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奸淫良女害人性命 制造冤案加害李英 话说李英之父李光辉故去之后,等转过年的春天,有人来了,给李英提媒。一 开始李英不同意,后来人们就说:“你都二十多岁的人啦,你说你哪有不成亲的道 理呀?唉,也不能说给父母守孝,家里出了点丧事,这就不结婚了!不孝有三,无 后为大呀!你的爹娘在阴间也不能瞑目啊!”李英一想,可也是那么回事,后来就 同意了,娶了个贤德的媳妇王氏。 这王氏啊,离蒋家村八十里地。这姑娘也好,跟李英过得门来,夫妻是非常和 睦,小日子仍然过得挺好。 这李英最不痛快的,就是陆寅这事儿,派人一打听,他走了一年多快两年了, 连个信儿都没有。这个人是活着还是死了?哪儿去了? 这是心病呀。每当想起这事儿来,李英就不痛快。这王氏,也有耳闻,没事儿, 问丈夫是怎么回事儿。李英不能瞒着他,原原本本向夫人讲述一遍。 夫人呢,也多了一层担心,但是呢,也没有办法,担心是担心,过日子还得过 日子。后来夫人开怀,先生个男孩,后生个女孩,这回儿女双全,一家四口人,有 多好哇! 陆寅一眨眼就走了五年,石沉大海,没有消息。李英啊,住着住着突然有一种 感觉,感觉什么呢?他觉着陆寅这小子肯定学能耐去了,不然他不能不回来。你说 他要学了能耐,再领上一拨人回来报仇,我是小事儿,我妻子惹着谁了?我儿女惹 着谁了?万一我出门办点儿事儿,回来,我一家全死了,我还活得了吗?不行,他 跟妻子一商议:“咱哪,得搬家。咱惹不起,咱躲得起。即使陆寅这小子回来报仇, 一看找不着咱们,他也就完事儿了。”夫人为了后代着想她也就点头答应了。就这 样,把陆寅家里那财产仍然封存,找一个看门的看管,李英把自己这半边宅子卖了, 变成现钱,这才离开蒋家村,背井离乡,找个地方隐居起来。隐居哪儿啊?也离着 昆明不太远,在大山里边,不到二百里地。这山里还真不错,真山真水,风景如画, 交通闭塞。在那个年代,要在这儿一躲,你还真就找不着。李英花了二百来两银子, 在这儿盖了五间房,弄了个套院。夫人本来就是农户的人家,弄了点鸡啊、猪啊、 牛啊、羊啊,折腾挺厉害,也没雇仆人,其实生活是不成问题的,有的是钱。李英 不便出头露面,老在昆明府那儿晃悠,没什么好处,他就把多年的一个老管家,叫 李安,留到蒋家村了,让他在这块儿守坟,到年节了,给父亲、母亲烧香、烧纸, 另外呢,探取陆寅的消息,作为自己的一个耳目。 就这样,李英在这山村里头呆了一年多。这个人是这样的,老在一个环境里呆 着,他苦闷得要命哪!这儿什么热闹也没有,难道说这一辈子就躲到这山沟了?李 英一想:离开昆明一年多了,这回去一趟,听听有什么动静没有,要是没什么动静 呢,再换地点,再搬回家,跟夫人一说,夫人同意了。 李英换了套新衣服,挎了把刀,起身赶奔昆明,二百多里的路两天就到了。白 天哪,他没回家,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买了点烧纸,买对儿蜡,又买点儿供品, 直接赶奔坟地。 来到这坟地,看了看,那坟头还挺高大,坟场扫得挺干净,他就知道是李安在 这儿收拾的,赶紧把蜡点着,李英往父母的坟前一跪,放声痛哭。他一边哭着,一 边心里说:爹娘啊,二老知道儿受的什么罪吗?背井离乡,我躲到没人儿的地方去 了。可咱惹谁了?要做坏事儿啦也行,问心无愧,还得躲避恶人! 哭罢多时,又给婶娘、叔叔烧纸。一边烧纸,一边心里默默地祷告:叔叔,婶 子,咱们两家的交情多好呀!谁知落到这个后果呀!你侄儿现在我受了好多罪了, 但愿你们有灵验,让我兄弟陆寅早点儿能醒悟过来,我们还是好兄弟啊!想到这儿 又哭。李英呀,光顾哭了,没注意身后来个人。