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寻亲(18) 战争年代结婚是没有什么手续要办的,男女双方觉得合适,有个证婚人就算 认可了,两人铺盖一合就是夫妻。而何树林的婚礼却不是这么简单。那天,张正 坤师长一边让手枪连全连的人操办这场婚礼,一边还安排了两个团去攻打永顺县 城。他对官兵们说,今天是手枪连连长何树林结婚的日子,大家打一个大胜仗回 来给他当贺礼。张正坤是想以此来麻痹周边的敌人,让他们以为红军还想在根据 地轰轰烈烈干下去,这样就可以为主力部队撤离赢得更多时间。那次婚礼场面空 前地大。手枪连派出一个排的人去接新娘子,他们把新娘子从娘家抬出来,放在 一匹披红挂绿的高头大马上,然后牵着马唱着歌走向营地。来到营地,两列长长 的队伍肃立在大路两旁,所有人都向新娘子敬礼致意,然后鼓掌,唱歌,到后来 大家就齐声高喊,新娘子!新娘子!喊声回荡在刘家坪上空,如滚过一阵又一阵 春雷。 婚礼过后,自然是新郎拥着新娘在一个被窝里的事了。这是一种亘古以来男 女间长盛不衰的事情。懵懂的新郎和羞涩的新娘通过最初的摸索和深入探求,终 于尝试到了男女身体结合的所有奥妙。 哎哟嗬——怎么人世间还有这么快活这么美妙的事啊! 哎哟嗬——原来人世间最快活最美妙的事情就在人自己身上啊! 哎哟嗬——原来男人女人在一起可以创造这么多快活这么多美妙啊! 哎哟嗬——人活着真好啊! 哎哟嗬——要好好活着啊! …… 就在这么不断感叹的过程,新郎新娘激动得泪水长流。他们在一起厮守了三 天三夜。那三天三夜,他们除了吃,就是上床睡觉,因此在红十八师营地的那间 新房里,整日是战火纷飞,他们兴风作浪,推波助澜,发起了一轮又一轮冲锋,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从战斗的高潮跌人低谷,一次又一次地死过去又活过来,活过 来又死过去——在这一过程中,他们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所有的话反反复复就那 么几句: 哎呀,原来死就是这个样子啊! 哎呀,又死过一回了! 那我们又死一回吧! 死一回就死一回吧! …… 到第四天凌晨,出发的号声吹响。缱绻在温柔之乡的何树林猛地惊醒,他翻 身爬起,穿上草灰色军装,戴上八角帽,扎上军腰带,挎上手枪,气宇轩昂地走 出去,然后精神抖擞地走进了出征的队伍里。不,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他 一厢情愿的想法,或者说这是他将醒未醒时一个短暂的梦。而真实的情况是,他 要走了,他挣扎着要爬起来,但是他发觉这是多么困难的事,女人赤裸柔软的双 臂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脖子。他说:你放手!你放手!你不放手就拖了我的后腿。 可女人根本不听他的,她非常委屈地说,我不放!我偏不放! 女人又说,你要人家的时候人家就是你的心肝,是你身上的一坨肉,你不要 人家了就一脚踢开,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绝情呀! 说着说着,两手把他缠得更紧了,她几乎就嵌进了他的身体里,活像他身上 突然长出的一根肋骨。 他没了办法。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他只好说,你不解恨,那你咬我,你狠 狠地咬我。 女人就真的咬了。她那野兽般尖利的牙齿切进他的胸脯、肩膀的肉里。他感 觉有汪汪的热流从他皮下的血管里涌出来。他感觉有汪汪的热流从女人眼中涌出 来。两股热流汇合在一起,被女人一股脑儿吸进肚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