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关 绣罗,扇姬夫人来了,快去迎接。你要当心啊,扇姬夫人虽无王后之名,在这宫 廷中却有王后之实。她来,定不是件好事。 “上行舞者绣罗恭迎扇姬夫人。” 扇姬夫人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径直走进了别幽馆。“于归舞者走了以后,别 幽馆便是你在打理么?告诉我,别幽馆里究竟有多少舞者?”扇姬夫人冷冷地问着。 “舞者十名,中行舞者十名,上行舞者两名。” “中行舞者中可有资质好,以后有望成为王的上行舞者的孩子?” “还没有。” “还没有么?是还没找到,还是还没尽心去找?你可知一个上行舞者的职责?” “绣罗一直铭记于心呢。上行舞者是王的舞者,王的巫者。上行舞者为天之舞而 生。上行舞者还须为王培养、选拔下一任的上行舞者。绣罗也是接过绿玉牒不久,行 事难免有不足之处,还望扇姬夫人多多提点。” 倒是个能应变的孩子,说话不卑不亢也不失分寸,扇姬心下想到,于是说:“希 望你能谨记自己的职责,早日为王选出合格的上行舞者。不要像于归那样,一拖就是 五年。这可是关乎民生、社稷的大事啊。” “绣罗记下了。” 扇姬夫人的情绪似有缓和,淡淡地扫了一眼必恭必敬地垂首立于眼前的一干舞者, 良久才慢慢地说道:“绣罗,这别幽馆不是有两名上行舞蹈者吗?如果我没有记错, 另一个名叫柔栀吧。她在哪里呢,为什么不来见我?” 绣罗心中一惊。别幽馆是何等凄冷荒凉之地,宫廷中尊贵的后妃们是绝少涉足此 地的。扇姬夫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并且提及柔栀,只怕是别有用心了。虽然云夕时 常来探望,柔栀的病已好了大半,但她能经得起扇姬夫人那些绝非善意的试探么?绣 罗略一沉吟,咬牙道:“夫人,柔栀这几日偶感风寒,所以绣罗擅做主张,没有让她 来迎接您。” “是风寒么?可我怎么听人说是疯病呢?”扇姬夫人冷冷地逼视着她。 “怎么会是疯病呢?定是有人在胡言乱语。”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绣罗已经 能肯定,扇姬夫人此番前来,目的就是柔栀。 “是不是有人在胡言乱语,让柔栀来,不就自然见了分晓吗。”扇姬夫人向身边 的侍女吩咐道,“把柔栀舞者请来吧。” “让绣罗去吧!”她说着便要离开。 “你留下!”扇姬夫人的声音很尖锐,却又突然变得温和起来,“绣罗,你是最 好的上行舞者,心中不应当有任何世俗的不洁之念。柔栀究竟得了什么病,扇姬心中 自有一杆秤。若她确实是染了疯病,是必须要送去寒玉宫的,任何人都不可阻止。但 扇姬会请王派遣最好的御医前去替她诊治。你明白吗,绣罗舞者?” 寒玉宫是容留生病和年老体弱的宫人的处所。进得寒玉宫,出来之时便是了无生 意的尸骨了。 “绣罗明白,夫人!”她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焦虑,艰难地思索着,却是无计可施。 不一会儿,柔栀随着那名侍女缓缓走了进来,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求助地望向绣 罗,里面写满了惊慌和无辜。 柔栀,你要坚强啊,不能让扇姬夫人看出了任何破绽。还记得于归师傅的话吗, 你要坚强。你要记得,云夕一直在盼望着你的康复。为了他,无论多么艰难,你都要 坚持下去啊!绣罗直直地看着她,眼睛里都是期待和鼓励,是想将自己身上那份火的 刚烈都传递给她。 “上行舞者柔栀参加扇姬夫人!”柔栀盈盈而拜。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扇姬夫人的声音透着冷酷和严厉。 柔栀抬起头来。多美的眼睛啊!比秋水更柔婉,比晴空更明媚,眼中丝丝缕缕的 慌乱倒让她更添了几分妩媚。 扇姬夫人皱起了眉头。