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破好事携走玉人 泄积忿叱逐宠姬 月移花影,暗上阑干。风吹帘骨,轻启纱窗,寂寞小院,花香空自好。凄凉幽 闺,人艳独含颦。宫灯懒理,一任它烛泪成堆;云鬟不整,只落得青丝飘零。绣被 半展,锦帐高悬,室中一个俏佳人,眉蹙春山,支颐独坐,在妆台跟首,默默地出 神了一回。便微喟道:“这种凄凉的岁月,倒也难消受呢!” 正在这时,忽闻室外有人走动,接着一声轻嗽,便见垂窑掀动,踅人一个人, 她不觉心花怒放,眉锁顿开。赶忙含笑起立,盈盈下拜道:“未知圣上驾临,有失 远迎,还望圣上恕罪!”炀帝含笑相扶道:“月美起来,朕已多日不临卿处了,卿 怎的这般含懒,云髻蓬松,脂粉慵施。”月美道:“闲立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 搔头。”炀帝附掌道:“可人可人!朕躬却是冷落了卿了!今夕特来温存,再不让 ‘蜻蜓飞上玉搔头’了。 是朕躬酒渴万分,卿处可有美酒?待朕一解馋嘴。“月美笑道:”妾酿有花露 酒,圣上可要一试?“炀帝欢然道:”那是更佳了,快些取来,与朕同饮。“月美 便在壁橱中取出一坛花露酒,放在桌子上,又盛了几味佐酒莱儿,安排了杯筷。 炀帝急不待缓,已是亲启了坛封,倾出花露酒,就口便尝,连声称妙。一面却 命月美,将室门上了闩子。月美也满心喜欢,闭门上闩。却故意问道:“圣上怎的 命妾闩门?难道到了这里,便懒着不去了?”炀帝笑道:“如此说来,卿不愿留朕 么?” 月美急道:“圣上若欲留在这里,贱妾怎能不愿呢!”炀帝哈哈笑道:“原知 卿能相留的,朕才到此。”月美听了话儿,觉得话中有异,便含笑问道:“难道哪 个大胆,不愿相留圣上?”炀帝饮了一杯酒儿道:“不要说了,今夕几把朕气个半 死,说了你也不信。”月美越发诧异了。忙道:“怎样的一回事?”炀帝便将被拒 的事情,一一说了。月美嗤的一笑道:“那般夫人们,原是爱怜圣上,但也娇情太 过了!圣上又不是个小孩子,自己留意不到,都要人照顾的。”炀帝附掌道:“卿 的话儿,才是有理。朕平日白痛了她们,她们兀是肆意的侮朕。” 月美冷笑道:“圣上放任了她们,她们便要目无君上了。往后圣上,还得稍示 尊严,她们即会检束的。” 炀帝点了点头,又饮了杯酒,这时一坛子酒,给炀帝饮去了大半,已是有了六 七分的酒意。便将月美抱坐在膝上,索手索脚,恣意调笑。月美只因久别了炀帝, 一心希宠,故也着意献媚,做出了万种风流,千般体态,引得个炀帝宛似雪狮子向 火,浑身软化。他们两下调情,早有探视的宫监前去报知了萧皇后。萧皇后听说炀 帝到了月美那里去了,不禁失声道:“怎的忘却她,没有咨照过!”这时袁宝儿、 吴绛仙、妥娘、杳娘依旧在萧后宫中,还未回去。宝儿笑道:“没有咨照,月美定 是相留,此刻圣上快要半醉了呢!”萧皇后道:“我们一同去罢,到了月美那里, 圣上若已醉了,只须暗暗通知了月美,尽让圣上睡在她榻上,我们却好带了月美走 的。圣上酒醒梦回,快要天明了,不见了月美,心下谅也会明白,不致动怒的。” 妥娘笑道:“要是圣上没有酒醉,却懒着不走,娘娘能强拽么?” 萧皇后道:“圣上要是不醉,那却最好了,我早已说过了的,圣上见了我,定 会走的。” 