这人来到李英的身后,用手一拍李 英的肩头,可把李英吓了一跳,认为是陆寅呢,用手摁住刀把,转身一看,不是, 弄了半天,是老家人李安。哎哟,把李英吓了一跳:“李安,是你?”“哎哟,少 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唉,我也是刚来到,时间不长。”“少爷,您挺好吧? 少奶奶挺好?”“哎,托你的福,都挺好。”俩人说着找个干净地方坐下,李英就 问:“你怎么样?”“哎,我也挺好呀。”“李安哪,听着点儿什么风声没有?” “没有。”“陆寅没回来?”“没有,一直没露面儿。”“噢。”“不过,少爷, 最近昆明府可出了点大事儿,您没听说呀?”“什么事儿?”“您可别害怕呀,我 可如实地说。”“就是要如实地说吗,我害什么怕?”“甭提了,最近这一百多天 哪,昆明府接连着出人命,都是奸情案,先奸后杀呀,手段可残忍呢!把人家姑娘 糟蹋之后,不是开膛剖腹,就是把脑袋瓜给剁掉,把人家的首饰东西全给整走啊! 恐怕能有十几条人命啦!现在昆明府全动起来,正在破这个案。”“哦,知道凶手 是谁吗?”“凶……凶手?都说是你!”“胡说!”李英把眼一瞪,“你是不是老 糊涂了?我能干这事儿吗?”“请您别生气呀!当然我相信您没干这事儿,别人不 相信呀!您幸亏没回家,咱们家周围全是官人呀!四周都找您呢!都找开了花了! 我的少爷哟,我的心都拽到嗓子眼儿啦!官府传过我三次了,追问下落,我就说不 知道,他们这才把我放了,要知道您在这儿烧纸,非来抓您不可!”哎哟,李英知 道李安从来不说瞎话,这个人最老诚。他不明白怎么是自己呢?他把心情安定下来, 问李安:“您说这官府为什么抓我?它根据什么?”“根据是什么呢,我也打听出 来了。听说这作案的贼人太缺德了!嗯,作了案之后呢,他必须得留点儿记号。画 那么个花呀是什么的,我也没看着呀。据说这是绰号,这都不说。这不是昆明府大 老爷严令捉拿吗?他恨上这昆明府的知府大人了,他跑到知府衙门去了,那儿有个 小姐,今年十七岁。唉,没想到也被他先奸后杀,最后把脚给剁下来了,挂到大人 的公堂上,那个惨劲儿就甭提了!他还蘸血在公堂墙上写了四句话。”李英就问: “这四句话写的什么?你还记得吗?”“嗯,我听别人跟我说过,我想想。噢,对 了,是这么写的:英雄生来武艺精,五湖四海任纵横;先奸后杀为消遣,腾身步月 是李英。少爷,落款写的是你的名儿啊!要不,官府怎么能抓你呢?”哎哟,李英 听完坐到那块儿,四肢无力,眼前发黑,就知道这事儿弄大了。说到这儿,咱得解 释解释。这第四句“腾身步月是李英”,这怎么个意思呢?原来李英啊,在蒋家村 的时候就跟他爹练武,十六岁就成了名了,经常有人到他们家来拜访,一拜访,李 英就练一套。他拳脚出众,颇受大伙儿的称赞。就这么着,大伙儿给李英送了个绰 号,叫腾身步月。那意思是,他身子太轻,武功特别高,想够月亮都能够得着,这 一腾身,就能把月亮给够着,所以才叫腾身步月。要不知道底儿的人,他不清楚, 看来作案的人知道底儿。 李英啊,这阵心里就琢磨: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儿?甭问,看着没,也许是陆寅 干的。这小子一看我搬了家了,报仇报不了啦,找我找不着,他才干了这种事儿。 干完了,留下我的名字,给我栽赃,利用官府来抓我。陆寅啊,这事儿要真是你干 的,你小子缺德带冒烟儿啊!你要说你夺了,你抢了,你砸了谁家了,这官司我替 你打,可以。你干这种惨无人道的事儿,我能替你打官司吗?不但不能,我还得协 助官府抓你呀,我跟你完不了啊!你太缺德了,你呀!但李英又一想:谁知道是不 是陆寅呢?要不是他呢?所以现在还不敢下定论。 李英就跟这李安解释:“老哥哥,你相信他们的话吗?认为这事儿是我干的?” “不不,一点儿我都不相信。您是什么为人,我还不清楚吗?