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郭汝瑰在西南率部起义 党派来了联络员 春种秋收,种籽下了,一定会有果实。 王葆真与上海地下民革的策反对象刘昌义、张轸已先后起义,现在只剩下远在 四川的郭汝瑰了。他能否起义成功呢? 1949年2月4日,郭汝瑰由上海回到重庆。 如鲸鲵入海,郭汝瑰回到四川就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凭借天时地利人和的优 势,他刚筹建的72军,如狮子滚雪球地发展起来,两个月后就弄足了二个师的兵员, 加上同是陈诚系的罗广文拨给他一个师,这样他就有了满满的三个师九个团。其中 有三个团还都是老兵。 这时(5月)地下党的联系人任廉儒也从香港带着电台密码、呼号来到重庆在重 庆川盐银行工作,这样郭汝瑰可以就近得到党的指示。 郭汝瑰的72军在招足兵员后,按西南军政长官公署的命令,移驻到内江、泸州、 宜宾一带。这正中郭汝瑰的心意,因为宜宾偏处川西南一角,便于发动起义。 在和罗广文的周旋中,郭汝瑰深得罗的信任。罗向西南军政长官公署主任张群 建议成立叙(叙府)泸(泸州)警备司令部,并推荐郭汝瑰兼任叙泸警备司令。这 时张群正与四川军阀王陵基有很深的矛盾,张群千方百计要削弱他的权力。罗广文 的建议立刻被张群接受,叙泸警备司令部成立。郭汝瑰任72军军长兼叙泸警备司令, 这样他的地位就更加巩固了。 郭汝瑰在千方百计创造起义条件。 对郭汝瑰的起义,党非常重视。中共中央华南局派了任廉儒回川后,又派梁佐 华(任的助手)从香港回内地。要梁佐华待上海解放后,就去前线司令部研究郭汝 瑰的起义。1949年6月18日,梁佐华从香港回到上海。第二天一早,梁佐华来到上海 市人民政府。这时还没有到上班时间。副市长潘汉年已经披着衣服在忙碌地办公了。 “你先坐一会,我把手头的事办一下就和你谈。”潘汉年看到梁佐华就招呼说。 潘汉年一目十行,手不停批,很快就把手头的事办好。他回过头来亲切地对梁 佐华说:“现在我们就要进军西南,72军正在四川,如果起义成功,将会起很大的 作用。” 潘汉年的乐观情绪感染了梁佐华,他也兴奋地说:“华南局要我回来就是研究 这个问题,听你的指示。” “进军西南是刘伯承的第二野战军。你先回家休息。由我写信给二野驻沪联络 处,他们会派人来找你,然后去南京二野司令部具体商谈起义工作。” 潘汉年又说:“江南虽然解放了,但还有大半个中国尚待解放,潜伏的特务还 多。搞起义工作,还要十分机密。蒋介石抓到你们这些搞策反起义的人,是格杀不 论的。” “谢谢首长的指示。”梁佐华答。 6月21日,仅隔一天,二野驻沪联络处的负责人张光西就带着潘汉年的亲笔信找 到梁佐华,约定日期,张光西亲自陪同梁到南京去。当时梁佐华要回潘汉年的亲笔 信作为纪念。文革中,红卫兵抄到了这封信,“与大叛徒勾结”,梁佐华被关押7年。 这是梁佐华始料不及的后话。 10天后——7月1日,梁佐华到二野司令部。与柴军武(处长)、李潢(科长)、 张光西(参谋)共同研究商量后,决定派干部两人化装成商人秘密入川,就近指挥 郭汝瑰的起义。 “去的同志不能带任何文件,也不带介绍信,他们与任廉儒、郭汝瑰又不相识。 这怎么办?” 商量中遇到难题。对柴处长提出的问题,一时间在座的人都想不出办法。 “有了。”梁佐华忽然高兴地说。 “我可以介绍一个人陪同这两个干部去川。”梁佐华又说。 “是谁?你快说。”柴处长催促他。 “他是任廉儒的弟弟任英儒,中央警官学校毕业生,他可以托词回家,他有警 官身份也可掩护这两位同志进白区。”