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姑姑的绣工真好!”绣罗夺过那匹绣了春兰与彩蝶的细布,系于腰间,在房中 轻快地旋转着,像蝴蝶。 萱竹微微一笑,起身,宛如一缕柔烟,懒懒地,在窗格上剪出轻灵的身影:“绣 儿总是这么开心。” “姑姑不开心么?”绣罗乌黑的大眼睛在烛光照耀下如星辰般绚烂,“姑姑是上 行舞者,是南霁国护国大将军竟夕未过门的妻子。姑姑还有什么不开心呢?” “萱竹是舞者,也是王之巫者。绣儿知道姑姑是如何成为上行舞者的吗?” 见她摇头,她继续说道:“那你可知十年前那次火祭么?” “知道!十年前豪雨成灾,王上举行火祭,祈求天神护佑南霁国。当时,是上行 舞者梅颜先师在火祭上跳了天之舞,天地为之动容,豪雨骤息,舞毕之时拨云见日呢。 火祭之事,上至耳顺老者,下至三岁顽童,南霁国谁人不晓!” “十年前,萱竹还只是一个刚接到玉牒的舞者。”她有些惘然地叹息着,“但是, 萱竹是观看了梅颜先师天之舞后,学会并真正领悟到了天之舞精髓的两个舞者之一。” “另一个舞者就是于归吧?于是,你们都成了上行舞者,是南霁国仅有的两名上 行舞者呢。” “绣儿好聪明!绣儿十五岁了,不想做舞者吗?” “娘亲说做舞者不好。舞者若不能成为上行舞者,便只能充当官妓。能做到姑姑 这样的,少之又少。娘亲说了,姑姑这是命好,做了上行舞者,还能与将军府结亲, 便是能摆脱宿命。” “宿命?舞者的宿命便是天之舞!可萱竹再也不能舞蹈了,再也不能尝试与神灵 心意相通,护佑自己的族类了。但是你能,绣儿,你有天份啦!” 此生,真的没有机会舞蹈了么?用全部的情感,用灵魂,乃至于生命去舞蹈!烛 影摇曳,萱竹张开双臂,莲步微移。泪落了下来,滴在翻飞的裙袂上。这是舞者的心, 是天之舞,是梦之魂啊! 绣罗痴痴地看着。萱竹姑姑真美,水样的身段,花样的面容,那舞步,那身姿, 那梦幻一般的神情啊…… “萱竹,你疯了!你怎可在家中起舞?你会害了绣儿的!”娘亲闯了进来,抓起 绣罗的手,惊惶地奔了出去。 这是天之舞,是天之舞啊!绣儿,你可看见了,可记住了?绣儿,绣儿,你一定、 一定要记得啊!萱竹呆呆地立于窗前,泪流满面。 那日,王突然来了。 金灿灿的春日阳光中,五匹栗色的骏马缓步而来,轻纱微扬,镶满黄金与宝石的 车驾张扬着南霁国的强盛与宫廷的华奢。 车驾在简陋的屋舍前停住。大小官员们忙碌着,铺上精美华丽的地毯,掀起丝绒 与金线织就的帘幕。王探首走了出来。傲慢的王者须发花白,素白的衣袍上满是金丝 与银线织就的图案。那是天龙啊,是王者的象征,是权力的标志。 绣罗睁大了双眼,偷偷望去。王下得车驾,威严的目光扫过匍匐眼前的众人。那 目光里有着隐隐的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四下里竟是连虫子也摒住呼吸了么,那 样安静。 王坐到了镶满珍宝,绣着飞龙的王椅上,抬了抬右手。一名侍者将锦盒捧至萱竹 的身前。锦盒里是鲜红的鸡血石制成的玉牒。 “上行舞者萱竹,受礼吧!”侍者声音冰冷,透着寒气。 就是它了! 总是流光容易把人抛;总是红了樱桃又绿了芭蕉! 可我终于等到了!受了礼,接过玉牒,我便能在火祭时,在众神面前舞蹈。那是 摄人心魄的天之舞啊!二十五年的青春华容都在为这一刻等待啊! 萱竹含泪,伸出了颤微微的双手。 “慢!”清亮的嗓音凭空响起。是谁,御马而至,拨开人众,直闯了过来? 绣罗偷眼看去,剑眉星目,是那样桀骜不驯却又清正淡雅的脸颜啊。那是竟夕将 军,是萱竹姑姑未来的夫婿。只是啊,接过玉牒,他们还能结庐人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