我也懂得这是有人栽 赃陷害。不过少爷,咱们懂得有什么用呀?官府不明白呀,十八条人命啊,能完得 了吗?人家苦主天天上衙门那儿去闹腾去,说要破不了案,人家还要上告呀!把官 儿都逼坏了,现在调动城里大批人马在破获此案哪,四外都撒下追捕公文哪!少爷, 官府嘴大,咱们嘴小,这要把你抓住严刑拷打,你不承认也得承认,不是你也得是 你呀!老奴我为这个着急。少爷,可别说了,是非之地,不可久呆,一会儿还备不 住要来人,要看见是您,那就糟了!赶紧躲躲!”“好吧,”李英站起身来,拉着 李安的手,“老哥哥,看来最近我不能回家,我要暗中缉拿凶手,把他抓住之后归 了案,洗刷我的名声。哪阵我才能回去,时间就不好算了。我父母和我叔叔婶娘的 坟就拜托给你了!” 说着从兜儿里拿出二十两银子来,李安说什么也不要,说:“老爷在时,对我 不薄,而且,少爷您走之时给了我那么多钱,我没花光呢,还给我留银子干什么?” “不,这你也留着,多吃点儿好东西。我希望你身子骨硬硬实实的,早晚看看凶手 是谁。”“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娘的他太缺德了!就冲这一样,我也得睁睁眼 睛多活几年,我看看这恶人是得个什么结果。”“好,但愿如此。”李英跟老哥哥 说完转身走了。李安收拾坟地咱不说。 单表腾身步月李英,这回回去他可害怕了,来前他不知道啊,到饭馆该吃饭吃 饭,该喝茶喝茶;可他往回走时,知道自己犯法的身子,随时都有被抓的可能啊! 李英是绕着背道往家赶,等到家里跟夫人讲述一遍,夫人一听哭了。女人家哪 经过这个啊!吓得直哆嗦,问李英怎么办。李英说:“这么办吧,看来这个家我不 能呆了,你别看它再背,官府早晚也得来。一旦知道我在这儿,就得把我提走,到 了那阵儿把我投入大牢里,怎么说也没用了,等着官府破案哪,一般不会有头绪。 我打算明天就起身。”“那你上哪儿去?”“嘿嘿,我呀,暗地之中捉拿这凶手, 我看看他是谁。早点把他捉住,也就把我这案子给了啦,光依靠别人不行啊。夫人 啊,我离家之后,一双儿女就交给你了,你就多操劳吧。”说完了李英也哭了。夫 人一边哭,一边嘱咐丈夫这么保重,那么注意。李英还说:“你看我走了,随时随 地也可能遇见坏人,哪一天也许就出事儿。一旦我出事儿,你放心,不要害怕,咱 没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用这些话安慰媳妇。 到了第二天,李英就走了,身上带着银子,背后背着包裹。李英弄了个大帽子, 往上一扣,把半边脸遮住,恐怕发生意外。就这么明察暗访,他找这凶手,结果半 年多都过去了,消息皆无,官府撒开海捕公文,换了一茬又一茬,也不知道凶手是 谁。李英不着急吗?满口大泡呀,后来一想,备不住这个贼人作了案后远走高飞了。 我光在云南昆明这儿转悠那也不行,我也远点走吧。就这样,他背井离乡,开始到 内地来转悠。 您说有多巧。这一天,李英走到苏州。不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吗?到苏州的时 候,城门刚开,李英就进了城了,找了个饭摊儿,吃了点早饭,坐这凳子上琢磨着。 琢磨什么呢?钱花得差不多了,要把钱花没了怎么办?哎呀,光鞋换好几双了,怎 么就找不着陆寅呢? 他正在那儿琢磨呢,从身边过去个人。李英无形中抬头一看,嗯,这个人我怎 么看着这么眼熟呢?仔细再一看,哦,是陆寅! 冤家路窄呀。陆寅可没看见他。李英一看,这小子变样了,走那会儿,接近成 年人,但又不是成年人;现在二十好几了,肩膀也宽了,腰梁也细了,个头也猛起 来了,梳着一条大辫儿,面似银盆,宽脑门,尖下颏,头上戴着草帽,身上斜背着 包袱。不用问,包袱里头是家伙。他穿绸裹缎,箭步如飞,拔着脖子,瞪着眼儿, 往那边盯着,所以,他没看见李英。 