厅里灯火通明,烛光跳跃,时而“啪”地打出个火花,巨大的红木雕花嵌宝的公 案上,摞叠着文书,这是全国各地来的,有前线的战报,私人的信札,同伙的盟约…… 诺大的厅堂里,只有吴三桂一个人,那个勤快的童仆在门外候着,毫无表情的脸上, 一双灵慧的眼睛在稍稍转动,有意无意的看着院中的一座假山。要是在白天,常有 一只红嘴、黑爪、黄色羽毛的小鸟到这来饮两口水,可是现在没有,现在是晚上, 它肯定回到了巢穴中。他在这站了一个多时辰了,除了一名小丫环送进去一杯茶, 屋里再没有发生任何动静,整个院里静得可怕,静得疾人。 他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其实,屋子里的确没有一点响动。 此时的吴三桂正坐在公案后的椅子里,把头靠在柔软的虎皮垫子上,微闭两眼, 一脸的表情阴沉似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一杯茶,早已喝完,只剩下茶杯和杯底里的一泓茶底。 吴三桂抬起头,直起身子,低头看着桌上的一件文函,这是从长沙发来的紧急 战报,这是夏国相、胡国柱和马宝派轻骑,马不停蹄、昼夜兼程送来的。 上面说:清军大兵压境,铺天盖地,我们几人,都聚在湖南,因此敌人无后顾 之忧,全力扑向湖湘之地,……敌众我寡,我军难以靠兵力争先……,徒守长沙没 有什么益处,我等惟盼周王力解长沙危险。如果周王能用大兵,直趋汴梁(今开封), 必能解长沙于危难之中,望周王守夺。 吴三桂把双眼离开书案,把目光移向香炉。炉中的熏香燃烧着,散放出香艾芬 芳的气息。气味清淡可人,随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弥散到整个房间,吴三桂的目光 正追逐着冉冉上升的如龙似蛇的烟缕。青烟随意变幻着神秘莫测的身姿,飘向窗棂, 飘出窗外,同时也把吴三桂的目光牵扯到外面无边的夜幕当中。 外面夜色被挑挂在门口的大灯笼发出的光稀释了,把院中的树木掩映的影影绰 绰。 天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漆黑一片。 吴三桂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桌案,走向厅门。薄底的轻便快靴,踏上从门口 一直铺到桌前的薄厚适中的腥红地毯,柔软、舒适,脚感很好,既可以给人以脚踏 实地的感觉,又获得心理上快意的享受。 吴三桂不知在这条“路”上走了多少次,每次的感觉他都了然于心。然而今天, 感觉却全然不同,失去了以往的心满意足,给他带来了冗沓之感。 他分明觉得双脚在往下陷,这腥红的地毯并没有铺在坚实的砖石地面上,而是 放在了泥沼之上。他进而觉得,这腥红的地毯分明变化成了深不可测的沼泽,正张 着乌黑大口,等待着一嘴把他的脚咬掉,再一下吞进去,让他动弹不得,慢慢收抬 他! 一股寒气从脚底下的地毯透过马靴,直触吴三桂的脚掌,又穿过脚掌渗进了大 腿,进入了肌肉,溶进了血液,又随着脉管扩张一直冲到了头顶,并在此嘎然而止。 吴三桂一个哆嗦。 他大叫一声跳到近旁的地面。 “啊?” 随着这一声叫喊,门外的童仆吴忠早已跑了进来,双手垂立着,一副惊慌失措, 语无伦次。 “你,王爷……王爷!” “快,快,拿掉它!拿掉它!拿掉它……快……快……。”吴三桂用衣袖揩着 脑门上的冷汗,“扶我回房!” 吴三桂不愿在一个下等的童仆面前表现出他的心虚、害怕,又恢复了以往的严 厉状态,虽然吴忠是他最可信赖的奴仆。 吴三桂的卧房就在这座大堂的后面不远。