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回 辞别高师拜高堂 与父解冤泪涟涟 且说,到了第二天,张方把所学的能耐这么一练,欧阳修无非是一笑,认为他 这能耐太平常稀松了,就开始传授他本领。欧阳修教的都是进手的招儿,说句实话, 没有水分,都是捞干的。张方就跟欧阳老剑客学了一套八卦的功。要讲究这功招哪, 一招套八招,八八六十四招,一招还套八招,反过来七百二十路。不过张方这小子 滑,他就学了前半套的四分之一,仅会二十四路。这二十四路学会了之后,欧阳修 又传授他一招兵刃,是三棱吕祖套风锥。你看这兵刃,它尚能抵宝刀宝剑,欧阳修 就是喜欢他,把正东之宝给他拿出来。接着又教给他翻天三十六路,他也学到身上 了。要讲怎么精,那可谈不到,欧阳修也看出来了,这小子,贼不溜滑的,叫他负 辛苦学绝艺不是那么容易的。哎,干脆教他点儿特殊的。他发现这个张方哪,浑身 骨头有点发软,捏巴捏巴,卡巴卡巴就传授他一套特殊的本领,叫避星术。你看封 神演义上有个叫土星术的,一跺脚,吱溜就入了地了,就类似那种功夫。当然,那 是神话故事,这上可没有。就是教给他看地脉,看地穴,怎样倒洞,把这功夫教给 他。那耗子专门倒洞,穿山甲专门倒洞,人,是万物之灵,要学会了功,也会倒洞。 而且还传授他一套倒洞的家俱,全都是纯钢制造的,教给他使用的方法。这下把张 方可乐坏了,他觉得这玩艺儿正好合乎自己的需要。 这话先不说,欧阳修老剑客还传授给他一种能耐,叫缩骨法,缩骨法也叫接骨 法,自己能把自己的骨环拿下来,用的时候再把它安上,一抖搂膀子,膀子掉了, 一抖搂大腿,骨节开了,呆一会儿一使劲,嘎叭,还能安上。这玩艺儿,教别人还 真学不了。这张方就喜欢邪门歪道,所以教给他能马上就会。这两种能耐教在他身 上以后,张方非常欢喜,没事就练习。 光阴似箭,转眼之间,张方在慈样观就呆了五年哪。这五年之间,把本领也就 学个差不离了。平日的时候,欧阳修就告诉他:“孩子,这个洞的后头你不能去, 你看那儿有道石门,那门里你不能给我进,你要进去叫我知道,我绝不答应!” “哎哎!”张方嘴那么说,心里画鬼。心说,那洞怎么就不让我进呢?那里边 搁着什么秘密?可老师说的他不敢违背,但这心里头,始终是划个问号。等没事儿 的时候呢,他就问这小老道:“师兄,那石门里头搁着什么好东西呢?” “哎,我们也不知道。”开始,这小老道不说,他架不住张方鬼点子多呀!后 来张方就说:“哎,我都知道了,老师告诉我了,你们还瞒着干什么呢?好好看着 别丢了啊!” 小老道没他心眼儿多,就实说了:“丢不了。咱慈祥观还能丢东西吗?再者一 说,那是正东之宝,谁敢动啊?就是拿去,他也不会使唤。你就放心吧!” 张方一听,有门儿!哎,继续往下问:“那么,究竟那东西叫什么名呢?” 小老道一乐:“你看你这个人,你不是说师祖告诉你了吗?”“是啊!我是记 住了,我考考你,怕你忘了。” 小老道说:“我没个忘。那东西叫脉门弩,是一种暗器,要使用这种东西,就 是大罗神仙也跑不了啦。”“噢!”张方一想,这是好东西,不如把脉门弩那玩艺 儿弄到我身上。到时我不行了,一使唤这暗器,我不就能取胜了吗?有心管老师要, 肯定要不来,干脆我偷着拿得了。反正我们是爷俩,他是我师父,我就拿来也不算 偷。你说这小子有多坏!到了五年头上,欧阳修把他叫到眼前:“张方!”“师父!” “你来到山上几年了?”“一晃五载了。”“多大岁数了?”“二十岁了。”“算 了,到十八岁就已经成人,何况你已经二十了。为师想叫你下山前去闯荡,另外回 家看看你的爹娘。” “师父,我舍不得离开您。” “哎——学会就该自立了,尤其你是个借家人,与红府有分,青府无缘哪!还 是赶紧回家才是上策。”“师父,那我走了什么时候我还回来?”“这就不一定了, 以后有机会你我师徒还能见面。