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任英儒、赵力钧、展云剑三人经历重重险阻,乘船经过宜昌遭到国民党飞机的 轰炸扫射,同船的人死了不少,三人幸而安然无恙,于8月间到了重庆,与任廉儒接 上关系。 任廉儒带着二野联络部的赵力钧(展云剑另有任务去了别地)到泸州来见郭汝 瑰。郭汝瑰在宜宾视察部队,又辗转来到宜宾。 任廉儒与赵力钧找到一个偏僻的小茶馆,泡了两壶茶,边喝茶边打听郭汝瑰在 宜宾何处。终于打听到郭汝瑰在叙泸警备司令部参谋长肖烈的家里。任廉儒把赵力 钧安顿在小茶馆里,径来肖家找郭汝瑰。 两人见面,任廉儒低声说:“党派来的人已经到宜宾,在什么地方见最稳妥?” 郭汝瑰想了一下说:“就在这里吧,在客厅说话是不会有人窃听的。” 赵力钧被带到萧家。又是拥抱,又是握手, 郭汝瑰似乎和他原就很熟,这样做当然为着给别人看。 谈到赵力钧的工作安排,郭汝瑰说:“赵先生是否请你屈就我的侍从副官,我 们可以朝夕相处,有事可以立即商量。” “这,恐怕不行,除帮助你外,我还有别的任务,你需要我时我自然会来的。” 赵力钧说话非常坦率。 “我最好留在重庆。”赵力钧又说。 郭汝瑰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到72军的重庆办事处去当办事员。” “他用什么名义进去呢?弄不好人家会怀疑的。”任廉儒说出他的意见。 “这倒是的。”郭汝瑰双眉紧锁在想着能否有个妥善的办法。 “让他持一封要人的八行书,而你非安排不可。”任廉儒说。 “你这一说提醒了我。你们去刻一方顾祝修的私章,用他的名义写一封信来请 给亲戚赵力钧安排一个小工作,我一回泸州就来见我,我就派他去重庆办事处。这 是妥当的。”郭汝瑰不急不忙说了一套办法。 “顾祝修何许人?”赵力钧问。 “他嘛,总参谋长顾祝同的弟弟,这样的面子,我这个军长不会不给。安排你 谁也不会怀疑。” 商量定当,三人大声说笑了一阵。任、赵两人告辞。 几天后,郭汝瑰回到泸州,赵力钧果然拿着顾祝修的介绍信来了。 郭汝瑰装着并不相识,看了信笑笑说:“你是来谋小差事的,既是顾先生力荐, 我怎么不安排呢。” 他把军需主任叫来,说:“这位赵先生是顾总长的弟弟介绍来的,你就把他安 排在重庆办事处当办事员,他做事不做事听他的便,照发他薪水便了。” 赵力钧就此有了公开的身份,在重庆安下来进行着他的活动。 历史悲剧的最后一幕 10月,秋风吹叶落,蒋介石一手导演的历史悲剧用空前的速度在演最后的一幕 了。 1949年10月13日,国民党的残军撤离广州,所谓“政府”迁到重庆。10月15日 在重庆正式办公。 抗战时期,重庆曾作为国民党政府的精神堡垒,而现在由于挑起反人民的内战, 这时已是“燕巢于飞幕之上,鱼游于沸鼎之中。” 已经退居奉化溪口的蒋介石又重新跑到台前,想挽救残局,然而“唿喇喇大厦 将倾”,“寻好梦梦难成。” 郭汝瑰从任廉儒那里得到消息:第二野战军刘伯承司令员的大军已在湘西沅陵 一带集中,不久就要发起进攻。郭汝瑰判断,二野的部队将要从酉阳、贵阳入川, 先攻重庆,再攻成都,攻重庆时,左翼兵团将会在江津、泸州间渡江。72军必须跳 出包围圈,退往宜宾,让解放军进入成都与国民党的主力作战,自己利用这形势带 部队起义。 就在这时——10月下旬蒋介石偕他的儿子蒋经国飞到重庆。他亲来主持作战会 议。 重庆的街上,一时间出现了许多柏枝牌坊。上面挂着“欢迎蒋老先生回到第二 故乡”的匾额。 这实在是历史的嘲笑。 抗战时期,蒋介石曾借故杀了袍哥出身的兵役署长。而现在张挂欢迎匾的却是 各个山头的袍哥。可见这时的民心向背了。 作战会议是在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召开的。 