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引子(2) 除父亲外,我是惟一知道那个秘密的人。 …… 何树林的去世,使父亲预感到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父亲与何树林在懵懂无 知的少年时曾行过金兰跪拜之礼,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相随;何树林 的父亲何铁口也曾给他们算过:两老庚的七十五岁是个大节梗。也就是说,七十 五岁有可能过不去。父亲是个唯物主义者,他不相信世间有阴曹鬼神,更别说占 卜算命那一套了。你何树林七十五岁死了,我侯清芝就非得也七十五岁死?然而 父亲活了一大把年纪,早就感觉到命里确实存在着许多注定不可抗拒的力量,他 担心,万一有一天他突然不在了,那孩子便没人帮他去找了。 于是,何树林去世后仅一个星期,一天,父亲交代我说:德永啊,将来有了 你们那个哥哥的消息,你一定要去找一找,带着弟妹们去找。如果能找到他,你 告诉他,爸爸生前找过他,牵挂过他…… 一个月后,父亲患病也住进了医院。父亲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父亲突然患脑溢血,送到医院后,医生说:非常严重,他坚持不了几天了。 父亲的生命靠一丝微弱的气息维系着。几天几夜过去,父亲还没撒掉那一口 气。 现在,父亲的神志终于恢复到清醒理智状态。他知道他最后的时刻到了,便 果断而坚定地发出了那个挥手的动作。 父亲无神迷茫的眼睛突然变得精光灼灼,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赶紧上前帮 他,一只手抄住他的后腰背,一只手抱着他的臂膀,二弟三弟将一床折叠着的被 子垫在他后面。 德永,你站起来!我要你站起来! 这是父亲被送进医院后说的第一句话。我知道,他一旦能说话了,便是有非 常重要的事要交代。 我和弟妹们齐刷刷地立在他面前,如同众将士在听候最高长官的传令。 父亲神情庄重地说:德永,你还记得我给你说的话吗? 我们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其实在弟妹们中早就不是秘密了。父亲当然知 道这一点,他之所以这么问,是要求我们把他的嘱托牢牢记在心上,将来好完成 他的心愿。 我说:爸爸,我记得你说的话!我们有一个哥哥,他失散在红军长征途中… …将来一有他的消息,我们一定去找,我们有机会也一定去找…… 德永,你是大哥,你要带头! 爸爸,你放心吧!我一定带好这个头。 弟妹们也都纷纷说:爸爸,你放心吧!我们一定去找,找到我们的亲人…… 父亲笑了笑,眼睛微微闭上,他的神态安详下来…… 这是发生在1987年4 月间的事。 白驹过隙,到了2004年,媒体上突然出现了一则可能与我们家有牵连的寻亲 启事。 我搞摄影常年在外面跑,这年4 月的一天,我转到益阳,住在在那里做生意 的三弟德江家里。第二天早上,德江夫妇把睡在二楼的我喊下去,让我看电视上 正播出的什么节目。我急急下楼来,那节目却已经过了,由于急着要我看,他们 自己也没记牢。他们告诉我,是一则寻亲启事,好像是川西高原一个姓侯的人要 寻找湖南大庸的亲人,那个人叫侯德明。 德江夫妇说,大哥,这个人是不是刘大梅生下的那个孩子?要不我们去找找? 我说,是得去找!最好呢,先把他的确切地址弄清楚,这样出去了,才有个 目标。 可是那个寻亲启事就像与我们捉迷藏似的,就那么一闪而过后,再也不肯现 身。这甚至让德江夫妇以为那个信息原本就没出现过。 不料到了这年10月,这个信息又出现了,是捎带在中央电视台二套节目一个 纪念红军长征的纪录片中。最先看到的是德江的岳父岳母。他们一看到,就马上 打电话让德江夫妇看重播。这一次,德江夫妇记得牢,没让这个信息走掉。 他们将那个纪录片的所有内容概括为:一个远在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 红原县瓦切乡,藏名叫罗尔伍,汉名叫侯德明的流散红军寻找他湖南大庸的骨肉 亲人。 然后从网上又搜到了同样的寻亲启事,还有侯德明的照片。德江夫妇赶快回 到大庸。 于是我便召集弟妹们开会。最后大家一致通过,组织一个由我领头的九人寻 亲团赴四川红原县,一定要把侯德明找到,看他是不是我们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