李英赶紧起来,在后头跟着他,心说:这小子他干什么呢,鬼鬼祟祟?噢,这 才明白,弄了半天,他盯着前面的一辆花轿。就离着陆寅不远哪,二人抬一花轿, 旁边跟着俩老妈儿,走得挺快。这轿子出城,陆寅就在后头跟着,他在盯梢。 李英明白了:哟,看出来没?这小子没安好心,花轿里坐的不是少妇,就是少 女,你这干什么?看来昆明府的案子十有八九是他干的。李英有心过去把他拽住, 问他,一想不行,太鲁莽。这阵你拽住他一问,他矢口否认,什么都不承认,你能 把他怎么的?一点儿凭据都没有呀。李英一想:我不能干那种蠢事儿。我跟着你, 我看你小子想干什么,一旦你做坏事儿我抓住你,老账、新账一块儿算! 李英想到这儿,就注了意了,在后头跟着陆寅。 时间不长出了城了,外头是个大村庄,挨着城边显得非常繁华。过了十字街往 西一拐,有一个漂亮的门楼,小轿停住,丫鬟婆子过去把轿帘一打,从里边下来个 姑娘,五官相貌没看清楚,就进了这门楼了。然后轿子也抬进去,门咣啷一声关上 了。李英闪到旁边,偷眼观瞧。就见陆寅这小子,在门楼里头转了两圈儿,回头看 看有人跟着没有。因为李英藏起来了,他没看着。当他确认无人的时候,然后,他 往兜里一伸手,拿粉笔就在这门上画了个圈圈儿。这圈圈像鸡蛋那么大个儿,画完 了把粉笔揣起来,陆寅走了。 李英赶到门口一看,噢,三个白圈儿。明白了,这叫记号,绿林人、下五门的 都这么干事儿。画这记号的意思,下晚儿怕找不着。看来他不是到这儿寻花问柳, 就是到这儿抢夺财物。所以李英把这门楼也记在心,转身跟着陆寅。呀?陆寅这小 子没进城,离开这西关乡,找个僻静之处,有一个小店房,他进去了。李英也进这 店了。“伙计,刚才有一位住这儿?”“啊,住这儿啦,住到后院三号。”“那么 前院有没有地方给我安排个房间?”“可以。”李英包了间房,住前院儿,暗地之 中监视着。 后来,发现这陆寅上厕所、打水、叫伙计端饭,没离开这儿,一直到掌灯以后。 李英可注了意了,周身上下紧凑利落,把屋门关上,窗户整了个窟窿,盯着院儿里 人的一举一动。后来到夜深人静,院里没人了,李英离开屋赶奔后院。一瞅三号那 门关着,窗户有灯光。他来到近前舔破窗棂纸,往屋里一瞧,陆寅这小子正收拾呢。 噢,敢情要起身。 就见陆寅周身上下收拾好了,把包裹背上,斜挎镖囊,里边还带了不少零碎, 噗一口,灯光已灭,跳上床去,踢开后窗户,飞身上房,晃身就走。李英在后面跟 着是一步不落。 等离开这店房,哈,看清楚了,陆寅真奔那家去了,来到这家的门前,还站着 看看有那白圈儿没,等确信无疑,陆寅进了院里,李英跟着他进了院。 这一家是个财主,五层院子,东西跨院,左右厢房,很气派,看来是苏州有名 有姓的人家。这陆寅会找,找来找去,找到第四层院子是姑娘住的绣楼。一瞅绣楼 灯光闪闪,陆寅飞身形上了楼台,按现在说就是凉台。上来之后,看看左右无人, 趴到窗户外边,舌尖舔破了窗户纸,往屋看着,真是这姑娘的屋子。说怎么找得那 么准?因为这小子干坏事儿不是一次了,颇有经验,善于寻花问柳。 那姑娘在屋里头,丫鬟们都睡了。姑娘把外衣闪掉,穿着贴身的紧衣,手里头 呢,拿着块绫罗,正在这儿全神贯注地绣花。嘿,这姑娘长得真不错,十六七岁。 陆寅这小子在外头一看,垂涎三尺,神魂颠倒。可是他得等这姑娘休息了,他好下 手,不然的话,深宅大院,户大人多,一吵吵、一喊,不就麻烦了吗?他就在外头 等着,李英在身后瞅着他。李英一瞅,我这阵抓他不行,等他行动的时候我再抓他。 再者一说,不能惊动本宅的主人,这一有声音就麻烦。所以,李英也等着。后来一 看,绣房的灯灭了,陆寅要动手,李英才准备捉拿陆寅。 陆寅作案成否,且看下回分解。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