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寻亲(44) 第五章 1 长征过后将近一年时间里,中国工农红军与在西北剿共的国民党军队的作战 中,打了若干次大胜仗,部队扩大了影响,扩充了力量,同时,北方的小米、高 粱、大豆等已将红军战士调养得非常壮实,部队得到了足够的休整,此时可谓是 兵强马壮,士气高涨。1937年8 月底,刚刚完成改编的八路军一二0 师,从师部 到连队都进行了到抗日前线作战的动员,部队铆足了劲,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 下,战士们就会像雄狮一样,嗷嗷叫着扑向正在中国大地上烧杀抢掠的日本强盗。 就是这个时候,二叔却受贺龙派遣,护送奶奶回老家。这是一道二叔极不情 愿接受却又不得不执行的命令。大约是9 月1 日那天早晨吧,二叔与奶奶离开陕 北富平庄里镇,踏上了回家的漫长旅程。 二叔与奶奶离开部队时,庄里镇早已沸腾起来。天还没亮时,人们就起来了。 老乡家里,女人们忙着推磨烙饼,赶做军鞋,准备为八路军饯行,男人们呢,都 出去找部队首长,缠着要报名参军。红军官兵起来后,有的忙着挑水扫院、送还 借物,有的磨刀擦枪、整理背包,有的忙着给家中亲人写信,刚参军不久的战士 想到很快就要上前线了,哪里还坐得住,拿着木棍子冲到院子里,就互相拼刺起 来,还连蹦带跳地喊着:杀!杀! 父亲送奶奶和二叔上路。父亲牵着一匹战马,走在头里,奶奶骑在马上,二 叔则跟在马屁股后面。好多战士都远远朝他们观望,奶奶与二叔已脱下草灰色的 军装,换上当地老乡穿的那种打着补丁却拾掇得整洁的旧衣裳,战士们显然都注 意到了他们的穿着,熟识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奇,不熟识的,还以为他们是出村 去走亲戚的老乡,只朝他们打量一眼,就忙自己的了。二叔埋着头,眼睛盯着路 面,只顾走自己的路。 那时,太阳正从东方山岭上露出红脸来,大地笼罩在一片橘红的霞辉里。 一会儿,他们就将庄里镇抛得远远的了。要与父亲分手了。奶奶被父亲扶下 马来,奶奶说,清芝,你回吧!然后就跟着二叔朝前走去,走了好远,奶奶回过 头,看见父亲牵着战马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和二叔。这时,庄里镇方 向的山岭上,太阳又升高了些,父亲身后红彤彤的,面目却是一片暗影,看不明 白,父亲和战马在耀眼夺目的朝阳的沐浴下,成了一幅英姿飒飒的剪影。奶奶大 声对父亲叮嘱道,清芝,子弹不长眼,战场上要小心些!接着又向父亲挥挥手说, 清芝,回吧!你回吧!奶奶向父亲不停地挥着手,一步三回头。 出门时,奶奶心里一直纳闷着,那个小清子在二叔手下当兵,他又是自己带 到红军队伍里来的,现在自己要回去了,按说他该来送送的,可是一直没看见他 来。她心里不由骂道,这个小杂种,到底还是不懂事,没情没义的,也难怪他那 样对他的后妈。 其实,奶奶哪里知道,就在前一天,小清子就被二叔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二 叔心里早就想好了,他离开部队时,不想让任何人来送行,要是那样,藕断丝连, 难舍难分,他心里会很难受的。 想不到这一别,直到1972年,二叔与奶奶才见到小清子。那时,他已是人民 解放军的一位副军长了。 这会儿,二叔自顾自地朝前走,他不愿回头,也不敢回头看一眼父亲,看一 眼庄里镇的方向。他怕他这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向前的脚步了。 庄里镇是二叔护送奶奶回乡踏上漫长旅程的第一步,也是新成立的八路军奔 赴抗日前线的第一站。二叔与奶奶离开庄里镇的第二天,即9 月2 日,由贺龙领 导的一二0 师在庄里镇召开誓师大会,然后部队从这里出发,浩浩荡荡开赴晋西 北抗日前线。10月2 日,由刘伯承领导的一二九师也从庄里镇出发,东渡黄河, 开赴山西抗日前线。可是,二叔却永远失去了与首长和战友们在一起的机会,那 时他与奶奶已将庄里镇远远地抛在身后,正朝着湖南老家的方向,紧走慢赶着。 在以后几十年岁月里,二叔始终不能忘记,那天早晨离开庄里镇时的情景, 也始终不能忘记,当时自己沮丧而复杂的心情。二叔和父亲一样,从参加红军的 那天起,就立下了要在戎马岁月中建功立业、以身报国的志向,可以说,他是一 个英勇无畏、生气勃勃的红军战士,可是自从他随奶奶从庄里镇向回乡的路途迈 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后半生的命运就被确定下来,从此变得一蹶不振。后来的和 平年代,二叔怀着一种壮志未酬空悲切的心情向我们讲述这一切时,对奶奶发泄 了积郁已久的怨恨,他说,我的前程就毁在你们奶奶手里。 但尽管如此,二叔依然还是我们家族中一位重要的人物。虽然,按照他自己 的话说,一辈子都活在奶奶的阴影下,但在我这本书里,他和奶奶却有着同等重 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