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寻亲(52) 其中有两次,二叔说他要跟人挑桐油到四川去,可是奶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 心思,奶奶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是整夜整夜地流泪。二叔最终还是没走成。 奶奶说,清平,俺娘俩都得好好地活着。俺活着,就有希望见到你爹、你弟、 你嫂、你妹他们那一天。他们兴许还活在这个世上——他们就是全都不在了,总 还有一两个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活着的,也一定像我们一样,什么时候都在想 着俺呢! 她又说,你大哥现在肯定是贺龙的红人,只要他有活着回来的那一天,俺侯 家就有翻身做主的那一天,你等着吧,那一天会到来的…… 最后她说,清平,你要记着,要好好活着。做牛做马地活着,死皮赖脸地活 着,只要是活着,就行! 真正断绝回部队的念头之后,二叔冷静一想,奶奶说得非常在理。于是从那 时起,这个不怕流血牺牲的红军战士,这个来自贺龙身边的警卫排长,也和有着 浓重恋乡情结的奶奶一样,一心一意盼望着红军能打回来,盼望着革命胜利的那 一天。 而奶奶呢,常常在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之后,都要抽空到澧水河边去,站在河 岸边,遥望北方大地。那大都是太阳西落的时候。天边正在燃烧的夕阳将河水染 得通红。好多年里,奶奶在夕阳中眺望北方大地的姿态一直是胡家岗一处生动的 景致。 第六章 1 1941年3 月的一天,就在奶奶向北方大地遥望的时候,父亲正在指挥一个连 的战士打一场对鬼子艰苦而悲壮的阻击战。 仗又打起来,敌人潮水般的,像穷凶极恶的狼群一样,一次又一次冲来。地 形十分有利,但父亲他们亏就亏在装备太差,他们手中的大部分武器都是从鬼子 那里缴获的,有一门日式山炮,有一挺重机枪,战士们手里拿的都是三八大盖, 再就是手榴弹了。敌人已经发动了十多次进攻。 眼前,山炮不响了,重机枪也哑了,战士们将枪里的子弹一颗一颗数着打。 人员伤亡严重,一个连只剩下一个班的人数。父亲是最高指挥官,他提着一把枪 从这个战壕跳到那个战壕,指挥剩下的人把仗打下去。子弹打完了,就把仅剩的 几颗手榴弹和石头一下一下地往冲锋的敌人中扔。手榴弹和石头扔完了,人一个 一个死去,连卫生员也和敌人干了起来。 当时父亲是一二0 师彭绍辉领导的独立二旅警卫营的副营长。这么些年,战 争已将父亲磨练成一听见枪声就兴奋异常、且一马当先冲锋的指挥官。奶奶、二 叔离开队伍后,父亲被调到八路军一二O 师教导团学习。学习期满后开赴山西抗 日前线,破铁路,拔据点,打伏击,反扫荡……父亲在各种战斗中表现得异常出 色。当时,父亲任连长,他所在的三五八旅就是独立二旅的前身。1940年,父亲 参加过著名的百团大战,他在日军围攻临武的战斗中为掩护主力部队突围,扫清 外围障碍作出了突出贡献。之后,三五八旅改番号为独立二旅,父亲任警卫营副 营长。 这次,日军独立混成旅第三旅团奔袭晋西北驻扎在兴县的一二O 师军、政领 导机关,并采用" 梳篦战术" 分兵清剿,贺龙师长率领军、政机关先敌三十分钟 转移出去,敌人扑了个空。为了掩护军政机关撤离和组织老百姓转移,钳制住前 来扫荡的日军,父亲领命带领一个连的战士在鬼子追赶师部的必经之路上守在一 个山口。那脉山形似骆驼的背,当地人叫它骆驼峰。父亲扼守的那个山口,正在 两峰之间,是那里的唯一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