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小史·13· 甲午之年,京曹官同声喧詈马建忠,竟有专摺奏参,谓马遁至东洋,改为某某 一郎,为东洋作间谍。盖以马星联之事,而归之马眉叔者。星联字梅孙,浙江举人, 癸未以代考职事革捕,而遁至东洋。建忠号眉叔,江苏人,候选道,其时实在上海 为招商局总办。言者竟合梅孙、眉叔为一人,可笑孰甚。至谓文忠为大汉奸,眉叔 为小汉奸,观御史安维峻劾文忠一疏,无一理由。此等谏草,实足为柏台玷。而当 时朝野上下,且崇拜之,交誉之。及获罪遣戍,大侠王五为之备车马,具糇粮,并 在张家口为之赁居庐,备日用,皆不费安一文,盖若辈皆以忠义目安也。闭塞之世, 是非不同,无怪其然。故有与文忠相善者,不曰汉奸,即曰吃教,反对者则人人竖 拇指而赞扬之。若执孟子“皆曰可杀”一语,则文忠死久矣。所以然者,文忠得风 气之先,其通达外情,即在同治初元上海督师之日。不意三十年来,仅文忠一人有 新知识,而一班科第世家,犹以尊王室攘夷狄套语,诩诩自鸣得意,绝不思取人之 长,救己之短。而通晓 洋务者,又多无赖市井,挟洋人以傲世,愈使士林齿冷,如水火之不相入矣。 光绪己卯,总理衙门同文馆忽下招考学生令,光稷甫先生问某太史曰:“尔赴考否?” 某曰:“未定。”光曰:“尔如赴考,便非我辈,将与尔绝交。”一时风气如此。 某君之随使泰西也,往辞祁文恪,文恪叹曰:“你好好一世家子,何为亦入洋 务?甚不可解。”及随星使出都,沿途州县迎送者曰:“此算甚么钦差,直是一群 汉奸耳。”处处如此,人人如此,当时颇为气短也。郭嵩焘之奉使英伦也,求随员 十余人,竟无有应者。岂若后来一公使奉命后,荐条多至千余哉? 郭后乘小轮返湘,湘人见而大哗,谓郭沾洋人习气,大集明伦堂,声罪致讨, 并焚其轮,郭噤不敢问。邵友濂随崇厚使俄也,同年公饯于广和居,睢州蒋缓珊户 部亦在座,竟向之垂泪,皆以今日此宴,无异易水之送荆轲也,其愚如此。曾惠敏 返国后,朝士亦多以汉奸目之。读近世中国外交史,及薛曾郭三星使之书牍,未尝 不太息痛恨于书生之误国也。 -------- 古典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