郭汝瑰和44军军长陈春霖一同到了重庆。 陈春霖说:“我们开会得小心,丢了那么多地方,现在只剩这西南一角,老头 子一肚子气,惹了他可要倒霉。” “你说得是,反正我们少说话就是了。”郭汝瑰说。 郭、陈两人走进会议室,会场里坐得满满的。除了陪同蒋介石来重庆的和西南 长官公署第三处的参谋人员外,还有张群、钱大钧、杨森、胡宗南、罗广文、刘文 辉、邓锡侯等一干人物。 会议室墙壁上挂着一张十万分之一的西南地区军用图,室内横放一张餐桌。 蒋介石与蒋经国进来了。蒋介石背靠地图坐在餐桌一侧的中央。蒋经国、张群、 刘文辉、邓锡侯、钱大钧等打横坐。 其余人员都围着餐桌坐。 蒋介石强作冷静面露一丝笑容,眼光扫视全室一周后,说,“目前党国正经历 着艰危,希诸位协力同心,精诚谋国,同时要坚定必胜信念。三次世界大战一触即 发,只要我们能坚守西南、西北、两广,待国际局势变化,我们就可反败为胜。今 天请大家来就是研究如何固守西南,共军从何处攻击西南,以及我军如何配备兵力。” 说到这里,蒋介石面向刘文辉、邓锡侯说:“请大家畅所欲言,共献良策。” 静场片刻后,胡宗南的参谋长沈策首先发言,按他的分析,共军主力将沿川陕 公路进犯四川,理由是此路交通方便,易于展开。他说:“我主张调四川四个机动 军设防于川北剑阁一带,以挫败共军入川企图。” 沈策说完后,会上没有人吭声。郭汝瑰原不准备讲话,加上又接陈诚的指示, 要陈系部队紧靠胡宗南,他更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了。这时陈诚系统的 罗广文起立发言,他赞同沈策的意见,并主张72军不动,以免后方空虚。这正中郭 汝瑰的下怀。 沈策、罗广文定了调子,其他人也不再说什么。蒋介石表示察纳雅言,又侧身 问刘文辉、邓锡侯:“你们两位有否高见?”这两人当然识相,都表示没有意见。 蒋介石遂即作了把主力放在川西北的部署,这个圈子一兜就是几千里,这是兵家大 忌。郭汝瑰心中暗暗发笑。 作战会议散后,郭汝瑰在重庆逗留一天后就回到泸州。 回泸州没有几天,郭汝瑰忽然接到参谋总部办公室的电话:“请即来重庆,委 员长召见。” 是祸是福,郭汝瑰惴惴不安。联想不久前的几件事,他更感到凶多吉少。 不久前,陈诚的亲信赵志尧(预算局局长)来找他,说:“辞公(即陈诚)的 意思,劝你把你太太送到台湾去安全些。” 这显然是人质!他当即以妻子老小到台湾无以为生为由顶回去。赵志尧以陈诚 自会照管作辩解。他还是用种种措辞顶住。赵志尧才无可奈何而走。临走时,郭汝 瑰要他传话: “请辞公放心,如果失败,我一定打游击到底。”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一天,罗广文向郭汝瑰透露了一个消息:“据张群的政 工处长陈国儒说,新闻局长邓文仪(字雪冰)要陈国儒严加监视你。”罗广文要他 多加小心。 这同样是不祥之兆!虽然他借罗广文、陈国儒都在场的机会,吵了一顿。他嚷 起来:“邓雪冰凭啥子说我靠不住?!我都靠不住,哪个才靠得住?我说邓雪冰才 靠不住。”罗、陈两人自然安慰他,但难保陈国儒不暗中监视着。 …… 现在蒋介石又来召见,不去又不行。他只好舍命去闯了。 车到重庆,郭汝瑰才知道召见的并非他一人,还有44军军长陈春霖。心中的一 块石头落了地。 重庆,林园,当年国府主席林森所住之地。小有花木之胜。蒋介石在这里接见 郭汝瑰与陈春霖。 郭、陈两人连袂来到林园,蒋经国、陶希圣早在那里等候。 蒋经国见到他们,把他们引进园内,又热情地说:“请稍坐,父亲马上接见你 们。” 两人坐下不久,侍从副官招呼他们进去,只见走廊上摆着几张藤椅,刚准备坐 下,蒋介石就来了。