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寻亲(34) 草地上零零散散,东一个西一个,到处是前面部队留下的死人,被水一泡, 鼓鼓囊囊,发出难闻的腐臭味。这些人中,有的是饿死的,有的是病死的,有一 个被马刀砍破了头,流了很多血,都被太阳晒干了,还有一个,从肩头斜砍下去 一尺多深,刀口子翻出来,就像切开的南瓜。奶奶知道,那是蛮子们干的,他们 骑着马,看到草地上有掉队的红军,就用马刀砍杀,闹着玩。在走过这些死尸的 时候,一些小指头大的、呈椭圆形的牛虻身前身后围着奶奶转。奶奶挥了挥手中 的棍子,想把它们赶走,但它们却是那样极开心地、阴魂不散地跟着奶奶,玩她 取乐。奶奶烦躁至极,就吓唬它们说,再闹!再闹,就把你们抓来吃了!奶奶这 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自己,说不定抓来几只吃,真能充饥。就伸出两手来抓它们。 可是纵是她浑身解数,也抓不住它们。 又走了一段路,奶奶遇到了六、七个死了的红军战士。他们死的样子有些特 别,他们三个、两个一伙,背靠着背,手里紧紧攥着枪,保持着临死前射杀敌人 的动作。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倒着一匹被他们打死的马,马的旁边,还躺着一个 从马上栽下来的蛮子,那是被他们打死的。显然,这是同一伙骑着快马专杀掉队 的红军战士的蛮子,在这次袭击中,遇到了红军战士强有力的抵抗。当蛮子们骑 着马嗷嗷叫着冲过来时,这些饿得已走不动的红军战士并没有显出惊慌失措来, 他们知道自己跑不过骑马的蛮子,经过紧急商议,便作出这样背靠背用枪还击的 反应,他们这样做的效果显而易见,不仅有效地遏制了蛮子们对他们痛快砍杀, 而且使蛮子吃了不少亏,并也死了人。但无奈蛮子们人多势众,在经过一阵激烈 地交战后,他们全死在了蛮子们的战刀下。 看到那匹死马,奶奶狂喜地呼叫一声,脑子里立时出现一幅图景,马肉在火 上烧烤,咝咝作响,香味扑鼻。这使得她已经虚弱不堪的胃突然一阵痉挛,疼痛 难忍。奶奶坐下来,歇息了一会儿,等疼痛过去,便开始动手了,她从死去的一 个战士的枪上卸下刺刀,走到死马屁股后面,割下好大一坨肉,又从附近捡了些 柴火,然后从内衣口袋里掏出火柴来,将柴火点燃。最后,她先前幻觉里的那幅 图景终于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了。 那一顿马肉,给奶奶补充了充足的能量,使她有了走出草地的信心和勇气。 奶奶离开前,又从死马屁股后面割下一坨马肉,烧烤得香喷喷,带在身上,有了 这坨马肉,她一个礼拜都不会被饥饿击倒了。 2 又走了好几天,奶奶终于走出了草地。 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奶奶不得不去乞讨,她完全变成了一个又臭又脏、人见 人怕的叫化子了。 走过草地,实际上就是走过了川西北,到了甘南的文县、武都、康县一带。 那一带那时的气氛紧张得很,因为红军刚刚走出草地,国民党就在那一带堵 卡子,打疲劳军,到处打,到处都是战场,红军杀开一条血路才通过那里。奶奶 到达那里时,国民党军队在那一带到处屠杀掉队的红军战士以及收藏红军战士的 老百姓。野地里吹过来的风,天上下的雨都有一股腥臭味,夜里经常听到撕心裂 肺的鬼一样的号哭和惨叫声,时不时传来冷冷的枪声,听了让人头皮发麻。到野 外去,随处可以看到乱葬岗子,缺半拉少半截的坟头、大窟窿小眼睛的芦席、烂 布片子、棺材板子、死人骨头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