他也像皇帝一样,不把自己置身在众 多嫔妃当中,而是宠幸和诏选。同时还有一个原因是有了紧急事件,也可以尽快的 到充当议事厅的大堂,那才是他惟一的中心。 吴忠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吴三桂顺着大堂的廊檐,转向位于墙角的小路,一拐弯 走向了通往卧房的路径。 这是一条不长的石板路,平坦、光滑,两边镶砌着道牙。两边开得很盛的鲜花 在夜间依然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周围的空气也在它们的作用下改变了性质,含着 令人心醉,令人迷荡的气味,吴三桂慢慢地走,沉浸在平常并未知觉的香气中。 这种香气扑入他的鼻孔,吴三桂打了个嚏喷,把在旁边小心翼翼扶着他,正提 心吊胆的吴忠吓了一跳。 吴忠的颤抖,吴三桂感觉到了,他也在一个颤抖和那个嚏喷中清醒过来,却莫 名其妙于刚才发生的情况。 “吴忠,我刚才怎么了?”他想从忠诚的奴仆口中得到事情的经过。 “王爷,您累了,我正扶你去歇息。”吴忠低声、低语,似乎还怕惊动了他的 王爷,况且他对发生的一切并不了解,他只是做了一个仆人应该做的份内事,他早 被吴三桂的瞬间骤变弄得神魂颠倒。吴忠眼里的王爷永远是镇定自若,充满自信的, 他不明白今天的王爷倒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再补充道:“王爷,快到了,您吩咐 的。” 吴三桂噢了一声,吩咐道:“你下去吧。” 吴忠说:“小的不敢,小的要侍候王爷。” “下去吧,我自己清静一会儿。”吴三桂说道,两眼不由自主地向两边看了看, 四周并没有异常,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 “是”。吴忠答应着,弓身退了两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匆匆去了。 清风又送来鲜花的芳香。 这香气让吴三桂陶醉,让他留恋忘返,他竟走过去,低下头,像扑向母乳的婴 儿,贪婪地吸吮乳汁似的花香,以至于鼻尖上沾满了花粉而茫无所知。这朵花在吴 三桂的鼻下幻化成了圆圆,他要闻从圆圆身体上飘出来的诱人的带着温热的气味, 这种气味是独特的,只有圆圆的身上才有,这是吴三桂的经验所得。在他怀里滚过 多少女人,他记不清了,在他怀里撒过娇的女人他也淡忘了。可是圆圆却总在他眼 前,在他需要她的时候会适时到来,来抚慰他的躯体,他的灵魂。而每一次,都在 这种气味中得到精神和肉体的解脱!在吴三桂看来,圆圆天生就是为他而来,然而 他正是凭着灵敏的嗅觉找到圆圆,又有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把圆圆送进他的红罗围帐, 让他成为她的主人,拥有了她的一切。 可是圆圆走了,离开了他,连一个挽回的机会都没有。当时他竟没有意识到圆 圆飘然而去,不再回头,不再回到他的身边。他一直觉得圆圆只不过出了趟远门, 不久就会回来,到如今,吴三桂依然抱着这个明晰而又模糊的念头,雷打不动,水 冲不绝,就像先前他对康熙皇帝的那种念头一样。在吴三桂心中,康熙皇帝永远只 能是个小儿顽皮,不入流之列,不可能与他抗衡。 吴三桂别的念头可以任意存在的话,无论这个想法是黑是白,对他来说都无所 谓,吴三桂有把黑变成白的本领,也有把鹿变成马的技巧。