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寻亲(4) 现在,听何铁口这么说,爷爷真还巴不得我父亲成个武状元,要是那样,他 们一家就不会受人欺负了。何铁口的话让他感到兴奋,也感到几分说不出的担忧。 爷爷说,我家清芝就是脾气太坏,遇事不晓得绕弯子,不肯向人低一枝子, 怕是将来要吃好多亏的,我更担心他不好与人相处,刚才你见过的…… 何铁口抢过爷爷的话头说,这两孩子注定一辈子扯扯闹闹,许多事情会纠缠 不清,谁也离不了谁,但你放心,他们两厢只会往好处拉扯,不会往坏处拉扯的。 又说到婚姻。何铁口说,你家清芝要比我家树林命好些,他命中该有十个儿 女,两次婚姻…… 爷爷说,那树林呢? 何铁口说,他差得远喽,他一辈子孤苦多难,他有两个女人,可他只有一个 孩子。 说到这里,何铁口又是一声长叹,然后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唉,他一定是有 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呀! 好多年后,奶奶说起当年何铁口说过的那些话,我听得目瞪口呆。奶奶说, 那天何铁口没有来由的老叹气!就这样,父亲与何树林这辈子的事就在何铁口这 一叹一说之间,定下了乾坤。现在想来,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些民间算命 的高手为什么都是瞎子,因为他们的能耐太大,能看清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他们 要是明眼人,就能把天看透,所以老天爷就灭了他们两眼。 那天,奶奶从爷爷挑子里拿出锅碗瓢盆和讨来的米,做了顿饭,好好款待何 铁口父子俩,自家人也吃了个饱。 转眼就到了年边,爷爷奶奶寻到个好廊场,有户人家让爷爷一家在他碾坊里 过年,条件是帮他看管好碾坊。爷爷奶奶担心何铁口父子俩冷着饿着,有心把他 们请来一起过年,就派父亲去寻他们,父亲找了好几天,终是没找到。 到了次年麦黄时节,他们才遇到何铁口父子,何铁口生了大病,蜷缩在一石 拱桥下。 石拱桥两边是财主家的田地,种了小麦和油菜,起风了,黄灿灿的一排整齐 的浪涌过来,有几处农田,跑满了水,忙春的人正忙着耙田。他们是财主家的长 工,准备将一季的稻秧插下去。 那晚爷爷一家搭伙与何铁口父子住在一起,何铁口身体虚,一直拉痢疾,人 都虚脱了,爷爷奶奶生火搭灶,做了顿白米饭,可何铁口已是没法吃下去。爷爷 说,先生你先吃口饭,明天我就带你找个郎中看看。 何铁口说,侯老倌,你莫为我空操心哒,我算准了,这时节,我的大限到了 …… 他从怀里抖抖地掏出一样包裹得很细的东西,是一把铜色的长命锁,他把长 命锁挂在何树林的脖子上,然后对爷爷说,侯老倌,看在两孩子同庚的份上,我 就把树林托付给你了! 爷爷说,先生你只管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树林吃半口,我吃干的, 决不会让树林吃稀的。 何铁口让何树林过来,给爷爷奶奶叩了头。何铁口说,树林今后就算是你的 儿子了,可你得让他姓何。 何铁口半夜就咽了气。爷爷用掉他讨来的所有的钱,在一块荒坡地上买了个 廊场,再用一床破旧的被子把何铁口裹了葬了。 2 在外面漂泊的日子,犹如无根的浮萍,心里终是没个踏实感,再说这样下去, 也不是长久之计,孩子们一天天大了,说到底不能让他们把讨米叫化当作将来的 职业,在要了五年饭后,爷爷又带着一家人回到从前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