宝儿等点了点头,便随了萧皇后,走到月美室前,见室门闭上,萧皇后用手推 了推,方知已是上了闩了。遂轻叩室门,早惊动了里面的炀帝和月美。月美便曼声 问道:“外面哪一个?”萧皇后道:“月美快开门,是我来了,圣上可在里面?” 月美听是萧皇后的语声,不禁变了面色,便要开门,炀帝急忙向她摇首,轻轻的道 :“可说朕已睡了。”月美便道:“圣上已是睡了,娘娘可要入内,待贱妾来开门。” 萧皇后道:你也睡了么?“炀帝命月美应是,月美只得道:”也已睡了。“ 萧皇后明知是假,回头问妥娘道:“你瞧怎样,还是进去的好? 还是不进去的好?“ 妥娘轻轻的道:“依贱妾看来,进去撞破了,大家没意思。 要是不进去,便悄悄的走了,也不是事。不如唤月美到外面,故意问她,圣上 可已睡着,她定说睡着的。娘娘便可对她说,圣上身体不好,应该寡欲。横竖圣上 睡觉了,跟我们走罢,难道她好推辞么?“萧皇后含笑点头,便道:”月美你到外 面来,有话对你说。“月美听了,瞧了炀帝一眼,炀帝却不容她去。 月美急道:“那是不能的,妾若不去,娘娘要动怒,圣上还是床上躲着,待妾 去走一遭,用话儿打发娘娘回去,那便完了。”炀帝觉得有理,便将手儿一松,月 美下了炀帝膝儿,急移莲步,走近门前。轻轻去了门闩,回头一瞧,见炀帝已是躲 上了床去,她才轻启了室门,侧身出室,随手将门带上了。 见有好几个人随了萧皇后,仔细瞧时,见都是炀帝的宠人,她便误会了意思, 当作这几个人妒她,留住了炀帝,才窜出个萧皇后和她作对,不由的面上现了怒色。 萧皇后等见月美出室含了怒意,萧皇后虽是性儿柔弱,不免也有几分不快。便冷冷 的道:“圣上真个睡了么?”月美道:“贱妾怎敢哄骗娘娘?”萧皇后点头道: “睡着了没有?”月美道:“只因圣上酒醉,故已睡得甚熟。”萧皇后不禁向着妥 娘微微一笑,便道:“月美你还不知呢!圣上的身子,近来甚是衰弱,实因酒色太 过,才会如此。我便传谕十六苑夫人,和圣上心爱的几个人,不得私留圣上,狂饮 寻欢,好让圣上安养身子。却忘了你,没有和你说声。圣上今夕走了好几处,都给 她们拒绝了,便来和你缠扰。此刻圣上既已醉卧了,你可随我走罢,明天圣上若要 见罪,有我担承。”月美听了,不禁暗暗叫苦,又不能推辞。眼见今宵的欢会终成 泡影了,只得怏怏的道:“娘娘有命,贱妾自当遵从。”萧皇后笑了笑道:“煞风 景的事儿,月美可要生怨?”月美脸儿一红道:“娘娘一番好意,贱妾怎敢生怨?” 萧皇后道:“只要圣躬康泰了,我便一切不干,此刻却也没奈何呢!”说着便携了 月美手儿,回向她的宫中。宝儿等也随了同去。 那个炀帝躲在床上,待了好久,不见月美入室,侧耳细听,又是声息全无。炀 帝急忙下床,走屋门跟首,又侧耳听了一回,也是寂寂无声。不觉动疑,遂轻启室 门,向外瞧时,却已静悄悄不见了一个人影。这一来顿令炀帝动了真怒,又加了七 八分的酒意,更是忍耐不下,遂大踏步出室,径向萧皇后的宫中行去。这时萧皇后 和了月美、宝儿、妥娘、绛仙、杳娘都在宫中。 炀帝怒冲冲走入,劈头便问月美道:“你怎的擅自走了!”月美向萧皇后瞧着, 只是不语。萧皇后便笑向炀帝道:“贱妾命月美走的,不干她的事,圣上若要见罪, 请罪妾好了。” 炀帝冷笑道:“原不干她的事,你们也太放肆了,一气串通了戏侮朕躬!”