两人敬礼,蒋介石摆了摆手:“坐下说话吧。” 蒋介石两眼看着郭汝瑰,问:“郭军长,你的部队整训得怎样?打仗有没有希 望?” “请总裁放心。西南战役是有希望的。不说别的部队,就是我这个成立最迟的 军,有3个团正在紧张训练,另3个团都是医院里收来的老兵。新拨来的傅秉勋师成 立得很早。因此,我以为这个仗是有把握打的。” “唔,唔,这好。”蒋介石说。 接着,蒋介石又问了陈春霖同样的几句话。 随后,蒋介石又对两人作了几句训示,即让他们走了。 蒋经国、陶希圣又把他们送出林园。 从此,郭汝瑰不敢再去重庆。其实他身边就有一个军统特务(参谋长许亚殷) 随时都有不测。 11月初,解放军二野攻进贵州。这时蒋介石才弄清解放军的主攻方向。 11月14日蒋介石父子又匆匆从台湾飞到重庆,急忙调兵遣将。 蒋介石要胡宗南放弃关中,全力保四川。胡宗南的裴昌会、李文两兵团在广安 通电起义。40万军队风消云散。 蒋介石又命令驻守川北的罗广文兵团,急行军返回重庆,到乌江去布防。脚跟 还没有站住,防线就被突破。锋芒所向,直逼重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在上海起义的刘昌义一样,蒋介石给郭汝瑰也加官进爵。 国防部忽然电令郭汝瑰任22兵团司令,让他指挥本身的72军外,还有21军(军长王 克俊驻乐山)、44军(军长陈春霖)由赤水向泸州退却,另外有3个独立师(都驻内 江)。命令要他沿长江、沱江在宜宾、泸州、内江一线布防,阻止解放军渡江。 这当然是蒋介石一厢情愿的如意算盘。 郭汝瑰另有所谋——准备起义。 蒋介石凄惶离大陆 任廉儒到泸州来了。 在军部的密室里,郭汝瑰和他研究通讯联络问题。 “老任,你还是编一本密码吧,便于联络。”郭汝瑰说。 “由你编,编好后送一本给我。”任廉儒回答。 “我编,容易泄密。不如你编了,送我一本。上面写‘泸密’郭军长密存—— 陈诚。这样我放在任何地方都没有人敢问的。至于你来电只要写‘泸密,郭军长亲 译’,这也无从泄漏。” 郭汝瑰的意见,得到任廉儒的同意。 对起义的地点,他俩又作了研究。 “现在重庆危急,你最好自告奋勇去守重庆。就在重庆起义。不然重庆的工厂 与重要设施都会被破坏。”任廉儒说了他的意见。 郭汝瑰笑笑说:“你这意见当然好。不过,你不了解,我的部队与刘文辉、邓 锡侯的部队不同。我的部队是新组建的,意见不统一,也不听招呼,再加上部队里 混进许多特务,特务控制很严密,到重庆起义困难太大,就在宜宾起义也难免会有 意想不到的问题。要在重庆起义可能弄巧成拙。” 郭汝瑰的意见说服了任廉儒。任廉儒表示同意。 两人又研究了一些其他问题才告分手。 不久后,郭汝瑰属下的新34师奉蒋介石的命令从内江驻地转移到泸州以南江门 一带。这个师的师长柏恒是郭汝瑰的同乡(铜梁县),两人交谊甚深,郭一直把他 看作是有血性的左道热肠的人。郭汝瑰要起义的意图,柏恒也知道。一到泸州,柏 恒告诉他:“我师里的100团团长许汉洲是个特务,必须设法除掉,否则对你不利。” 新34师当时正在行进途中,郭汝瑰匆匆赶上去。他传下话:“部队暂停行进, 军长要清点部队。”在蓝田坝的对岸江边,进行清点。许汉洲的100团,缺少100多 名士兵,又丢失了枪。郭汝瑰勃然大怒道:“许汉洲,我一直信任你,你却是这样 不称职,对我阳奉阴违。”“军座,人枪不足,我一定马上补齐。”许汉洲心想为 这一点事军长要这样发怒。“不行,把他押起来。”许汉洲除掉后,他当即派了一 名亲信当100团团长。解除了一个隐患。 这时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正好与柏恒的新34师成为鲜明对比。 