收拾收拾东西,明日就下山去吧!” 张方一听,鼻子一酸,腿一软,跪下了:“师父,您传授弟子五年功夫,辛辛 苦苦真不容易。那让弟子怎样报答您老?” “哎!为师教的徒弟也不少,没有一个希望他报答的。孩子,别说这话,将来 就看你的心如何。收拾东西下去吧!啊。” 第二天,张方临走时,向老师辞行。欧阳修也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告诉张方: “江湖的规矩你要谨守莫忘。我们门户,谨忌杀盗淫妄酒。”张方闻听赶紧插话: “师父,您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点,这五个字究竟怎么解释?”“杀,就是滥杀无 辜;盗,就是偷盗摸取;淫,就是奸淫妇女,贪淫好色;妄,就是挑拨离间,胡说 八道;酒,就是酗酒闹事,酒后无德。”“师父,要照您这么一说,一个人也不能 杀吗?那坏蛋也得留着吗?”“哎!这还得看情况,我们说不许滥杀,指的是好人, 十恶不赦之徒焉能将他放过?连我们道家也主张,杀恶人即是善念,要是那十恶不 赦之人焉能将他放过?”“您这一说我心就明白了。那盗,当然是偷盗摸取,不是 光明正大的。假如要取无义之财,救济苦难的百姓可不可以呢?”“哈!傻孩子, 当然可以了。比如那贪官污吏尽得些不义之财,搁在他们身上,任意挥霍,也可以 得他们一些去救济困难之人。”“哎,这一说,我更明白了。老师,还有这‘淫’ 字,我得打听清楚,你比如,今年我到二十了,如果我回家,我爹一高兴给我娶个 媳妇,这还算不算淫哪?”“胡说,混账!我指的是那邪路。明煤正娶,传宗接代, 娶媳妇,这算什么淫字。”“你看,我得问明白呢!别到时候,您老一瞪跟,说我 不守规矩那不就坏了吗?这个‘妄’字,这——”“这!孩子,这提到这儿,我得 再嘱咐你两句,我发现你这小子舌尖嘴巧,善于挑拨离间,而且说话多有不实之处。 如果要闯荡江湖,就用这方法唆使两方不和惹起事端,乃至出了人命,我可不答应 你!”“哎,师父,您就放心吧!我到好人之中绝不多说,在坏蛋之中,我还非使 这招不可,谅老师也能原谅我。”“嗯,当然了,分别对待什么人。至于‘酒’字, 不必多说,酒要少吃,事要多知,不要因酒误事。” “记住了,这回我算明白了。师父,您老说完,我可要告辞了。您老人家好好 保养身体,没事您也营养营养,吃点鱼了、虾了、肉了。” “废话!”老师一瞪眼,“我乃出家之人,吃的是素,不动五荤,岂能吃那!” “哎,对了!我一高兴说错了。总而言之吧,老师善保身体。我希望您哪,能 活个七八百岁,一千来岁,一万来岁什么的。”他在这儿叨叨一大套,欧阳爷跟他 熟了也就不怪他了。等他说完了,这才命人把他送出慈祥观。道爷一高兴,直送到 寒峰岛的洞口,爷俩洒泪分别。 按下欧阳修回庙不提,单说这坏小子张方。这张方在岛上没什么感觉,这一回 到了大路上,心里头可就不安了,真是牵肠挂肚,第一,他想起来第一个恩人神拳 王张祥,心说要没有人家,我哪有今天!老头现在在不在世还不清楚,我得去看看 他。第二,他想起了第二个恩人,济世侠闻朝西,一晃几年不见了,也不知什么样 了。张方打定主意,先去看张祥,结果到张祥家里一看扑空了,门户倒锁,跟邻居 们一打听,说老头在前年就故去了,他侄子张笑天下落不明。哎哟!张方闻听把嘴 一咧就哭开了,让邻居们指引方向找到坟地,买了纸,张方往坟前头一跪,哭的是 死去活来。哎哟!一边哭一边心里头叨念:“老人家,世上的人哪,没有您心眼这 么好的了,是您把我收留,我才有了今天。如今我已经有了能耐了,想孝顺孝顺您, 没想到您已经不在人世了。老人家,请您在地下安息吧!我张方有了能耐,一定回 来,给您重新修坟立墓。”他在坟头守了一天,这才离开。 第二个目标,赶奔闻家寨去看闻朝西,哎,这回见到了。