因此,他有任何念头都 不过份,谁让他是偏安一地,势力强大,可以翻云覆雨呢,然而,他的康熙是竖子 小儿的想法,却不应该有丝毫的改变,正是由于他这个念头的原因,使他丧失了机 会,贻误了战机,直到今天,得到了这份十万火急的长沙战报。 从后宫传来的歌乐轻风,把吴三桂从醉梦中打入严酷的现实,眼前的局势不允 许他徜徉在香风蜜雨中,急迫的场面等待着他作出决定。刻不容缓。 吴三桂直起已经发酸的腰背,轻轻地捶打着,昂望苍天,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天啊,我吴三桂到底怎么了。 吴三桂对着长空,祈祷上苍能恩赐给他一个既确切又明了的答案,一个切实可 行的解决危机的办法。 他静静地仰天等待,可是良久没有回音,也没有显示出他自认为能指出前程是 凶是吉的征兆,仅有过耳的微风和入耳的歌乐。 自从由湖南回到四川这一段时间,吴三桂深感力不从心。他不行鞍马,只兴荒 唐,纵情声色,力求从声色中获得生的力量。以前圆圆就给了他这种力量,他想重 新找回来。 一想到圆圆,吴三桂雄心又起。 “亲征,一定要亲征!” 拿定了主意,吴三桂心情竟畅然起来,先前的愁云像乌云般在阳光的逼射下渐 渐散去,透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吴三桂深吸了两口气,又在石板路上走了两来回。前宫传来悠长而响亮的梆锣: “梆,梆,梆,咣咣,咣。” 天交三更了。 吴三桂回转身,走向寝宫。 宫内的侍唤丫环都没有睡,她们在王爷睡着后,才有可能去稍微闭一下眼,得 到片刻的喘息和休憩。在这期间,还要保持时刻警醒,以便能听到王爷夜间的吩咐, 如果睡得太沉,没有听到传唤,可是要严加管教的,因此她们不能有丝毫的殆慢, 她们最盼望的是吴三桂能到某个妃子或宠妾那里去,使得整个身心都放松一下,和 朋友姐妹们调笑一番。 侍女们见吴三桂来了,连忙问安的问安,服侍的服侍,早已乱成一团。她们服 侍吴三桂梳洗完毕,铺好锦被,放好罗帐,然后都轻手轻脚地退出,留下一两个在 旁边。 她们还没有走出几步,便听吴三桂说:“给我把八面观音叫来。” 侍女们一听,所有人心里都叫开了娘,来一个八面观音,她们都不会安生。八 面观音的每次到来,都叫众侍女不要远离,要服侍左右等候差遣,而吴三桂则抚掌 大笑,哈哈称好,然后二人喝酒,嬉闹……全然不理众人,而她们还得在最难受的 时刻,颤抖着侍候着。 不知今天她们的命运如何。 身在长沙的胡国柱、夏国相、马宝却是整夜未眠。 他们商讨着如何破敌,如何御敌。 在吴三桂没有做出决策之前,他们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这是两国交兵的战场, 是在用百姓的躯体筑成一道攻防兼备的人墙。每一个细如牛毛的疏忽,都可能要导 致不可挽回的损失。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浅显的道理使得他们彻夜研究御敌 之策。面对强大如潮的清军攻势,能守住就算不错了,还谈什么进攻呢?几天来, 胡国柱、夏国相、马宝统率各部人马,凭一地之险,顽强御敌。虽然,双方都没有 大战,但是看得出双方都在积聚力量,等待最侍佳时机,来个决出生死的大战。 清军的兵马从各地运来,辎重行满官道。 夏国相、胡国柱、马宝着急呀!他们面前是日益强大的清军,且斗志旺盛,众 寡可判。而且他们知道,清军统领肯定也在众多谋士、将领的谋划下制定着破敌良 策。 当时,西北的战事正在激烈地进行着,大将军图海和王屏藩斗智,互有胜负, 已成鼎足之势,他们根本分不出精力来照顾湖南战局。 胡、夏、马只能望西北的王屏藩兴叹。 