她不喜欢这样的女子,是与生俱来的敌意。这样的女子似 乎天生就是用来同她做比较的,将她的华丽变成一钱不值的堆砌,将她的高贵映衬成 一种可笑的自恋,将她曾经的倾国倾城都挤兑成了庸脂俗粉。这样的女子是谁?是眼 前的柔栀,也是曾经的于归。冰冷的火焰在扇姬的眼中蔓延开来。 “柔栀?你就是柔栀?是王的上行舞者?” “是的,夫人!柔栀近日身体不适,所以未曾前来迎候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身体不适?”扇姬夫人突然温和地笑了起来,“我听说,你这病是那日于归为 王献上天之舞时落下的。这么些日子了,可有好转?不然,让扇姬求王开恩,给你找 个御医瞧瞧?” 天之舞!怎么又是天之舞!那三个字真让人心惊肉跳。柔栀心慌起来,该怎么回 答呢?绣儿,你帮帮我啊! “柔栀的病的确是那日看了于归师傅的天之舞后落下的。柔栀是个虔诚的舞者, 一直以为,上行舞者的使命就是在火祭中跳那支人神共泣的天之舞,向众神为生民祈 福。于归师傅一生执着,最终却不能达成心愿,成为神坛上高贵的祭品,便这样走了。 柔栀是为她不值,也担心自己有朝一日如于归师傅那样,无法完成毕生的心愿。所以, 所以她才病倒了呀!”绣罗解围道。 果然是个伶俐的丫头呢!扇姬夫人冷冷地看了绣罗一眼,于归为王献舞,谁也不 能因为这个而痛心、抱怨,每个人都必须带着感恩的心情。但若是因为惋惜于归不能 以身献祭倒还真是应当另做他论。 “原来是因为于归没能以身献祭而惋惜啊。柔栀,你倒是个有心、虔诚的孩子。” 扇姬夫人和颜悦色,“来,靠过来一点。”她拉起了她颤微微的手,端详了半晌,才 又说道:“柔栀,不用为于归惋惜,更不用为自己的命运担心。你是上行舞者,你有 很多机会可以在众神和王的面前舞蹈,为护佑南霁国的子民向众神献上自己的一切, 包括青春、美丽、纯洁的身子。你可以完成于归未了的心愿。再次火祭的时候,我会 将你的虔诚和执着向王禀告的。王定不会辜负你的心愿。” 柔栀,说话呀,谢恩呀!你必须说话!你忘了你答应过于归师傅和云夕将军,你 会坚强的呀! 扇姬夫人仔细地阅读着柔栀的眼睛,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那双本就写满了 忧伤和惊惧的眼睛,因为她的话,她的恶毒的咒语,变成了惊涛骇浪的汪洋,然后逐 渐沉寂下来,最终沉淀为一潭无波的死水。 “柔栀舞者,你听到扇姬的话了吗?”她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期待着自己想要 的结局,“你是怎么了?” 柔栀啊!绣罗的泪都快落下来了,却是无能为力。 “多谢扇姬夫人!柔栀、柔栀是虔诚的,一直都是虔诚的!” 她的声音颤微微的、很轻,轻得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在这极端安静的屋子里却 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扇姬夫人陡然变色,冷冷地丢开了她的手。绣罗的 泪落了下来,却是绽开了欣慰的笑容。 扇姬夫人冷冷地起身,冷冷地说:“那么,你们最好恪尽职守,做好自己的本份。 绣罗和柔栀二位上行舞者,须得尽早选出各自适当的继承者。”她说罢,昂首傲然而 去。 人都散尽了,只留下绣罗和柔栀。 “柔栀,你做得很好!云夕将军和于归师傅定会为你高兴呢!” “她们都走了吗?”柔栀像是耗尽了全部的气力,跌坐于地上,手足冰冷,浑身 颤抖。 绣罗急忙俯下身来,焦急地问道:“没事吧?你怎么了?” 她泪流满面:“他一直在跟我说话,云夕一直在说,要坚强,柔栀,你一定要坚 强。他在我身边,一直都在!所以,我要坚强!绣儿,我做到了,是吗?” “是啊,你做到了。你做得很好。” 谢谢你啊云夕,你再一次将她从不幸中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