1989年台湾出版的《百战军魂》一书,有这样的记载: “……在重庆撤退前,郭(时为72军军长)与同为‘天子门生’的徐孔嘉(当 时72军参谋长)、傅秉勋(时为104师师长、傅为郭之姐夫)在泸州72军司令部密室, 计划干一桩石破天惊的大事业——活捉蒋介石。 结果因为傅秉勋不同意,终未实行。” 这记载其实是不确实的。傅秉勋是郭汝瑰的妹夫(并非姐夫)。他们商议的只 是起义,并非活捉蒋介石。 傅秉勋与郭汝瑰不仅是亲戚,而且有同窗之谊。先后在黄埔军校与日本士官学 校两度同学。傅秉勋的104师当时驻守新津飞机场。郭因与傅有这样一些关系,又知 道傅在30年代是共产党员,就发了一个急电,请他来泸州商量起义问题。 他应邀来了,选择了一个茂密的桂圆树林中进行密谈(并非是“72军司令部密 室”)。他俩佯作散步。说到起义,傅秉勋面有难色地说:“我在新津,你在泸州, 两地相距这样远,怎么能拉到一起呢。” “这并不难。我以兵团司令的名义,把你部调宜宾,不就行了吗?” “要是国防部派兵打我,怎么办?” “你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现在整个四川就只有我这个军是机动部队,难 道我会打你吗?” 傅秉勋一时语塞。数分钟后,吞吞吐吐说:“不过,我想,再是战事失败,我 就藏到松潘里边去,待第三次世界大战起来,到时我再出来。” 郭汝瑰不禁笑起来,说:“我说你呀,真够胡涂了。你能算定三次大战一定能 打起来?就是打起来,谁和谁打,胜负如何?再说就是蒋介石打回来了,别人有汗 马功劳,你是躲在山沟里的,又拿什么晋见?” 郭汝瑰的一连串问话,傅秉勋无从回答,他低下头,半晌才说:“我不到你这 边来,就到松潘去。” 郭汝瑰的劝说没有结果。 后来傅秉勋的名字却上了毛人凤拟订的“关于大陆失陷后组织全国性游击武装 的应变计划。”在该计划第二部分“组织及系列”中写着:甘青川游击根据地,辖 “三边靖绥反共司令部”四个师,总司令周迅予,副总司令刘野樵、傅秉勋。”19 51年藏族头人苏永和在松潘叛乱,傅秉勋担任指挥。解放军黑水平叛,傅秉勋开枪 自杀在一条小河边。 就在郭汝瑰的起义计划在密锣紧鼓进行时,重庆已岌岌可危。11月29日行政院 迁往成都。重庆市内秩序混乱。 蒋经国后来曾追忆这段情况: “……前方战况猛烈,情势危急,重庆已受包围……下午10时,林园后面已枪 声大作,我只好向父报告实情,希望早离此危险地区。同时罗广文自前线回来报告, 知其军力已被匪部击散。而周围之兵工厂爆炸之声又四起,连续不绝。此时山洞林 园前,汽车拥挤,路不通行,混乱吵杂,前所末有。故不能再事稽延,乃决定赴机 场宿营。途中为车辆阻塞者三次,无法前进。父亲不得已,乃下车步行,通过后改 乘吉普车前进,午夜始达机场,即登中美号专机夜宿。”(蒋经国:《风雨中的宁 静》)当衣复恩驾驶的中美号专机升空之时,从江口渡江的解放军,距重庆白市驿 机场仅10公里,半小时后解放军由海棠溪进入市区,重庆解放。蒋介石逃到成都。 这是11月30日。 重庆既丢,成都门户洞开,无险可守。 12月7日,行政院再迁台北。 10日,成都也濒临绝境。住在中央军校的蒋介石父子,听侍卫人员汇报附近 “有可疑人物行踪。”父子俩合唱“三民主义,吾党所宗……”的国歌后离开军校。 下午2时,凤凰山机场一架飞机升空,蒋氏父子凄凄惶惶最后离开大陆。 历经艰险起义告成 12月3日清晨,泸州,72军军部。 “你是郭军长嘛?” 郭汝瑰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我是。你是哪里?” “我们是第10军,军长杜义德。” 