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寻亲(50) 又住了两天,二叔与奶奶告别山寨,踏上了归程。 3 二叔与奶奶用了将近一年半时间才回到家,他们从陕北出发时是1937年9 月 1 日,回到老家漩水村那天,已到了1938年农历年腊月29日,第二天早晨就要过 年了。 那个下午,太阳给家乡的山野、村子、房屋都涂上了一层红。是橘皮色的那 种红,一种暖洋洋红。要在平时,这容易唤起人睡个懒觉的毛病,村头的草垛子 下,山包包上,茅草弄里,河坎坎边……只要是能躺身的地方,只要是躺着觉得 安适的地方,都行。奶奶与二叔就在这样的太阳红里,满身征尘地走在了老家那 条山道上。他们远远看到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的村子。村子一点都没变,他们心 里涌起一股又一股暖流。他们没有心思躺下来睡一觉,他们只想快点回到家里去。 家就在眼前,再下一道坡,越过一个小山包,就可以回到家了,回到那个日思梦 想的家。他们不能等了,一刻也不能等了。他们急冲冲地往前走,后来都快要跑 起来了。 我们侯家的、爷爷那辈的一个侄儿媳妇桐花,正牵着一头牛,从二叔、奶奶 走过的路上经过,她认出眼前这两个破衣烂衫、头发脏乱的叫化子样的人。 她轻声喊了声,福婶,你是福婶么? 奶奶说,啊,你是桐花啊! 桐花姓杨,大名就叫杨桐花。她本来是牵牛到溪边饮水去的,看见了奶奶, 她一边马上回头,把牛牵回家,一边对奶奶说,你们先别急着回家,你们到我家 里去,我有要紧话对你们说。 杨桐花的屋不在村子中央,有点落单,二叔、奶奶去她家的路上,村里好多 人都看见了。到了桐花家的塔坪前,桐花大声说,俺说好了啊,你们今晚就住我 家牛棚,明儿赶早就走,大过年的,我可没心思收留你们……她是故意说给邻居 们听的,让他们以为她收留的不是熟人,而是一对真正讨米叫化的路人。 杨桐花将二叔、奶奶带到家里说,你们不能回家,你们家的房子都叫" 刮民 党" 清乡团的人烧了。 桐花又说,你们参加红军走后,地方上杀了很多人。杀的都是红军家属。人 杀得好惨,有的是用火烧死的,有的是剥皮死的,有的是开膛破肚挖了心肝死的 ……你们一家人离家也有好几年了,地方上就是一直这么杀过来的,无休止地杀, 有红属嫌疑的也杀,窝藏过红军的也杀…… 我在大庸县委党史办编纂的一本党史资料上找到这么一段资料: 红军来到了大庸,建立了革命根据地。我们天崇区的群众发动起来了,有的 参加了游击队、赤卫队,有的参加了区革命委员会,打土豪、分田地,搞得轰轰 烈烈。我父亲杨松柏参加了革命委员会。他为人忠诚老实,阶级觉悟高,参加革 命积极,当上了土地委员。在父亲的影响下,我的哥哥杨远清,弟弟杨远真,还 有我的侄子,就是我哥哥的儿子杨山都参加了革命。 可在红军走后,有一年正月二十九,我侄子杨山结婚,媳妇接到屋刚拜过堂, 堂屋里红烛燃得亮堂堂,亲戚朋友正在房中吃喜茶。忽然恶霸地主王年初带人围 了我们家,然后冲进屋来捉人。那些该天杀的气势汹汹,一进门就舞刀弄枪,口 里喊捉人。亲友们吓慌了,我哥哥杨远清从屋里走出来,被当胸一枪拐子杵滚了。 嫂子赶过来,想将哥哥扶起来,也被打滚在地,脸上鲜血直流。这时,只听见嘭 地一声枪响,我哥哥被打死了。接着满屋子搜寻,将我父亲和弟弟抓住了,绑在 院子中间。后来又从仓屋里把我侄子杨山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