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悲怆进行曲 赵九章就是这样一位不可多得的大科学家。然而,在“文革”中,他却惨遭迫 害。他的罪名就是他的社会关系和家庭背景太复杂:他曾经同蒋介石之子蒋纬国一 起留学德国。他又是国民党元老戴季陶的外甥,并做过戴季陶的秘书等。因此, “文革”中他在劫难逃。他的罪名是“特务”、“反动技术权威”等等。1966年10 月,赵九章就靠边站了,继而是对他没完没了的批斗、游街……他当时很想求助于 老朋友乔冠华救他,但没有成功。他始终怀着一线希望,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一 个爱国的知识分子,怎么可能成为“罪人”呢?但他没等来好消息。到了1968年的 国庆前夕,他多么盼望邀他参加国庆活动的那一张大红请柬能飞到手里,因为他是 受尊重的科学家,每年他都会收到这样的请柬。但这一年他终于失望了。他没想到 他的请柬会被造反派扣留了,他还以为是政府…… 1968年10月10日,这是赵九章生命的终点。 那天,他显得异常平静,把家里所有的东西收拾了一遍。他看到了还有一件属 于公家的东西——一块黑板,这是他与一些专家经常在家里讨论学术问题用的,这 是公家配给他的。他认为这块黑板到时候了,应该把它归还公家。于是,他叫来跟 随他多年的同事邓曾昆,麻烦他帮他办一件事。下边是邓曾昆的回忆: 那天, 当我走进赵先生家时,见赵先生把家里什么都清理好了,并把大大小小的物品搁得 井然有序。赵先生坐在一张简朴的单人沙发上,既看不出有任何喜悦,也看不出任 何忧伤,一切都显得极为平静,像一个即将要出远门的游人。赵先生见我进门,只 轻轻地说了一声“走吧”,便和我抬起黑板下了楼。 那天,下着雨,雨下得很大,路面相当滑。我和赵先生一前一后,抬着黑板一 步一步踩着雨水往前走。一路上,赵先生摔了两次跤,衣服和裤子全被泥水湿透了, 可他始终一声未吭,爬起来抬着黑板又继续往前走。快到办公楼了,赵先生才说了 一句:“好好留着它吧,兴许有一天讲解卫星时还能用得上。”然后又悄悄问了一 句:“卫星的情况最近有进展吗?”当见我面有难色没回答时,赵先生眼里顿时滚 出两滴泪水,再也没说什么,放下黑板就踩着泥水一步步回家去了…… 当天夜深,赵九章写完了最后一份检查,工工整整地把它在桌子上放好。他觉 得一切该做的事都做了,再没什么牵挂的了,便把平时省下的几十片安眠药塞进了 自己的嘴里,然后躺在了床上…… 赵九章自杀后,时任国防科委负责人的罗舜初将军将这一情况报告了周恩来, 周恩来好半天没说话,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流了下来…… 就在赵九章自杀的4 个月前,另一位火箭专家姚桐斌的死更为触目惊心。他死 时才46岁啊! 请看,有这样一段文字介绍他:“姚桐斌,1922年生,男,中共党员,江苏无 锡人。冶金学和航天材料专家。1945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1947年赴英国伯明翰 大学工业冶金系留学,1951年获博士学位,1954年赴联邦德国亚亨工业大学冶金系 铸造研究室任研究员兼教授助理。1957年回国后,历任国防部第五研究院一分院材 料研究室研究员、主任、材料研究所所长。” 作为我国第一代航天材料工艺专家和技术领路人,他对现任冶金学有关金属和 合金黏性、流动性的研究卓有成就。他在所内开展研究课题达500 项之多,对我国 液体火箭的材料更新,对液体火箭发动机材料疲劳问题研究的指导和领导,对火箭 部件的设计、选材和制造等等,都起了重要的指导作用。 就是这样一位难得的火箭材料专家,他并没什么“历史问题”,只因他在海外 留学和工作过,回国后又担任了要职,“文革”中自然而然就成了“反动学术权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