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寻亲(63) 杨排长他们难以接受,觉得医院没有一点人情味。双方就此发生争执,也许 是因为失去了李进,心里太过悲伤,最后杨排长他们一腔无名火喷发出来,说他 们在战场上流血牺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连处理一块怀表的权利也没有? 认为医院是诚心为难他们。医院处理这件事的一位干部也有脾气,说话偏不顺着 他们,双方争吵起来,各不相让,结果杨排长他们干出了偏激行为,将医院的王 院长和两位医生关进了一间病房。医护人员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纷纷放下 手头的工作,以示抗议。 父亲听到吵闹声赶过来,看见杨排长手下的两个战士,提着张开扳机的连枪, 守在门口,任谁也不让进。医院的其他伤病员原本是谴责杨排长他们的行为的, 现在却因为医护人员不管他们了,有的反而站在杨排长一边,与医护人员争吵了 起来。杨排长则双手卡腰,与两个战士并排站在门口,满脸怒气地看着与他们吵 闹的医护人员,他挥舞着手说,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就放你们的院长和医生。 局面乱得像一锅煮烂了的稀粥,有些不好收拾了。 父亲弄明了事情的原委,叫停了争吵的双方说,大家都不要吵了,都听我说 几句。 在医院很少高声说话的父亲,此时的声音极富穿透力,就像战场上轰然炸响 的一颗炮弹,人们听着竟有些振聋发聩。 父亲义正词严地对杨排长说,杨排长,你是八路军,不是国民党,更不是日 本强盗,你现在关的是你的同志和战友,你赶快放了他们,要是再这样僵持下去, 你将会犯严重错误…… 杨排长年轻,只有二十多岁,他不认得父亲,他对父亲说,老子们在战场上 卖命,我的一个战士还送了命。为了一块怀表,就值得这样与老子们纠缠。 说到这里,他突然大声问父亲,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 父亲鼻子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你张口老子老子,闭口又是你算老几, 那么我问你,你是什么东西?我看你就跟土匪军阀、国民党、日本鬼子没什么两 样!父亲拍拍胸脯说,你不是手上有枪吗?你朝我这里打一枪试试,你敢吗?你 有这个胆子吗? 父亲说,让我告诉你,我是谁。我是一个老兵,是革命队伍中的普通一员。 我的经历不是太复杂,我一家九口人都当了红军,在长征中,有两次我险些牺牲, 我一家人有的死了,有的失散了,失散了的也不知是死是活,现在只剩下我一个 人在八路军队伍里。在前不久保卫军区的那次战斗中,我带的一个连的人全部阵 亡,我本来也是死过去的人,是这个医院的医护人员把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 说到这里,父亲脱下上衣,袒露出上身。所有在场的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被父 亲肩上、臂上、背上、胸上的那些伤疤所吸引——那些伤疤形色各异,大小不一, 有的像蜈蚣,有的像蚯蚓,有的像蝎子,有的像小孩张口的嘴巴,有的像溃烂的 番茄,有的像变了色的杨梅……大家倒吸一口冷气,然后惊呼一声,场面立时静 寂下来,只等父亲把未说完的话说下去。 父亲说,你杨排长不是讲狠么?不是逞英豪么?我是一个连阎王爷都不愿收 的人,我今天愿意让你在这上面补上一枪。父亲一边说话,一边朝他们走过去。 父亲一边走,还一边啪啪地拍着胸脯,把胸脯拍得鲜红。父亲走到杨排长面前说, 你要是不放下枪,你就干脆把我和院长关一块得了。