萧 皇后见炀帝动了真怒,不觉愤愤地道:“贱妾只因圣躬不安,故请圣上暂离酒色, 圣上原是允许,怎的今夕又要纵饮了?”妥娘笑对炀帝道:“娘娘一番好意,圣上 不要误会了呢!”炀帝嗔目叱妥娘道:“你逞了一张利口,专和朕躬打趣,朕觉纵 了你们这般贱人,一个个目无君上了!”当下即命内侍道:“将妥娘、杳娘、袁宝 儿、吴绛仙四人,送入冷宫,不奉朕的赦命,不得擅自任她们出入!”妥娘虽是口 利,到了此刻,已是不敢再语。萧皇后也吓得不敢劝阻,眼见妥娘等四个,含泪而 出,一任内侍押着,到那冷宫。 这时的月美,却喜上眉梢,十分得意。不住地对了炀帝丢眉做眼,炀帝也频频 的向她含笑点头,把个冷眼一旁的萧皇后,好生愤恨。炀帝略坐了一回,对那月美 道:“快陪了朕回去,留在这儿作甚!”月美还故意不走,眼望着萧皇后。萧皇后 暗想?瞧了他们两个的光景,你贪我爱,今宵是分不开的了。并且炀帝仗酒发威, 若再留了月美,不放她走,他更要动怒了。 无可奈何,只得含笑对月美道:“圣上定要你相侍,你还不快去,对我呆着作 甚!”月美才忸怩着走了。汤帝也不和萧皇后多语,即携了月美的纤手,出宫而去。 这时已近二更,萧皇后只因妥娘等四人触怒炀帝,罚入了冷宫,欲设法营救她 们。当下即命宫女,分头招请王桂枝、谢湘纹、狄珍珠、梁文鸳、李庆儿、陈菊清、 方贞娘、柳绣凤、田玉芝、石筠青、张丽卿、薛冶儿、黄雅云、朱贵儿、朱中儿、 韩俊娥、袁紫烟等十七个人,一同入宫,商议此事。 不一时,陆续到齐。萧皇后便将此事说了。众人听着,全吃一惊。王桂枝沉吟 了一回道:“圣上一时动怒罢了,到了明天,自会心慈意软,将四人释放出宫。” 袁紫烟点头道:“她们四个,都是圣上心宠的人,决不会久遭禁闭的。”萧皇后摇 首道:“你们还不知呢,那个月美很是狡猾,心情不十分纯正,妾冷眼瞧她,她见 妥娘等受了圣上罪责,她隐含喜色,甚是得意。也许她会在圣上面前,再添些歹话, 使圣上痛恨妥娘呢!”谢湘纹道:“若是月美如此居心,那真不足齿了,妾等同侍 圣上,已有数年,从没有妒忌的事发生,如今却给她破坏了。”黄雅云愤愤的道: “这还了得,我们还惧她么?群起而攻,先要她立脚不住。”朱吉儿却道:“别的 且慢论它,先想救人的策儿。”萧皇后点首道是。柳绣凤道:“圣上的性情,和他 强求,他越要动怒,但一味的柔软,他也是不依的。最佳想法儿,须要刚柔相济, 也许能救出四人。”袁紫烟笑道:“不如到了明天,我们一起候在月美室外,待圣 上出室,我们便跪求辞职。夫人们将小玉印交还。妾也辞了观象的职责,只说求圣 上恩准,放妾等削发为尼罢。圣上听了,定要骇问原因。我们便好说圣上自残身体, 妾等心寒,宁愿早日皈依空门,自行忏悔。圣上听了,即能明我们的用意,定有自 悔的话儿。我们便能趁此机会,替妥娘等说情。圣上当可回心转意。将她们四个放 了。”萧皇后大喜道:“此计甚善!只是贱妾不必在内了。”紫烟点头称是。众人 也都觉紫烟的话儿不错,便决定了如此。 准待明天进行。正是:群芳领袖纷辞职,故使游蜂暗着慌。 欲知事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好书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