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寻亲(24) 第三章 1 过雪山前,在雪山下一个小镇子上,一家人有过一次聚合。二叔在军团指挥 部当警卫班长,张罗起来方便,趁部队休整,他把能召集来的都召集拢来,找了 个小馆子,撮了一顿。 等人都坐到桌上了,发觉还是缺了一位,正是何树林。爷爷问父亲,清芝, 你老庚呢?你见着他了吗? 父亲说,从刘家坪出发时,他所在的红十八师留下来打后卫,打得可惨了, 三千人只剩下七百多人,后来在贵州石阡,他们才赶上大部队。 爷爷又问,他还在吗? 父亲说,他还在,可我一直没见着他。 爷爷说,听说他结婚了,这个孩子,有啥事就是不与家里商量,好歹我也是 他养父,你妈他也叫妈。 奶奶插话说,你就别怪孩子了,人家在那种情况下结婚,还能把你请回去不 成。 爷爷不做声了。 奶奶坐在爷爷身边,见爷爷一个劲地喝酒,她抑制不住大嗓门说,今天好不 容易聚到一个桌上,你得给娃们交代几句。 要给孩子们说的话爷爷心中早就有数了。他不时地给坐在腿上的幺叔夹菜, 好多天爷爷与幺儿子不在一起,此时两人自然是有些亲。听见奶奶要自己交代几 句,爷爷用筷子沾点酒,让幺叔吮了一下说,九幺儿,这回,你跟爹爹一起走, 好不好? 听见爷爷这么说,幺叔可高兴了,他从爷爷的膝盖上蹦下来,跳了一下说, 那好!那好!这回,要是打仗了,我就跟在爹的后面捡子弹头。 爷爷笑着,看了一眼大家说,我家九幺儿长大了。 爷爷回头望了望奶奶,再看看刘大梅的身子,有些不放心地说,这么大的身 子,遇事都得小心点! 父亲拉着刘大梅的手,神情复杂地说,大梅,过雪山你能挺过去吗? 刘大梅说,清芝,你放心,从桑植一路过来,这么远的路我都走过来了,雪 山再险,草地再大,我也能走过去。她把父亲的手放到肚子上,对父亲,又好像 是对爷爷说,你放心,有我在,就有孩子在! 过雪山草地,一家人仍是不能在一起。爷爷神情严肃地说,贺龙军长说了, 毛主席带领的中央红军已在陕北扎下根了,我们长征就是要与中央红军会合,再 去打日本鬼子。他停了停又说,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翻越雪山,走过草地,再走 到陕北与毛主席会师。可听说,雪山凶险得很,草地也不好走,我们每个人都要 加把劲,可别拉部队的后腿…… 爷爷说,可我们都要作好最坏的打算,万一哪个掉队了,就一定要走出雪山、 草地,再向着北方走,就是讨米叫化,就是一路爬,也要到陕北去——到了陕北, 就是最大的胜利。这一点,大家一定得记着。到了陕北,才能找着自己的队伍, 也才能找着家里人。我们今天在这里吃这顿饭,一家人谁也不缺,下一顿聚餐说 不准该是陕北了,到那时,一家人一定都要在! 爷爷又对父亲说,清芝,看见你老庚了,你对他说,我和你妈想他呢! 父亲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爷爷。 说到这里,爷爷停了停,他朝每个人看一眼,接下来的话就变得沉重了,最 后,我还要交代一句,万一谁要是在路上不幸牺牲了,总也要想个办法,让战友 把消息带给家里人…… 吃这顿饭,一家人虽然缺了一位,可这在千难万险的长征路上算是非常难得 的了,此后一直到长征胜利,一家人再也没法聚得这么齐。 说起来让人心酸,这真是生离死别的一顿饭,死去的永远不能相见,活下来 的又远隔千山万水。转战与流散,鲜血与泪水,盼归与望乡,寻找与被寻找,此 后构成了我们一家三代人的一部传奇家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