闻朝西一看张方回来 了,高兴的不得了,一边掉眼泪一边问:“孩子,见着欧阳修老剑客了没有?都学 了哪些本领?”嗬!张方一听这话,来精神头了,把二郎腿一担,尖脑袋一晃,就 叨叨开了:“我说恩人哪,您不知道,打您走后不多天,我就设妙计见着欧阳老剑 客。开始欧阳老剑客不肯收留我,我在他面前跪了六天六夜,把他老人家感动了, 这才将我收留,传授我浑身的本领。我把他那压箱底的能耐全都学来了。如今,我 会金莲八卦掌,七百二十路功,看着我这雉子没,这叫吕祖套风锥,尚抵宝刀宝剑, 钢板都能给他扎个眼。就这把锥子,我要施展开打遍天下都没有对手。您再瞅瞅这 个。”说着话他一伸手把脉门弩拿出来。这玩艺儿可是他偷的,他在这儿没敢说偷。 往桌上一摆:“您看看。” 闻二侠一瞅,这是什么玩艺儿?黑漆铮亮,靠着一头,有个阴阳八卦,头前有 个眼儿,后边有绷簧。哎,不知道这是什么。张方说:“别乱动,别乱动。一按那 绷簧,顺那眼儿里头,往外打三支鲁箭,这三支弩箭,叫脉门弩,大罗神仙也逃脱 不了。这是我老师正东之宝。临走的时候非送给我当个纪念,我说什么也不要,我 老师就给我揣兜里了。您看我有这个,能不能成名?” “哟咳,太好了!这一说,你这几载的功夫没白下呀!也不枉咱爷俩认识一场。” 其实张方跟闻二侠关系还真好,在这儿住了那么五六天,张方起身告辞,得回 家呀。闻二侠一听,难离难舍,叮嘱再三,给张方又拿了五十两银子,爷俩这才告 别。这回张方心里还挺难过,因为这一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走几步一回头, 走几步一回头,一直见不着面了,他才把心一横,顺着大道走下去。 等到了瓜州,他回忆回忆,我们家是住的这儿。进了东门里,来到二条胡同, 到了自家门前,张方眼泪掉下来了:十年前呵,我就是在这门口逃跑的。这狗洞这 不还有吗?就从这儿爬出去的。我爹险些没把我揍死呀!如今,十年过去了,不知 道我爹现在什么样了,但愿他老人家回心转意,不记前仇,我们父子相见该如何高 兴。想起母亲来,哎,我娘那人多慈善呀,待我太好了。十来年我不在眼前,我娘 不知道什么模样了。张方怀着杂乱的心情,来到台阶上,“叭叭叭!”叩打门环, 里边有人把门开开了,一眼就瞅出是张方了,张方走那会儿跟现在没多大变化,如 今就那个头稍微猛了点,肩膀稍微宽了点儿,还跟个病秧子差不多少:“哎,您是 少爷吧?”“啊,是我。” “哎哟!少爷,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这么一喊,全家人轰动。夫人周 氏听说儿子回来了,可乐坏了。要说起来,前几年张方这一出走,两口子干了一年 多的仗,夫人用眼泪洗脸。你别看张方坏,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能不疼吗? 后来张子美也有点儿后悔,派人找张方,哪也没找着,时过境迁,十载过去了。夫 人听说,今天儿子回来了,就跑出来了。张方一看是娘,往膝前一跪,搂住大腿: “母亲啊!”娘俩一句话没说,光哭。哭了有一个时辰,全家人没有不掉泪的。哭 罢,周氏领着孩子到屋里头,摸摸尖脑袋,又摸摸扇风耳朵,看看这孩子长得可真 不大,跟个干巴鸡差不多少,一点儿肉都没长。别看长得难看,当娘的瞅着可挺顺 眼:“好儿啊!这十年你上哪去了,快跟娘说说。”“母亲哪,一言难尽哪!”娘 俩作彻夜长谈,张方把这些年的经过全都说了。说到高兴之处,周氏夫人捧腹大笑, 说到难过之处,周氏夫人泪如珍珠断了线,哭一阵,乐一阵。张方等都说完了,才 问:“娘啊,怎么不见我爹呢?我爹哪去了?” “咳!孩子,你还不知道哇,你爹现在忙坏了。他新交了个朋友,叫震八方紫 面昆仑侠童林,他整天跟着童林在一起。” “哟!娘哪,我可听说这童林了,我走在什么地方都听人讲,说这个人如何如 何的了不起,是当世的大英雄。