天色微明,暗淡的晨晖射进幔帐。 吴三桂用脚喘了一下赤身裸体、屈身拥被的八面观音,吼道:“起来!” 八面观音睁开睡意惺松的梦眼,忽的双颊微红,飞上两朵桃花,却梦呓般娇音 媚吐:“再睡会儿,好累呀!” 吴三桂忿忿地骂句:“你这条母狗!”同时打掉了八面观音伸过来的胳膊。 昨夜冷清的大堂如今人头聚集,分文武两旁站立。吴三桂坐在雕宝桌案的虎皮 大椅上。 他们在讨论用兵事宜。 吴三桂望着两班人,脸色庄严。略微沉思片刻,便开口说道:“今天请各位前 来,是商讨湖南战局。” 话刚开个头,下边众属已经嗡嗡一片。虽然他们听说湖南战事紧迫,却没有料 以来得会如此之快,他们在歌舞升平中已钝化了意志,他们自当不明白吴三桂说出 此话的用意,因此在下面窃窃私语。 吴三桂脸一沉,用眼光一扫,大家都安静下来,谛听吴三桂的下言。 吴三桂接着说:“昨天接到湖南胡国柱、夏国相、马宝的驰函,说要放弃长沙, 否则就要本王亲自出征,进攻开封以解长沙之围,众卿都有什么看法?” 吴三桂说完,用目光瞅着下面的众属。 下班两行人有的面带喜色,有的心怀忧愁,有的不动声色,又交头接耳一番。 从文班里走出一人,说:“观天下大局,形势不利于我,不若放弃经营长沙, 退兵滇、黔、川以凭天险,再图打算。”言罢退入行列之中,低头不语。 接着又站出一人,说:“依董兄之说,我大周王朝必败不可了?” 那一位赶紧站出来,说:“不敢,我的意思是以退为进,养精蓄锐,而后谋略。” “那么,我们就要白白放弃经营数年的湖南,放弃长沙为敌所据。湖南一省, 费多少兵力,才支持到今日,一旦弃之,实为可惜!况且,我们一经放弃湖南,则 岳州却又孤危,江西实亡,此为一;二者世人不知道放弃长沙的原因,还以为湖南 又失守,必然导致人心震动。到那时人心不附,大局则更加不可图略了。” 吴三桂听了不由点点头。 他见下面无人再说,于是开口说道:“我同意郑蛟麟爱卿之言,弃去湖南,深 感痛惜。本王决定,亲征汴梁。想我起事之后,军事一向得手,自从久居成都,今 年不战,明年不征,使局势破败至此,惟本王亲征,方可挽回上天惩罚!” 众人听吴三桂这样一说,都齐唰唰跪倒,叩地沉呼:“臣等为社稷,孝死以终!” 声震梁宇,久久回荡。 吴三桂见众人如此,心中高兴,亲征之事便定下来,立即派快马把消息传送给 湖南,以鼓舞士气。 大事既定,众人接着散去,各自回到府地做出征的准备。 吴三桂终于拨开心中的阴霾,透出一线摧目夺魂的光彩。虽然是细小的一隙光 线,也骤然在他阴暗的胸怀中闪亮起来,扩展起来。吴三桂此时的心中,激荡的完 全是难以言表的喜悦,振奋! “我还不老,我还有能力和康熙小儿一搏,胜负之数,尚未不能立即分清,福 祸相依,你打我的老巢,我占你的内地,无非说来是各有千秋”,想到此,他的心 中又勃然兴起一股荡然之气,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年前的疆场。辽东铁骑,纵横驰 聘,天下无敌,所向披靡,那时的吴三桂全身都放射着耀眼的光辉,终日被盛誉和 媚言包围着,风风光光的当上了平西王,而坐阵云南,势力遍及朝廷内外,遍及四 野八荒! 的确,那时的吴三桂无人堪敌! 吴三桂的忧愁早已随着对过去美丽时光的畅想抛向了二十年前。他哼着东北小 调在园中转游,以调节一下一天多来紧张的精神。 园中阳光明媚,鲜花烂漫。 树上的鸟儿在叽叽咕咕地叫,婉转,明快,就像脆响地打击乐器奏出的一串和 谐音符。 池中的春水汲取了一冬的营养,隐然露出碧绿的波纹,池中鱼儿快活地摆着尾 巴,闲适地吹着水泡,游来游去。 一切都蕴含着不可遏制的生机! 