郭汝瑰猛然醒悟,这名字好陌生,莫非是解放军。他立即问:“你是解放军?” “是的!杜军长叫你派人接洽起义!”那边回答。 “好!我按计划行事。”郭汝瑰回答。 放下电话,郭汝瑰后悔了。怎样的计划,对方是否知道?他拿起话筒问电话局, 要他们再接过去。电话局回说不知是哪里打来的,无法接通。 郭汝瑰考虑,派人去和解放军联系。 派谁去呢?他想到新来的高级参谋徐孔嘉。 这徐孔嘉是有来历的。1927年郭汝瑰和他在涪州结识,徐曾是共产党员,不过 已有多年未通音信。前不久郭汝瑰向任廉儒要军事干部,徐孔嘉突然来了。郭以为 是党派来的,但问他与党是否有联系,回答说早已失去联系。摸不清他的底细,留 他任了高级参谋。 “孔嘉兄,有一件事请你办一下。” “什么事?您说。” “请你去找解放军。”郭汝瑰说得够清楚了。这时去找解放军当然是联系起义, 不过不能这样说。 “去做什么?” “去联络联络。”郭汝瑰看他明知故问就这样回答。 “联络我就不去。”徐孔嘉这样回答。 郭汝瑰默然,心里另外有了主意。 当天,郭汝瑰下令所有部队向宜宾撤退。他所属的新34师已由江门向宜宾撤退 中。 4天后,12月8日郭汝瑰的部队到了宜宾。次日上午郭汝瑰召开团以上军官会议。 这时郭汝瑰已经成竹在胸,口袋里装着向解放军声明起义的信,待会上取得一 致意见后就宣读。 开会地点在233师师长赵德树的家里。出席的有参谋长、师、团长共11人。 郭汝瑰首先讲话:“解放军已经入川,国军完全垮了。形势这样紧张,今天请 大家来研究一下我们的出路。有人说‘仗是打不得了’,究竟打不打,大家畅所欲 言,这关系到我军几万人的生死存亡,大家的意见必须取得一致。现在请哪一位先 说。” 他的话刚落音,233师师长赵德树首先发言。他说:“不能打了,这个仗怎样打 呢,要打,我们就完,不如干脆和了吧。” 郭汝瑰心中暗喜,如果没有人反对赵的意见,事情就成功了。那知赵德树下面 的话却变了。 “不过,司令的地位那么高,你出来讲和不合算,共产党以后不会信任你。现 在的部队都是我的,不如由我来和。你走,我派一营人送你,派滑竿三班人轮换着 抬你走,三天就可赶到新津,再乘飞机去台湾。你看怎样?”赵德树振振有词地说。 这一下,全场惊愕。 赵德树的话明明是要赶走郭汝瑰。 郭汝瑰大感意外。不过他并不惊慌。因为这部队他完全能掌握,不仅全军营以 上军官是由他委任的,而且许多团、营长是他的亲信与亲人。再说赵德树本与他私 交甚厚,是日本士官学校同学,在赵德树有危难时(因枪杀一临阵退缩的营长被国 防部军法局扣押),曾救过他。有这两点所以他非常镇静。 郭汝瑰在想:赵德树这样讲,也许是因事先未和他商量,他在试探我起义与战 的真正意向;或许他怕干部一时接受不了,发生意外,他挺身而出,为我担当危险。 想到这里,郭汝瑰胆气壮了,他说:“败军之将,谁还来和我们言和?只有起 义一条路。不管是起义,或是打,还是由我来指挥。在这时刻,我岂能一人求安。 是生是死,我都和大家在一起。打,看来是绝路一条,仅有‘忠义’虚名,而留下 孤儿寡妇。大家如果要打,我和大家死在一起;不打,那就起义!现在大家再发表 意见。” “军长说得对,我们起义。”又是赵德树跟着说。 这一来,会场的气氛由紧张变为缓和。 “仗是打不得了,我主张起义。”697团团长张纬说。 张纬的话还没有说完,冷不丁地698团团长吴让站起来说:“我反对起义!养兵 千日,用在一朝。为什么不打?比如一个女人,男人还没有死,就想改嫁,说得过 去吗!?” 吴让这人原就桀骜不驯,他这一骂,会场的气氛又紧张起来。699团团长廖觉雄 与其他人都低着头不说话。 郭汝瑰一看这情况,觉得会不能再开下去了,立即收蓬,他:“这是件大事, 大家再去考虑考虑,我们再作决定。散会!” 