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眼见于归服下汤药,并安详地睡去,云夕这才放下心来。 “有些事,我必须要告诉你。绣罗,你已经成了于归眼前、心头的一个重负,压 得她喘不过气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没有错,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她惟一的 错,便是太过善良。” “她善良吗?她还需要做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害死了一个人,毁了一个人 的生活。”绣罗神色惨淡地说道。 柔栀见他们谈话,识体得默默退了出去。 “火祭之事,孰是孰非都无须再说。你心中很清楚,那绝不是于归的错。”云夕 顿了顿,才又道,“其实,一直被云夕当作嫂子般敬重和爱戴的人不是萱竹,而是于 归;而竟夕心中真正相知相许的人也不是萱竹,而是于归!” 绣罗心中一阵惊愕:“你何必如此一说,这样来糊弄于我!”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当萱竹和于归如你这般,还是中行舞者的时候, 我们便相识了。那时,我的哥哥竟夕,日日在我耳边念叨的名字只有一个,那就是于 归!” “你胡说!竟夕爱的是于归?不会的!竟夕要娶的新娘是我的姑姑萱竹啊!” “所以,于归才值得敬重。所以,我要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你不可以再误会于归 了。我要让你明白,于归根本无须向任何人说抱歉,无须向任何人乞求谅解。而你, 如此傲慢、冷酷的你,其实根本没有资格说原谅,或者不原谅。就算你是萱竹再世, 也是如此!” 云夕说完,起身向屋外走去。柔栀耐心地守在廊下。他在她身边站定,温和地看 着她,衷心地说道:“谢谢你,柔栀!” “啊!不用谢!照顾于归师傅是柔栀的本分。”她的脸羞得绯红,好似天边美丽 的云彩。她一个劲地低着头,是着的羞于看他。 “能替我继续照顾她吗?”他言辞恳切。 “你放心吧。柔栀会尽全力的!”她鼓足了勇气,抬头向他望去,正迎向他如此 深邃的眼睛。她慌忙低下头去,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慌乱。 那是多么漫长、凌乱的梦境啊! 梦中的她,是那样青春美丽的一个,手心相映的正是萱竹。那是她们纯真的少女 时代,是那样珍贵的日子。她们同榻而眠,一同学艺,相互切磋。她们都是最好的舞 者。可又有谁告诉过她们,所谓最好需要付出的代价啊。 是什么时候遇到竟夕的呢?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忘记了。只记得当时的他英姿勃发, 是那样的俊朗。他带着温和的微笑,那样不容拒绝地闯入了她的生命。宫廷是生活多 么凄清寂寥。可她那时是多么幸福,有与自己情同手足的萱竹,还有那个至今说起他 的名字依旧会心动不已的竟夕。 可是,萱竹也爱上的竟夕。当她一脸娇羞,心无城府地将心事一一向她倾诉时, 她能怎样呢?随缘吧,只是不能让萱竹发现,她们竟然爱上了同一个人便好。 后来,她们都成了上行舞者。王上开恩,允许她们中的一个宫待嫁。让谁出宫呢? “萱竹,你出去吧。你还有双亲兄长,还有心爱之人。而我,只是一个孤儿,自 幼托身于宫廷,即使出去,也只能无所依傍地虚度年华罢了。” “你甘心么?独守于这暗无天日的宫闱之中,何时才是尽头啊!” “还能怎样呢?你是有家之人,而我,只是无根的浮萍。” 就这样,萱竹出宫待嫁了,带着对幸福最热切的期待。出宫那天,她鼓足勇气向 王乞愿,要嫁竟夕大将军为妻。 这是时代相传的规矩。出宫待嫁的上行舞者可向王说出自己心仪的男子。由王上 做媒,送上嫁妆,男方若是应允,婚事便成了。 “竟夕,要娶萱竹,给她我此生此世所不能拥有的一个女人的幸福。” “可我爱的人不是萱竹,而是你呀,于归!” “竟夕,你这样说会要了她的命的!而我们,也会因此背负终生的愧疚。你娶了 萱竹,我们仍是姐妹,而我,也会在心中铭记,你对我真诚的眷爱。” “不可以这样!我不可以将你独自留在这暗无天日的深宫之中!” “已经别无选择了。出宫待嫁的人不是我,是萱竹。不要辜负了她的真情,我的 期待。你要相信,这是天意啊!” “不要说什么天意!你可知,我曾指天发誓,要给你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最大的 幸福。既然出宫待嫁的不是你,就让我带着你远走高飞!” “竟夕,不要再说了!有你这番话,我已知足。于归是孤儿,从未尝试过被人珍 惜的滋味。是你给了我我所期待的人世间最珍贵的一切。我将带着他们度过余生。这 已经是福份,不要破坏他们,不要企图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们若 是逃走了,萱竹势必会被召回这荒凉的宫廷。你让她如何在爱人与挚友的背叛中度过 一生?你我情何以堪啊!” “于归啊于归……” “竟夕,你若是爱我,便娶了萱竹吧,给她幸福!” 曲折的心程终于走完了。于归从梦境中悠悠醒转。 “于归师傅,你醒了么?”绣罗的眼睛红红肿肿的,显然是哭泣过很长的时间。 “怎么了?”她温柔地问道。 “云夕说,竟夕所爱的不是萱竹姑姑,而是你。我要你告诉我真相!你知道我有 多爱竟夕!” 于归长长地叹了口气:“什么才是真相呢?无论真相是什么,悲惨的结局已经注 定,何必如此执着呢?” “告诉我吧!否则,我此生都不会心安的!” “是的,我与竟夕心意相通,彼此爱恋。我们都将对方看作生命的一切。” “姑姑一直都不知道吗?”绣罗的脸苍白起来。 “一开始她是不知道。可是后来,竟夕在一次酒醉后错将她当作了我。” 萱竹姑姑是知道的,所以她才会那么悲伤,才会毅然舍弃心中至爱,从容赴死。 她的心和于归一样高贵啊。她们所思所想都是成全对方。到头来,却是命运无情的捉 弄。天上的神灵,为何如此决绝呢? 见绣罗默不作声,于归有些不安:“若是王没有对我心生爱慕就好了。这样,他 们今生今世便能幸福地长相厮守了。” “不是的,于归师傅。他们不会幸福的!你不愿意将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萱竹姑姑也一样啊!你不要自责了,该被咒骂和谴责的是这弄人的命运啊!” 泪落了下来,绣罗偎在于归怀中,那样伤心地哭了起来。 竟夕呀竟夕,你心中真正眷爱的竟然是于归师傅啊!是我错怪了她,是我错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