吴三桂边走边欣赏,越看心中越敞亮,却不觉吟出了辛弃疾的《摸鱼儿》,…… 吴三桂正在低头沉吟,不想被一声娇笑打断了思绪。他抬头四下观望,周围却 是一片宁静,既消失了声音,又没有见到半点人影,只看到前方树枝上一只小鸟儿 瞪着圆溜溜的眼珠歪着小脑袋看着他。 吴三桂被这种奇妙的环境所感染,不由得心头一荡,捷步朝湖边小亭走去。 一条翠竹掩映的曲折小路通向湖边。稀疏的细竹嫩枝初长,枝叶婆娑,在上投 印着斑剥的黑影。竹林并不大,但湖水,修竹相映成趣,与林中,湖堤上的风景相 辅相成,构成一幅清幽恬淡的水墨画,显得意境深远,的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湖边小亭,飞檐高挑,像轻盈的百灵展翅飞翔,红漆四根圆柱,柱柱之间有楼花亭 围相连,亭小而别致,给颇为冷清的景物衬上一点生气。亭中设有石桌、石凳,光 亮鉴人。 此时,一个丽人坐在桌旁,笑颜可掬,然而却用手把口儿轻掩。 这个丽人见吴三桂走来,连忙起身,碎步急趋,走到吴三桂近前,纤纤素手相 扣轻握,置于左腰下部,裙裾微摆,款款下拜:“贱妾恭迎王爷。”乳莺喁喁,婉 柔清丽。 只见她有二十六、七岁年纪,长得袅袅婷婷,白衣飘飘,青丝粉颈,柳眉皓鼻, 妙目轻翕,朱唇未启而含笑,自是多情未露,却带有一派风流姿态。 她,把个吴三桂看得呆若木鸡,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贱妾恭迎圣上!”这女子见吴三桂一副痴呆模样,便又说出了一句。 吴三桂这时才登然醒悟过来,哈哈大笑,双手一扶,便将丽人揽入怀中,笑眯 眯地说:“莲儿,你真会戏弄本王,如今脱去华服,不饰珠宝,一身素衣,粉黛不 施,却是这般清素引人,本王一时竟没认出你来。” 莲儿就着吴三桂的一扶一揽,早已伸出玉臂勾住他的脖子,双腮红润,含情的 眼睛看着吴三桂,亦娇亦嗔地说:“贱妾在这儿等王爷多时了。” 吴三桂不由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来?” 莲儿应声道:“昨天贱妾未见王爷,今晨叫着人去向吴忠寻问,吴忠说王爷昨 夜烦闷,郁郁不乐,今儿一大早就召集人议事。贱妾想,既是王爷议事,遇事定夺 必定巧媒妙思,思谋必成。贱妾以为王爷昨日的忧愁今日得在解脱,一定会到此地 散散心思。所以,贱妾便准备些水果、点心、水酒、佳肴以慰王爷为国事的操劳之 心!” 吴三桂听完不禁亲了莲儿一口,哈哈大笑:“我的莲儿可真会体贴人,理解人 啊!来,来,你就陪本王高兴高兴。” 说罢,拥着莲儿到亭中喝酒享乐去了。 这个莲儿本是陈圆圆的一个侍女,从小由圆圆亲手调教长成,长得美丽、秀气、 大方,知情达意,深得圆圆的喜欢,也深得圆圆的信任,圆圆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 般看待。因此,在整个王府中,莲儿自是比别人高出一筹。自从圆圆走后,莲儿便 留了下来,却被吴三桂召来。当夜吴三桂就要莲儿解衣侍寝,第二日便封为王妃, 奉侍王侧了。近两年来帮助吴三桂出谋划策,又温柔体贴,成了吴三桂枕边的香艳 军师。 吴三桂和莲儿在亭中斟酒取乐,边说边赏,边谈边笑,苍浑的笑声和清脆的笑 声交合着冲向湖面、竹林,冲向湛蓝的天空。 今天,吴三桂由于心情畅快,又有知己相陪,不由多饮了几杯,已显示几分醉 意。酒刺激下的大脑无比兴奋,行为就不太听指挥,话语也多起来。 吴三桂搂着莲儿,醉眼朦胧,搓、摸、揉、捏着莲儿的玉体。现在的莲儿也是 春心藏兔,粉面泛红,口中吃语含混。