回到军部,郭汝瑰分析了会场情况。面对着这严峻的形势,各人都在作出选择, 其中有少数死硬派不足为怪,只要大多数人能够意见一致。会场上699团团长廖觉雄 的态度值得注意。现在他这一团负责宜宾的城防,对起义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应 该把他动员过来,否则关系到大家的安全。 他的想法得到军部高级参谋代参谋长徐孔嘉,干部学校教育长张继寅的同意。 这两人建议233师师长赵德树去说服廖觉雄。郭汝瑰就把这任务交给了他们。 出乎意外,两人很快就回来了。而且赵德树与廖觉雄一起跟了来。 “报告军长,我决心起义。”一进军长办公室,廖觉雄敬礼后就大声地说。 “这好啊!你可不能后悔。”郭汝瑰内心虽然很高兴,但面下很冷静。 “不后悔!什么情况下都不后悔。”廖觉雄的语气很坚决。 原来徐孔嘉、张继寅两人去找赵德树途中,正好赵德树已说服了廖觉雄,事情 的发展意外地顺利。 水到渠成,郭汝瑰从怀中取出早已写好的给解放军的信,交给徐孔嘉。 “这个任务你不能推辞吧。信上我已向解放军说明,我早已和董必武同志有联 系,现在已按党的指示,宣布起义。”郭汝瑰严肃地说。 “军长,你可能误会了。上次你只是要我和解放军联络联络,如果说是起义, 我怎会不去呢。”徐孔嘉很高兴地回答。 徐孔嘉与宜宾本地的代表若干人,一起乘轮下行,江水滔滔,当晚就到了解放 军16军的驻地,受到军长尹先炳与政委吴实的欢迎与接待。第二天(10日)派某师 的惠政委与徐孔嘉等一起来到宜宾。 在发出《起义告官兵书》后,又发了起义的通电。1949年12月11日郭汝瑰率部 在川南宜宾起义成功。 随后,张国华将军的18军来到宜宾。接着18军召开了72军起义欢迎大会。会场 上,解放军一阵阵高呼:“向72军起义干部致敬。”72军的全体官兵从未受过这样 的对待,很多士兵的眼眶都湿润了。此时,郭汝瑰的高兴自不必说。 郭汝瑰的72军起义通电在报纸发表,产生了很大影响。傅作义部的参谋长郭宗 汾看了起义通电激动地说:“快了,快了,蒋介石的嫡系部队都起义了!” 正象多米诺骨牌,川军邓锡侯、刘文辉部也已起义。如汤沃雪,大陆的国民党 军队彻底失败了。 40年后,台湾的一本书还用愤恨的语言写到郭汝瑰的起义。文章说:“……黄 埔嫡系并经日本士官校和陆大深造,受陈辞修将军特别赏识倚重(曾任参谋本部作 战厅长)的郭汝瑰将军带着国军的最后本钱——72军在泸州(应是宜宾——笔者注) 阵前‘归队’(郭本是潜伏在国民党军事指挥中枢的共谍),瓦解了国军的最后部 署与士气。政府原以为退路的西康刘文辉、云南卢汉因以往遭受歧视,对最高当局 怨毒已深,自然亦乘机投共。”(许逖:《百战军魂》)郭汝瑰起义的作用于此可 见。 据熟悉郭汝瑰起义内情的人说:“蒋介石在台湾听到郭汝瑰起义的消息,气得 捶胸顿足。” 沪京暴动案的余波在西南一隅写上了句号。郭汝瑰起义的成功是党的力量的感 召,也是王葆真、任廉儒、梁佐华等人舍身忘我、战斗在敌人心脏里艰苦工作的结 果。38年后,郭汝瑰在他的回忆录里写道:“1949年2月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上海负责 人王葆真被捕,临时焚毁了我所送的文件,遭严刑拷打被判死刑也不供认我出来, 任廉儒与其助手梁佐华同志,侥幸得脱身逃往香港,我才得保首领……今天回想起 来,未出意外,完全是主义深入人心,党的纪律严明,同志们的保护所致,个人权 谋是微不足道的。” 这句话说出了郭汝瑰真诚的心声! 一鸣扫校,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