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寻 于归,这是你吗? 是呀,是我,这就是现在的于归呀! 于归,云夕错了!云夕怎么可以将你独自留在冰冷荒凉的宫闱之中呢! 先师祠外,云夕跌跪于地上,缓缓伸出颤微微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方光滑柔润 的青石。就这样把云夕丢弃在寒荒的人世了吗?于归,你好狠心!是落雨了吗,仓皇 的雨滴打湿了刚刚破土而出的草蔓。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啊! “于归,我已将竟夕给你带回来了,你要看看他吗?”云夕的声音那样温柔,温 柔得仿佛要把冰冷的石碑融化。他突然伸出双手,用十指挖开了地上掩埋的泥土。 血流了出来,他却仍旧专心致志地挖着。没有哭喊,没有泪水,他的苦都在心里, 在骨骸深处烙刻着。云夕,你要珍重啊,于归师傅不愿看到你这副样子!绣罗默默地 立于他的身后,哀哀地看着,却并未加阻止。若这样能减轻内心的痛苦,云夕,我不 拦你。 终于看到你了,于归!小小的锦盒安详地卧于潮湿的泥土中。你也看到我了吗, 你还在痴心等待吗?放心,云夕再也不允许你形只影单地在仓皇的人世里受苦了。竟 夕来了,上穷碧落与黄泉,总有一个地方,你们可以同羽同翼。云夕在锦盒旁挖开了 一个小小的空间,取下一直负于背上的另一只锦盒,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怔怔地看 了半晌,这才轻轻地将泥土又重新填上。 那是竟夕啊!绣罗的泪涌了出来。竟夕,你回来了?竟夕,你可认得绣儿?当年 那个终日在萱竹姑姑身边蹦蹦跳跳、会笑会闹的小丫头啊!你一定不认得。可绣儿是 因为你,一夕之间便长大了,再也不会如当年那般无忧无虑地欢笑嬉闹了。绣儿已是 空城,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在失梦的韶华里空自美丽。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云夕的声音冷凝似冰。 “将军离开王城后不几日。”绣罗轻轻地答。 “这么说,王是有意让云夕远走边关的!”他的手抓紧了腰间的长剑,“为什么 不告诉我?你们都知道王在逼迫她,却不告诉我!” “这是于归师傅的意思。” “她这一生几时为自己打算过?而你们,竟然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深渊!”他 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怨怒之意,“你应当告诉我!我会带她走,天涯海角,无论如何 不会让她这样痛苦地死去!” “事前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只知道王在逼迫她,却不曾想,王竟然如此、如 此……”她说不下来了,在风中枉然落泪。 他没再说话,痴痴地凝视着眼前这块了无生意的石碑,像是在将她细细端详。良 久,他才起身,向王的宫殿大步走去。 “将军,你这是要去哪里?要做什么?”绣罗疾步追了上去。 他并不作答,也不停留,腰间的长剑撞击着身上的铠甲,发出清脆的声响。 “于归师傅曾对绣儿说,尘世已然了无牵挂,惟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将军!” 他终于停了下来,也不回头,只是冷冷地问:“她还说了什么?” “这对将军重要吗?于归师傅不想看到的,就是将军对自己如此不负责任,如此 的不珍惜自己。” “那又如何?”他冷冷淡淡的,转身,饱含怨恨的眼睛直望向她,“说吧,她还 说了什么?” “于归师傅对将军念念不忘,绣罗曾问于归师傅,是否对将军心存爱慕。”她认 真地阅读着他的眼睛,看见里面的怒火渐熄,升腾起惘然和忧伤,便又说道,“也罢。 既然将军并不珍重于归师傅的特别眷顾,于归师傅的话又何必再说与将军。” “告诉我!”他迈步上前,伸手抓起她的手臂,眼睛里重又燃起火焰,却是疼入 骨髓的哀痛,“把她所说的关于云夕的话都告诉我!” “绣儿不会告诉你的!”她倔强地抿紧了嘴唇,迎向他火一般的目光。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啊!于归师傅,你说的不错呢,云夕会在痛苦中不能自拔。他 真的会干傻事,去找王,去向王问个清楚明白,真的是将自己的性命都抛诸脑后了。 有巡逻的士卒向这边走了过来。绣罗挣脱了他有力的束缚,柔声说道:“不要让 于归师傅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其实,早在那次重病之前,王便在逼迫于归师傅了, 可她为何对你只字不提?她所期待的,是将军能珍惜自己啊!将军好好想想,想明白 了,再来找绣罗。”她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置于云夕的手心,“请将军把这个收好。 这是绣罗在天之舞后为于归师傅拾骨时找到的。” 她说罢,转身离去,只留他在仓皇的风中彷徨无依。这是什么?是半枚绿玉牒, 是于归的绿玉牒啊!不是火祭,所以,她甚至没有资格佩带鸡血石打制的玉牒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