莲儿把吴三桂送往嘴边的酒杯夺过来,挣脱 吴三桂的搂抱,拉着吴三桂的胳膊,说:“王爷,来,我扶您到后宫歇息。” 吴三桂闻听此言,把抄在手的酒杯随手一扔。“好,好,我们要痛痛快快地歇 息。”酒杯撞到柱子上,复又落到地面上,发出两声金属的脆响。 莲儿搀着吴三桂,二人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向后宫走去。 莲儿的住处青砖粉垣,进入正门,绕过萧墙,便是一洞月亮门。院中种着几丛 湘妃竹,有处藤架,现今已爬满了蛇龙婉蜒的青藤,藤架下是圆木的桌凳,通过两 旁植满奇花异草甬道,就登堂入室了。说是后宫,但这却是后宫之外的单独院落。 虽说这是成都,但是主要建筑却像北京的四合院,北京人家住的四合院却是无法和 这个“四合院”相比,它只保持了“四合院”的势,却少了普通四合院的韵——朴 质。这里当然是富丽堂皇。 莲儿一进门就吩咐丫环们洗漱更衣,这一切又都是布置好了的,没用一会,吴 三桂就躺在了莲儿的香帏之中。 莲儿示意丫环们退下,屋里只剩下吴三桂和莲儿。莲儿端来一杯醒酒茶,吴三 桂一口喝下,把杯子一扔,一把搂过莲儿,两人便滚倒在床上。…… 吴三桂一觉醒来,却不见了莲儿。于是,他大叫:“莲儿,莲儿。” 莲儿应声跑进来:“贱妾在。” 吴三桂唤过莲儿,叫到床边坐下,正色说道:“莲儿,我要带你出征,去攻打 汴梁,去打康熙的屁股,你说好不好?” 莲儿面露难色,这点却出乎吴三桂的意料。吴三桂脸色一变:“不愿陪伴本王 吗?” 莲儿一见吴三桂如此情态,吓得赶忙跪倒在地:“贱妾并非不想侍候王爷.我 只是担心王爷鞍马劳顿;那种吃风饮尘的战争生活恐怕对王爷不利。我也并非是贪 生怕死之人,的确是出于王爷您身体考虑……”言事未罢,就嘤嘤抽泣起来。 吴三桂一听错怪了莲儿,顾不得穿衣,下地扶起莲儿,复拉她上床,抚慰道: “宝贝儿,本王错怪你了,我出征也是出于无耐,现在长沙被阻,形势吃紧,本王 又不愿放弃苦心经营几年的湖南,只好亲征去讨汴梁,以解长沙之围,这是‘围魏 救赵’啊!” 莲儿听吴三桂之说,长长叹了口气。 吴三桂接着说:“凭借着我的龙威,不用担心不胜,本王出征,不仅湖南得以 保全,而且可以直捣京城,大事可成,出头之机,在此一举!” 莲儿见事以至此,只好同意。 吴三桂一见莲儿愿意偕行,异常高兴:“本王出征,长途跋涉,兵士交锋,必 然艰苦难堪,如此.我身边便不能没有你伴驾。今能与爱妃同行出征,本王必会大 获全胜,直捣黄龙,擒王纳位!” 两天后,吴三桂凋遣的兵将基本汇聚完毕,整装待发。大批粮草,随队而行。 这一年,吴三桂六十六岁。 军营大帐,吴三桂进行出征布置。 “本王和诸位将军,共统领十万大军,直指勋阳,行军过程中,一面派信使持 令箭,调集汉中人马,分别攻占扶风,武功一带,一面调王会、洪福各统领五千人, 从小路先进攻襄阳,用来分散敌人兵力。第三,等到大兵到河南,然后王会、洪福 带领襄阳之兵,都到樊城会合,再决计北伐。” 各路将领,领命回归,再行布置。各部气势高昂,奋勇前进。 吴三桂的这次亲征,可谓是激情百倍。虽然是匆忙之中决定亲征,但是作好了 细致的准备,常年的争战的历经事情的广博,又加之年纪的原因,因而凡事都不肯 冒险而行。他以成都为根本,任用降将罗森镇守成都,又让亲属吴永年、吴炳光驻 守四川及云贵的富辽地域。 吴三桂这次出征,郑蛟麒为先锋,随军大将有王会、洪福、林天柱、谭延衽等 数十员,出征后,罗森负责照运军粮、军饷。真是万事具细,一丝不苟。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