我还打算跟他比比武呢。” 娘一听,把眼一瞪:“胡说!孩子,这回你回家,可不能惹祸呀!我听你爹讲 了,童林不但能耐大,而且人品极正!做事情光明磊落,侠肝义胆。故此,包括你 爹在内,都维护童林童海川,那是你的长辈,你可不能得罪!” “娘啊!你怎么说糊涂话了,他是长辈?我是长辈!那童林的老师是谁呀?只 不过是江南四小名剑,我老师是八十一门总门长,要从那个辈上来说,童林还得管 我叫师爷。” “胡说!不行这么说啊!就得在你爹这儿排辈儿,你爹跟童林是弟兄,你就得 以长者相称。” “哈哈!听娘的就得了。娘,我爹得什么时候回来?”“这可不一定。”张方 不能等了,他说:“娘啊,我着急,我打算到北京去找我爹去。我们爷俩一见面, 我给他老人家说两句好话,我爹一高兴,不记前仇,您说这有多好。我回来这么些 天,没见到他老人家,想着总觉得心神不安。”周氏点了点头:“好!那你就到北 京去找他吧。” “娘,北京那么大,我上哪找去呢?您得给我个地点。”周氏说:“我听你爹 讲了,一个是雍亲王府,在北京安定门里富贵巷,孩儿你记住。还有呢,到了雍亲 王府,就找到童林家了。如果那块儿没有,你奔前门外大栅栏儿,那有个镖局叫双 龙镖局,镖师姓黄,你跟他一打听,他就告诉你。”“哎,行了!记住了。” 第二天张方离开瓜州,起身奔北京。咳,到路上他这一打听,这童林可了不得 了,红得发紫,凡是酒饭茶事,没有不叨咕童海川的。张方是又羡慕,又有点不服 气,心说,早晚我们俩见面,非比比长短不可,他怎么就那么大名望,我怎么就没 名呢?你说他生那气干什么,他才出世几天!后来他到了北京了,他一琢磨,我先 别打听雍亲王府,那么大的衙门我不敢进,干脆我先奔双龙镖局吧。到双龙镖局, 真见到黄灿了,他一报名字,说我是张子美的儿子叫张方,刚学艺下山,找我爹来 了。黄灿说:“正好!老剑客张子美上午还在我这儿了,现在正在雍亲王府,我领 你去!” 黄灿直接把张方领进雍亲王府。张方进来一看,这跟皇宫差不多少,他在前屋 等着,黄灿到里头送信儿。时间不大,张子美出来了,就问:“找我有事?”“啊! 您儿子找您来了。”“废话!我儿子早死了。” “是您儿子,长得可好呢!您快去看看去。”听黄灿说完了,张子美心一动: 难道张方还活着吗?等来到外头一看,可不,不是张方是谁,那能错得了吗?爷俩 见面,抱头痛哭,张子美把他拉到厢房屋里头问长问短,张方就把经过简单说了一 遍。然后他问:“爹!您在这儿干什么?” “孩子,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咳!雍亲王受人陷害,两眼都要瞎了, 脑袋肿得像牛头那么大,找谁治也治不了,如今命在旦夕呀!你师叔童林率领一帮 人,赶奔逆水寒潭,前去取药,不幸也遇上危险了,童海川死活不明啊!如今,前 方战场打得正在激烈,为父也想去看看,打算先瞅瞅雍亲王,问他老人家有什么话 说没有,然后我再走,可巧你来了。” “爹爹,能不能领我见见这雍亲王?” “哎,你见不见有什么用?”“哎!爹,我要这么说,我就有原因。我离开寒 峰岛的时候,我师父给我一瓶药,这瓶药能治百病,起死回生。您看!”说着,他 把一瓶药拿出来了。 书中代言,这瓶药的力量可大呀!是欧阳修给他的吗?不是!也是偷出来的。 你说这小子多不是东西!您别看偷,今天可真有用了。张子美说:“那太好了!要 那个样,我就领你到后宅。”父子来到雍亲王的内室,张方等在外边,张子美把药 拿进去,让御医大夫观看。你看那么多御医大夫,都不知道这药叫什么名宇。按照 张方所说的方法,把药研开,给雍亲王灌进去,时间不大,雍亲王真的明白过来了。 欲知雍亲王醒过来说什么,请看下回分解。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